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城到缅甸首都第一机场的航班飞了四小时。
段厝看了眼手机,已经落了地,依旧没信号。
——早知道就带着秦悦以前给他买的那七卡七待的厚手机好了。
是他小姨找的他,问他“以前不是总吵着要去奈多”,正好她有空,陪着他一起过来。
两年前的内乱没打起来,这地方又恢复了和平。
但段厝亲眼见过机场冒出的黑烟,总感觉这里的和平并不那么可靠。
这两年每次都是他给小姨打电话,如果他不打,小姨从来不会打给他。
难得小姨主动约他出去玩,更何况她打来电话时已经身在缅甸了,他没道理不去。
本来走之前想给秦悦留个信儿的。
看见了秦悦先发来的短信,他忽然就不想让秦悦知道他去哪儿了。
秦悦问助理肯定能问出来,他希望这人能着急上一时半会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想到秦悦为他着急,他就觉着心里多少平衡了些。
——秦悦骗他去见催眠师的事儿,他没有表现的那么大度,他揣着气。
段厝瞥了眼还在手上的行李箱,挺好,这次倒是没丢行李,刚一走出机场拱门,一眼就看见了正朝他招手的林思苑。
他笑起来,立即抬起手挥了挥。
秦悦将车停在距离目标小区一公里的停车场,下车步行。
打开手机,在地址栏里快速输入一串临时地址,页面当即显示出他附近所有监控的详细位置。
小区位置偏,所以入住率不高。年轻人大多住在离工作单位更近的市区,人一少了,显得树上的鸟叫声格外聒噪。
其中某一只鸟像是受到了什么召唤似的,忽然脱离了队伍,直直高飞,继而又俯冲下来。
这是一只几乎能以假乱真的仿真鸟,此刻正停在阳台栅栏上,惟妙惟肖地梳理自己的羽毛。
秦悦趁着鸟遮挡四楼南面某栋阳台上安装的摄像头,翻身越过栅栏,弓身卡着摄像头死角蹲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正当他想挪动身体,忽然捕捉到耳边细小的“滋滋”声。
他抬头,发现摄像头是三百六十度旋转的。
预判出它照过来需要的时间,秦悦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沿着门缝扫视。
开锁对他来说并不是难题,真正的难题是他从门缝里看见的那根极细小的透明丝线,像漂浮的绒毛一样细。
“滋滋”声继续响着,他盯着门缝里侧那根绒毛毫无动作,就当头顶的摄像头马上就要瞄准他,他忽然起身开锁,一秒不到,他已经进到屋里。
只有在被监视者不知道的情况下,监视才有意义。
秦悦回过头顺着门缝看到地板,再次找到了之前的绒毛。
不到两个指甲的长度,他用戴着薄手套的手将它拈起来看了看,绒毛硬度偏厚了,如果是他,会选择一根更长、更细的透明丝线,七扭八歪地绕几个图形,这样只要有人开了他的门,就不可能完全复原丝线的图形。
——因为在外面根本无从窥见。
他想了一下刚刚在门缝里看到的角度,将这条绒毛以几乎一致地角度黏回了门缝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在屋子里每走一步,都提前用手机发出的各色光束照了照,因为不确定这位前同事会使用哪一种试剂。
窃听器被安装在键盘里,不光是这里的声音将会被听到,使用键盘的人无论输入或者发送内容都可以被总局那边看到。
干完活,回去的路上秦悦看见有人在蛋糕店门口排队。
他停下车,也去队里排着。
这些人愿意站这么长的队里等着,说明店里正售卖的小点心应该好吃。
他知道段厝不挑嘴,甜并且好吃的东西他都喜欢。
结果排队排了一个半小时,回到酒店天已经快黑了。
段厝在地下二层那间房的智能锁里录入过他的指纹,打开门之后,屋里静悄悄的,出乎意料地没人。
秦悦放下打好了精致包装的点心,一阵头晕突然涌上来。
偏偏在这个时候,想起了上一次,他们的最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段厝想要吃桃子,盛夏充满濡湿潮热,他找了两条街,买到了段厝想吃的那种软桃。
他回去的时候,警察包围了整条街道。
他弯下腰,大口地喘气。
手边放着段厝没来得及收回去、开会时作笔记的本子。
白色的纸张,白色的封皮。
他没有再把它丢出去,强忍着条件反射地焦躁和不适,细细地端详本子上段厝的字迹。
看着写得密密麻麻相当认真,记的内容都是“刘助理裙子是不是穿反了”,“老李植发手术后又秃顶了看来植发不靠谱”,“王经理内裤露出来了个边儿”,“王经理秘书袖口开线了,好烦,想给她拽一下”之类的。
注意力集中在段厝龙飞凤舞的字迹上,他不自觉地弯了弯唇角,对白纸的抵抗渐渐平缓了。
上一次他活着的时候,那些没有段厝的日子里,他长期使用一种外形和白纸相像的致幻毒品。
哪怕在他被警察包围,放了那把火焚掉自己的最后一刻,他都依赖着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毒品带来的幻象里,他偶尔能见到段厝。
去奈多的路崎岖颠簸。
林思苑没有和段厝坐在同一辆车上。
当事人不在,被五花大绑的段厝只好去和开车的达逢搭话:“两年前,我刚到缅甸时遇到有人要弄死我,那个人也跟我小姨有关系吗?”
达逢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奇怪的是,段厝并没感到有多么的痛彻心扉,像是早早就有预感一样。
小姨这两年在电话里冷淡而客套的态度;
更早以前,到学校来接他的总是司机,小姨忙到从未来给他开过一次家长会;
小姨在他父母的葬礼上紧紧拥抱着他,而宾客一离开,她就松开他的手,独自照着镜子补妆;
他不是不明白,只是害怕承认自己不被爱,非常害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车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停下了。
那座庙宇,在他梦里出现过的。
门口有两尊半人高的藏蓝色龙神雕像。
他被人架着从小门穿过,没有机会朝庙堂里望一望那尊金身的细腰观音,那些人推着他七拐八拐,路一会儿宽一会儿窄,但诡异地是,还没到地方,他就已经知道自己要被丢进的仓房长什么样。
门推开,仓房和他脑中浮现的画面布局相同,却陈旧了太多,房梁已经倾斜了,翘了四个角的床因为常年没人睡,横七竖八地结出几张蜘蛛网。
他身后是窗。
阳光此刻正照在他的后背上,暖暖的。
他有种身陷在羽毛中的错觉,打手用缅语交谈的声音和不远处老和尚念经的声音仍在响,听在耳中却不再嘈杂。
不知名的鸟在他身后啼叫,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感受到鼻尖下方微凉的气流。
冥冥之中似乎能感受到什么一样,他回过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透过窗,他看见了后山满是茂盛的凤凰树,大朵的红花落了满地。
脑中一个声音,悠悠地喊他“段姑娘”,是秦悦的声音。
配饰叮铃作响。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秦悦时,也穿着这样红色的宽袍,脖子上还戴着沉甸甸配饰。
衣服也是女孩子才穿的款式。
都是民族服饰,不讲究什么修身,男女都是宽松的袍子,所以看着并不奇怪。
他妈在他很小的时候跟人跑了,他只有一个贩毒的爹,不光在他小时候逼他穿女孩的衣服,还要把他当成女孩使用。
后来他杀了他爹,子承父业,继续霸着这片山林做毒品生意。
毒品售入中国之后,他的人接二连三地在边境线那边被抓、被枪毙。
他买通了某一个中国公安领导,得到了一份卧底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