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为了这手术花了那么多钱!你他娘的收了钱怎么还是把我儿子治死了?!”
“我看是你们这些个医院不干人事吧,骗了钱也治不好病!不住院就把我儿子治死?是不是觉得我们没钱没势好欺负?!”
“那是我们家唯一的种!那他娘的生了多少赔钱货才出来这么个带把的?!这是我婆娘拿命生的儿子!现在你们病没治好还治死了!我们家香火断了,你拿什么赔?!”
记忆里男人声嘶力竭,他的声音被视频传达出来,有些模糊。
陈濯听过无数遍。
他逼着自己看过无数遍。
看到最后他忍不住干呕,一闭眼,脑海里全都是男人挥的刀和屏幕里飞溅的血。
视频是旁边人用手机拍的,比监控清楚很多。
视频有好几个版本,各个角度都有,有很多人在围观,从头至尾,却没有一个人帮忙。
陈濯知道,他们没有帮忙的义务,可是,可是……
尖叫声,视频里晃动的画面、四散奔逃的人群,凶手就在这种情况下跑了,就像是一滴水进了大海里,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最后人倒是找见了,但那人为了逃避责任,自杀了。
人死自然无法继续追责,那人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对家徒四壁的年迈父母。那段时间,陈濯做梦都是那人得意的嘴脸,他笑着告诉他:杀你全家又怎么样,你拿我没办法。
疼,太疼了。
太平间看见尸体的时候,苏楠生生哭晕了,但陈濯还平静得吓人,只是转身离开时,他腿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
但他也就脆弱了那么一瞬,很快,他就站起身,挺直脊背一步步往外走。
苏楠从那天之后就垮了,很多事她做不了,陈濯就自己接过。
他见过那个小男孩的遗照,见过凶手父母,也听过目击者的陈述。事发时各种角度的视频他看过很多遍,他看过父亲的尸体,也看过那件沾满血迹的白大褂。
事到如今,陈濯回忆起来都想不通,他那时为什么能那么坚强。
他也想不通,明明自己曾经那么坚强过,可为什么现在又是这样一碰就要碎的脆弱。
恐慌再次漫上心头,陈濯想让自己冷静一点,他咬住了自己的手指骨节,试图用疼痛让自己清醒。
但很快,夏子澈单手握着他两个手腕,把他手按了下去,然后自己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沉默片刻,夏子澈小声说:
“你在发抖。”
“我怕……”
陈濯还是只重复那一句话:
“我怕。”
“在怕什么?”
这个问题,夏子澈问了很多遍,但陈濯张张口,还是无法回答。
我怕我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有。
我怕事情分毫未变。
我怕我抓不住任何人。
也留不住你。
陈濯蹭蹭夏子澈的颈窝。
他必须感受到夏子澈的温度、闻见他身上的味道,才能让自己稍微冷静一些。
其实他不想这样,他不想变成曾经那个破碎的自己。
幻觉、幻听、失眠、焦虑,精神问题严重到无法正常生活……
不可以。
夏子澈那么爱他,他也想给他最好最完整的陈濯。
“小崽。”
“嗯?”
“如果我生病了怎么办?”
“生病了就去医院,总能治好的。”
“要是治不好呢?”
陈濯声音很低:
“情绪会很不稳定、会突然很多天不说话、会莫名其妙崩溃发火、会突然失控、会失眠、就算睡着了也会突然惊醒,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做不了,经常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做莫名其妙的事。你一开始可能还会陪我安慰我,但时间久了会烦的吧,我有问题的时候会装作看不见,让我一个人疯,让我一个人待着,只跟正常的我说话,觉得跟我出门很麻烦,索性劝我待在家里,然后……”
“不会的。”
夏子澈打断了他的话:
“我会一直陪你,不会烦的。你不说话,我来说,你发火我安慰你,你失眠我也不睡了,你半夜醒来就把我也叫醒,像今天这样跟我打电话也行。一个人不能出门,那我们可以一起出门,一起玩一起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