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妃草原上长大的自不消说,汪氏虽然粗俗鄙陋贪慕荣华,但却是一口明亮的井,轻易就能看破。她虽长着孝贤皇后的脸,性子却如昔年的慧贤皇贵妃一般浅近,也因如此,皇帝或许不会爱上她,但一定不会防她。
至于魏佳氏自身,她已不觉得宠爱有何必要,她要做的是蚕食那拉氏的权力,令她的后位岌岌可危,至于动摇那拉氏在皇帝心中的分量,让旁人来也是一样——哪怕豫妃口口声声为皇后分辩,可她无形中还是帮了自己的忙。
万岁爷的心就那么点地方,爱这个多些,爱另一个就会少些。她倒宁愿豫妃成为第二个孝贤,如此,只会加速皇帝对那拉氏的厌弃。
白梅咦道:“可奴婢听闻惇贵人服侍皇帝远不及豫妃用心,怎么万岁爷对她的宠爱分毫不减,依旧接连赏赐给咸福宫?”
说是连近身喂药的时候都少有,她要是万岁爷看着才来气呢。倒是豫妃衣不解带地侍候,还亲身为万岁爷试药,她得了那斛珍珠,旁人还算心服口服。
皇后就更有意思了,万岁爷病愈后一次都没到她宫里去过,难道真是衔恨?
魏佳氏垂眸不语,半晌,才轻声道:“因为期许不同。”
哪怕和敬公主有意扶持汪氏跟六宫对抗,可魏佳氏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皇帝不过拿汪氏当玩物对待——人是不会为玩物伤心的,顶多因为容貌酷似而有些移情罢了。汪氏绝不会、也永无可能顶替富察娘娘的位置。
可那拉氏却不同,万岁爷最初对她是有过先皇后那般期许的,妻妾二字泾渭分明,他希望那拉氏能填补先皇后留下的虚空,只不过日复一日的现实令他愈发失望罢了。
是万岁爷太过不自量力,以为富察娘娘的美名是信手拈来,可背后辛苦又有谁知?
至于那拉氏,她虽侥幸得到梦寐以求的一切,但很快又会失去这一切,都是命数。
第173章 祝酒
郁宛原以为皇帝经历这场无妄之灾会消停些, 好好蓄精养锐,怎料乾隆爷却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才从圆明园避完暑回来, 立刻又要奔赴木兰围场了。
其时刚过完中秋,连皇太后都是一脸疲态, 哪还能撑着老骨头陪儿子外出, 那拉氏便提出让皇额娘留宫休养,乾隆愉快地准了, 还叫那拉氏不必跟去, 留下来尽孝最好。
那拉氏一眼便看出他本就没打算让自己陪同, 倒也不觉失望,只轻轻点了点头。
贵妃也愿留下协助皇后料理宫务。
众嫔妃因着太后抱恙, 脸上不敢露出雀跃,但心里依旧盼着皇帝能把自个儿捎上, 出宫机会难得, 伴驾更不容易,比起南巡那屈指可数的名额,秋狝总归宽松多了。
可乾隆最终只点了豫妃跟惇贵人随行,叫一众嫔妃看着分外眼气,豫妃也就罢了,好歹是蒙古出身,精通骑射,这个惇贵人怎么事事都要掺一脚?
汪氏丝毫没觉得自己拉仇恨, 反而沾沾自喜, 她去年十月方才进宫, 今年头一遭就能陪皇帝去木兰, 旁人嫉不嫉妒她才懒得管呢!
