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将闻言松了一口气,本以为大军将要围而攻之,却不想呼吸间段宗榜冷哼道:
“投石机能打远而打不了近,五百人攻不到总州城下,那就用五千人…五万人!”
“总之奉皇帝旨意,小年前必须拿下戎州全境,尤其是僰道城!”
“杀!!!”
伴随着段宗榜的军令下达,总州城外的蛮兵开始发起进攻,每一次进攻犹如总攻。
除了段宗榜身边的三千精骑外,其余步卒都参加到了进攻总州的战事中去。
蛮兵扛着藤牌,冒着投石与箭矢,奋力冲锋。
王重任亲自指挥守城,滚石与檑木从城头砸下,蛮兵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将军,南蛮的攻势太猛了!”
一名都将焦急地说着,但王重任却冷笑道:“再猛也得守住!”
“传令下去,谁敢后退一步,军法处置!”
“是……”
都将连忙派人将军令传达全军,而总州城内不过两千步卒,且还是高骈去年新训的那些步卒。
正因如此,与高骈南征北战的将领们,此刻心里都没有底。
“使君!”
距离总州七十里开外的奉州城内,身为都虞侯的梁缵走入县衙内,而高骈端坐主位,面前摆着地图。
奉州县距离总州县虽然很近,但其实归属泸州管辖。
不过泸州属于东川管辖,因此高骈可以将中军放在奉州县。
“段宗榜开始强攻了?”
高骈头也不抬的询问起来,而梁瓒也连忙点头:“回禀使君,段宗榜确实开始强攻了。”
“嗯……”高骈不紧不慢应下,随后才道:
“他这么着急,想来是南蛮的酋龙试图在戎州作乱。”
“不过有我在戎州,即便酋龙亲率大军前来,也奈何不了戎州……”
他十分自信,而这份自信源于实力。
他已经得到消息,刘继隆愿意卖骡马给他,数量超过三千匹。
有了这三千匹骡马,加上他在东川收集的骡马、挽马和黄牛,他麾下最少有七千步卒能迅速支援总州。
不过刘继隆的那三千多匹挽马才刚刚南下,最少还有两个月才能抵达前线。
在此之前,他还需要冷静消耗段宗榜,等待一个机会后打出大捷。
想到这里,高骈坐镇中军,凭借前方军情,冷静地把握战局。
与此同时,前线的总州城战事也逐渐焦灼起来。
“杀!”
马道上,王重任率领百名牙兵成了救火队,亲自挥刀劈开一名蛮兵大半脖颈,在对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奔走各处。
总州城的马道不过丈三宽度,随着群蛮攻入城头,那些投石机纷纷失去作用,道上却成了绞肉之地。
不断有蛮兵在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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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狗!”
“南蛮子!!”
一名身材敦实的蛮将爬上城头,手持两把铁锏在阵中挥舞,左突右击。
眼见此处唐军阵脚不稳,王重任连忙从远处快走而来,率军杀入好不容易站稳阵脚的南蛮军中。
蛮将挺身上前,却被王重任持厚重鄣刀劈在肩头,就连披膊处的甲片都崩坏不少。
“将军小心!”牙兵眼见有其他蛮兵试图偷袭王重任,连忙一脚将其踹开,结阵将这群蛮兵限制住同时,尽数打杀在了此处。
蛮将被王重任限制,加上其牙兵骁勇,不待他求援,便被牙兵割了脑袋。
“换刀!”
缓了两口气的王重任嘶吼叫嚷着,众人这才看见他手中那鄣刀满是缺口,已然发钝。
“呜呜呜——”
忽的,城外号角声再度响起,马道上的唐军脸色一变,纷纷向外看去。
但见蛮兵如潮水般继续涌来,而他们却还没摧毁几座吕公车及云车。
“唯死守尔!!”
王重任更换鄣刀,振臂高呼。
在他四周的东川将士们脸色一变,但最终还是选择如王重任那般,高呼着清理马道上尸体。
城外,十余台吕公车与云车如巨兽般紧贴城墙,车顶覆盖的生牛皮在阳光下泛着油腻的光泽。
尸首在墙下堆积如山,腐烂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墙根处的土壤都被染成了猩红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大礼的进攻持续了一轮又一轮,直到天色渐晚,段宗榜才鸣金收兵而去。
许多疲惫的唐军靠在女墙上,四周躺满了尸体。
还有力气的东川将士,则是把蛮兵的甲胄扒下来,将尸体丢到了城外。
“今日宰牛十头,羊二百只犒军!”
“还有力气的弟兄们,把马道清理干净,将石脂倒往城外墙根,点火焚烧尸体!”
“本将亲自为你们烧水洗漱,莫不可让城外的蛮子小瞧我东川将士!”
王重任为将多年,自然知道用什么来提升士气。
大战过后,没有什么比一顿香喷喷的肉食更能激励士气。
热水能洗去不少人的疲乏,也能让城外蛮子瞧见己方守城自信。
正因如此,还活着的东川将士,纷纷将马道清理干净,轮换着去城下洗漱。
热水珍贵,每人仅仅一桶热水,但配合两桶凉水,也足够洗干净他们身上的血污。
干净的战袄已经准备好,而那些甲胄和染血的衣物也被城内健妇们取走清洗起来。
总州仓库内的物资数不胜数,战前高骈便与王重任说过,只要能守下总州,仓库任他挥霍。
不多时,洗漱干净的将士们便见到了分量十足的肉食与饭菜。
每个人都狼吞虎咽的吃干净了碗内的饭食,哪怕期间不断有人作呕,但腹中的饥饿,早已让他们忘记了战场上的血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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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楼处,一名都将急匆匆走入城楼,将点数过后的将士数量告诉了王重任。
王重任闻言点了点头,咽下嘴里的饭菜后才道:“今日阵上,蛮兵死伤不少于三千。”
“若是如此厮杀杀去,段宗榜定然讨不得好。”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我们只要守住前三日,后面群蛮的士气就高涨不起来了。”
说话间,王重任又向都将开口道:“给奉州发去消息,请援兵五百人补额!”
“是!”都将作揖应下,随后连夜派出轻骑向北,赶在翌日天明前来到了奉州城外。
高骈起得很早,因此轻骑来不及吃上一口热乎饭,便被带到了高骈面前。
面对王重任对局势的分析,高骈点头认可,同时从总州后方的唐川、连州等城调出五百步卒,驰援总州。
接下来几日,段宗榜不断指挥群蛮强攻,喋血总州城下的蛮兵数量不下万人。
对于自己的战绩,高骈自然是大书特书的奏表了朝廷。
相较于他在东线的亮眼表现,西线的夏侯孜就没有那么亮眼了。
双方虽然拉锯于清溪关,但西川唐军的死伤数量,远远高于东川兵马。
“高千里以东川两万余兵马守住戎州十五城,折损兵卒一千六百而杀蛮人上万,乃新朝对南蛮所战大功矣!”
四月中旬,在一处山水盎然间,数万人马以山下离宫为中心,向外扎营十余里。
得知高骈在东川的亮眼表现后,王宗实急忙从长安赶来此地,为的就是第一时间送上捷报。
离宫正殿上,李漼听着王宗实的汇报,笑容浮现脸上:
“好!高千里能御敌于总州,皆乃内相举荐之功,擢赏内相金银器件各三十!”
“谢陛下……”
王宗实毕恭毕敬行礼感谢,但他倒不是多缺这金银器件,而是准备以高骈之能来举荐他人。
“陛下,高千里手中兵卒不过两万,却能抵御群蛮六万兵马。”
“反倒是西川夏侯使相,手中拥兵五万,光马军便有五千,骡军更是一万,结果却被酋龙打得闭门不出,实在有违我天朝脸面。”
“臣建议换下夏侯使相,暂时以监军杨复恭为将!”
“这……”听到王宗实的话,李漼也反应了过来,明白王宗实的意图后,他便佯装犹豫。
“这件事,朕恐怕需要和白相公他们商量商量才行。”
“这是自然。”王宗实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所以笑着应下。
“既然如此,那就等朕祭拜完泰陵,返回长安后再议吧,此事劳请内相记住,到时提醒朕。”
李漼这般说着,王宗实也连忙应下。
君臣寒暄几阵,待王宗实退出离宫,李漼脸上才露出一抹不屑。
王宗实是什么想法,他再清楚不过。
若非手中没有充足的力量将其扳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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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他阿耶身上没学到别的东西,唯独学到了隐忍和挑拨。
对付北司这群宦官,自己是万万不能与之正面对立的,万一对方狗急跳墙,自己恐怕会落得文宗那般下场。
唯有挑拨北司群宦关系,再利用南衙力量,他才有可能扳倒王宗实。
想到这里,李漼渐渐沉下心思,而南边的捷报也在此时送抵了南衙。
“高千里倒是不愧为良将,竟然能遏制兵力三倍于己的段宗榜。”
“没错,这段宗榜也算南蛮名将,却不想在千里手下两度吃亏。”
“如此看来,即便丢失总州也无妨,若是南蛮每夺一城都需要付出如此死伤,那他们连戎州都拿不下,便要尽丧男丁了。”
“哈哈哈……”
南衙之中,笑声不断。
这笑声来源于白敏中、裴休及蒋伸三人。
面对高骈再创佳绩,三人这些日子里压抑的情绪得到了释放。
三人压抑的来源,并非是南边的战事,而是来自于皇帝的巡游。
在年初定下的巡游中,皇帝的出巡人数应该不超过三万,时间不超过一个月。
如今不仅时间超过了大半个月,就连巡游的队伍规模远超此前所说的三万人,甚至可以说翻了一番。
如此多的人马出巡,每日消耗钱粮多达数千贯,更别提皇帝还喜欢犒赏伶人、乐工。
这一个半月的出巡还没结束,度支却已经支出了三十万贯。
这笔钱若是丢到南边的战事上,都足够高骈再募一万兵马了。
如此局面,三人怎么能不压抑,怎么能不头疼?
好在高骈的捷报让三人舒缓了一口气,但这口气也没能舒缓太久。
“相公……”
一名舍人从外走入堂内,来到白敏中耳畔低声说出了王宗实试图更换夏侯孜的事情。
闻言,白敏中微微皱眉。
尽管他也想换掉夏侯孜,但那也是在没有战事的情况下。
如今清溪关之战如火如荼,这种时候换下夏侯孜,换上杨复恭,且不说杨复恭能不能服众,单说临阵换将就是大忌。
“真是荒唐……”
白敏中眉头紧皱,随即将王宗实的事情告诉了裴休和蒋伸。
二人听后,面上脸色也并不好看,但碍于王宗实实力,只能皱眉思考如何阻止此事。
“夏侯使相虽有过错,却不至于阵上裁换。”
“此时,我会与至尊说清楚的。”
白敏中眼见两人不敢出头,当即便站了出来,而裴休与蒋伸听后也纷纷支持道:
“白相此言倒是说到了我二人心间,届时我三人当共进退。”
“是极……”
面对裴休和蒋伸的态度,白敏中也十分满意。
相比较令狐綯、崔铉等人,裴休和蒋伸这两种人反倒容易相处,也更容易办事。
“对了,此次高千里奏表中提及向陇右采买马匹一事,希望朝廷拨钱继续采买马匹,不知白相如何看待?”
