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禾听了这话莫名地有些脸热,他胡乱地应了,转身离开时甚至有几步在同手同脚。
他也就是气氛到了会比较勇罢了,勇到能在危险的边缘反复横跳,但其实平日里比谁都怂,只要一句话就能撩得他找不着北。
顾禾心里乱糟糟的,一直到站在家门口才缓过来点。他摸摸口袋,拿出钥匙,小心翼翼推进门锁。
他以前也有大半夜偷溜出去玩的经验,因此对于如何将门锁的声响降到最低谙熟于心。
现在也是一样,门锁发出轻微的一声响动后就打开了,顾禾轻轻拉开门,但却有一丝光亮顺着门缝溜了出来。
顾禾心里有一丝不妙的预感。
果然,原本应该熟睡着的顾兰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没在看电视,只抽着烟看着墙壁发呆,烟灰缸里还有好多新摁灭的烟头。
顾兰是会抽烟的,只不过她知道这玩意伤身,已经好多年都没碰了。
此时她看见顾禾回来,只淡淡瞥了他一眼,这就把烟摁灭,状似平常道:
回来了?来,坐这。
顾禾心里打着鼓,他摸不准顾兰的意思,也只能乖乖地坐去她身边。
顾兰支着下巴看了顾禾一会儿,她能闻见顾禾身上的酒气和淡淡的烟草味,但她没有说破。
她望着现在的顾禾,似乎找回了点从前的影子。她看见了十几年前那个小屁孩,那时的顾禾还是个调皮鬼,大半夜拿着水枪跟小朋友去废弃公园说要打鬼玩,最后被她捉回来狠狠打了屁股。
她曾经以为顾禾是变了,但现在看来,那个小男孩从来没变过,他只是被顾禾藏起来了。
顾兰叹了口气,过了很久,只问出一句:
谈恋爱了?
顾禾原本以为顾兰会问他别的事,所以听见这句后还愣了一下。但他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只点点头:
嗯。
和谁?顾兰明知故问。
谢北沅。
顾禾倒是答得坦坦荡荡。
那他对你好吗?
其实不用问,顾兰已经有答案了。
在晚上还没开始下雪的时候,顾兰就在窗边看见了楼下那个少年。
顾兰本来以为顾禾会找借口下楼去见他男朋友,所以连他出来后要怎么打趣都想好了,结果过了很久顾禾也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猜顾禾可能是睡着了,而谢北沅就一直等着他,就算后来下雪了也没有走。
顾兰觉得谢家这小子有点不太聪明,都不会去门口的便利店躲躲雪。但又转念一想,少年时期的恋爱不就这么傻乎乎的吗,为了对方能第一时间看见自己,就算挂一身雪都不在意。
他很好,对我也很好。
顾禾看不出来顾兰的态度,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他预想了很多种可能,比如顾兰会不会接受不了他是同性恋,或者看不上谢北沅。但顾兰什么都没说,只在最后点点头,语气再寻常不过:
挺好,改天带他回来让妈妈看看,妈妈亲自下厨招待他。
听了这话,顾禾愣了一下,他迟疑着点点头,半晌回过味来,还有些不真实感。
他,这就出柜了?还成功了??
但他总觉得顾兰像是还有什么心事没有说明白,因为她看自己的眼神似乎跟平常有些不一样。
小禾。
沉默许久,顾兰突然出声唤了顾禾的名字。
她没再叫他禾苗,而是像以前一样,也像别人一样,叫他小禾,再也没带另外一个孩子的名字。
她伸手摸摸顾禾的头,说出的话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但两个人的心里却都再清楚不过其中含义:
放下吧,别太累了。
这句话戳到了顾禾心里藏得最深的地方,他突然意识到,顾兰可能什么都知道了。
但他要怎么放下呢,都早已经成习惯了。
他眼眶有些湿润,整个人似乎轻松了好多好多。
他点头,又摇头,想笑,但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是,是我的错,我
顾禾还记得当时出事之后,顾兰抱着顾苗的衣服哭了很久很久,他想过去安慰她一下,但却被推开了。
顾兰问他为什么要带妹妹出去,如果不是他,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顾禾一直知道妈妈可能要喜欢妹妹多一些,因为自己太调皮了,还总惹她生气,所以那之后,他把自己的玩具枪和游戏机都放进箱子里收起来,从书包里拿出满是涂鸦的课本认真背书,回忆顾苗以前的模样,努力把自己变得细心懂事一点。
都是他的错,他要赔给妈妈一个乖孩子。
顾兰看着自己的孩子,心疼地揪成了一团。
她一把将顾禾抱在怀里,再忍不住眼泪,泣声道:
小禾,不怪你,我从来没有怪过你的。
人在伤心的时候总会说出一些迁怒的气话,顾兰早就想不起来当时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她可能连脑子都没有过,就因为她一个孩子的离去而伤害了另一个孩子。
她也没想过,这件事情会对顾禾有这么大的影响。
明明,顾禾那个时候,也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而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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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顾禾伏在顾兰肩头, 眼眶有些湿润,他原本没想哭,但眼泪却越不受控制地越流越多。
对不起
顾禾回抱住顾兰, 突然发现顾兰比他记忆中要单薄许多。但她还是一个人撑起了家, 尽量给顾禾最好的生活, 她一直在向前走。
傻孩子, 不用说对不起。
顾兰替顾禾擦擦眼泪。
她是昨天才意识到不对劲的,后来也想明白了。之所以顾禾会对和妹妹很像这件事反应那么大, 是因为他俩之间的相似,都是刻意的,都是被逼出来的。
是她太粗心了,没发现小禾的异样,才让他一个人留在原地, 将这份压力担了这么久。
你是最棒的小禾,做自己就好,嗯?
顾兰知道, 长年累月留下的伤害不可能因为一句话就轻易改变,但,有了开头,接下来的事慢慢来就好。
这之后,顾禾起先是在家里沉默了几天, 他觉得继续以前那种状态或者直接随性来都很违和,索性就不说话,但后来也有尝试着用自己原本的状态去跟顾兰相处,发现并不难,也并不奇怪。
时间在冬日时不时的飘雪中匆匆过去,很快到了一年的尾声, 高三学生难得地在元旦有一天假期,因此在三十号的下午就格外躁动,根本静不下心来。
顾禾也是一样,只不过他不是为了放假而焦虑,他是为了另一件事。
他今天下午有一项谢北沅不知道的秘密活动,还因此特意约了傅遥,一整个下午都泡在画室里,只不过不是画画来的。
画室的暖气开得很足,他坐在椅子上,低头笨拙地戳着签子,签子上挂着一坨难以辨认出形状的东西,另一边是一小团灰色的毛线。
顾禾原本是想织一双手套在圣诞节的时候送给谢北沅当礼物的,结果他织出来的东西实在拿不出手,成品弄了好几双,愣是没有一双能入眼的。
顾禾织得有些泄气,到了圣诞节也没能把东西送出去,原本想放弃的,但傅遥又鼓励他织围巾试试,这就又把礼物拖到了元旦,可眼看着跨年夜就要来了,顾禾的作品还是连影都没有。
顾禾都要崩溃了,他展开那姑且能将它称作是围巾的东西看了一眼,歪歪扭扭,走线诡异,有个地方甚至还有个洞。
没关系小禾,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