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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其存其没(19)
恍惚间,廖一梅与外界所有声音隔绝,直勾勾盯着对面窗纸上攒动的影子出了神。究竟是甚么样的身体感受,会让女儿那般持续不断地将头往窗子上撞呢?会疼么?她联想到女儿出生时的情形,那时…倏尔,女儿再一次后仰,发髻挤压在窗户上。一个珍珠嵌红玛瑙的钗头,戳破窗纸,探了出来,在它主人上半身前倾时,彻底脱离了她的发髻,卡在窗纸上摇晃了几下后,往出坠落。“叮——”的一声脆响,廖一梅心头一颤,全部的声音又回来了。“素娥。”她朝刘嬷嬷使了个眼色,后者拾起珠钗递给她。她抚了抚方才还插在女儿发髻上的珠钗,心中五味杂陈,随即关上后窗,转身回到前塌。那一夜,廖一梅拒绝了刘嬷嬷换一个房间歇息的提议,手里攥着珠钗,和衣在罗汉塌上对付了一宿。她似乎睡着了,可梦里,有女儿或高亢嘹亮、或婉转低回的娇吟,有女儿那些“谁是谁的谁”的殷殷誓言;她又似是醒着的,可眼前,有儿时田庄的谷仓,大耗子带着小耗子偷稻谷,落入陷阱的小耗子,“吱吱吱”诉说着,没有这一口,它会过得多么惨…是了,廖一梅想起,女儿刚出生时,比之一只大号的耗子,也大不了多少。那时,她便暗自下定了决心,要保护、照顾女儿一生,所有女儿想要的,她都没有不能给的。然而,她既没有保护好女儿,女儿想要的她又觉得不对头。平心而论,她对杜如晦的观感,一直是“蔼蔼乎心似春和,凛凛乎却貌如秋肃”。这么多年,虽说各管各,没擦出甚么火花,但也算得上相敬如宾、合作融洽。若说将她花龄玉貌的女儿托付给他,又好像在她心上横了一把刀,如何都忍不了!可女儿的人生,没有嫁人生子一说,在家跟着父亲过,似乎也与人无尤。想来想去,廖一梅将脑子绕晕也没个确定的主意。一时觉着,咬碎了牙,也无法接受;一时觉着,一咬牙,也不是不能…直到天光大亮,院门被喊开,接着是杜如晦被请了出去。廖一梅略回忆这两日门房上的消息,顿时对他的去向心中有数。等到巳时近午,她收拾齐整,独自往后排倒罩女儿的房间去了。一推门,满屋子潮湿浓稠的人味儿,扑面将她薰得一个大退步,定了定神,才重又踏入屋内。先将窗户支起,而后悄声走近女儿床边。女儿穿着白色亵衣,乖巧地躺在缎被里。整个人像浸了许久兰汤,肤色透亮、眉色浓丽。廖一梅在床沿坐下,静静注视着女儿,默默将盘算好的说辞又在心里过了一遍。没一会儿,杜竹宜便在温柔目光的感召下,醒了过来。她双手捏着被缘,打了个小哈欠,眯着眼,睫毛轻颤着绽开一个甜蜜笑容,娇气地小声嘟囔着,“父亲,您起身多久了?怎的不叫宜儿?”说完没得到回应,才觉得不对劲,睁开眼,发现面前坐着的是母亲。她“啊”的惊呼一声,扯着被子,将头埋了进去。“宜儿是不想见娘了么?”廖一梅右手轻搭在', '')('195.其存其没(19) (第2/2页)女儿头部隆起的缎被上,语带惆怅地幽幽问道。“不是!”杜竹宜瓮声否认。“那为何宜儿要蒙在被中?”“宜儿,是怕母亲恼了宜儿…”“为娘绝不会恼我的宜儿,快出来罢,别闷坏了。”“母亲当真不恼?”杜竹宜犹疑着掀开缎被,坐起身来,对上母亲慈爱的视线。廖一梅扶着女儿双肩,耐心确认,“不恼,为娘永远不会恼宜儿,宜儿是娘的好孩子,无论做甚么,定是有自己的原因。”母亲眼底掩饰不住的乌青,看在杜竹宜眼里,一颗心胀闷不已,似压了块巨大的石头。泪水涌上眼眶,她低头垂首,摇着头哽咽道:“不是的,宜儿不好,母亲应该恼宜儿的,您不知道,宜儿有多坏…”廖一梅叹了口气,将女儿抱入怀里,抚着她的后背,语重心长道:“宜儿莫要自责,便是你与你父之事,亦不是自你二人才有。”闻言,杜竹宜越发羞愧,抽抽搭搭道:“不,宜儿说的不是这个…”“那宜儿说的是哪个?”廖一梅和声细语道。“宜儿…宜儿曾嫉妒母亲…”杜竹宜支支吾吾道,这是她心底最深最难以启齿的秘密,也是她最无法面对母亲的一点。她靠在母亲肩膀上,哀戚地想,或许这是她最后一次可以靠在母亲肩头。尽管如此,既然开了头,接下来的话就容易出口了。“上回父亲单独回扬州,宜儿疑心他和母亲还是好的,宜儿跟父亲大哭大闹了一场。母亲,宜儿不好,宜儿坏!”说完,她已是泣不成声。“宜儿,宜儿,听娘说,你并非嫉妒为娘!”廖一梅见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头一酸,扶着女儿肩膀令她坐直,看进她眼眸深处,正色道,“宜儿并非嫉妒为娘!”“怎会不是呢?”杜竹宜讶异极了,抽噎着问道。“的确不是,宜儿只是心里冲突得厉害。宜儿是因为,你父亲若是有了你,仍和为娘维持关系,便是个虚伪薄情的人,那他便不值得宜儿的爱。可宜儿那当下又舍不得他,自然就会感到矛盾和痛苦,并非嫉妒为娘。”“当真是这样?”杜竹宜忽闪着泪眼望着母亲。觉着自己现下心里就冲突得厉害,母亲这么好,她不想违背母亲的期待,可她又不得不。想着想着,眼泪又聚集在眼眶,啪嗒啪嗒像断线的珍珠,滑落脸颊。“当真,娘不会骗我的宜儿,莫要哭了,哭多了伤身。”廖一梅说着,伸手为女儿揩去双颊的泪水。杜竹宜吸了吸鼻,止住眼泪,顺势依偎进母亲怀中。从前她便认定家中的父母是天字第一的好,若说美中不足,就是没有那么亲昵。孰料,她犯下大错,反而与父亲母亲都交了心,亲密起来。一时间,心中感慨万千,直觉自己便是天底下最幸运的女儿。廖一梅以为女儿还未想通,一面轻拍她后背,一面继续宽慰道:“若是往后你父亲,与别的女子过从甚密,宜儿同样会疑心难过的。是以,宜儿并非针对为娘的嫉妒。宜儿要答应娘,往后遇事不可自苦,要记着在为娘这儿,宜儿永远是最好的宝贝。”杜竹宜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随即一愣,往后?母亲是说她和父亲的往后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