从前她没好好看过这里,从院子的名字,到院子的布置,院中花草,她都不喜欢,但也不去改变,她就像个住店的旅人,只当自己是个过客,浑浑噩噩住几天就好。
但现在,她知道这儿就是自己的归宿了,她会在这儿生下孩子,将孩子养大,然后年复一年,直到最终在这院中寿终正寝,这就是她的家。
那盆山茶花又开了,开的花还是那样红火耀眼。
她走到山茶花面前,看着花,心想这样红的花,和金福院的名字倒挺配,格外喜庆的样子。
待到第二日,她与骆晋雪乘着轿,丫鬟婆子带家丁护院,竟带了二十多人,浩浩荡荡往城东而去,惹得街上人引颈而望。
因骆家如今出了两桩笑话,所以城中人看见骆家的轿子,都觉得稀奇,不知是骆家的谁。等看到这轿子竟在城东一间小院外停下,看热闹的人便振奋起来。
陶子和偷偷租的那家小院,就在城东。
轿子停下,骆晋雪先从轿内下来,然后去前面那顶轿前,将里面的薛宜宁扶出来。
随后薛宜宁便被骆晋雪和几名丫鬟扶着,进了那小院。
轿子停在外面,丫鬟婆子家丁护卫都进了院,小院竟一下子拥挤起来。
家丁上前去敲门,开门的正是陶子和。
因之前被骆晋雪扔的砚台砸到,他头上还有伤,包着棉布。
见了骆晋雪,他飞快地移开目光,然后问:“你们……又来做什么?”
感知到身旁骆晋雪扶着自己的手一紧,薛宜宁轻轻搭上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玉溪回陶子和的话道:“不做什么,陶郎君,我家将军不在,老夫人体弱,出行不便,便由夫人出面,与你退婚。毕竟算故交,郎君不请我们进去坐坐么?”
陶子和有些发怔,但在这般人多势众的威压下,不由自主就让开了道,玉溪便扶薛宜宁进去。
进了屋中,薛宜宁被扶着在堂下椅子上坐好,目光一偏,就见到了一副柔弱模样,缩在屋内的那名女子。
陶子和见她看向那女子,立刻上前去站在了那女子身前,满身防备道:“骆晋雪,你还要怎么样?”
骆晋雪被他这一问,又痛又恨,几乎想哭,又想发怒,薛宜宁先她开口道:“上次是我们骆家不对,砸伤了陶郎君,又惊吓到了尊夫人,所以今日我特来赔罪,日前盛怒之下多有得罪,还望郎君海涵。”
说着,已有丫鬟用托盘端了一锭银子放在陶子和身旁桌上。
“这是十两银子,用来给郎君看伤,添补折损的家具,再给尊夫人买点吃的进补,还请笑纳。”薛宜宁说。
她称女子为他夫人,又如此客气来赔钱,似乎骆晋雪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竟让陶子和有些错愕起来,不知她们今日来究竟是做什么的。
他看向骆晋雪,骆晋雪垂着头,没看他。
薛宜宁又说道:“骆家与陶家,原本是在幽州贫贱时的交情,后来骆家在战场上挣了几分军功,受皇恩封了侯,拜了大将军,虽说有了那么点身份地位,但我们家念旧,不愿做那嫌贫爱富之人,还是想着将妹妹嫁与你们家,圆了我们两家旧情,成一段佳话。
“所以我夫君便贴上自己的身份面子,给人说情,让郎君入了书院,又给些钱两,让郎君在京城住下,好好读书,将来挣点功名,也好让妹妹生活体面些。哪里想到郎君自己有打算,却不和我们说,只悄悄拿这钱租了这院子,倒是金屋藏娇,郎情妾意。”
陶子和脸上一红,不由低下头去,想辩解两句,却又没能开口。
薛宜宁继续道:“我骆家虽是想圆了两家旧情,却也不是傻子,由人折辱、将耳光打上脸来。如今陶郎君既已有佳偶,我们两家的口头婚约便不作数了,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已命文书先生写了退婚书,稍后劳郎君签字画押。
“从前我们补贴郎君的钱,念郎君没有进项,我们也就不要了,但书院那里,当初是我夫君的人情才让郎君去念书的,如今郎君既这样对我们不屑,我也会与书院说一声,以后不用看我们家的面子给夫君留位置了。”
“夫人……”陶子和面露紧张,要说什么,玉溪却已经将一份文书拿到他面前,开口道:“郎君签字吧。”
陶子和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失去的是什么。
不只是妻家的名利地位,还有日后取得功名的机会,以及如今在书院念书备考的资格。
难道现在他要回幽州老家去,再想办法自学备考?
到了京城,到了书院,他才知道自己与其他优秀学子的差距,才知真正的名师是什么样,在这儿,他几乎进步飞速,可回到幽州,他自然要落后于书院那些学子,来年科考,如何拼得过他们?
“郎君?”玉溪提醒他,他抬眼看向骆晋雪,乞求道:“晋雪……”
薛宜宁没让骆晋雪开口,只是放缓了声音道:“郎君若是不愿意,我们便要先礼后兵了,或是连同这两年补贴出去的钱,也要一同要回来?我这里可是有账单。”
不客气的话,用一种温婉缓慢的嗓音说出来,竟有种可怕的感觉。
更何况她这样说时,两名带着刀的护卫走到了他面前。
威慑之下,他颤抖着拿了笔,在那退婚书上签字画押。
待他按上手印,玉溪将退婚书拿到薛宜宁面前,薛宜宁随意瞟了眼,将东西收起来。
其实这不过是形式,两家没有媒妁之言,没有纳吉下定,并不算订婚。
但她就是要大张旗鼓过来一趟,要立下这退婚的字据,当作两家是订过婚的。
这样便没人说骆晋雪和陶子和是私情,却反而是骆家言而有信,仁至义尽,只是陶子和背叛在先。
骆晋雪在气极之下过来闹事也不过是脾气差了些,但情有可原。
随后薛宜宁看一眼陶子和护着的女子,说道:“听说这姑娘是官宦之后,能诗能画,因家中没落才流亡京城,与陶郎君相识,倒是比我们家晋雪斯文得多。”
听到这话,骆晋雪不由咬唇。
她知道自己不通文墨,字都不认识几个,连写封信都要嫂嫂帮忙。
所以她很努力去学,学认字,学写诗,学弹琴,她知道他们读书人喜欢这样的女子。
可是没想到,人家根本不在意。
直接找个文采好的姑娘就好此客气来赔钱,似乎骆晋雪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竟让陶子和有些错愕起来,不知她们今日来究竟是做什么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