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月贵妃所住的宫殿内室,阮林春便豁然开朗,疑惑尽消。果然如此,那随侍在贵妃身后、为她依依捶着肩膀的,不是阮林絮还能有谁?
不晓得她这回动用了怎样诱人的条件,贵妃才肯帮她的忙。
阮林春心中起伏,面上倒是平常,跟方才那太监到了大殿中央,便郑重屈身下拜,“臣女参见贵妃娘娘,愿娘娘福泽绵长,百岁安康。”
月贵妃倒没有立刻发难,只闲闲命人剥了颗荔枝,指甲上鲜红的蔻丹映着雪白汁肉,甚是妖艳。
总觉得比起上次见时有了些变化,说不上是眼角的鱼尾纹淡了,还是皮肤变得更加紧致,原来世上真有逆生长的奇药……阮林春心中猜疑,就听榻上那人问道:“本宫听闻,你颇通医术。”
这话是谁传的,她统共只为程栩和自家大哥看过病,到月贵妃这里就成了颇通,不是那人将她故意拔高,就是月贵妃有意夸张,欲抑先扬。
阮林春看了眼她身后的阮林絮,其实目光并不带恨意,可阮林絮还是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这人看她时老没什么情绪,凉飕飕的,格外瘆得慌,该不会是妖怪变的吧?
这么一说倒解释的通了,不然一个土生土长的村姑,怎么忽然就会施针治伤,还颇通媚术,把身边人迷惑得团团转——兴许连空间和灵泉也是被妖气玷污,所以才会失效,天底下的奇珍异宝本来就脆弱得很。
阮林絮这厢胡思乱想着,阮林春已是平静回话,“娘娘谬赞,臣女不过闲时读过几本医书,略懂一二,算不上精通。”
她说的是实话,别人爱信不信。
月贵妃并非太医院的老学究,自然不会专心考察她医术,只以扇掩口,轻笑道:“无妨,今日不过闲话家常,我宫里正好有个婢女偶染微恙,不如就请阮姑娘瞧瞧究竟,省得还得拿本宫的对牌往太医院来回折腾。”
说罢,就将人唤出来。
阮林春看时,却是个圆脸庞大眼睛体态微丰的小丫鬟,虽然脸上特意敷了一层鸭蛋粉,微微泛出青色,模样可是相当健康。
可见月贵妃今日请她来就不为治病,而是存心找茬。
宛香月怡然自得地问道:“如何,能不能治?”
阮林春心下暗叹,贵妃特意相邀,她若不动手,就成了自己心虚才疏学浅,传出去也难免笑谈;可面对这么一个健健康康的大活人,又如何去治——主仆俩肯定是通过气的,就算她只是装装样子,这婢女肯定会大呼难过,倒变成她越治越坏了。
第44章 .偷盗 如题
阮林春沉吟间, 瞥见那婢女不住地搓揉膝盖,想起这等近身宫婢,基本都是从早站到晚, 时刻注意主子的吩咐,根本没有休息的时候。一天下来, 小腿怎么会不浮肿?
套句现代用语,满宫里都是亚健康——说成病患也不错。
阮林春顿有了主意,开口道:“能, 只是臣女今日未带药箱,工具不足,恐怕难以施展。”
月贵妃撇撇嘴, 怕了就直说,何必假惺惺地搬这些借口?
她当然不肯轻易让阮林春离开, 径自让阮林絮去寝殿拿了一套金针出来——可见是早有埋伏。
阮林春也不问是哪里来的,径直接过,让那婢女躺在春凳上, 褪去半边衣衫, 好在大家都是女子,倒也用不着回避。
阮林春以金针刺入其阴陵泉穴和三阴交穴,并缓缓按压,一壁问道:“可有疼痛之感?”
婢女点头, 眼中沁出泪花。原以为贵妃娘娘的意思是演场戏就好,哪晓得真要挨针呀,这也太倒霉了吧?