蒋伸拿起奏表,想看看白敏中是什么态度。
对此,白敏中先是皱眉,而后又舒展道:“陇右势大则朝廷衰弱。”
“按理来说,理应遏制陇右发展,但如今南边战火纷飞,不宜节外生枝。”
“若是从关内道和河东采买马匹,其价远高于陇右,倒不如便宜他,算是安抚。”
“是极……”裴休与蒋伸先后点头附和,他们也认为不该节外生枝。
以朝廷钱粮,三次加税后又加盐铁茶酒等杂项,这才勉强让朝廷度支平衡。
眼下南边战火支出甚大,若是再在陇右点燃战火,实非明智之举。
“既然如此,那就调拨二十万钱帛供东川采买马匹所用吧。”
裴休做出决定,白敏中与蒋伸也先后点头认可下来。
不多时,经三省裁定的诏书便送往了北边的奉先县。
高骈是王宗实的人,想来王宗实见到这份诏书后,不仅不会反对,反而会十分支持。
有了这批钱粮,高骈也应该能守住戎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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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旬,在南衙北司将钱帛资源倒向高骈的同时,清溪关外的祐世隆却躁动了起来。
他原本的计划是他率军拖住西川主力,以段宗榜、杨缉思突袭拿下戎州。
结果突袭打成了拉锯,而且还打得很不好看。
要知道段宗榜和杨缉思在当年可是横扫骠国、真腊的存在,如今却打得拖拖拉拉,死伤惨重。
这样的过程和结果,着实让祐世隆难以接受。
如果不能趁夏秋两季拿下戎州,那等到冬季大雪降临,战事又要往后拖一年。
尽管大礼的底蕴依旧雄厚,但也禁不起这样消耗。
更何况这么打,打到最后把戎州打成一片白地,还得花费心思休养生息,这并不符合他的预期。
“陛下,那高骈也是唐军之中善战的良将,并不好对付。”
“没错,从他前几次用兵也能看出其不好对付,更何况总州依山傍水,城小而高,并不好攻打。”
牙帐内,范脆些与赵诺眉不断为段宗榜等人解释,以此来安抚祐世隆。
祐世隆虽然早慧,但毕竟年轻。
不过十八岁的年纪,正是沉不住气的时候。
在国与国这样的大事上,可不因为气小而失大。
“算了!”祐世隆皱眉摆手,随后起身正气道:
“既然他们拿不下戎州,那便由朕拿下清溪关!”
祐世隆沉着说道:“即日起,朕将亲自坐镇前线。”
“此外,命董成从望蛮、金齿等处征召三万蛮兵驰援清平官,不得有误!”
“臣等领旨……”范脆些与赵诺眉先后行礼应下,而快马也在将祐世隆的圣旨发往后方的阳苴咩城。
翌日,祐世隆亲自坐镇前线,大礼军队因此士气如虹,原本已经带有颓势的攻势再度激昂,蛮兵如潮水般汹涌而去。
清溪关内外,战火连天,尸横遍野,这座昔日的雄关俨然成了一座绞肉机,不断吞噬着大礼蛮军与西川唐军的性命。
“杀!!”
“嘭嘭嘭——”
夏侯孜仿佛苍老了好几岁,即便他躲在关内,并未站在城关上,但也能从那声势震天的喊杀声中感受到大礼军队的高昂士气。
“使相,我军投石机还有多久能修建好!”
甲胄染血的杨复恭走入城关内的临时衙门,夏侯孜闻言心中沉重。
“三十台投石机还在制作,最多三日便能摆上城关,但清溪关内官道近一里范围,已经没有合适的树木来制作投石机了……”
战争无疑是残酷的,近一年的拉锯,清溪关通往大渡河这近五十里官道两侧的成料树木都被砍伐殆尽。
尤其是靠近清溪关十余里范围的树木更是被砍伐一空,整座山都光秃秃的。
不止是关内如此,关外也是如此。
大礼与大唐这十余万军队、民夫所消耗的柴火难以计数。
每一天都需要砍伐上百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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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持续了近半年,四周山林也被砍伐了近半年。
“关内还有多少兵马?”
夏侯孜目光看向杨复恭,杨复恭沉着道:“马军不足三千,骡军不足五千。”
“多余的三千余匹马、骡,已经驱赶返回眉州,在眉州就地募兵了。”
战争持续一年有余,昔年白敏中苦心经营的马、骡、精骑等家底,如今已被战争一点点耗尽。
西川兵马虽有四万余众,可如今阵没沙场的不少于一万。
夏侯孜手中还剩八千骡马军和两千精骑,北边虽然还有两万六千余众兵马,但其中六千驻守西线的维、雅二州。
另外,北边的文扶翼三州也留有五千精锐。
排除这两万多兵马,剩下万余兵众都不堪重用,留守西川尚且有余,拿来守城,恐怕朝入驻,夕破城池。
“我欲返回眉州募兵,不知凭借手中兵马,你能守住清溪关多久?”
夏侯孜询问起杨复恭,杨复恭闻言愕然,但还是思考道:“若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最少能坚守半载。”
“不可……”夏侯孜摇头打断他,同时解释道:
“黎州兵马仅存此处,若是清溪关不可守,你还需留兵驻守通望、廓清两处城池。”
“即便凭借大渡河之险,也需留兵五千。”
“这……”杨复恭没想到夏侯孜竟然有那么高的要求,脸色不免难看起来。
沉思片刻,他最后才沉着道:“最少三个月……”
“三个月吗?”夏侯孜嘴里犯苦,如今四月中旬,三个月后也不过七月中旬。
如此一来,他还需要增兵驻守大渡河防线,以免祐世隆攻入大渡河北岸的黎州腹地。
“两个月后,我会调兵五千驰援你,但精骑我需要带走。”
夏侯孜不是在与杨复恭商量,这点杨复恭也清楚。
清溪关地势险要,精骑在这里只能当步卒差遣,确实没有必要留下来。
“七月以前,我必调兵五千驰援黎州!”
“是……”
面对夏侯孜的这番话,杨复恭也只能应下。
见状,夏侯孜也就不再逗留,当即召集清溪关内两千精骑撤退。
随着夏侯孜撤走,清溪关内剩余八千唐军士气低迷,即便杨复恭开库犒军,也无济于事。
大礼军队的攻势愈发猛烈,云车、吕公车、冲车等攻城器械轮番上阵,蛮兵如潮水般涌上城头。
西川将士拼死抵抗,刀光剑影中,鲜血仿佛浸入了关墙般,整面关墙暗红一片。
杨复恭亲自披甲上阵,手持鄣刀,与将士们并肩作战。
“监军,大礼人的巢车又上来了!”副将焦急地喊道。
夏侯孜抬头望去,只见大礼的巢车高耸入云,车上弓弩齐射,箭矢如雨般倾泻而下。
不少倒霉的西川将士被射中面颊和手臂、小腿等防御薄弱处,一头栽倒,关墙上的防线岌岌可危。
“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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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复恭嘶声下令,清溪关也在这种日复一日的血战中,坚守迈入了五月。
夏侯孜率领两千精骑撤到了眉州,并于眉、嘉等州募兵两万。
消息传出后,因衙门盘剥的投军的男子并不少,但西川府库也因此岌岌可危。
夏侯孜上奏长安,截留起运的夏粮。
李漼虽然不满,但前线战事岌岌可危,他最终还是在白敏中和裴休等人的力劝下同意了。
与此同时,戎州的高骈却与段宗榜斗得你来我往。
高骈遣张璘、蔺茹真将率精骑三千出驯州,袭扰被段宗榜占据的聘州、靖川等处。
两处城池的蛮军本就不多,加上城内百姓心向大唐,张璘等人不过付出百余死伤,便夺下了两座城池。
段宗榜担心有失,加上粮道遭受侧翼威胁,于是放弃攻打总州,撤退回到湖津城。
戎州之战暂告段落,东川军死伤三千余兵众,而段宗榜麾下蛮兵也阵没不下万五。
大礼在戎州境内尚有五万之众,而祐世隆因为没有拿下清溪关,倒是没有惩处段宗榜,兴许是担心自己也拿不下清溪关,不好交代。
西南战事岌岌可危,关东遍地流民,江东庶族苦于赋税,河北三镇依旧逍遥。
面对这样的局面,长安的李漼却并未感到太多的危机感。
他在巡游返回长安后,依旧过着紫宸、咸宁乐工不停的日子。
长安之中,唯一值得称道的大事,便是封敖告老还乡,率族人投往陇右,封邦彦接替封敖为质,担任礼部侍郎。
除此之外,便是安西副都护张淮深之父张议潭的病情了。
七十五岁的张议潭从年初开始便小病不断,登门拜访者虽然不多,却多是高官。
“咳咳……”
六月小暑,张议潭府上卧房内外挤满了人。
卧房内许多家具都不是这个时代该有的存在,但却贴合的摆在屋内。
张议潭身着中衣,躺在拔步床上,旁边三旬左右的医生正在为其诊脉。
张议潮、张淮铨等人站在医官身后不远处,而医官身旁则是站着杨信和一名妇人,一名少年人。
“此为年老体虚之症,听闻成州去年有民采到六十年野参。”
“若是以此为药引服下,再多多调理身体,应该能保住脉象。”
随着医官收起手来,张议潭的病因也开始展露。
旁边的五旬妇人闻言解释道:“宫里也曾派过太医,与您说的并无二异,但调理的方子吃了许久,却不见好转。”
“嗯……”医官点头道:“寻常之法确实不行,但陇右内外科远胜中原,以我等研究的调理之法配合药膳,应该能治好。”
闻言,卧房内众人纷纷松了口气,而作为陇右进奏院押衙的杨信也急忙道:
“我马上派人去临州,成州的耿使君向来不藏私,那野参必定送往都护府去了。”
“若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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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陇的关系不用多言,区区一根野参,刘继隆也不会吝啬,不然他也不会派出这名医官了。
正因如此,医官闻言说道:“仅凭我一人帮忙调理怕是不行,还请押衙让节帅从医院和惠民药局派些人来。”
“好!”杨信不假思索应下,同时作揖道:“劳请王医生在常侍府上休息了。”
“这……”王医官闻言看向五旬妇人,妇人急忙道:
“若是能治好郎君,老身自然无不允。”
话音落下,他当即安排旁边的那名少年:“淮澄,快去安排王医官住处。”
“王医官请。”少年人对王医官做出请的手势,王医官也点头起身道:
“稍后我开几道调理的方子,等野参送抵制药,常侍此关便能渡过。”
“待渡过此关,再好生调理调理身体,应该便能慢慢恢复。”
“好……多谢了!”妇人连忙行礼,王医官见状也对张议潮等人说道:
“劳请诸位离去,以此保障屋内空气流通。”
由于陇右军早年征战时,常解剖尸体来研习医学,加上后来刘继隆设置都护府医院及陇右惠民药局,因此陇右医生的医学自然不用多说。
张议潭生病是因为年老气虚导致的,并不是什么严重的疾病。
在陇右,因为疑难杂症而死的人不在少数,治病失败后,这些人的尸体都会被惠民药局的医生商量后解剖研究。
当然,若是家属不同意,惠民药局也不可能强行解剖。
反正在这个世道,人命不算什么稀罕物,惠民药局只要花点钱,就能从尚婢婢等处买来年老的奴隶。
这些奴隶会被养在养济院,因为高龄引发并发症后,供惠民药局的医生研究。
不过以这个时代的医学,所谓研究,无非就是对症下药,实验喝下不少能服用的汤药,看看能否抑制病情罢了。
根据地区与饮食、气候、环境的不同,每个地区都有自己的常见病。
陇右以肺病为主,而不少官员则是因为吃食不节制而患上痹病、消渴症等疾病。
这些疾病,基本都被刘继隆改为了更为直观的病名,如痹病就是痛风,消渴症就是糖尿病。
治疗这些病情的方子都有,陇右医生即便本事通天,也不可能把病情消灭,只能用药缓解。
许多在中原视为绝症的疾病,在陇右倒也算不得绝症。
以张议潭的身体情况,好好调理后,再活几年并不是难事。
不过若是因为体弱而引发并发症,那就是神仙难救了。
“王医官慢走。”
张议潮等人送离王医官,目光随后看向杨信:“此事若非牧之,还真的不易解决。”
“司徒哪里的话。”杨信笑着回礼,同时继续道:
“我家节帅说了,河陇同属归义军,无须分的那么清楚。”
张议潮闻言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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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张议潮知道这是有不能对外说的事情,因此眼神示意张淮铨离开。
