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听了心酸又好笑,却叹气:“我就说,瓒儿怎的火急火燎把我支走了。”
“他父亲又火急火燎把我叫回来。”
“你姨父这会儿还在屋里头舞刀弄枪,琢磨着再打瓒儿一顿,只是他不晓得,此事哪是一顿打能结了的。”
“你姨父惯常只有那几棍子的工夫,瓒儿早不怕他打了,哪有什么办法。”
侯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却是轻声说:“归根结底,还是怪我。”
“我早该瞧出来,瓒儿自打上回挨了那二十板子以后,看你的眼神儿就不一样了。”
沈鸢见着侯夫人这样子,竟是说不出的愧怍。
侯夫人说的那二十板子,总觉着已是许久之前的事了,可他那时其实心里是怕卫瓒的。不只是怕挨打,也是怕在这家中无立锥之地。
那时便是侯夫人温声庇护他,说无论怎样,都不会叫卫瓒伤了他。
这些年来,这么多次,也都是侯夫人护着他。
不知怎的,他瞧着侯夫人的面孔,忽得装不下去这可怜了。
许久,在侯夫人手心里的手缩了缩,鼓足了勇气,才轻声喊:“姨母。”
“若折春说……”
“卫瓒不是抢了我来的呢。”
侯夫人顿了顿。
沈鸢几乎用尽力气,声音却小得如同蚊子似的:“姨母,若我走错了路,待小侯爷并非……无情。”
“姨母会恼我么。”
他始终不敢相信,侯夫人会将他与卫瓒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上。
他在所爱之人面前,是那样的微小。
侯夫人那双如水温柔的眼睛瞧了他许久,像是在判断他这句话的真假一样。
慢慢将他的手握着了。
侯夫人喊他:“鸢鸢。”
沈鸢抬不起头来。
听见侯夫人轻轻笑了一声。
“这算什么走错了路呢。”
“果真你姨父就是个傻的。”
……
沈鸢是自己回来的。
走进屋的时候,脚步轻飘飘的,耳根发红,只坐在床边,埋首在臂弯。
卫瓒还趴在床上摆弄弹珠呢,见他进来了,便笑说:“回来了?”
沈鸢也不回答。
卫瓒这才觉着他不对劲儿,说:“你跟我娘都聊什么了?”
“她……她不会要进宫去帮你退婚吧?”
他最怕的其实就是自己母亲。
他爹无非就是家法,不足为惧,只是侯夫人若定了心思要将沈鸢救出苦海,那只怕就真要闹到宫里也不罢休了。
沈鸢摇了摇头。
卫瓒却忽得瞧见沈鸢手腕上的镯子。
富贵人家的男子也有戴镯的,只是沈鸢素日不戴。如今清瘦有力的手腕上,竟套着一只洁白无瑕的羊脂玉镯子。
沈鸢见他看过来,才喃喃说:“姨母给我了。”
卫瓒不自觉眉眼舒展。
那镯子是侯夫人的陪嫁,断不可能随便给人的。
如今给了,便是沈鸢承认了他们俩的关系。
——他没想到沈鸢有这样的勇气,以为还要好些时候才能说出口。
“姨母说……往后都不要我走了,说我也是她的孩子。”
沈鸢将那镯子细细看了又看看,眼底透着说不出的喜悦和慌张,只低声说:“我本以为……”
卫瓒轻轻拨弄了一下沈鸢手腕上的玉镯子,说:“你要这样,我可要嫉妒我娘了。”
“怎么一两句话就能让你高兴成这样。”
沈鸢望了望他,又望了望镯子,似乎始终没想清楚,这成亲之后突如其来的变化。
懵懂得像是掉进梦境的白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