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宛不忍心为难她了,她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可还是没有一个好下场。现在她这样逃避也实属正常。
为了防止隔墙有耳,乐宛也不多说就把人放走了。
晚上又拒绝了盛情邀请的大队长,乐宛几个早早睡下。
等到月上中天,乐宛准备起床把陈栋给弄醒,这时候能干这事的,就他一个。
一睁眼,却是三对亮晶晶的眼睛,合着都没有睡。
蒋曼曼:“虽然我不知道哪里不对,但是感觉就是不对。乐宛,这是不是就是你说的第六感?”
吴元点了一支烟:“说说吧,看来你俩应该是心里有数了。”
乐宛跟几个人坐到一处,凑在一起低声说道:“陈栋,你帮我个忙,帮我把村里的一个人给弄过来。”
乐宛凑过去低声说了几句,陈栋点了头,转身就像一只黑暗中潜行的蝙蝠,隐匿在夜色中。
乐宛对上吴元和蒋曼曼,喝了一口水才缓缓开口。
“黑石大队这里,从上到下,都烂透了。”
第43章 调查(一) (一更)
听了乐宛简短的说明, 屋子里顿时就像是把时间按了暂停键。
废弃的知青点在村子里靠近山脚的地方,黑石大队背靠着山脉,后头的万峰山虽然不高, 但是再往外头就是山脉连着山脉。人在里头不辨方向, 走到老死都走不出来。
夜色氤氲开, 屋里点着一盏煤油灯, 昏昏暗暗的,叫人心生压抑。
蒋曼曼声音艰涩:“你是说, 下乡来的女知青都被逼迫嫁给社员是吗?有的人不愿意就偷跑进山,然后就没了下落?”
乐宛:“不止, 这个大队的风气早就坏完了。我今天在村子里转悠, 愣是没有几个生女孩的家庭。从概率上怎么说也不应该, 咱们去其他的公社大队,遇上的虽然男孩多一点, 但还是有女孩的。这个村子规模偏小, 但怎么也不可能没一个女孩吧。”
吴元手里的烟快烧到手指头了,烫的他打了个激灵:“乡下人不知道去做b超查性别,那就是生下来之后……”
蒋曼曼带了哭腔:“怎么这样呢?咱们去别的公社, 也有重男轻女的, 但是多数人生下来都养了啊,也没说把女孩丢了。再说农村的小孩子都是见风长, 又不费什么,做什么连个活下去的机会都不给呢?”
乐宛给蒋曼曼也端了一杯水:“这个我也不清楚,而且疑点也不止这个。下乡的知青按说男女都有,很多地方知青们都抱团的很,女知青遭受了这样的迫害,怎么男知青都没个说话的呢?还有, 这里虽然偏僻,又离公社和其他大队远,但是每年也总会来外人吧,还有知青办的也会过来查看。咱们来的时候不是说了吗?前几天他们县里的领导也来查了。他们怎么糊弄过去的?”
蒋曼曼和吴元都心里沉重,心里都各有猜测,但不论哪一种猜测,都对这些知青太残忍了。
乐宛也捏着手里的伸缩刺,细白的手指头压出一片红痕。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怎么往下走呢?
大队长孙大良一看就是个心眼稠密的人,他们四个人如果留下查出点东西来,那只怕是走不出这个地方。要是就这样走了,证据不足,谁又能把他们绳之以法呢?
她自己倒还好说,实在不行就瞬移到a大的房子里去,怎么也不会遇到困难。但剩下几个人呢?要不还是把他们三个支开,叫他们先回去,自己悄悄留下偷摸查一查。拿到证据和证人再说?
