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三家, 既受命,通常来说, 晋帝就不太可能会在背后作妖。除非晋帝真的不要脸。
此种情况还为可考, 暂先不考虑。
只先说三家若南攻房州,一家之力或许折损还叫人心疼,但若三家合力同时来攻,裴泽再能也没法翻天。
大约是能以较小的代价轻松取下房州, 进贡一些给皇帝,其余三家共分利益。
此种假设下, 人人皆大欢喜。
唯有裴泽不欢喜。
偏分析起来,晋帝极可能这么做。
裴泽一被叶碎金点醒, 便也能想明白,怎能不冷汗直下。
至此,真的相信了邓州叶碎金是有诚意的。
“叶大人所说极是, 是某糊涂了。万幸叶大人点醒了我。”他诚恳道谢, 道, “只我与晋, 从未打过交道, 不知道……”
一是担心你想降, 人家未必肯受。
二是担心称臣了,被蚕食鲸吞。
叶碎金道:“裴公的顾虑,我明白。然裴公身世特别,我猜,皇帝一定会喜欢。”
裴泽奇道:“叶大人知我出身?”
从前被追杀的时候,也曾躲躲藏藏过。但后来王荣不再理他了,他的身份倒也无需遮掩。但即便这样,叶碎金这个身在邓州,他从未听说过的女子竟知道他的身世,着实令他惊异。
叶碎金开始了不负责任的胡说八道:“先父曾游蜀地,有幸远远瞻仰了令尊大人的英姿。威戎军之雄壮,家父过了很多年都念念不忘。我小时候常听他讲的。”
(叶四叔:???)
“后来,先父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来的,告诉我,房州的裴公就是故剑南节度使裴大人之子。”
“先父一直惋惜。”
“我对此印象十分之深刻。”
裴泽眸色晦暗,道:“往日已矣,不必再提。”
叶碎金正色道:“但裴公才是剑南正脉!”
“如今王贼,藐视大晋,立蜀国而称帝。”她眼睛发亮,“我若是皇帝,定然是恨得牙痒痒的。然现在我实腾不出手来整治他。可名分之事,存的越久,便立得越正。八年十年之后,世人都承认了蜀国,试问我如何才能师出有名?”
前世,裴泽、裴定西父子两代人接力战亡在征伐蜀国的道路上。
没能亲自收回故地,替父报仇,这个男人一定死不瞑目吧。
最后蜀国当然还是打下来了,成为了大穆的领土。
史书上,赵景文开疆拓土之功写出来一定是波澜壮阔。后人阅览,定生出无限敬仰。
至于那许多征途半道的折戟沉沙,那些抱着憾不能闭上的眼,谁知道。
通常政治目光不够的人是意识不到自己的短板的。
但裴泽倒还不至于意识不到别人的长处。
叶碎金的描述,合情合理,把人的思路都理清晰了。
一个女人如何能成为两州节度使?那必然是因为她有本事。
裴泽此时,已经全然放下了“她是个女子”、“她是赵景文的妻子”这些无用的东西。
坐在他面前的叶碎金,分明是一个头脑清晰,眼光犀利的政客。
这思路,即便是谋士给出谋划策的,也说明她有识人的眼光,纳谏的能力。
若是她自己的……那裴泽肯承认,她是一个政治上强于自己的人。
他道:“若我派人往京城去……”
叶碎金大方地表示:“你我姻亲之家,邓州当然借道给裴公。”
因房州眼下并不直接跟晋帝实控领域接壤,他往京城去,势必要穿过别人的地盘。
他扛了均州好几年了,均州对他虎视眈眈,肯定不能从均州借道。
但……
姻亲之家……
真是一个古怪至极,荒谬得不得了,然而,他却竟然有点愿意接受的说法了。
而且一旦接受了,听着竟也顺耳起来。想着,竟也似乎没那么荒谬了。
再一品,忽然恍然大悟——只要将叶碎金和赵景文的性别对换一下,一切都那么的亲切自然,合情合理,甚至充满人情味了。
“叶大人,”裴泽问,“对襄州怎么想?”
叶碎金问:“大人这里可有舆图?”
裴泽遂唤人取了舆图来铺开。
叶碎金道:“先跟裴公讲清楚,河口、谷城,我已经收入囊中。”
她手指一划,河口、谷城连成一条正面对着房陵的竖线,再向东边横着划过去,顶到头,便跟邓州的新野、唐州的湖阳衔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