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渐低垂,晚霞抹尽太阳的余晖,追着最后一丝阳光沉入地底。浓墨重彩的黑大笔大笔地铺上天际,芝麻大小的星光如滚落的珍珠般散落在纯黑色的天鹅绒上。灌木和小树,蜿蜒着绕过青石假山的小路,安静地被笼罩在天空的阴影之下,一动不动。只有湖泊的水面微波粼粼,鱼鳞般细小的银光忽闪。
墨蓝的长发在缘廊边散开,发尾打着圈儿垂落在木质地板上,修长的人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风轻柔得听不见声儿,短刀的嬉闹声早已沉寂,部屋内的灯光一盏盏泯灭,只有走廊上高悬的灯笼中还燃着朦胧的烛焰。
安静到全世界仿佛只剩下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三日月宗近睡不着。
他住在三条家的部屋里。小狐丸、石切丸、今剑、岩融,他们对他都很友好,睡得也很沉。他躺在床榻上,不敢辗转反侧,心里始终难以平静。当他轻手轻脚地站起身,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小心翼翼地避开今剑凌乱的长发,拉开了拉门时……
小狐丸睁开猩红的眸,一片清明地瞥了他一眼。
三日月与自己的兄长对视,冷静地看着他。半晌,小狐丸闭上眼,侧过头,当做自己没看见。
于是他随便找了个离部屋远的地方,坐在缘廊边,发呆。
静谧的夜清空白天尘世的琐事,总能勾起人心底最隐秘的愁思与爱欲。
他现在再想起曾经那扇一次次在自己面前合拢的门,扣在脖颈和四肢上的铁镣,穿透肌肤的银针和红线,拆开自己骨肉的刀片和带着倒刺的长鞭……曾经他想要守护的‘同伴’,他们阳光开朗的笑脸,勾肩搭背一起讨论战场上的意外,还有……还有那一对情侣……那个为了小狐丸选择牺牲同位刀的‘三日月宗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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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田奈奈子在渐渐合拢的门缝后微笑。他瞥见了‘同伴’震惊的视线,也将他们几度挣扎后归于愧疚的眼神收入眼底。
……
只觉得恍如隔世。
他低头拨弄了一下自己的长发。
【付丧神被封印压在黑暗中动弹不得,本体化为沉重丑陋的铁镣,作茧自缚。他低着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眼前只有一片混沌,睁着眼睛跟没长眼睛没什么区别。
眼前突然出现一线光,点在他身前的地板上,刺得眼生疼。
他不顾眼睛的酸涩,抬头直直地盯着那片窄小的长方形的天空,蔚蓝的天穹上挂着一片白生生的云。
天空下,戴着狐面的女人的身影被门缝裁出一片来,挑剔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毫不遮掩地扫过他的脸,停留在他的小腹上。那种冰冷的打量货物的眼神熟悉得甚至让三日月的身体开始战栗。
女人的声音雌雄莫辨:“双性?呵,很好。——恨么?怨么?想要解脱么?想得到主人的爱么?”
“就像那振一期一振一样,想要被好好呵护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三日月宗近。”
“——想见藤丸玛尔么?”】
【“暗堕吧。”】
被碾作尘泥的明月背弃了神坛。
本该孤高清冷的灵力彻底转换属性,黑暗欢迎新的堕落者的到来。当他第一次感到暗堕的力量在他身体中游走,当他挣脱铁镣、舍弃本体,违背刀剑的本性、遵从自己的心意,第一次挥刀之后——他的头发,一夜及腰。沉稳的深蓝如今墨蓝近黑,黑如浓墨。
发尾晃悠悠地搭上他的袍口。
他现在穿着的浴衣,也是来自玛尔的衣柜。
……主人。
光是这样在心里呼唤,就能有满满的归属感。
三日月蜷起腿,抱住自己的膝盖,把脸埋入毛茸茸的衣料中……只是做出这样的动作,就仿佛还被谁抱在怀里一样。
脸侧垂落一缕柔枝,轻轻蹭过他的耳尖。他伸手摸摸那朵在他发间绽放的藤花,微凉的花瓣抚摸着他的指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想谁?”
三日月回头。
一片雪白的袍角挡住了他的视线。往上看,鹤丸国永正弯着腰,笑嘻嘻地看着他:“嘿。又见面了,三日月殿。被我这样突如其来的出场吓到了吗?”说罢,他还比了个剪刀手。
这家伙——什么时候站到他身后的?
鹤丸国永的隐藏这么高的吗?
最美之剑不动声色地放下腿,理理袖口:“啊呀,鹤丸殿。的确被吓到了呢,我还以为你现在应该正沉溺于主人给予的欢愉。”
“很失望?不是主人还真是不好意思呢。”白鹤耸耸肩,脚步轻快地扑通一声坐到他身旁,掏出一盒点心,友好地打开盒子递过去:“要尝尝这个吗?主人前些日子刚从现世带回来的新款,粟田口家的短刀们特别喜欢这个。”
盒子中是一排裹着典雅包装、造型别致的和式点心,各个小巧可爱,做工精良。鹤丸国永随手捞起一个,示意三日月自取。
三日月礼貌性地拈起一只,咬了一口,意外地发现不是寻常短刀喜欢的甜腻口味,而是带着淡淡的茶香,入口微苦,在唇舌间略一停留,会透出清甜的韵味。
“哦呀,真是很棒的点心呢。”平安古刀诧异地挑眉,“尝起来不像是粟田口家的口味。我还以为他们会更喜欢甜一些的大福。”
“大福也很受欢迎。不过这个口味是主人的偏爱喔!所以全本丸都……嗯,你懂!”鹤丸国永挤眉弄眼地做出一副‘兄弟,你掌握了一个大秘密’的表情,悄声道:“别跟一期说啊,这可是我付出了大代价才从他弟弟手里换过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三日月配合地露出好奇的表情:“大代价?”
“是啊。”白鹤咬了一口点心,享受地眯起了灿烂的金眸:“我告诉了他们主人的左耳比右耳更敏感——啊,这可是我色诱了好多次才得出来的经验呢。”
其实知道了也没啥用处,主人一向不爱碰短刀,他总担心会把小短刀玩坏。而且,以玛尔一向的自制力,就算有感觉,也很少表露出来。
……不过如果被一期知道他带坏他弟弟,那、那可就,嗯,太糟糕了。
鹤丸没说完的话三日月自动给他补全了,顺势就想了想玛尔抱着小短刀一脸无奈妥协的模样,忍俊不禁:“主人他……哈哈!太受欢迎也真是令人苦恼呢,哈哈哈……”
“主人他,超赞的,对吧?虽然在外面时不时弄残弄死那么一两个审神者啦,不过对我们可是相当有耐心啊,几乎从来不生气。”鹤丸国永笑嘻嘻地说着。这只披着无害的皮的白鹤,看在三日月眼里,大大咧咧的笑容下却满是意味深长的审视,“所以呢,我们都明白,我们也要乖乖听话,不让主人难过——你看不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