在张淮铨与其他人离开后,张议潮也与杨信走向了中堂。
待二人在中堂入座,杨信这才开口道:“这消息是今日与王医官一同到的。”
“五月初十,张节帅率精骑三千,马步兵七千,发民夫四万远征西州。”
“算算时间,张节帅应该已经与西州回鹘的安宁交战了。”
杨信的话让张议潮有些许恍惚,他没想到张淮深居然那么快就发起了西征。
不过他想想也就理解了,如今河西归义军不可能向东,而北边的甘州回鹘与凉州嗢末又被驱逐。
沙州南边虽然有土浑作乱,但土浑危害有限,加上土浑地区不宜耕种,所以张淮深若是想谋求发展,便只能向西州动兵了。
西州鼎盛时有四万余口百姓,但基本都是高昌人,鲜少有汉口。
如今高昌经吐蕃、回鹘霍乱,人口十不存一。
若是张淮深能击退西州回鹘的安宁,届时收复西州之后,倒是能以西州沟通丝绸之路北道,与陇右互市往来。
“你们香料生意倒是做的很大,我在长安,常听说丝路被打通,香料不必走岭南,也能进入中原了。”
张议潮用赞赏的目光说着他的见闻,杨信也只是笑笑,谦虚回礼。
安史之乱后,吐蕃便把控了西域丝路,而南诏则是把控了身毒道的西南丝路。
后来吐蕃作乱,身毒道就成了香料和丝绸往来的重要丝路。
在此期间,不少商人也曾通过海路,从天竺来到大唐。
他们停靠的地方,常选择临海的广州城。
后世的番禺、南沙等区还未被珠江冲刷出来。
正因如此,生活在广州的各国商人繁多,岭南也因广州的商贸发达而渐渐活跃起来。
不过以这个时代的航海技术,海上的贸易量并不大,甚至不如掌握身毒道的西南丝路来得量大。
若是张淮深收复西州,再与葛逻禄人好好外交,说不定能慢慢恢复西域丝路。
毕竟西域丝路鼎盛时,通过南北两道贩往河中、波斯等国的丝绢多达千万。
即便河西和陇右不搞牙商垄断,也能凭此赚的盆满钵满。
若非丝路有那么大经济价值,昔年大唐也不至于在陇右、河西、西域沿丝路布置十余万大军了。
对于这一切,张议潮心里自然是知晓的,而他也乐于看见河陇因此而富庶。
在他看来,张淮深能如此之快的进行西征,这其中恐怕离不开刘继隆的支持。
想到这里,张议潮也开口提醒道:“如今至尊年近而立,然其本性却脱不开好大喜功四字。”
“陇右与关中仅相隔陇山,为朝廷心腹之地。”
“幸朝廷与南蛮动兵,短期内,恐怕无力收复陇右,但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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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放心,我家节帅也有所防备。”杨信恭敬回答。
张议潮听后放心道:“牧之大才,于他而言,陇右终究太小了。”
“待日后至尊年纪稍长,对陇右没有那么大进取心了,他便能放松下来了。”
张议潮对唐廷虽然失望,但还是希望能维持当下太平局面。
面对他的这番话,杨信却笑笑,而后说道:
“以当下局面,若是朝廷再不改制,恐怕……”
张议潮沉默,他自然是知道朝廷三次加税和盐铁茶酒等项加税导致的后果。
前者让贫民破产为流民,后者则压得小庶族喘不上气。
长此以往,必然会将矛盾积压,最后导致贫民和小庶族们揭竿而起。
贫民揭竿而起不可怕,可怕的是小庶族们揭竿而起。
毕竟现在大唐的赋税,主要靠着庶族提供,而小庶族占据庶族中一大占比。
失去小庶族支持,就是失去民心。
仅凭大庶族和世家,肯定是不能好好治理天下的。
当然,这是张议潮的理解,而在刘继隆看来,贫民才是根本。
“局势确实越来越乱了,希望会好吧。”
张议潮叹了口气,末了看向杨信:
“若是事不可为,当有英雄出世,平定霍乱。”
“呵呵……”杨信笑了笑:“司徒也觉得,我家节帅是英雄吗?”
张议潮看着与自己打哑谜的杨信,不免露出几分无奈:
“你们啊,越来越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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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西川,战火依旧未熄。
夏侯孜从成都调遣五千新卒驰援清溪关,试图挽回南线的颓势。
然而,这些新卒多为未经战阵的农家子弟,面对蛮兵的凶猛攻势,他们显得力不从心。
清溪关的关头的战场上,唐军的旗帜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竖起,鲜血染红了关墙下的每一寸土地。
与此同时,东川的戎州,高骈与段宗榜的对峙也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双方你来我往,战事胶着,谁也未能占据绝对优势。
西南的战事波及甚广,长江两岸的淮南、江南等地粮价骤涨,百姓沦为饥民者不在少数。
大唐的局势,正朝着不可控的方向滑去。
与中原的动荡相比,陇右却显得异常平静。
乱世之中,唯有自身强大,方能立于不败之地,而陇右的未来,不在于刀剑之利,而在于人心之固。
“打铁还需自身硬。”
手握都护府送上的文册,刘继隆目光在文册上扫视。
高进达、崔恕站在他的跟前,前者率先作揖道:
“三十万丝路商货已经贩卖出去,换得八十二万余贯的香料。”
“看来是东西多了,这才导致此次贩卖价格略微下降。”
“长安那边的许多香料商人催促了好几次,只要将香料运抵就能换得钱财。”
“不过八十二贯钱财,想要运回陇右并不容易,是否要将其中一些换成黄金?”
面对高进达的询问,刘继隆沉吟片刻后才道:“能换多少就换多少吧,这么多钱,确实不好运送。”
“若是实在换不了多少,再想别的办法,将其运回陇右。”
一贯钱重六七斤,八十二万余贯重近五百万斤,即便用马车,也需要七八千辆,才能将其运入陇右。
可若是换作黄金,以如今的金价,顶多换十万两,十几辆马车就能将其运入陇右。
不过先不提长安有没有那么多黄金,即便有,也恐怕没有那么多人愿意用黄金交换。
如今的时局变了,许多达官贵人都在收集黄金。
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黄金可比铜钱方便带走太多。
放在之前,这八十余万贯钱,完全可以换成黄金白银,运往巴蜀后再换成钱,亦或者直接用于买粮。
可如今钱是有了,但交换却不方便了起来,更别提巴蜀粮价的问题了。
“官仓之中还有多少粮食?”
刘继隆翻了几页没找到自己想看的内容,当即询问起了高进达。
高进达闻言,当即提醒道:“第七十二页,一百九十八万六千余石。”
刘继隆见状翻到七十二页,这才发现这文册涵盖了那么多内容。
又是大半年的时间过去,这过去的半年时间里,逃亡陇右的百姓数量虽然不如去年那么多,但依旧保持着每月四五千人的规模。
安置这些人需要钱粮,如今参与陇右公田的百姓数量多达四十八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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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消耗很大,但回报却不低。
四十八万百姓,每个月能开垦十几万亩耕地,一年下来近二百万亩。
陇右的熟田,已经多达七百二十余万,而军民数量则是达到了六十七万。
按照如今的增长速度,每年逃入陇右的人口在五六万左右,最多七年,陇右人口就能突破百万。
如果算上河西的人口,那河陇地区人口,勉强恢复到了新莽时期。
那是河陇的高光时刻,往后就不行了。
以如今的河陇环境,只要有足够的粮食和人口来开荒,其土地资源,完全能养活上千万人口。
单说刘继隆掌握的十四州土地,就能养活六七百万百姓。
不过饭得一口一口吃,人口也得一点一点的迁入。
晚唐人口才五六千万,他要是想迁入六七百万人口,那得把剑南道和山南西道、关内道掏空才有可能。
更别提如今四方动乱,遭灾者无数,所谓五六千万的预估人口,恐怕都不一定能凑足。
陇右的底子本就比河北、河南、河东、淮南等道要弱。
自己若是想要东出,必须把底子打牢。
百万人口,千万亩耕地,勉强能让陇右有东出的底子。
想到这里,刘继隆翻看了都护府的钱粮度支。
凭借丝路和陇右自己的特产商品,每年敛财一百二三十万贯不成问题。
兵工官吏等军饷、俸禄支出在八十二万贯左右,田税在二百八十万石。
不过二百八十万石田税需要细分为成粮和麸糠,比例差不多是七三。
一石粟米出七斗米,三斗麸,米可以给人吃,麸则是给牲畜吃。
如今世道动乱,迁入陇右的人口很多,粮食还是存起来比较好。
想到这里,刘继隆开口道:“即日起,军饷俸禄尽数折为钱发放。”
“秋冬衣仍旧赐予,粮饷及油盐酱醋及布匹都不再发放,折为军饷十二贯。”
高进达与崔恕闻言有片刻错愕,但反应过来后,便连忙作揖应下。
十二贯军饷,若是放在大唐,这足以让牙兵鼓噪,但这是陇右。
陇右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等各类行当,基本都被衙门把控,物价十分稳定。
神策军三十贯军饷,只能买二十石米。
可陇右军十二贯军饷,却能买二十六石米,这就是物价稳定带来的差距。
“节帅,那工匠和官吏应该怎么算?”
高进达作揖询问,刘继隆听后则是说道:“按照粮价平折。”
“这政策只是暂时的,境外的情况如何,你们也都清楚。”
“粮食最好还是收入官仓之中,而且带着钱搬家,也总比搬着粮食搬家要方便多了。”
“若非担心粮食不够,我都想把粮食往外卖了。”
他这话引得高进达与崔恕露出笑容,但事实也确实如此。
在四周粮价八九百乃至一千多的时候,陇右的粮价却稳定在四百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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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刘继隆很清楚,往后的大唐会越来越乱,粮食价格会越来越高,最后把人逼得人相食。
唐末及五代十国之所以有人相食的乱象,主要还是生产遭到破坏,没有那么多粮食。
为了活下来,军头只能征战,征战就会破坏生产,生产被破坏,粮食就更加不足,不足之下就只能人相食。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若非郭威、柴荣、赵匡胤及赵光义四人相继接力,这种乱象也真不一定能改变。
当然,李存勖要是能一直励精图治,局面也有可能提前改变。
只是如今刘继隆来了,这种乱象便只能成为一时,而不能循环下去。
陇右的百姓,每年所能吃下的粮食,也不过就三百余万石,剩下的二百万石,基本都流到了刘继隆的官仓中。
官仓的粮食将会用于招抚流民,开垦荒地,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如此持续下去,用不了几年,陇右的耕地数量也就越来越多,百姓能分到的耕地也就越来越多,形成良性循环。
即便陇右的田税税率依旧很高,但耕地多了以后,百姓的日子却比在剑南等处要好太多。
吃不完的粮食,刘继隆也不会采买往外贩卖,而是留在陇右,藏富于民。
日后若是都护府需要粮食,则是完全可以从境内百姓手中采买,不用跑到境外采买,受旁人限制。
今年秋收后,官仓内的粮食,足够涌入陇右的这些饥民吃五年。
只要不遇到天灾,陇右的粮食会越来越多。
按照如今的速度,大概再过两年,陇右境内熟田数量也差不多到九百万亩了,另外还能有四百万亩待熟的荒田。
以陇右如今情况,只需要再运转两趟丝路,存储足够的粮食,自己也就可以指示尚摩鄢进攻西川了。
思绪间,刘继隆又翻看了度支的其它内容。
“如今陇右境内,还有多少百姓没有分田的?”