但,随着阮林春力道逐渐加深,那种刺痛感却慢慢消失,不晓得对方用了什么古怪的按摩手法, 婢女只觉从足下传来一阵暖意,且沿着脚踝逐渐往上,直至四肢百骸都充斥着温热之感,说不出的舒服。
可她并没惬意太久,阮林春的下掌重重一切,婢女吃痛,整个人差点弹跳起来,并伴随着一声尖叫。
月贵妃看得有些胆战心惊,“阮林春,你做了什么?”
阮林春头也不回,“您看不到吗?我在治病,还是您要求的呢。”
月贵妃:……
忽然庆幸自己没听阮林絮那小蹄子的,亲身上阵,不然,此刻挨扎的就是她了——这么看阮林春分明是个半吊子,哪有这样的大夫,治得人嗷嗷大叫的,好人也得医出病来。
阮林絮被贵妃瞪了一眼,亦乖乖垂头,她哪晓得阮林春医病时的状况这般惨烈,那程世子居然不声不响,还肯让她经手——到底是程栩的耐力非凡,还是他被阮林春给迷了心窍了?
等到一套金针施完,阮林春固然汗出如浆,那婢女亦是浑身酸软难言,但,出乎意料的是,之前那种麻涨滞涩的感觉却消失无踪,仿佛洗了个绵长的热水澡,把浑身的积郁都给冲刷掉了。
而且,低头看时,小腿的浮肿也消退不少——原来这位阮姑娘并非江湖骗子,而是确有真才实学。
阮林春一面收拾器具,一面低低叮嘱她,“求人不如求己,我虽是医者,能做的毕竟不多,似这等慢病,还是善自保养为宜,日后也不必太严于职守,能躲懒时,还是躲会子懒罢。”
婢女鼻中一酸,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她当然知道这腿病是怎么来的,但,谁又能体谅她们当差的辛苦?纵使她日日服侍在月贵妃身边,为主子尽心竭力,月贵妃却从来不体谅她半分,反倒是阮林春这样一个素昧平生的官家小姐能洞察她的难处——若得了这样的主子,可谓是三生有幸了。
婢女埋头拭去那抹泪痕,月贵妃见她肩膀颤动,料想仍是痛楚难当,于是趁热打铁道:“绿珠,你觉得如何?”
依着原定计划,这时候便该由她出来指认阮林春是个庸医,非但办事不利,还让她病势加重,毁了她的健康。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婢子竟谦卑地朝阮林春施礼,“多谢阮二小姐诊治,奴婢此刻已好多了。”
是忘词了,怎么说起这个?
月贵妃下死眼瞪她,然而这臭丫头虽然怕她,却依旧装作不知,用细微却清晰可闻的音量道:“奴婢不懂医,亦不知阮二小姐本事若何,但,就奴婢适才所瞧,阮二小姐的确担得起医者仁心这四个字。”
人不能忘本,纵使她是贵妃娘娘的奴仆,又岂能昧着良心去诬赖自己的恩人,和那些忘恩负义之徒有什么两样?
因此,她只能实话实说,纵使此举会惹来贵妃不满,甚至遭受责罚,至少,她问心无愧。
月贵妃倒被气笑了,原本还觉得阮林絮太过危言耸听,一个乡下来的无知丫头,能有什么迷惑人心的本事?谁知这才半个时辰不到,就把自己宫中一员悍将给收服去了——还说不是妖术!
然而,月贵妃却也无计可施,她出了个题目,阮林春不但完成,还完成得很好,再不放人走,岂不成了存心刁难?
纵使再不甘愿,月贵妃也只能从牙缝里迸出那几个字,“来人,送阮二小姐回椒房殿,再赏一斛明珠,褒奖她今日之功。”
面对该得的东西,阮林春从不假客气,她施施然接过装着珍珠的锦盒,正要离开,却听座上道:“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