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狞宠记 第7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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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张轲派去的随从手捧着长方锦盒已回转来,冯元眼一亮,腾地立起身,满眼跃跃欲试,直勾勾盯着那盒子。

张轲得意地撇撇嘴,负手迈着方步接过锦盒,郑重地摆在了桌子上。

待他将画取出,一卷极厚的卷轴赫然现在冯元眼前,宽一尺有余,古朴庄重。张轲挥手招来两名随从,一左一右往两边拉开那画轴,绿莺定睛一瞧,长足足能有十尺,画线繁复,雍容端雅,确是幅好画。

她心一沉,隐约有丝直觉,这画倒不似假的。她心内如兔跳鼠跑,颠簸不停,惊疑不定间,凝眸望向冯元。

冯元已然走到那画跟前,将整幅画囊括眼中,间而扫眼局部,攒眉细思起来。众人等了须臾,才见他眉头松散,面色如春回大地般和煦开朗,“徽宗画风属黄派,东坡粗犷豪迈,二人画时皆铁线,而这画描的是兰叶线,一股吴带当风之感,正是吴公亲笔所绘,实属真作。”

“叮咣”一声,绿莺仿佛能听见自个儿的心,从万丈高的山峰瞬间摔进江河,如秤砣一般,转眼没了影儿。她果然猜得不错,画是真品,那人眼中藏光,对那画的喜爱必得之意赫然乍现,欣喜、钟爱、狂嗜,这哪里是看画,分明是瞧着前世的爱侣,她如何能比?

心中又嫉又愤,仿佛一架天平,一边是爱是嫉,一边是愤是恨,忐忑辗转,不知如何是好。

张轲斜眼瞟了眼冯元,心内冒着酸气,想当初这画还是他多方找人鉴别后才知真伪,这人几口茶的功夫便瞧出了底细,端的是让人嫉妒地牙痒。这般想着,嘴上却不表:“冯大人果然有才,哈哈,让本官佩服啊。”

扫了眼煞白着脸的肥兔子,他命随从将画收入锦盒中,亲自托着那盒子朝冯元哈哈一笑:“本官不懂画,留着这画实属对牛弹琴,宝剑赠英雄,名画赠才子,冯大人且收下罢。”

冯元眼含笑意,点点头,将画盒接过,郑重地捧在怀里。众人齐齐望向绿莺,美人换名画,这在众人间已是心照不宣了。她们此时好奇,这小丫鬟是哭还是笑,是挣扎还是逢迎呢?

出乎众人所料,绿莺一脸木然,仿似局外人一般,只定定望着冯元。

众人正奇时,忽地传来一声张轲的惊疑:“冯大人?”众人又连忙一同扭头,望向冯元。

冯元爱不释手的触了触楠木画盒上雕刻的青松纹理,感受着掌下的坚硬铿锵,心却蓦地一软,转眼瞧向绿莺。

一身淡紫粗布,肥肥大大似老妪的衣裳,可被她穿来,却仍是如树梢上的嫩芽一般鲜俏。鸦青头上珠花朴质,脸儿白得如藕荷一般,眼珠子大如葡萄粒,脉脉流转间隐含情意。冯元忆起近日来的耳鬓厮磨,忽地生出了些恍惚与不舍。

他眼一定,与绿莺四目相对,如石子投水,心内瞬时起了层涟漪。他摇摇头,放下画盒,朝张轲拱了拱手,笑说道:“无功不受禄,本官愿出纹银五千两买这画,不知张大人觉得可行?”

这话一落,众人顿时惊掉了下巴,姑娘们面面相觑、嘀嘀咕咕后一致瞧向绿莺,心内皆是喟叹一声:果然美色惑人,对那小丫鬟是又嫉又酸。连刘太太也觉绿莺的身形忽然间魁梧高大贵重了许多,恍然一棵金灿灿的摇钱树在朝她招手。

绿莺煞白的脸儿回转成粉润颜色,跳到嗓子眼的心又扑通一声落了回去,浑身冷汗瞬时干涸,直如死过又重生般,端的是虚惊一场。乍惊还喜后便是喜极而泣,泪珠子扑簌簌便落了满腮,眼儿朦胧地楚楚望着冯元,直想扑在他怀里大哭一场。

张轲抽抽嘴角,眼巴巴等了他半晌,却是这么个扫兴的答复,心内暗骂这冯元难缠,脸色却堆笑:“诶,冯大人客气了,提钱岂不是伤了咱们哥俩的情谊?画乃死物,不值甚么,不如......”

这未尽之意冯元哪会不懂,他敛眉笑了笑,张口道:“张大人的好意本官心领了,吴公之作虽贵重,红颜知己却更难得。”

嘿,有意思!张轲瞧他拿这肥兔子这般宝贝,心更痒痒了。他踱了两步凑到冯元跟前,挤眉弄眼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冯大人以为如何?”