郁宛本来是不太想去的, 因今年秋狝比起往年已迟了近一个月,通常重阳前后就要回宫,算上往返时间,着实玩不了几天,泰半都在马车上受累了。
可阿木尔踊跃得很,叫她不忍打消女儿的积极性。比起自己小时候,阿木尔生活的环境已逼仄太多,好不容易能有个呼吸新鲜空气的机会,还是满足她罢。
一行人收拾好行李,八月十七日仪驾便启程。
郁宛因为来过多次,对周遭早已熟极而流,汪氏却像只活泼的狍子,看见什么都得问一问,郁宛倒怀疑她忘了自己人设——富察皇后理论上应该是个幽娴贞静的大家闺秀罢?这汪氏怎么唧唧喳喳的。
乾隆唇角勾起愉快的弧度,倒耐心同汪氏解释起来。
郁宛心想,看来他也不是多在意汪氏性格,只要脸漂亮。有那么一会儿,她抱着阿木尔想离花心大萝卜远点,可随即乾隆就跟个抓娃娃机似的伸手将阿木尔捞了过去。
阿木尔在他怀里就很老实,瞬也不瞬地望着窗外风景,但这回汪氏就不敢随意插话了,她已看出这家人多么乖僻,那个小的尤其难缠,还是别讨晦气的好。
郁宛则早早躺在靠椅上闭目养神,她习惯了马车内的颠簸,很容易就睡熟过去。
醒来却发现身上多了张虎皮褥子,老虎的眼睛还嵌在上头,金睛怒目,栩栩如生,惊得她一身冷汗,细看才知道是画笔绘出的斑纹。
再看对面乾隆,依旧一副好整以暇模样。
郁宛怀疑他是故意,“万岁爷存心吓我么?”
汪氏笑道:“姐姐好歹是马背上长大的,怎么胆小如斯,看见大虫都害怕?人家武松还能徒手搏虎呢。”
郁宛心说她能跟武松比么?顶多就是个潘金莲,这汪氏倒跟个碎嘴王婆似的。
郁宛也懒得睬她,有这会子吹牛的工夫,不如待会见真章——她阿玛四格虽然名义上是个武将,但彼时在京担任八旗都统的多为闲职,点卯上班、支取俸禄而已,何况四格生她的时候岁数已经不小,即便真想教她骑射,怕也是有心无力。
等到达木兰围场,汪氏很快展现出她卓越的风姿——她连一匹骏马都不敢靠近,光是马儿尥一尥蹶子,她就吓得筋酥骨软了。
郁宛坏心地朝皇帝挤眉弄眼,“您还不过去救救汪妹妹?”
乾隆瞪她一眼,转身让王进保将那匹骏马牵走,再怎么好为人师,汪氏的基础也不像能学会的,回头若吓出病来,倒成了他的不是。
汪氏只能颤颤巍巍被扶回帐篷里休息,可看了一会儿二人纵马驰骋的英姿,到底心犹未足,让王进保给她牵头温顺些的畜生来——这回成功地把脚踝给扭伤了。
郁宛觉得她可能有点小脑发育不全,有些人天生运动神经失调,不是勤奋能弥补的,她看汪氏还是别逞强的好。
汪氏则哭得梨花带雨,本以为皇帝会跟来帐篷里安慰,怎料却只是简单地问了两句,依旧跟豫妃那个狐狸精私奔了。
郁宛实在冤枉,真正吸引皇帝的可不是她,而是那一望无垠的草原——谁叫乾隆天生是个享乐主义者?汪氏指望他来嘘寒问暖体贴入微,实在是打错了注意。
郁宛也没有照顾汪氏的义务,只有意放慢脚程,好让阿木尔不至于跟丢。
可她对皇帝仍有点愠怒,“阿木尔还这么小,您怎能放心让她自己骑马?”
尽管缰绳的另一头就握在皇帝手里,可郁宛瞧着还是提心吊胆,这也太冒险了。
乾隆笑道:“可咱们的女儿骑得不是很好吗?可见多有天分。”
阿木尔也穿着墨绿色的劲装,小小的身影有种英姿飒爽之态,而她屁股底下那头比她大不了多少的马儿郁宛瞧着十分眼熟——很像是她曾经教永璂练习的那匹,但应该不是,都过去六七年了,可能那头枣红马长大又生了孩子,一代又一代为皇家奉献。
郁宛忍不住提醒她慢些,人不累马该先累了,这小可怜怕是才断奶呢。
乾隆哈哈大笑,“那就让李玉再牵一头来,值得什么。”
郁宛瞪着他,骏马这种生物可不一般,在她的认知里是通灵性的,刘备的的卢,项羽的乌骓,关键时刻都能救主人性命,要是用得不顺心就换,还能培养出感情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