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到不可思议的奇蹟,都让它在你身上降临。
我哭累了,倒在床上睁着眼睛,双眼失焦望着日光灯。
忽然好想好想巴克,想紧紧抱着他,汲取他身上带有奶味的温暖,伴我度过这煎熬的时刻。
多么想再听牙牙学语的巴克,喊我一声妈妈。
巴克诞生后,我在长辈游说下向公司递出辞呈,失去了苗条身材、宝贵的自由、原本引以为傲的一切,相信这是做为母亲应付出的代价,从没想过独自在家与新生儿奋战的我,会得到严重的產后忧鬱症。
每天家里都乱七八糟的,而我蓬头垢面,穿着沾满牛奶与副食品的宽大衣服,永远哄不好那个哭哭啼啼的婴儿。巴克哭了,我就跟着他哭。婆婆上门临检,我像个犯人一样靠着墙壁接受审视,得到一个不及格的分数后,在门关上那刻才敢蹲下来掉泪。
那阵子我总是让程寅看见一个终日以泪洗面的太太。我挑剔他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我刻薄地对待这个无辜的男人,却不告诉他到底哪里出了错。
自从巴克把我的世界打得像塌掉的积木城堡后,我一直没有好好关心丈夫,也不再听他说话。
这个男人却因为想带鬱鬱寡欢的太太出去走走,给她一个生日惊喜,孤独葬身悬崖。
经过几百世纪的漫长等待,大门门锁弹开的声音划破夜的寂静。我坐起来,提心吊胆望向房门,门外响起由远而近,越发清晰的脚步声。
拜託,千万别是我的幻听!
门被打开,心心念念的那张脸出现,我的热泪夺眶而出。我从床上跳起来,衝过去狠狠抱住程寅,哭着用力搥他,「你骗我!你骗我要加班!我打了好多通电话给你!为什么都不接!我一直等、一直等,都快吓死了你知道吗!」
程寅尷尬地抓抓头,「不是,我就是觉得……这个地方很适合拍照,刚好你又要生日了……想给你一点惊喜,但你……」他从口袋掏出手机,亮出我传的那则讯息,「你已经都知道了?」
我一拳搥向他的胸口,「都这么晚了,为什么还去那种地方!」
「是有点晚,但你明天就生日了,我今天不先勘路的话,万一明天迷路,多扫兴啊。」他心有馀悸的拍拍胸膛,「呼,刚刚真的好险。导航好像出错了,我明明没打算往山顶去,它偏偏把我往那里带,幸好我察觉不对,立刻停车。接着下车去看,前方根本已经没路了,整个空空的,要是再走两步肯定从崖上摔下去。」
我不敢想,太惊悚了。导航出错?为什么我从没想过这点!
「那你为什么忽然停下来?」
他也一脸困惑,「我不知道,好像有股很强烈的意识在阻止我,这种感觉,我说不上来,我只知道我必须停下来。所以我立刻回头,返回车上。说来也奇怪,我还在倒车,车头灯照出去,就看见刚刚踩的那块空地无端塌陷,整块没了。」
也就是说,程寅儘管不再往前,他只要慢个几秒回车上,依然会和土石一样从高处坠落送命。
实在、太可怕了……
我浑身发毛,听程寅述说不久前遭遇的惊险事蹟,总算将这起坠崖疑云拼凑出全貌。
「那手机又是怎么一回事?你又忘了开声音?」
「啊,对啊,抱歉。」他挠挠头。程寅这两年变得很忙,为了准时下班,总是把手机转成静音,专心工作。离开时走得太急,常忘了调回来。我知道他有这个习惯,但还是会生气,为什么是今天,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呢!
「我下山回到市区停等红绿灯时,想问问你要不要吃点什么,从口袋摸出手机才发现你打了这么多通电话给我。怕你生气,后来什么也没买,赶紧回家解释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他向前一步抱住我,弯下身来,将吻落在我的头发上。
我回抱住失而復得的他,感受他的体温与存在,「你没事了,太好了……」
那晚睡前,我对程寅说,等他回家的时候,我已经快把那本小册子中的所有愿望用光了,献宝似的拿给他看。
「你许了这么多愿啊?怎么这么贪心呢?」他嘖嘖翻阅,笑着损我。
「嗯。」
我希望最好的你,能得到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呀。
他笑着翻到一半,我忽然用力勒住他的手,要他停下来。
程寅有点错愕,「怎、怎么了吗?」
脑门像被钝器重重敲击,我呆滞说:「天哪,我许了一个愿。」我看着他询问的眼睛,以非常迟缓的速度说:「我祝你……长命百岁耶……」
在那庞大的愿望之中,其中一个是祝福程寅长命百岁。
我那时太伤心了,居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许了什么。
他笑着把书闔上,搂住我,「怎么这么迷信?」
迷信?哦,好吧,迷信。b世界的程寅始终是个铁齿的男人。
在坠崖谜团解开之后,离别的预感猝不及防降临。我有种很强烈的直觉,自己即将离开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