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拍得差不多,他们开始往回走,走到进出口,一个带着当地小孩儿的官兵站到黎净面前,利落地敬了军礼:“连长好!”
“你好。”黎净温和地应了,视线低下来看向他旁边及腰高的小孩儿。
没等黎净问,官兵主动介绍道:“这是我去市区采购日用品时遇到的孩子,叫阿布,爹妈都参军去了,生死未卜,阿布在路边乞讨,很可怜——咱们难民营不是接收这样的平民么,我就把他带回来了。”
徐可打量着这个叫阿布的孩子,阿布脸上的灰尘并不是蹭上去的一抹黑,而是长时间不清理已经涸成的黑色棘皮。这孩子头发很短,看不出是男孩女孩,眼睛很圆很大,褐色的瞳仁,眉毛和睫毛十分浓密,正略显害怕地藏在官兵身后,一双眼四处打量。
官兵的视线落到徐可身上,一旁的黎净开口介绍道:“这位是国内派来的徐记者。”
“徐记者您好,我是今年刚入伍的新兵,我叫庞宏艺。”
庞宏艺朝他伸来了两只手,徐可有点受宠若惊,不好意思像首长似的站直,就鞠了躬把手送上去握了握。
庞宏艺朝他笑出一口白牙,收回手牵起阿布,看向黎净:“连长,那我先带阿布登记……”
“等一下。”黎净道,“核实身份之前,带到军营先单独关起来。”
庞宏艺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盯着黎净,声音陡然拔高:“连长,这就是个六岁的孩子!”
徐可再次看了看阿布,外表看上去确实就是六七岁的样子,他心里模模糊糊要想起来什么,被黎净一句话把脑海中刚要拼出来的内容击得稀碎:“你怎么知道他六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庞宏艺:“他自己跟我说的!阿布父母以前教过他读书算数,还会说英语!”
说着,他牵着阿布的手往前让了让,低头用不大标准的英语问:“你跟这位叔叔说,你今年几岁?”
阿布仰起头看了看黎净,开口怯怯地说出了英语:“六岁……我今年六岁。”
黎净朝阿布笑得和善至极,抬头看向庞宏艺,语调冷下来:“带到军营,单独关在禁闭室。”
这回连徐可都觉着他有点不可理喻,这么点的孩子,被关起来得多害怕。
“黎净……”
他没想好措辞,就见黎净侧过头看了他:“这是我的工作,还请你理解一下。”
但庞宏艺是个火爆脾气,动了动嘴唇,视线突然看向黎净身后,紧接着一个箭步蹿过去,啪的站定敬礼:“教导员!”
“——连长不允许当地平民进入难民营!还要把这个六岁的孩子关在禁闭室!”
教导员看上去四十多岁,晒成了古铜色,加上身形削瘦,脸颊有些内凹,一笑起来脸上的皱纹一束束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先是看了看阿布,然后充当了和事佬:“是不能直接进难民营啊。”说着他抬手拍了拍庞宏艺肩膀,“小庞啊,愣着干什么,你带这小孩先找军医做个体检。确定没有传染病,然后在难民营里看看有没有愿意照顾这孩子的独居老奶奶,让孩子跟她住一个帐篷。”
“等等。”
黎净看了眼教导员,在阿布面前半蹲下来,极其细致地将孩子从脚一点点摸到发顶,连自来卷的蓬松头发都仔细检查了,才松了口,“去吧。”
庞宏艺小声嘟囔了几句,说了什么徐可没听清,但看庞宏艺表情也能猜出来说的不是好话。
等着庞宏艺带阿布走了,教导员又笑眯眯地站到黎净身前:“五分钟后跟国内视频会议,我出来找你的,现在该去会议室了。”
黎净点了头,回头看徐可:“我们开会很快,几分钟,你等我一会儿。”
“没事儿,”徐可说,“我在附近四处转转,你去吧。”
他惦记那个叫阿布的孩子,问了进出口站岗的官兵去医务室的路,然后按照指路追了过去。
找到阿布时,女军医正在给这孩子抽血。
血抽完了,阿布乖巧地摁着手肘的止血棉球,嘴里哼起了童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布的嗓音稚嫩干净,童谣的曲调欢快简单,徐可听了一会儿,已经快记住这个调子了。
他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摄像机,想录一段儿阿布唱歌的视频,调好焦距,通过镜头看见阿布可爱的笑脸。
阿布开始哼唱第二遍,这一次低声哼出了歌词。
徐可端稳镜头,听清歌词时,他脸上的笑顿时凝住——那根本不是什么童谣,是安教圣歌!
庞宏艺还在阿布身旁守着,徐可放下摄像机大步走过去。
“徐记者,你怎么在这?”
“这个孩子有问题。”徐可说,“他刚刚唱的是圣歌。曲调我没听过,但歌词我在国外报道上见过……”
“啊?”庞宏艺疑惑道,“是在教堂祈祷时学会的吧。圣歌怎么了?”
徐可直接翻译出歌词内容:“他唱的是,羞辱你们的妻子,强暴你们的女儿,摔死你们的儿子,杀光你们邪恶的后代。只有我们才是真正的信仰,请你们挖好自己的坟墓,等待我们摧毁你。”
庞宏艺愣了愣,神色有些尴尬:“徐记者,你想多了,小孩子嘛,听着好听就跟着学了,不懂什么意思,再说大人说脏话小孩还跟着学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可感受到一股纠缠的无力感,想了想,他问:“会议室在哪儿?”
他一路狂奔跑到会议室,视频会议才刚刚开始,会议室门敞着,墙上大屏里的首长穿着正装制服,胸前的勋章多得吓人。
屏幕里的首长正在复述与反政府军代表、政府军代表的通话内容,门口一左一右俩人守着,徐可不好强冲,探头往里看了看,一眼就看见坐下也比别人高一块的黎净,他吸了一口气高喊:“黎净!”
不光是黎净,屏幕里的首长都停下了,屋里所有人的视线倏地集中到徐可身上,徐可只得继续看黎净:“急事!”
黎净看了他一眼,站起来跟坐长桌头位的领导说了几句,大步走出会议室,扯着徐可到一边儿:“怎么了?”
徐可一路跑过来,肺都要炸了,此时顾不上这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了阿布会唱安教圣歌的事。
黎净沉默片刻,问他:“那个孩子现在在哪儿?”
徐可道:“还在医务室。”
紧接着黎净便一阵风似的跑出去。
徐可在岳城美食街就见识过这人跑起来的速度,他没觉着自己能追上,打算走快点跟过去,一站直才发现岔气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下速度更慢,他回到医务室时,黎净和阿布都不在那里了。
问了军医,军医说黎净抱起孩子往闲置的6号仓库那边去了,还说黎净看着很着急。
徐可有不大好的预感,问明白6号仓库在哪儿,将摄像机摘下来交给军医保管,捂着岔气的肚子跑起来。
这次跑了将近二十分钟,没想到6号仓库离这么远,而且因为是闲置仓库,越往这边走越没什么人。
一声孩子凄厉的哭嚎吓了徐可一跳,他加快脚步,终于看见军医说的那几个铁皮箱。
挨个找过去,在第二个空集装箱里找到了黎净。
黎净睨了他一眼:“谁让你跟过来的!”
他第一次听到黎净这么大声说话,脑子里嗡嗡的发懵。
顺着往下看,他看见被黎净压住的阿布,阿布的手腕脚腕都被军用扎带捆紧,声音已经哭哑了。
黎净充耳不闻,抬手掀开阿布身上的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