正发愁呢,外头只听见一声轻巧的翻墙声音。
陈栋瘦弱的身板扛着一个堵了嘴的女同志进来了,光看外表完全想不到这样一个文气书生背个人还能翻墙。外头月色映着他冷若冰霜的面孔,竟然带上了点肃杀的氛围。
把人卸在正屋的椅子上,陈栋端起桌子上的水就灌下去。
吴元和蒋曼曼都还摸不着头脑,扛来的人瞪着眼睛,头发散乱,眼睛都是愤怒。她长的也一般,看上去就二十出头。嘴里塞着毛巾,陈栋刚把她放下来她就挣扎着要往外跑。
乐宛从兜里掏出纸笔,把油灯拿到自己面前。
“你是知青吧,哪一年下的乡?”
对方听见这话就一震,反应过来之后就往外挣扎的更厉害。
“我来猜一猜,你应该是下乡比较早的。或者说你是发现村子秘密比较早的。所以你在认识到自己出不去的时候,就很麻利的给自己找到一条道路。那就是在能选择的范围内,挑一个最好的嫁掉。当然你也如愿以偿了,你男人应该对你不错,你也好命,第一个就生了个男丁。在村子里安顿下来。我说的对吗?”
“你儿子叫大康,今年才三四岁,你就想让他一直过着这种驴一样生活吗?”
“你是知青,你有文化,你当然应该知道外头不是这样的,哪怕是再贫困的地方,也有没有完全丧失人性的光辉。你觉得现在的生活你真的能过一辈子吗?等到有一天揭开这些丑恶,你还能自欺欺人的躲在自己营造的假象里假装幸福吗?”
对方依旧在挣扎,但却不是在往门口去,她泪流满面,挥舞着双手,像是要驱散人生的阴霾。
乐宛使个眼色,陈栋上前把她嘴里的毛巾取掉给她解绑,又站在她身后,防备着万一她高声叫嚷,就一记手刀把她弄晕。
乐宛等她哭了一会儿才递过去自己的手帕:“现在给你个机会,你也可以尝试着相信我们。我既然能查到你头上,那说明我已经对你们大队有了些了解了。你也不用再跟我掩饰什么,不是你的错。”
女知青颤抖着嗓音:“你真的能把我们都救出去吗?”
乐宛郑重其事:“我以我的生命保证。”
女知青平复了心情,才颤着声音娓娓道来。说的时候她紧缩着肩膀,像是有什么害怕的东西萦绕在她四周。
“我叫宋春梅。是八年前自愿下乡的知青,也是比较早来的。”
“刚来的时候,这里还很正常。最起码在我看来,这里的村民虽然愚昧,但好在淳朴。大家都上工,赚工分。偶尔有胆子大的社员和知青,还三五不时的结伴进山打点野味回来改善伙食。虽然跟我想象中的建设不太一样,但好在大家相处不错。”
“后来出的问题根源是在这一任的大队长身上,孙大良当上队长之后,刚开始也是照常下地赚工分,然后往上交粮食。谁知道中间有段时间比较旱,黑石大队不邻水,别的村子还能靠河水续一续,黑石大队中间就耽搁了几天没有浇上水,后来那一季的庄稼就不成了。就算是紧接着下了好几场雨都没救回来。”
“粮食不够,孙大良不愿意往上报,觉得同在一个公社,别的大队都出这种事,就他的大队出了事,怕公社上说他。书记跟他是同姓本支,又岁数大了,也基本听他安排。所以那一年的粮食也是照着别的大队一样交。”
“交完那一年就断粮了,孙大良把村里的储备粮按人头分,知青拿的最少。”
“人们都不服气,觉得他干的不行,准备往上告把他的大队长给他抹了。”
“孙大良心里害怕,于是就生了个歪想法。他在山里头弄了个大石头,瞎胡搞了一通,又叫一个说是通灵的婆子来看。那婆子被他收买了就满口胡言,说他们靠山,得有阳气镇着才好。说那一季的庄稼出事是因为村里女的太多。”
“孙大良这套说辞信的人也不多,但孙大良混账的很,他故意把储备粮分着放。有一家信的,把够年岁的女儿赶着嫁到别的大队了。转头那户人家就在家门外头不远处找到一个地窖,里头搁着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