他询问高进达,高进达也不假思索回应道:“没有分田的百姓,大多都是过去三年涌入的百姓。”
“这些百姓数量在十七万左右,而衙门掌握的待熟荒田在二百七十万亩左右。”
“今年秋收后,三年前涌入陇右的那八万多百姓也就可以分田了,而今年转为熟田的待熟田数量在九十万亩左右。”
“除了这八万百姓,参与公田的还有三十万早就安家落户,但耕地不足的百姓。”
“均分过后,每人可以获得两亩左右熟田。”
“明年可以分一百万亩,但是分地的人口下降到三十五万。”
“后年可以分八十万亩,分地人口则是在二十九万左右。”
陇右境内早早落户,但是手中土地不足的百姓很多。
为了节约口粮,他们一般把到手的熟田交给家中一两个人耕种,其余人继续参与公田开垦。
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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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公田分地需要开垦人开垦三年后才能分,开垦一年分一年。
因此随着时间推移,不少百姓会在两三次分田后停止开荒,专心耕种手中的土地。
在粗耕情况下,一个人完全可以耕种十五亩土地,所以分个两三次田就足够了。
以陇右的人口情况,一千万亩耕地完全足够,但陇右人口也在不断提升。
那些涌入的饥民,只要衙门提供足够的口粮,他们就能继续开垦荒地,如此循环往复。
思绪间,刘继隆也渐渐沉浸在政务的处理中,而百姓们也在期待秋收后的分田运动。
在开荒分田的运动下,整个陇右都散发着勃勃生机。
相比较陇右的勃勃生机,大半个大唐天下,则是处于惶恐不安之中……
七月的黄淮大地,早秋的风裹挟着燥热与绝望,吹过县城外的荒野。
饥民们如蝼蚁般聚集在城墙下,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他们的眼中早已失去了光彩,只剩下对生存的渴望。
“贵人,求您收留我吧!我愿为奴为婢,只求一口饭吃!”
一名瘦弱的妇人抱着婴儿,跪在官道旁,声音嘶哑。
她的身旁,一名老者颤巍巍地伸出手,试图抓住路过行人的衣角:“贵人,老汉还能干活,求您给条活路吧!”
“就你这浑身无三两肉的老翁,即便带回去也活不了,还是莫要耽搁旁人了。”
“贵人,选我!选我吧!”
无数流民发出呐喊,但出入县城的贵人们,却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他们只会挑选容貌娇俏的小女子,带回府中充作婢女。
青楼酒肆的鸨母们紧随其后,挑选那些稍有姿色的少年少女。
在鸨母们选择过后,那才轮到口马行的人牙子。
他们像挑拣牲口一样,将剩下的饥民分门别类。
三轮挑选过后,未被选中的饥民,只能蜷缩在城墙下,等待死亡的降临。
“贵人,求口饭吃,求求您了!”
官道上,一行十余人骑马而来,两旁流民枯瘦如柴,纷纷叩首祈求怜悯。
队伍中,为首的男子年近四旬,身材精壮,而他正是冤句县的黄巢。
“郎君,我们要不要……”
马背上,家仆低声问道,目光扫过路旁的饥民,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黄巢冷声打断:“我们自己都自身难保,别祸害他们了。”
他的声音虽冷,但心中却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这些饥民,与他同是大唐的子民,如今却如草芥般被抛弃。
“回去问问阿耶,看看要不要联合城内豪强们摆个粥场吧。”
黄巢沉吟片刻,终于开口说道。
家仆闻言,顿时精神一振:“是!郎君仁心,必能救活许多人!”
黄巢却摇了摇头,目光深邃:“仁心?这世道,仁心能值几个钱?”
回到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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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设粥场?”
“没错!”
黄父脸上露出犹豫,黄家在冤句县虽算得上富户,但由于朝廷不断加税,独自承担粥场的开销,不免让其力不从心。
“阿耶,城外流民上万,若不开设粥场,必然生乱!”
黄巢提醒自家阿耶,可黄父却踌躇道:“以我们一家实力,恐怕无法赈济那么多百姓。”
“那就联合城内各家!”黄巢冷声道:
“距离秋收还有些时间,我们可以开设两个月粥场,然后雇佣城外流民收割粮食,以工代赈。”
“到时候流民得了粮食,要么回家,要么落户,都比他们鼓噪要好。”
“若是什么都不做,等到秋收时流民鼓噪,到时候他们又有谁能够幸免?”
“你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黄父捋了捋胡须,沉吟道:
“此事可行,但需谨慎。”
“城内那几家豪强我清楚,未必愿意出钱出力。”
黄巢闻之不屑,厉声道:“他们若不出钱,我便将饥民引到他们门前,看他们还能不能坐得住!”
“你这……”黄父错愕,显然没想到自家郎君竟然能想出这种毒计。
思绪至此,他不免有些担忧,同时目光流露出些许怀疑:
“你与我老实交代,你赈济这些流民,是否怀着别样的想法?”
面对老父的询问,黄巢沉吟片刻,随后才道:
“您还活着,我即便有别样想法,也不会在您活着的时候来祸害您。”
他这话算是回答,黄父听后长叹一声。
他知道自家郎君因为科举的事情,性情变得有些古怪。
但他没想到,自家郎君竟然会升起网络流民的心思。
“罢了,我也活不了几年了,这家主始终会落到你身上。”
“只希望你好好经营黄家,莫要惹上大麻烦才是……”
黄父叹了一声气,随后开始安排与各家豪强的宴席。
是夜,冤句县内有名有姓的几大豪强都聚集到了一处。
哪怕是靳、贾两个传承数百年的世家,也派出了掌事前来赴宴。
宴上,黄巢干脆说了自己的想法,而陈、贾两个世家的掌事为了保障秋收不出问题,也同意开设粥场。
至于张、苏、田等豪强家族眼见陈、贾两个世家同意,加上这些日子偷割粮食的流民越来越多,他们也最终同意了黄家的邀请。
几个世家豪强凑了凑,最终捐献了三千多石粮食。
三日后,城外搭起了十座粥棚,饥民们闻讯而来,排起长队,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希望。
“我黄巢及城内几大家族的得知尔等饥苦,今日起开设粥场,每日施粥两顿,每顿仅粥一碗。”
“尔等不得在城外强抢旁人所乞之粥,若经发现,某便将其逐出冤句县外,看旁县是否有人为尔等赈灾!”
“黄郎君高义!!”
“黄郎君慈悲,黄郎君慈悲啊……”
粥棚旁搭建高台,黄巢在台上说一句,台下二十余名家仆便齐声传出去。
不多时,因粥棚聚集起来的百姓就听进了全部,纷纷跪下,向黄巢叩首,称呼其高义。
见状,黄巢也不跋扈,而是继续说道:
“施粥持续到秋收,秋收开始后,尔等可各寻城内各族,为其收割粮食,以粮食结算工钱。”
“届时愿意为我黄家收割秋粮者,每人每日发粮二斤。”
黄巢此话说罢,台下饥民纳头就拜,这种万人膜拜的场景,让黄巢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他很清楚,河南道的饥荒,不仅是一场天灾,更是一场人祸。
若非河南道的官员无所作为,若是朝廷选了他这样的人为官,河南道百姓又何至于沦落如此?
朝廷无道,选庸才而黜贤才。
如此朝廷,扶之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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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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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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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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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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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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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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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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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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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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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黄郎君隆恩!黄郎君隆恩啊!”
中秋八月,随着黄巢在冤句县开设粥场,曹州境内数万流民齐聚冤句县。
冤句县令王嶒担心流民作乱,不得已开放官仓赈灾。
赈灾至中秋过后,随着冤句县粮食开始收割,流民纷纷得了活计,为当地豪强收割粮食。
黄家以每日二斤粮食的工价,聚拢了不少流民,但黄家的耕地毕竟不多。
随着黄家粮食收割完毕,不少得了粮食的流民就此散去,但更多的流民则是留在了冤句县。
冤句县令王嶒将留下的流民齐民编户,安置百姓近万口,余者则是向冤句四周散去,准备去邻县秋收做活计。
那些被安置的百姓,平日在外见了黄巢,也隔着老远便遥遥作揖。
黄巢若是见了朝他作揖的人,则是会让人放下几枚大钱。
长此以往,黄巢的名声渐渐传出冤句县,甚至传到了隔壁的几个州县。
秋收之后,河南道及淮南道、江南道的情况也稍稍好了些。
撑过去的流民,大部分都被落了户,亦或者上山落了草。
没撑过去的流民,大多倒在了官道两旁,成为了一具具枯骨。
一时间,中原大地不说沿道枯骨,各山有匪,但枯骨也算随处可见,而落草的盗寇更是难以计数。
时局乱了,商道也渐渐不再好走。
诸如宣武、淮南、武宁等镇,都加强了运河沿岸的兵马。
但是远离运河的地方,那便是群盗四起,各处山岭少则两三窝盗寇,多则十余处盗寇。
类似巢湖、白水塘(洪泽湖)、大野泽等湖泽之地,由渔民转为水匪的盗寇更是多达数十伙。
这些水匪,少则十几人,多则上千人,整日劫掠那些经过附近官道的行商。
他们农忙为民,农闲为匪,只要不惹到牙商,各镇官兵也懒得去围剿他们。
中原如此纷乱,更别提西南了。
“杀!!”
“嘭嘭嘭——”
八月末,在大礼军队进攻的号角声中,坚守清溪关近一年的西川唐军,最终放弃了这座被投石机几乎摧毁的关城。
在大礼军队的强攻下,夏侯孜送来的那五千多新卒,基本葬身清溪关的马道上。
昔年白敏中耗费心力所组建的西川马军、骡军也死伤得仅剩四千余人。
为了防止祐世隆在攻破清溪关后轻松渡过大渡河,杨复恭这才无奈率军撤往大渡河北的廓清、通望、汉源三城。
清溪关失陷,大礼彻底占领大渡河以南,大雪山以西的广袤地区……
“夏侯孜无能!竟将清溪关拱手让人!”
得知大渡河以南丢失,戎州前线的高骈还未发作,王重任等人便气得拍案而起。
眼下高骈率军一万三千余驻扎在总州、驯州、聘州一线,与清津城的段宗榜不断拉锯。
几个月的拉锯,高骈手中精锐折损近四千,而段宗榜折损兵马近两万。
从战损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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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需要,高骈早就收复戎州全境了。
他本是想着利用段宗榜来养寇自重,结果西线的夏侯孜一路败退,直接退到了大渡河以北。
南蛮不善水战,加上戎州战场不断失利,那祐世隆必然会调转兵锋,将主战场从东西两线,集中到东线的戎州上。
想到这里,高骈便不免头疼,但也仅仅是头痛。
在戎州的这几个月,他早就把大礼那些将领的本事摸了个清楚。
除了祐世隆、杨缉思、范脆些和段宗榜有些军略外,其余不过土鸡瓦犬。
哪怕以上四人联手,只要自己兵力足够,也完全能将他们击垮。
不过……他为什么要把这群人击垮?
“后方兵马训练如何,朝廷钱粮是否运抵?”
高骈抬头看向王重任,王重任闻言作揖道:
“梁缵、鲁褥月二人分别在梓州、泸州招募新卒,训练兵马。”
“昨日传来消息,梁缵在梓州募兵八千,鲁褥月在泸州募兵六千。”
“除此之外,与陇右交易的三千四百五十六匹骡马已经抵达泸州,我们自己也在西川买了不少骡马,凑足了六千之数。”
“六千泸州兵卒,完全可以编练为骡军。”
王重任先大概说了一下军队的事情,接着又谈起了钱粮的事情。
“今年东川不必起运钱粮,东川治下州县赋税,皆留用东川。”
“此外,朝廷还会起运六十万钱帛南下,用于犒军、买马。”
“鲁褥月在泸州派人算过,东川赋税若是尽数截留,起码能有七十万钱帛。”
他话音落下,高骈也摸了摸自己的短须:
“一百三十万钱帛,看似很多,但我军兵马三万七千余,光是军饷便需要六十余万。”
“若是算上犒军,军饷度支不下百万,能用来买马的不过三十万。”
“三十万钱帛用于买马,以陇右马价,倒是能买到几千匹军马,但刘继隆恐怕不会卖军马给我,即便卖,数量也不会多。”
高骈倒是很有自知之明,骑兵一旦作战,马匹数量消耗便会很大。
当初他率五千岭南军进入黔中,手下马匹上万,而今一年多过去,马匹只剩不到五千。
他手中的三千汉番精骑,仅存两千四百余。
若非有精骑纵横,他也没办法将段宗榜打得龟缩城内。
“派梁缵带三十万贯钱帛去陇右,不管刘继隆开价多少,我只要军马和乘马!”
