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很少会有人用公共电话的智能时代,沉圆觉得自己杵在这里,也许比身边的电话亭都要多余。
雨水皱皱地让夜色走样,他伸出头往那两个合成一块的人影看的样子就像等主人回家的小黑狗,伞也无意识地倾斜着,于是小狗尾巴就淋湿了。
姐姐在和陈淇汤接吻。
他觉得快死了,他是姐姐新皮鞋下聚起再被踩陷的水洼,是借形抱在她腰上的手,是顺着她小腿线条流进袜子口缝的雨。
我是住在她嘴巴里的,他想,不然不会因为舌头吸食而血液变烫,不会因为逼近真空的口腔而觉得喘不动气。
陈淇汤该怎么亲姐姐?他这样大咧咧的人,会不会害姐姐呼吸不畅,会不会把她下嘴唇咬破出血?他盯到眼睛变红,居然想哭,他想装进眼睛里的姐姐,他只能跪着等她赏一个笑脸的姐姐,陈淇汤怎么能亲她,他怎么敢怎么配,他死一万次都换不来。
其实他们亲得根本没沉圆想的那么难舍难分。
岑迦明显能觉得陈淇汤拱着身子要将她往外推,两张嘴点水地贴一贴,她也没想着撬开他惊惶闭紧的嘴唇,他已经开始抽烟了,她不喜欢,不像亲沉圆时含着葡萄硬糖的甜得发痛,小男孩无防备的香气冷馥馥。
她放开他。
陈淇汤快要怄到跳脚,“岑迦你有病啊”还没喊出来,就被岑迦一个“嘘”的手势飞快塞回去,她眼噙着点冰冷的笑,示意他去看远处的沉圆,“那家伙在那里看着我们呢。”
“那你——”
“他喜欢我,喜欢得要死,”像是在说滑稽笑话,岑迦兴奋得眉毛都要飞挑起来,是推倒一座复杂迭迭乐的坏孩子,“陪我演出戏吧,陈淇汤,他妈让我不好过,那我就让他难过啦。”
查体顺利,结束得早,可门铃声催促得宋春徽要患耳鸣症。
她一开门,儿子就跌跌撞撞地扑进来,脸色泛白得她一时间要去翻药箱里的哮喘喷雾,被他按住手,察觉到他手心横截着很长一道沟壑,陷进肉里,“姐姐、姐姐等下回来。”
她给他拍背,可他像受惊的猫一样逃开,鞋都来不及换,“哎,我刚擦的地——这孩子,丢了魂吗这是。”她取来围裙,心说可别是岑迦又翻新花样儿欺负他了,可怜见的。
不能,她转念一想,比起从前动辄就要伤要死的,岑迦对圆圆已是再平和不过了,只要不害圆圆,她被说多少刁毒的话也没关系——至少岑迦有一部分在这几年的生活里成长了。
前脚踩后脚跟的功夫,岑迦就用指纹锁开了门,她警惕得很,生怕哪天宋春徽就恶相毕露要将她扫地出门,从不肯敲门按铃,把着她在这个家小小的主动权——陈淇汤很不赞同她的做法,觉得不该这样去伤害一颗痴情的心,他的正义感不再允许他与今日的岑迦为伍,哪怕宋阿姨的小饼干都不足说动他。
他说,我少吃一顿你家的饭没关系,你把沉圆得罪了,还指望吃好家里的饭?
岑迦一把夺走他的棒球服搭在头上,临走前恨踢了一下水洼,故意溅了陈淇汤一腿袜的泥浆雨水,“你把我得罪了,以后别想着和我吃一顿饭。”
——这以后他们还真再未同桌吃过饭。
“小迦回来啦,”宋春徽从厨房远远地探出头来,她想不通后妈是不是对着她就把笑容嵌在了脸上,“肚子饿了吧,等下饭就好。”
她眼皮不抬,连用鼻子哼一声的心情都不再。
宋春徽更像怕得到她的回应一样,把头飞快缩回去。
她俯下身来脱鞋,眼瞅见忘收进伞筒里的伞滩散在地上,淅沥沥地洇湿脚垫。
她眼神再移,就看见沉圆了。
有一小块儿头发都被雨水泡得不蜷曲了,软趴趴地盖下来,盖住好像在小声呜咽的狗眼睛,狐狸眼尾耷耷的,怪没用的,不是拿伞了吗,她心里奚落,怎么真快淋成一只落水狗了。
像是对峙,她睨了他一眼就别开眼风,厨房里油锅滋滋地要把两颗各怀鬼胎的心烹来煎去,岑迦却只猜出宋春徽要为讨好她做炸酥小白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