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你说。”
等着这亲亲女婿给他一个解释。
“叶氏,”赵景文道,“不能生育。”
只这一句,裴泽的火气就消了大半:“当真?”
赵景文道:“不敢欺瞒岳父,的确是真的。叶氏当年以女儿身与族人争产,为获支持,一碗烈药自绝了生育。我、我不怪她,她一个女子,不容易的。”
“可是,可是我……”赵景文垂泪,“我父母亲人都亡于战乱,就剩我一个人了。岳父,我,不能不孝啊。”
裴泽沉默许久。
因赵景文所陈述的,男人都能理解,这其中,裴泽尤其能共情。
因他也是家里最后一个了。所以虽流亡在外,虽不知道妻子女儿生死,他还是生了裴定西。
否则,香火断绝,是为大不孝。
裴泽问:“则如今你要怎么办。她找上门来了,你只能选一个。莲儿或者是叶氏,你选吧。”
赵景文却不选,他泪涟涟地反问:“我今日若对叶氏绝情绝义,他日便也能对莲娘冷酷无情。”
“岳父,您最该知道。”
“定西的娘亲在侧,岳父您难道就能将我岳母大人抛在脑后吗?”
“那日我与岳母上香,牌位上烟熏痕迹如此之重,可知道岳父时时祭奠。岳父,此中情义,旁人不懂,您不该不懂。”
裴泽呆了良久,才发出长长的叹息。
这个女婿,真真像他。
这些婉转纠结,女儿便是不懂的,她总是恨他抛弃了她们母女,将她母亲遗忘在脑后。
并没有的,他一日也没有忘记,他的发妻。
是他对不住她。
裴泽眼睛湿润。
他深吸一口气,怒意已经散去,正要说话,明间里发出声响,匆匆脚步声跑掉。
赵景文猛回头。
“不用管。”裴泽道,“定是西儿。”
外面的果然是裴定西。
他是裴泽唯一的儿子,继承人。他正大光明、理直气壮地去听壁角,哪个敢拦他。
叫他听见了所有这些。
小孩子顿时火冒三丈,又不敢闯进去。
一生气,飞快地往后面跑,找到裴莲,把听到的原原本本地讲给她听。
裴莲吃惊不小。
“那个女子,掌了两州?得晋国皇帝敕封为刺史,节制二州吗?”她追问。
裴定西道:“听着是。”
他生气:“他不仅有妻子,他还是个入赘的。”
裴莲叹气:“他身世离落,身不由己,有什么办法。你没吃过苦,自然不懂。”
“不过,没想到那边的竟是这么厉害的一个女子。”裴莲道,“我原就说,赵郎如圭如璧的一个人物,怎堪匹配无知乡女。”
裴定西瞪圆了眼:“姐,你、你知道他已有妻子?”
裴莲淡淡一笑:“他不瞒我的。”
这便超出了裴定西理解的范畴,为什么知道他有妻子,姐姐还不生气。
男子便是这样,年纪越小,受尘世玷染便越少。所以,少年可爱,孩童可爱。
成年的男人便各有各的可憎。
裴莲道:“只没想到她是这样厉害的人,也好,这样才不算辱没我。”
她站起来。
“她大老远跑来房州,定是来见我。”
“我去会会她。”
“好,我不逼着你选。只你记住,我的女儿定不会与旁人共侍一夫。”裴泽站起来,“你且先等着,我先去会会她。你在这里想好了,等我唤你。”
裴泽出去了。
赵景文深深吸了几口气。
他不肯当着裴泽的面做选择,其实是因为他已经想好了怎么选了——他选叶碎金。
因为比起来,叶碎金更不好哄。他得先紧着叶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