高骈话音落下,王重任颔首应下,而此时衙门外也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不多时,两名都将走入衙门之中,脚步匆匆走入正堂。
“节帅!”
二人异口同声,作揖行礼。
“发生何事,为何如此慌张?”
高骈眉头微皱,二人也先后汇报道:
“黎州急报,酋龙率军撤出大渡河南岸,不知所踪。”
“聘州急报,湖津城方向蛮兵骤减。”
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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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重任闻言看向高骈,试探道:“即将进入九月,距离戎州降雪也不过月余,会不会是南蛮撤军了?”
“不会!”高骈斩钉截铁的将其想法否同,同时分析道:
“戎州起码要到十月下旬才会降雪,如今时间还十分充裕。”
“蛮兵若是此时退出前线,恐怕是准备集结兵马,向他处攻去!”
高骈反应过来,沉声看向王重任:“准备快马,我要向长安奏表!”
“是!”王重任果断应下,随后连忙前去操办。
一刻钟后,十余匹快马向长安疾驰而去。
“今南蛮退兵,臣以为蛮兵恐往他处,请圣人敕岭……”
半个月后的长安城内,当裴休将高骈奏表内容读出的时候,紫宸殿金台上的皇帝李漼却脸色难看,宛若便秘。
待裴休停下,李漼这才缓缓开口道:
“这奏疏送的当真及时,邕州(南宁)刚被攻破,它便来了……”
李漼的声音在紫宸殿上回响,而殿上站着裴休、蒋伸、王宗实及亓元实四人。
往日最擅长统筹的白敏中消失不见,这让李漼忍不住询问:“田允,白相公呢?”
殿门处,一名五旬左右宦官转身朝内行礼,而后又走出殿外。
窃窃私语声传来,似乎是田允在询问白敏中的事情。
不多时,田允走回殿内,向金台靠近至十步开外后,方才作揖道:
“回陛下,白相公昨夜染上风寒,今日告假。”
“风寒?”李漼眉头紧皱,略微不满。
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这个时候生病。
若非知晓白敏中为人,李漼差点就怀疑对方是故意告假了。
“陛下……”
裴休开口打断了李漼思绪,待李漼将目光放到他身上,他这才开口道:
“夏侯使相确实没有治军之才,劳请陛下将其调往他处。”
“邕州为南蛮所破,然此事并非经略使李弘源之错。”
“岭西常年空虚,兵马不过三千余,南蛮杨酋庆率军三万攻入,李弘源自然不能守。”
“臣以为,不如将宣武等镇四千余戍卒调至横州,归入岭西军内,以经略使李弘源为帅,收复邕、田二州。”
裴休避实就虚,主动提出了调换夏侯孜的事情,但是又不推荐官员,反而着重解释了岭西被攻破邕州的事情。
此前他们不同意调换夏侯孜,主要因为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加上王宗实还想着推荐杨复恭和北司官员,因此将这件事拖了下来。
如今杨复恭丢失清溪关,王宗实的如意算盘自然落空了。
想到这里,裴休收敛心神,而李漼眉头微皱看向王宗实。
王宗实心里也在痛骂杨复恭,同时暗骂裴休手段阴狠,但面上并未表露什么态度。
李漼见状,当下不免有些举棋不定,不知道该选用谁来驻守西川。
眼见无人开口,李漼只能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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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诸卿之见,当选谁为西川节度使,而夏侯使相又该调往何处?”
面对询问,裴休依旧不语,而蒋伸却跳出来作揖道:
“陛下,臣以为,不如以太原尹、北都留守崔铉为西川节度使,另将节度使夏侯孜调为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度管内观察处置等使。”
蒋伸话音落下,王宗实连忙说道:“陛下,臣以为,可以宦官杨复光为新的西川监军!”
崔铉还是有些军略的,尽管在平定裘甫之乱中有些磨蹭,但是其表现却要比夏侯孜好上太多。
既然西川节度使都换了,那这次丢失清溪关的杨复恭,自然也得顺势更换。
杨复恭是王宗实麾下杨玄冀的养子,而杨复恭则是杨玄阶的养子。
两人是堂兄弟的身份,如此更换过后,倒也不算折损杨家实力。
这些盘根交错的关系,李漼自然是清楚的,但他却装着糊涂道:
“二相所言有理,既然如此,便依二位所言。”
“陛下英明……”
眼见李漼同意,众人纷纷赞声英明,而李漼听后则是交代道:
“这些事情,便交给诸位爱卿吧,朕有些乏了。”
他起身向金台下走去,裴休等人闻言纷纷作揖:“上千万岁寿……”
此次议事依旧没有超过三刻钟,但事情却已经解决了。
相比较爱打哑谜的李忱,李漼这种听意见的性格倒是有些不错,但他的性格得搭配有能力的大臣。
他自己也知道这点,所以面对突然染病的白敏中,他心里始终放心不下。
“田允,你派个人去白相公府上看看白相公病情如何。”
李漼始终觉得白敏中是在搪塞自己,必须要派人去看看。
“奴婢遵谕……”
五旬宦官闻言应下,随后与身旁人吩咐几声。
天子车架依旧向着咸宁宫走去,不多时便抵达了咸宁宫。
李漼毫不犹豫走入殿内,而田允则是留在殿外。
不多时,伶人的曲声与乐工的乐声传出宫殿,田允也老神在在的等待着。
约两刻钟过去,一名十五六岁的宦官走到了咸宁宫外,也见到了田允。
“阿耶!”
见到田允,这小宦官连忙行礼作揖,而田允也瞥道:“有件差事交给你。”
“这件差事办好,便调你去小马坊当差。”
“谢阿耶!”小宦官欣喜若狂,当即跪下叩首,而田允也没有耽搁,直接将事情告诉了小宦官。
得知自己的差事后,小宦官也走出了大明宫,向着宣阳坊走去。
午后,待他来到宰相府前,他不免望向乌头门前的那威风长戟,与门前的精锐甲兵。
“某奉大家口谕前来探望白相公,劳烦通传。”
不得不说,他倒是很会扯虎皮,来到门前便以“大家”开道。
所谓大家,便是宦官对天子的近称,以此显示自己得到恩宠。
果然,有了“大家”这层虎皮后,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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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这边走,我家相公正在内堂休养。”
“内堂?”小宦官错愕,毕竟内堂属于内院,如白敏中这种政务繁忙之人,除非病得特别厉害,不然应该在中堂休养才对。
这般想着,他也被掌事引路前往了内院。
路上,他一边羡慕白敏中府邸的繁华,一边揣测白敏中的病情。
“天使,相公就在里面,待我通传。”
掌事的声音将小宦官唤醒,反应过来后的他连忙点头:“嗯,劳请了。”
“天使客气。”掌事笑呵呵作揖,随后走入内堂。
他并没给小宦官思考太多的时间,不多时便折返回来,做出请的手势:
“天使里面请,我家相公在卧房内。”
“多谢。”小宦官毕恭毕敬应下,随后抬腿走入内堂,并向卧房走去。
待他走到卧房内,但见白敏中身穿中衣躺在床上,半边脸面无表情,半边脸眉头微皱,颇有怨念。
“老夫抱病在身,便不与天使行礼了。”
白敏中毕竟位高权重,自然不可能对这种连官都不是的宦者行礼。
好在小宦官也门清,因此他笑着作揖道:“这是自然。”
“大家派某前来,主要想看看相公病情如何,还需要休息几日……”
“如天使所见……”白敏中指向了自己的脸:
“不慎染了风寒,半张脸面瘫,兴许需要一两个月才能理政。”
他话虽这么说,但小宦官却听着他声音透露着虚弱。
“既然如此,那某回宫后,便向大家禀明实情。”
小宦官佯装不知,作揖回应了白敏中,而白敏中见他着急回去,当下便摆手道:“天使慢走。”
“天使您这边请……”相府掌事连忙作揖,而小宦官也在之后离开了内堂。
一刻钟后,他被带着走出相府,随即上了马车,返回了大明宫中。
待他回来,咸宁宫内的舞乐还在继续,而田允也在殿门口等了他许久。
随着他出现,田允目光看向他道:“随我进去吧。”
小宦官闻言露出激动之色,连忙点头:“谢阿耶!”
他知道,这是自家阿耶在为自己冒险。
他若是能在皇帝面前露脸,并且因此表现得体的话,那便能够成为真正的宦官,而非如今无品秩的白身。
“走吧……”
田允交代一声,随后带着他走入咸宁宫。
宫内,不少于两百名乐工在演奏乐曲,而殿中还有三百多名伶人在表演舞蹈。
殿内的香炉正在燃烧不知名香料,那些香料小宦官曾经见过,一两就价值万钱,据传是陇右自西域贩往长安的稀罕物。
在这样眼花缭乱的场景下,小宦官紧紧跟随自己阿耶,不多时便走上了金台,走到一半后停下脚步,对高台上的李漼下跪叩首。
“陛下,这孩子打探消息回来了。”
小宦官停在了中间,但田允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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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宦官只见李漼瞥了一眼自己,随后不知道说了什么,呼吸间便看见自家阿耶看向自己:“上来答话。”
“是……”
小宦官紧张走上金台,老老实实跪在李漼身旁。
“白相公情况如何?”
李漼声音传来,小宦官连忙道:“染了风寒。”
“白相公说瘫了半张脸,但奴婢仔细看过,恐怕没有白相公说的那么严重。”
“老匹夫……”
李漼忽的暗骂一声,吓得小宦官低下头。
李漼见状,当即看向田允:“你带这厮进来,恐怕也是有所图吧?”
“差事做的不错,说说念想吧……”
田允闻言笑着作揖:“还是瞒不过大家法眼……”
他侧过身子,为李漼介绍道:“这是奴婢养子,虽然年纪不大,做事却不错,想谋个小马坊的差事。”
“小马坊?”李漼想了想,那地方似乎是为自己养马的地方,不算什么肥缺。
毕竟小马坊内的马匹,都是各州献上的良马,若是因为照顾不好而导致良马身死,说不定得赔进去一条命。
“瞧他是个机灵的,便让他去小马坊做个小马坊使吧。”
“谢大家隆恩,上千万岁寿!!”
李漼语气平淡,小宦官却激动的连忙唱声,重重叩首。
那叩首声听得李漼都觉得疼,不免问道:“你姓名唤什么?”
小宦官抬起头来,眼底有八分激动,一分惊喜,一分野心。
“奴婢唤田令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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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在白敏中因为风寒倒在家中的时候,陇右都护府内的刘继隆,也得知了高骈希望采买马匹的想法。
在刘继隆看来,骡马已经卖的差不多了,除了留下育种的一千多匹,其余还真没了。
面对他的疑惑,高进达主动解释道:
“来人还是梁缵,不过这次他想要买军马和乘马。”
“呵呵……”刘继隆轻嘲。
军马和乘马,这两种马匹,他自己都还不够用呢,哪怕够用也不会卖给高骈。
先前卖骡马,主要是因为骡马对战争影响并不算大,但军马和乘马不同。
陇右的马匹高大,乘马的体型都比得上回鹘、鞑靼、吐蕃人的军马了。
如今的大礼虽然不缺马,但所用的马匹,多是吐蕃马。
刘继隆若是贩卖陇右乘马给高骈,高骈立马就能把乘马当军马来用,这对战争影响是很大的。
若是让高骈迅速结束战事,那他还怎么利用战事来夺取西川人口?