冯元听了这话,再瞧他一脸秽笑,心内莫名生了反感厌恶,沉着脸,抿紧唇冷眉不语。

张轲不死心,拧起了粗乱的眉头。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几圈,心内挣扎一番,须臾,终一跺脚狠了狠心。他咬牙抽紧面皮,割肉道:“除却那《天王送子图》,本官再送冯大人一幅黄子久的《富春山居图》,万望冯大人能割爱啊,哈哈。”

闻言,冯元面色缓了缓,凝眉忖度起来。

他这一默然,张轲大乐,嘿,有门儿!

绿莺却吓得一颗心又飞窜上来卡在嗓子眼,她也懂文墨,晓得这两幅画价值几何,说贵如千金都不为过。莫非真要将自个儿让给那张大人?她告诉自个儿,不会的,他既然都来了,方才又推辞过,便不会轻易妥协。

可紧接着又想到,自个儿这般低微,不及那任何一幅画的万一啊!

她心底一片杂乱,顾不上再与冯元置气,不顾在场之人目光,提步走到他身后,抖着手,五根指头攀上他袖口,揪起一撮绫罗布料紧紧抓在手心,阖上眼深喘了一口气,从后头使劲儿拽了两下。

绿莺隐约生了破釜沉舟之意,这力气便使得大,冯元未防备下,差点被她扯了个趔趄。

他心神急转,后脚跟一定,堪堪稳住身形,眉头拧成了疙瘩,阴着脸回头向她望来。

第15章 争美

冯元正腹诽这草包还有完没完,心下虽厌烦,奈何大家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未免伤了和气,便在腹中仔细斟酌起托辞来。袖口一沉,神思凝聚时被打断,任谁的面色也不会好。

他阴着脸瞪着绿莺,却见她双目晶亮,紧紧注视着自个儿,轻摇螓首,欲语还休,惧怕乞求之意混杂,他心思一转,瞬时想好了说辞。

“都说奴籍女子薄情虚荣攀附权贵,可本官这红颜却对本官用情至深。瑰宝易求,真情难遇,还望张大人宰相肚里能撑船,宽宥则个。”说完对张轲拱了拱手。

他这话一落地,绿莺先耐不住红了面皮,羞答答地谁也不敢瞧,只垂头将帕子搅个不住。心里却又喜又怅地想着,他这是晓得了她的心意还是仅仅只是权宜之词?

张轲才不信他的鬼话,只觉他是故意处处与自个儿作对,他面目狰狞,阴测测咬牙,“好你个冯元,本官这般低三下四求你你还拿乔,你这是打定主意非跟本官为敌了?”

冯元本想着待他对绿莺腻味了,这张轲若还想要她,他乐意做个顺水人情,将她双手奉上。只这话却不能摆在明面儿上说,有人上赶着捡破鞋穿,那是人家乐意,可你若对人说“对不住啊兄弟,这鞋我还没穿够嘞,待我再穿穿,几月之后再给你啊。”这不是羞辱人么?!

几月后将美人儿送给张轲便皆大欢喜了,没必要撕破脸。因着这般今儿他才处处忍让,没想到反而一味助涨对方气焰,他也不耐烦了。拾起桌上画盒塞到张轲怀里,冯元揪起他衣襟将他撂到了门外。

众人瞧冯元面色阴沉也不敢停留,一窝蜂地往门外涌去。

张轲也不是个矬子,奈何冯元身强体壮又是练家子,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竟被生生提溜到了门外。待回过神时已然跟个二傻子似的直挺挺杵在石阶上,那门阖得紧紧,与他鼻尖只一掌之遥,愈发显得他可笑。

他面皮紫涨,臊得双拳紧握,阴鸷地一扫众人:“瞧甚么瞧,再瞧把你们眼珠剜出来,都给爷滚!”

众姑娘面上悻悻作鸟兽散,心里却乐个不住,个个想起了《水浒传》里景阳冈武松打虎那回,一面感叹那冯大人英雄气概好不惹人倾慕,一面暗笑这张大人猥琐窝囊好不惹人鄙夷。

“你给老子等着,老子跟你没完!”到底有些忌讳忠勇侯,张轲也不敢硬闯进去,只骂骂咧咧带着随从恨恨离去。

屋内忽地安静下来,只剩冯元与绿莺二人。

冯元负手立于屋子正中,绿莺离他几臂远,尴尬地搅着帕子。她能感觉到他正俯视着她,那目光狂肆迫人,就算她将头垂到胸前也依然忽视不了。她想似以往那般,走过去小意殷勤地伺候,可却又忽地生了丝胆怯。她想与他说说话,不愿这般相对无言,可却又忽地有些哑然。

她心里明白,说到底,这都是因她对他生了怨,即便他最后仍是赶来了。

其实她多想冲过去,狠狠捶打他胸膛,哭着讨伐:“你这心比石头还硬的狠心胚,你还来做甚么,你不是不要我了么?”她还想质问他:“你不是死活都不愿来么,又为何改了主意?”

可她不敢,不敢理直气壮、不敢歇斯底里、不敢哭闹、不敢发泄,她只能静静地等着他开口,不知他会否给她一句怜惜、一声安慰、一语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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