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不说,李英能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因为之前每次在饭店吃饭,谢跃进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为难和抠唆。
李英的胃口就是这样一点点被谢跃进给喂大的。
门口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把饭店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给牵了过去。
李英不明所以:“跃进, 他们是谁?”
谢跃进呆呆的问:“爹娘, 你们怎么来了?”
李英:!!!
这是谢跃进的爹娘?!
门口的女人可怜巴巴的说道:“跃进,咱公社遭灾了啊, 我们都饿的不行了。不来找你, 我跟你爹还有几个兄弟都要饿死了……”
她像是很少见到这么多人, 缩了一下,还是壮着胆子说道:“你、你今天结婚是吗?你咋不叫我跟你爹来呢?我们都饿了好几天了。”
谢跃进:“我不是托人给你们送回去钱了吗?”
谢跃进赶紧接话, 他刚才是没反应过来,但是几乎是在瞬息之间, 他就看明白了自己眼下的处境。
他眼睛里都冒着火, 语速却极快:“我每个月都托人给你带钱的。”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再纠结到你们快饿死了这个事上?没见着今天那么多人呢!说的好像我多冷心薄情一样!
可谢跃进的话并没有让他娘体会到深意, 她讨好的笑:“你每个月叫人给我带五块钱, 五块钱够干啥啊,你几个兄弟都养不活的……还没跟你说,跃进,娘又怀上了……”
谢跃进眼冒金星,周围的人已经窃窃私语的传开了。
“这咋回事啊?咋突然出来个亲爹娘?这小伙子结婚都不叫亲妈来吗?”
“没听见吗?说的是每个月都给钱,兴许是早就分了家吧?”
“他娘看着都快五十了吧?这个岁数还能怀上?牛逼啊!”
“跃进家是哪个公社的?该不会是下游哪个……”
“我瞧着也是!今年周边几个公社日子都不好过,但我听说了,就懒汉公社那头最不行,听说都快饿死人了!”
“那能怪谁?我小叔子的弟弟在公社是个小领导,听他说的,懒汉公社那边胆子够大的,春苗遭灾了,那边竟然干脆连地里还没出事的苗子都不管了!靠着吃存粮熬日子,就等着上面发救济粮!”
“这时候天冷了,他们那边怕是要凑不上粮食了,救济粮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下来,可不就是要饿死人?”
“这遭灾是难一点,但他们自己也懒的出奇。硬是能在家里躺了半年!”
……
谢跃进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声,脸色青白交错。
他自从把工作安到镇上之后,他就基本上从不提自己是从哪儿来的了。
懒汉公社,属于是这边的人一听就摇头的存在。
谢跃进在村里长到十几岁,见的最多的就是村里一大片一大片娶不上媳妇的老光棍。老光棍带着小光棍,他们村早些年还有人家能花多点钱找到老婆,别的村子里不可惜女儿的人家也有人看在彩礼的面子上愿意把女儿说到村里。
但后来就不成了,村里能掏起彩礼的人家越来越少,基本上没有几个女人愿意嫁过来。村里的男人们还都不愿意要女儿,生了女儿都是往山上丢,往水里丢。
这样几年下来,他这一辈基本上都没有几个女孩子。
人穷,又懒。
他们公社是远近闻名的穷公社,男人虽然多,但老老实实下地干活的没几个。前些年更是连着好几年就靠吃救济粮过日子。
救济粮救济粮,本来是灾年才给的,结果他们就一个劲的指着救济粮。地里的活也不像样。
谢跃进稍微懂点事的时候就明白了,他要是想过好日子,就得往外走。
于是他从小就上进,先是跑去自家公社读书,掏不起学费,他就躲在窗户外面偷听。没多久就叫教书的老师看见了,老师看他可怜,所以就给他垫了学费。
谢跃进因此进了学校,纸笔没有,他就拿着小木棍在地上写,后来就靠帮着别的小孩家干活换铅笔头,纸也是捡的别人不要的,拿水沾湿了,晒在太阳底下晒的纸张上字迹模糊,再在上面摞着写。
谢跃进这个学上的艰难,后来小学毕业,老师都替他松了一口气。
但谢跃进知道,自己读到高小是屁用没有,他们自家大队就是个烂泥坑,他得往外走!
谢跃进又硬着头皮去考初中,考上之后,他就一个人跑进城里。那时候还不紧张,有小市场,他从家里偷鸡蛋,拿去小市场卖。
反正家里的鸡也是他喂的,他娘除了吃喝就是生孩子,家里屁事都不管。
谢跃进卖了鸡蛋又卖鸡,还跑山上去挖野菜摘野果。卖的价钱很便宜,但好歹一分一分的攒齐了学费。
磕磕巴巴的读到了初中毕业,谢跃进没有再往上读了。
他心知这已经是到头,再读,就算是他去卖血都读不起了。
谢跃进挑了一个离县城最近的公社来考工人,考了一圈,终于是进了饭店干活。
自从谢跃进扎根在西坡镇之后,他再也没回去过。
后来他娘不知道听谁说的,知道他出息了,就想来找他。
谢跃进不能叫他娘来,他太懂得自家是个什么德性,于是他就每个月给家里五块钱,托人每个月带回去。
这样平安无事的过到现在,谢跃进觉得,等到自己再钻营一下,过几年进城买个工作就好了。
到时候他就能完全摆脱家里带给他的影响,再也不用供养一家子懒鬼。
娶了李英,就是谢跃进人生计划中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