更别提大唐与南诏的战争持续越久,大唐的丧钟敲响时间就越近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果断拒绝了这个发财的机会。
“告诉梁缵,乘马和军马都没有,挽马倒是足够,每匹二十贯。”
刘继隆的回答不出高进达预料,但他也并未劝刘继隆,因为陇右的香料刚刚贩卖于长安。
原本预估八十二万贯的香料,却因为宫中加紧采买香料而卖出了九十三万贯。
不过长安的情况和他们预想的差不多,愿意出手黄金的人很少,他们仅换了七千多两黄金。
正因如此,牙商想要返回陇右便显得有些麻烦了。
七千多两黄金倒是两辆马车足够,但八十余万贯铜钱,却需要七八千辆挽马车才能运走。
如此大规模的钱财运输,鬼知道会不会有人铤而走险。
想到这里,高进达便对刘继隆说道:“节帅,我们在关中的那八十四万贯钱财……”
“先把黄金运回来。”刘继隆吩咐道:
“另外你安排俞从晖、王焘、任泽等牙商前往长安,分批带走这批铜钱。”
“铜钱不好带走,那就采买些货物。”
“以他们手下那么多商队,分成一百批,各自带着钱财前往河东、河北、河南、山南、剑南等道,想处理很简单。”
刘继隆交代了一个办法,高进达闻言点头道:“那这次的货物,还是按照原本的三十万货物采买吗?”
“府库内还有多少铜钱?”刘继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询问了陇右自己的情况。
面对询问,高进达只是沉思片刻,随后便回答道:“二十四万贯,基本都是去年剩下的。”
“除此之外,还有未用于铸钱的十八万七千余斤铜锭,差不多能铸钱两万七千贯。”
随着黑火药比例调制正确,陇右的开矿技术和能力,基本已经接近明清时期的技术。
陇右的铜矿并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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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如此,每年开采出来的铜锭都高达六十余万斤,能制钱近十万贯。
这还是因为陇右探查出来的铜矿品质不算高,若是品质再高些,兴许能产出更多。
“若是能拿下大礼就好了……”
听到高进达对己方铜产量和铸钱的描述,刘继隆心思不免飞到了千里之外的大礼。
以陇右所掌握的采矿技术,若是能拿下大礼,那每年都能收获数万两白银和数百万斤的铜,能制钱数十乃至上百万贯。
对于人口庞大的中原王朝来说,这点铜产量都不够每年新增人口而带来的货币增长。
大航海的金银导致欧洲通货膨胀,那是因为人口盘子太小,市场规模太小。
放在中原王朝,这点金银输入量相比较中原王朝的人口,并不算什么。
当然,若是说起矿藏,目前只有几百万人口的日本,无疑是距离中原王朝最近,银矿储备最多的地方。
不过那些都太遥远了,尽管刘继隆还年轻,但面对即将到来的唐末乱战,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在有限寿命里把想做该做的事情做完。
这般想着,刘继隆的思绪也渐渐飞远。
几日后,在武州盘堤县的梁缵也得到了消息……
“不卖?”
梁缵脸色一黑,心想果然如节帅预料那般。
不过听到陇右官员对挽马的报价后,梁缵到底松了口气。
“好在节帅早有预料,以我们带的这批钱,倒也能买足够的挽马。”
“但若是可以,还需努力努力……”
思绪落下,梁缵看向眼前之人。
武州刺史王思奉,单看模样他平平无奇,但扎实的身材和而立的年纪,却还是说明了对方的本事。
尽管陇右军中多以青壮主政,但如王思奉这种三十左右就担任刺史的人,毕竟还是少数。
武州作为陇右对山南西道、剑南道的商道州县,刘继隆也不会选一名泛泛之辈镇守。
“王使君,我家节帅令我采买军马和乘马,刘节帅总归要卖些,让我完成差事吧。”
“若是能买到少量乘马或军马交差,我愿意采买大量挽马。”
梁缵与坐在自己对面的王思奉商量着,王思奉却不紧不慢的倒茶,随后才道:
“这是我家节帅的军令,莫说我,便是陈使君和张使君、李使君也不敢违抗。”
“不过……”
王思奉顿了顿,随后为梁缵添满茶水,笑呵呵道:“若是采买挽马的数量足够多,倒也不是不可以卖些乘马。”
他没有提及军马,这代表军马是没戏了。
不过对于梁缵来说,陇右的乘马也算了不得的马匹了。
带到军中,好生喂养喂养,也能充作军马使用。
“不瞒使君,我东川缺马,不管是乘马还是挽马,我们都需要。”
“若是能买到一千匹乘马,我愿意采买七千匹挽马。”
“乘马的价格,我愿意给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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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缵露出四根手指,也就代表四十这个数。
要知道放在几年前,哪怕是军马都卖不到这个数,乘马也就十几贯罢了。
如今各处纷乱,商道堵塞,这才导致了马匹价高。
放在以前,即便陇右不卖马,梁缵也能去朔方军境内买马。
可问题是,随着刘继隆驱逐凉州嗢末和甘州回鹘,朔方镇便没了与胡人贸易的机会。
眼下要买马,只有去天德军、振武军、大同军和幽州镇才能买到突厥马和鞑靼马。
突厥马和鞑靼马耐力十足,但个头不高。
胡人只是会养马,但没有资源养军马,只有汉人有资源培养军马。
正因如此,胡人只是马多,但军马还是得看河西、陇右、幽州这些藩镇。
甚至天德、振武、大同这种藩镇都没有太多资源来养太多军马。
河西与陇右沆瀣一气,若是陇右不卖,那河西也绝对不卖,而自己也过不去河西。
不与河陇买马,便只能去幽州镇买马了。
此去幽州路途遥远,等回来都说不定是两年后了。
以如今皇帝裁换节度使的速度,梁缵都不知道到时候自己是给谁买马。
所以只要能买到良马,价格再高也得给……
“若是这个数,我倒是可以请问下节帅……”
王思奉瞥了一眼他给出的数额,随后颔首看向不远处的武州长史。
“窦长史,派快马把这件事告诉节帅。”
“是!”窦长史作揖应下,而王思奉也看向梁缵:
“我已经命庖厨做饭,还请梁押衙留下赴宴。”
“恭敬不如从命。”梁缵陪笑回应,心里只觉憋屈。
一个时辰后,梁缵酒足饭饱的从盘堤县衙走出,骑上了自己的那匹番马。
尽管也是军马,但这匹番马相比较城内巡视的陇右精骑所乘之乘马,还是略差了些许。
思绪间,梁缵在出城返回营盘的同时,目光不断打量盘堤县。
在百姓都居住土屋草顶的这个时代,陇右的砖瓦屋舍未免太多。
哪怕是盘堤这样人口不足万人的县城,干道两侧也多为砖瓦屋舍。
不过细细观察干道内的巷子时,却还能看到不少草顶土屋。
梁缵仔细观察盘堤县街上百姓的面容面貌,只觉得他们每个人都朝气蓬勃,洋溢笑容。
这样的面貌,很难出现在其它地方。
哪怕是富庶的京畿之地,百姓也大多面如菜色,身材消瘦,而盘堤百姓却身材壮实。
若说梁缵还是以打量的目光观察,那他身后那十余名马步兵,便是以艳羡的目光在打量了。
东川军内兵马,除了跟随高骈从岭南道而来的那三千多牙兵,其余三万多新老兵卒,大多是活不下去,才选择的参军。
他们停留盘堤的这几日,也大多知道了盘堤的物价,心里更是十分羡慕。
以他们每年二十贯的军饷,攒几年钱,便能在盘堤购置数十亩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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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若是在外,哪怕东川北部的太平地区,也不过只能买十几亩田地,盖个二进出的茅顶土屋,做个富农罢了。
富农与富户,前者还需要自己身体力行的干活,后者却只需要收租就行。
相比较外界的战火纷飞,物价飙涨,陇右宛若世外桃源般,令他们这些苦出身的人十分向往。
盘堤县不大,城池周长不过二里半,又修建在狭长的河谷上,因此梁缵他们很快便走出了县城。
待他们走出城门,跨过护城河的石桥,目光所及之处,便是沿着山脉与羌水向南延伸而去的耕田。
盘堤地势险要,耕地数量不多,中游的复津县也是如此,但架不住上游的将利县有足够平坦的河谷。
武州耕地,十者有六都在将利县。
正因如此,武州三万余口百姓,近半数在将利县,三成居住盘堤县,两成居住复津县。
如今是秋收时节,因此将利县的粮食,正在以舟船沿羌水顺流而下,场面壮观。
梁缵等人走在官道上,可以看到不远处的盘堤津。
说是“津”,但规模与集镇相当。
盘堤地少人多,却还能有这么多百姓的主要原因就是盘堤津。
盘堤津旁有守卫森严的船坞,数百名船工在其中建造船只,而盘堤津每日抵达的粮船,又需要力夫和车夫运往城内的常平仓。
这些工作,使得城内数千口百姓安居乐业。
至于其它的百姓,大多都是家中有人参军,一人养活一家人。
这样分工下来,盘堤县的近万口百姓,便得到了活路,并且活得很好,看得外人羡慕不已……
“又有流民来了?”
队伍中,梁缵身后的一名队长忍不住开口,梁缵闻言将目光向远处望去。
但见远处官道旁搭建了一排草棚,草棚前乌泱泱人影一片。
待他们靠近,十余名甲兵正在维持秩序,七八名直白正在草棚内负责登籍造册。
他们所面对的,是规模在三四百人的一伙流民。
这些流民衣衫破烂,肚子大的出奇,但能看到骨头的地方却骨瘦如柴,脸颊深深凹陷进去。
这种人,要么就是吃多了观音土和树皮,要么就是肚子里长了虫子。
瞧见梁缵这群东川的兵马,流民略显骚动,但瞧见梁缵他们没把他们怎么样,却又渐渐安静下来,老实排队。
哪怕瞎子都能看出来,这些百姓大概率是从东川逃出来的,不过现在东川有求于陇右,自然不能为难他们。
更何况即便把他们带回东川,东川现在也没有余粮和精力将他们安置好。
只是他们的出现,倒是给了梁缵一个能反制陇右的手段。
梁缵转头看向身后的一名队长,对其吩咐道:
“你去告诉王使君,我们在路上遇到了类似东川的百姓出逃,还请王使君好好甄别。”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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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刻钟后,梁瓒的话被队长带到,而王思奉也没有为难他。
“这梁缵,看样子是准备拿东川流民的事情做文章,以此来交换乘马。”
“不必在意,上奏节帅便可!”
窦长史忧心忡忡,但王思奉却不以为意。
东川有能力阻拦流民北逃不假,但流民若是没了去处,渐渐聚集在东川各县,那东川的高骈也不好受。
几万没有生计的流民若是暴乱,届时他就需要面对内忧外患的问题了。
变相来说,陇右招抚流民的举动,也算帮了西川、东川、山南西等处衙门的忙。
只要他们招抚流民,那流民便有了目标和去处,不会聚集在各处州县,发生鼓噪作乱的事情。
若是没有陇右的招抚,这些流民必然会聚众山野,呼啸作匪。
到时候还需要各镇兵马出城镇压,犒赏与行粮是不可避免的。
不管是卢钧、夏侯孜、崔慎由,还是现在的高骈、卢钧,以及日后到任的崔铉,他们都明白这个道理。
至于流民逃入陇右,陇右会因此增强实力?
那是朝廷需要管的事情,他们只需要管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行。
他们能有这样的想法,也是瞧见了局势崩坏,渐生其它心思所致。
不过他们这样的心思,倒是很有利陇右的发展。
王思奉能看出来的东西,刘继隆自然也能看出来。
“不必担心,他们不敢对流民如何……”
随着武州消息先后送抵都护府,抱着刘必烈在中堂处理政务的刘继隆也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高进达、崔恕二人。
“阿耶,流民是什么?”
四岁的刘必烈抬头看向自家阿耶,而刘继隆则是一手抱着他,一手拿着武州送来的书信。
瞧见刘必烈询问,刘继隆也低头看向他:“一群因为官吏压榨的可怜人。”
“可怜人……”刘必烈眨了眨眼睛,显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对此,刘继隆轻轻拍了拍他,语气柔和道:“这样的天气,若是没有饭吃,没有衣服穿,还有人打他们,你说可不可怜?”
“这就是可怜吗?”刘必烈似懂非懂,然后附和道:
“那他们真的很可怜,阿耶为什么不给他们衣服和东西吃?”
刘必烈太小,他甚至分不清陇右和天下的区别。
在他看来,世界仿佛只有狄道城,而他在狄道城里,并未瞧见那么可怜的人。
所以在听刘继隆说出这群人的可怜之处后,他便觉得是自家阿耶不管他们。
“郎君,那些人可不归节帅管,节帅就是想发衣服和粮食,也没有地方发。”
高进达很喜欢刘必烈,因此笑呵呵的试图向他解释。
不过刘必烈年纪太小,还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只能看向阿耶:“那他们什么时候归阿耶您管。”
刘继隆闻言深吸一口气:“快了,再过两年,他们就归阿耶管了。”
“阿耶管了他们,他们就不会挨饿了吧?”
刘必烈露出笑容,刘继隆也点了点头:“有阿耶在,他们便挨不了饿。”
“但如果阿耶不在了,轮到你管他们的时候,他们会不会挨饿?”
刘必烈连忙摇头:“不会,我有很多吃的,到时候我吃一半,其他的都分给他们。”
在刘必烈的理解里,“流民”不是一个群体,而是一个人。
他愿意分出一半,那这个人就饿不到了。
刘继隆看着他,轻轻用手搂住了他的肩头,语气复杂:
“希望你说到做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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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入十月,刘继隆最后还是卖了五百匹乘马给高骈,而梁缵也将剩下的钱用来采买挽马。
在付出二十万贯的钱财后,梁缵最终带着五百匹乘马和九千匹挽马南下。
他倒是很有理财的手段,在离开之前,还从陇右采买了价值十万贯的挽马车、炒茶、香料、龙须席、铁锅等商货。
这些东西被他运抵梓州后贩卖,转手便卖出了十五万贯的高价。
如此一来,等同他只用十五万贯便买了五百匹乘马和九千匹挽马。
“刘继隆果然不会贩卖军马给我等,但陇右的乘马也不输番马中的军马,勉强能补足三千精骑所需。”
“这些挽马也能利用起来,将梓州那些兵马编为马军,方便日后反攻。”
总州城内,高骈将梁缵寄来的书信看完,并未露出什么凝重表情,反而十分平静。
王重任见他如此冷静,当即开口说道:
“酋龙亲率兵马至拓东城(昆明)休整,只给段宗榜留下了三万兵马驻守湖津五城。”
“杨酋庆率军入寇岭西,掠田州、邕州万余人口,经略使李弘源正在集结宣武等镇召发的四千戍兵,准备收复田、邕二州。”
“夏侯使相被调往北都太原,崔使君调至西川。”
“眼下虽然即将入冬,但来年必有大战,我们……”
王重任话音停顿,目光复杂的看向自家节帅。
与高骈共事那么多年,他哪里会看不出高骈的态度问题。
拔军北上黔中道时,高骈便不紧不慢的作战。
来到东川就任节度使后,虽说明面上一直在打仗,但实际上一直在打呆仗。
想起这些事情,王重任便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节帅,我们还要继续这样打仗吗?”
最终,他还是将想法表达了出来,而高骈听后也诧异看向他,但随后表情渐渐平静。
想来,他也猜到了王重任看出他养寇自重的想法。
他也不着急,而是对王重任教育道:
“这几年我们的经历,想来你也都看到了。”
“若非战事爆发,某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担任东川节度使。”
高骈站起身来,走到正堂门口,向天空眺望。
“西川的夏侯孜兵败被罢,虽然能彰显某军略出众,但仍旧无法晋升高位。”
“至尊调崔铉担任西川节度使,无非就是想要收复丢失的黎、嶲之地。”
“但若是至尊瞧见崔铉迟迟无法收复失地,而某趁势收复戎州失地,你以为至尊会如何?”
他转头看向王重任,王重任沉吟片刻后才道:“若是如此,至尊恐怕会调您为西川节度使。”
“说对了一半。”高骈摸了摸自己的短须,接着说道:
“至尊会将戎州交还给西川节制,再调任我去西川为节度使。”
“至于东川,至尊则是会选派官员担任。”
对付大礼,本就是西川节度使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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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夏侯孜、崔慎由无能,高骈也不会被调来东川,并为西川分担戎州防务。
朝廷调崔铉前来,本就是打着收复失地,接着将戎州交还给西川的心思。
如果崔铉在任上没有功劳,甚至遭遇败绩,那朝廷肯定会另外选调西川节度使。
如果高骈收复戎州,那朝野上下,兴许还真的没有什么人能与他争夺西川节度使的位置。
得到了西川节度使的位置,事后再调入朝中,最少也能得到尚书仆射的高位。
这些事情和结果,便是高骈的谋划。
王重任听后沉默下来,只觉得自家节帅比起当年走出神策军时,变化太大了。
自己明明在他身旁,却没有感受到一丝不对,直到现在才稍微察觉。
养虎为患这种手段,如果王重任记得没错,自家节帅是向来不屑的。
不曾想十年时间过去,自家节帅也用上了这种手段。
王重任不由得在心底叹气,但明面依旧恭敬作揖。
他尽量想要想出一些夸赞的词句,但临到头来,却只能夸句:“节帅英明!”
高骈闻言收回目光,对王重任交代道:
“传令给蔺茹真将、张璘二人,让他们守好驯州和聘州等处城池,将城池加固,以免来年蛮军攻势凶猛。”
“是!”王重任果断应下,之后退出衙门,派人前去聘州与驯州传信。
在东川兵马加强戒备的同时,遭遇惨败的西川兵马,也迎来了他们的新任节度使。
作为西川节度使的崔铉,此刻正带着监军杨复光在成都城外军营中检阅西川兵马。
崔铉站在校场高台上,目光扫过眼前的三千留守兵马,眉头紧锁。
兵卒们虽然有精良的甲胄与军械,可他们大多肥胖,穿上甲胄后气喘吁吁,即便列阵也队列松散,毫无士气可言。
面对如此场景,崔铉心中暗自叹息,这样的军队如何能抵御外敌?
他侧头看向身旁的监军杨复光,而他身旁的杨复光虽然年纪轻轻,但目光锐利,显然是个精明能干之人。
面对不似庸才的杨复光,崔铉沉声说道:“杨监军,你也看到了,西川兵马如今的状态,实在令人担忧。”
“兵甲不修,训练懈怠,连最基本的六花阵都需要一刻钟才能结成。”
“成都留守兵马如此,其它地方的兵马又能好到哪去?”
“若是蛮军突袭,恐怕我们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对于崔铉的这番言论,杨复光十分认可的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崔使相所言极是。”
“西川官兵连年惨败,士气低落,加之长期缺乏整顿,军纪涣散。”
“若不及时整顿,确实难以应对未来的战事。”
崔铉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初到西川,便见此情景,心中实在不安。”
“如今东川兵马已经加强戒备,而我们却如此不堪一击。若不尽快整顿军备,提升战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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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复光不是傻子,他明白崔铉这些话是在试探,而他这么做的原因,主要是担心自己这个监军干扰他。
想清楚后,杨复光向崔铉郑重作揖:
“崔使相,眼下当务之急,是立即整顿军纪,招募兵卒,加强训练。”
“西川流民遍地,不愁招不到兵马。”
“当下可先招募三万兵马,统帅南下到嘉州操训。”
“同时还需安抚军心,提振士气。”
眼见杨复光提出了那么多建议,崔铉也大概知道了对方水平。
年轻、心思不少,但知道主次关系。
将杨复光这个人摸清后,崔铉这才点头道:“杨监军所言极是。”
“西川府库,已被我麾下官员点清,足够募兵三万。”
“有此三万兵马,加上境内的两万余败军,应该能够阻敌于大渡河以南。”
“待兵马练成,便是你我二人收复失地,回报至尊的时候。”
杨复光不理会崔铉那些客套话,只是露出与人为善的表情,毕恭毕敬的作揖:“崔使相放心,末将必当竭尽全力,随您收复失地。”
相助和随从可不是一个态度,相助是合作,随从则是主次上下的关系。
显然,杨复光已经摆清楚了自己的位置。
对此,崔铉微微一笑,不吝赞扬道:“有杨监军相助,我心甚慰。”
“只要你我齐心协力,西川必能重振旗鼓,收复失地。”
话音落下,崔铉便走下校台,坐上了马车。
杨复光紧随其步伐,而崔铉从太原带来的三百骑兵,则是保护他上任的最大助力。
三百河东精骑虽然并未经历过战事,但起码操训得当。
在他们的护卫下,载着崔铉与杨复光的两辆马车开始走出军营,往成都城走去。
从军营到成都外郭城的城门有八里左右的路程,军营周围五里的范围还算太平,但来到军营五里外的官道上后,所见场景便令人骇然。
一眼望不到边的流民如枯木般蹲坐在官道两旁,衣裳裤子都已经变卖,不少人赤裸着那干瘦的身体,勉强用枯草遮蔽关键部位。
十月的西川气候寒冷,不少人已经在枯坐中冻死,还有的则是抱团一处,用祈求的目光,向官道上来往的车马看去。
他们的身影在秋日的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们吹飞。
男人们低着头,双手无力地垂在膝上,眼神空洞,仿佛已经失去了对未来的希望。
女人们紧紧抱着怀中瘦弱的孩子,孩子的哭声微弱而断续,像是随时会断线的风筝。
至于老弱,他们早已成了尸体……
官道旁的树皮已被剥得干干净净,甚至连草根都被挖得一干二净。
经过这段路程时,崔铉略微皱眉,杨复光则是十分淡漠,唯有河东的少量精骑们面露不忍。
车马路过,尘土飞扬。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酸腐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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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几只乌鸦在枯树上盘旋,发出刺耳的叫声,仿佛在预示着这片土地的绝望与荒凉。
流民们蹲在那里,像是一群被遗弃的影子,只求路过的车马能丢下些能够果腹的食物。
他们不知道,从他们面前经过的马车中,便坐着他们视为希望的成都尹、西川节度使崔铉。
“成都外,到底聚集了多少流民?”
闻着那难闻的空气,崔铉眉头微皱,而驾车的官员则是回应道:“应该不少于三万……”
眼见崔铉没有发作,官员继续试探说道:“整个西川的流民,应该不少于十万。”
其实他还是说的保守了,但这也足够让崔铉提起精神了。
“三日后,派人在军营开设粥棚三十处,同时招募丁壮为兵。”
“西川流民逃入陇右的事情,本使在北都便曾听闻了。”
“待某从流民中募兵三万,届时十余万流民便都得了利,想来不会再有百姓逃入陇右。”
崔铉话音落下,但他也知道这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思绪间,他的马车驶过三里长的官道,不多时走入成都城内。
待马车驶入城内,他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就连坐姿都松懈了几分。
他目光朝街道看去,但见城内街道人头攒动,可许多百姓却面有菜色,身形消瘦。
他自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也知道不解决百姓头顶的赋税问题,便杜绝不了流民的出现。
不过,知道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直到如今,崔铉都还记得当初自己劝先帝立储,结果被罢黜去淮南的事情。
这天下又不是他崔氏的,自己即便奏表,但又有谁能保证自己能有好下场呢?
既然如此,不如好好扫好自己的这一亩三分地。
想到这里,崔铉的心态也渐渐放平。
待到他返回成都尹的衙门中,他不忘交代杨复光募兵的事情,随后便开始研究起了南边的战事。
事实证明,杨复光确实很有想法。
在崔铉吩咐他后,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他便写下了告示,并命衙门官员派轻骑将告示贴满成都府境内的各州县。
西川流民数量不少,而成都府的人口近西川三成。
只要能安抚成都府的流民,其它州县的流民就算鼓噪,崔铉也有把握将他们镇压讨平。
几日时间转瞬而逝,成都城外的军营也开始开设粥棚募兵。
不少流民在吃了两日粥食,恢复了些许力气后,当即便参加了选拔,从而成为了西川将士的一员。
崔铉想的也周到,他给每个参军的将士,先付了三个月的军饷。
军饷不是给将士的,而是让将士们给他们的妻儿,以此让他们放心随自己南下。
三个月的军饷也有五贯,足够买五石粮食,供给五口三月所食,能帮助军属们渡过最难熬的冬季。
待到来年开春,崔铉则是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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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好这些安排后,崔铉便安静等待募兵数满。
在他做足准备的同时,长安也收到了西南各镇的奏表。
不过这些奏表的内容大同小异,基本都是来要钱要粮的。
“西川原有兵卒二万四千余,如今崔使相又募兵三万,想来能在来年开春后,将大渡河北岸土地守住。”
“东川募兵后有兵三万七千,其中精骑三千,马军一万二千,骡军五千。”
“岭西李弘源率戍兵四千将邕州、田州收复,修葺城池并加固,请表朝廷再发戍兵三万。”
“安南王式言其治下有兵一万七千余口,皆以操训两载,师兵可战。”
“黔中道宋涯召兵七千与播州、矩州,言南蛮难入黔中。”
咸宁宫内,乐工与伶人们跪坐殿上两侧,而殿中则是前来奏表政务的裴休、蒋伸。
白敏中依旧卧床,政务的担子都压在了裴休和蒋伸身上。
五份奏表,表面看都没有提到钱,但又都提到了钱。
不管是东、西川的募兵,还是黔中、安南的备边,亦或者岭西的召调戍兵……
这些事情都需要用到钱,而如今的裴休二人也需要和皇帝好好商量,如何应对明年度支的问题。
“王式竟有敢战之心,甚好…甚好……”
金台上,李漼满意点评了王式的事情。
毕竟王式只有一万七千兵马,而且还需要防备南边的林邑和真腊。
这种情况下,王式还能奏表这种主攻的态度,可谓难得。
“陛下,仅安南一处兵马,即便敢于出战,恐怕也难以取得成果。”
“东川、西川的兵马若是练成,两路大军南下收复失地,才是朝廷现在该做的事情。”
裴休不卑不亢的向李漼表达自己的态度,李漼也没有怄气,只是点头道:
“裴相言之有理,不知东川与西川的兵马,需要多久才能练成?”
“这……”裴休沉吟,这种事情他还真不好说。
他不是没有面对过兵卒,但他面对的,大部分都是北兵,而剑南道的东川和西川,无疑都属于南兵范围。
在南兵之中,巴蜀之地的兵卒给人印象,唯有“孱弱”二字。
这倒不是裴休瞧不起巴蜀的兵卒,而是在此之前的历史印象所得。
巴蜀天险,却不足以守住巴蜀。
历代蜀中政权,除汉太祖高皇帝刘邦外,其余政权就没几个打出去过,多是守天险而失巴蜀。
古人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而天时、地利都占优的巴蜀却不断失守,这只能怪到人身上去了。
正因如此,历朝历代对蜀人、蜀兵的评价就是“脆弱”。
李渊跟李世民说过“蜀兵脆弱”,而李世民在位时期,更是有大臣上奏:“蜀人脆弱,不耐劳剧”。
这种刻板印象,算是一代接一代的传承下来了。
在裴休看来,淮西及河北、河南、河东、关中、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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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铉、高骈以蜀人操练为兵马,需要的时间,很难说得准。
因此裴休沉吟许久,末了还是决定往长了说。
“陛下,练兵非一朝一夕就能成功。”
“臣以为,恐怕需要练兵三年,方才有收复失地,击破蛮军的希望。”
“三年?”李漼露出不满之色,但还是忍住了想要发作的脾气。
“三年就三年……”李漼深吸口气,郑重道:
“朕希望三年后,能看到收复失地的捷报!”
“这是自然。”裴休不假思索的附和,蒋伸反应也不慢,连忙对李漼唱声英明。
在二人的点头下,李漼也渐渐松懈下来。
在与裴休、蒋伸聊了一些度支上的事情后,李漼便拂袖让二人退下了。
待他们离开咸宁宫,李漼这才看向田允:
“派人去白相公府上,询问下白相公对西南兵事有何看法。”
“奴婢领谕。”田允依旧老实应下,并在之后走出咸宁宫,派人前去试探白敏中。
两个时辰后,试探的人返回了宫中,进一步汇报了白敏中的情况。
明明是简单的风寒,可白敏中就好似霉神附体了般。
不等风寒转好,他的足部又因痹病(痛风)而无法行走,只能继续卧床。
得知白敏中又患痹病,李漼皱了皱眉,但并没说什么,只是收敛目光,继续观赏起了咸宁宫内的伶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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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最后一天,当婴儿的哭嚎声响起,刘继隆也迎来了他的第二个孩子。
生下这个孩子的,依旧是刘继隆的发妻封徽。
尽管是第二次生产,但封徽还是花费了不少时间和力气才将孩子生下。
“如何,可有不适?”
“未…未曾……”
拔步床前,刘继隆在护士们将封徽抬回床上后,蹲下握住了她的手。
她全身都是汗水,嘴唇发白,眼睛眨得厉害,好似下一秒就能睡着。
“节帅,是位郎君!”
张嫂抱着清洗干净的孩子来到拔步床前,小心翼翼的递给刘继隆。
刘继隆接过看了一眼,果然与刘必烈刚生出来那时一样难看。
“瞧瞧吧……”
他抱着孩子靠向封徽的方向,封徽将疲惫的目光挪到孩子身上,露出笑容的同时,也伸出手摸了下孩子的手。
“郎君给他取个名字吧……”
封徽目光看向刘继隆,刘继隆则是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叫刘木真吧,小名就由细君你取。”
当他说出刘木真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倒是抱着自己到来,日后不可能出现这群人的打算来取的。
这也算以另外一种方式来延续这些姓名吧……
刘继隆忍不住笑出声,而封徽则是以为他在想小名,所以笑得那么开心。
尽管疲惫,可封徽却还是用心想了想,最后才说道:“这孩子长得敦实,不如就叫铁头吧?”
“铁头?”刘继隆有些错愕。
刘必烈叫虎头,刘木真叫铁头,自己第三个孩子不会叫木头或者大头吧?
“细君喜欢就好……”
他有些汗颜,但还是认下了这个小名。
毕竟虎头、铁头,总比小猪、黑臀来的好听多了吧……
“阿耶,我能看看弟弟吗?”
衣摆被小心拉拽,刘继隆低头看去,果然瞧见了刘必烈那怯生生的模样。
“来看看吧。”
刘继隆侧过身子,让他看了个清楚,结果他小脸皱成一团:“弟弟好难看啊……”
“哈哈哈哈!”
刘继隆被逗笑了,连忙打趣道:“你刚出生的时候,和弟弟现在这样子差不多。”
“不会!”刘必烈斩钉截铁:“我长得比弟弟好看。”
见他如此,刘继隆也不与他争辩,只是笑着逗了逗他,眼见封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这才轻手轻脚的走出拔步床,将刘木真递给了张嫂。
张嫂将刘木真带去侧卧,而刘继隆则是抱起刘必烈,大步向外走去。
“你娘累了,让她好好休息。”
“嗯!”
父子二人走出内堂,脚步加快往中堂走去。
待他们赶来时,守在这里的高进达、崔恕、张昶、曹茂等人才松了一口气。
父子二人如此,想来主母没出什么事情。
“母子平安。”
刘继隆瞧着四人紧张的样子,笑呵呵说出了结果,同时抱着刘必烈坐在主位。
“节帅,这是西川三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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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恕起身递出一封书信,刘继隆将刘必烈放下,接过书信看了看。
书信内容是崔铉抵达成都后的那些政策,其中影响到陇右的,便是崔铉募兵三万的消息了。
以西川兵卒的军饷,还是能勉强养活五口人的。
因此崔铉募兵三万,实际上是影响了十几万人。
可以预见的是,未来几个月的时间里,西川逃入陇右的人口数量会下降。
不过只要朝廷没有削减赋税,便会一直有百姓逃亡陇右,只是多少的问题罢了。
“无碍,我们也需要消化消化。”
刘继隆放下书信,而崔恕也接着说道:
“尚摩鄢拿下了道邬城、打箭炉等处要道。”
“加上大礼拿下大渡河以南的土地,尚摩鄢算是与大礼相邻了,并且还有两条商道。”
“尚摩鄢没有派来书信,而是派人小心前来询问您,是否要与南诏联手进攻西川……”
“暂时不必。”刘继隆开口否决,同时解释道:
“近三年内逃入陇右的十几万百姓还没有属于自己的耕地,况且我们手中的铜钱也不足。”
“尚摩鄢要是如今与南蛮联手攻入西川,我们即便想分食西川,却也没那么大胃口。”
“告诉尚摩鄢,让他先好好安抚麾下番民,该放牧耕种的就放牧耕种。”
“眼下他可以和大礼沟通互市,但不能结盟,更不能出兵西川。”
刘继隆算了算时间,两年后的陇右,耕地应该突破一千万亩了。
不仅如此,官仓内的粮食,差不多也能存到三百万石左右了。
府库中的金银钱财,也差不多够陇右应对一些大事了。
待这些都准备就绪,那时才是陇右入川掠夺人口资源的最佳时候。
并且由于大礼和吐蕃的结盟,唐廷也不会贸然处置自己,自己届时又能安心发展几年。
以自己即将二十九岁的年纪,再等几年,自己完全等得。
刘邦似自己这般年纪时,可是还在跟着张耳在外做游侠呢。
“节帅,临州第二批学子也快毕业了,您看看他们是继续下乡开荒,还是另有安排?”
曹茂的声音将刘继隆唤醒,刘继隆也下意识看向了他。
“下乡开荒是必须的,这是不容更改的。”
“我之前就说过,这个制度不仅仅要保留,还要扩散到各个大学。”
“明年其它州的大学学子就开始毕业了,他们在大学学了文化,难道就做不得开荒的活计了?”
刘继隆有些生气,但又很快平复心情:
“不过其他的大学,肯定不能像临州的学子这样,经历六年开荒、从吏、为兵生涯的。”
“这样吧,其它大学的学子毕业后,都护府派人前去各州大学询问其情况。”
“如果要从仕,那就按照临州学子的流程来,开荒、从吏、为兵这三项都不能少。”
“若是要担任教习,那就只需要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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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也不能让他们白干活,从吏为兵照常发放俸禄军饷,开荒就按照每月三百钱的工钱发给他们。”
学子毕竟与开荒的百姓不一样,开荒的百姓会在当地均分得到公田,但学子们还是要走的。
刘继隆经过思考,最终还是决定给学子们定下工钱,不能打击到他们的积极性。
每月三百钱,一年下来就是三千六百钱,可以买八石粮食,相当于正常耕种十四亩土地,交税后的产出。
这样的收入在陇右已经不算低了,毕竟三百钱都足够在陇右买一匹麻布,亦或者十几斤肉了。
学子们在开荒期间,每个月是有五斗免费口粮的。
这三百钱,完全可以用来买衣服、肉食来滋润自己。
“节帅,三百钱会不会太多了?”
高进达忍不住开口,要知道一个壮男,正常也就能开出二三亩荒地罢了。
这还是开荒条件比较好的情况下,如果是开荒环境太差,那一年顶多开荒一二亩。
“这不算多。”
刘继隆摆手安抚他,接着继续说道:“他们也为开荒出了力,到时候要走了,却不能分到土地。”
“这个钱啊,就是对他们开荒不公平条件下的弥补。”
“下官不是担心这个。”高进达眉头紧皱道:
“下官是担心日后大学的学子多了,这个盘子太大,周转不开。”
高进达的担忧不无道理,刘继隆自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所以他笑道:
“我们手中适合开荒的土地并不多,只是陇右地广人稀才显得开荒土地比较多。”
“以现在的速度继续下去,我估计再过十几年,陇右的土地就开垦的差不多了。”
“到时候不用开荒了,就让学子们去农村帮村民种种地,把标准降下来就行。”
“对了,先参加开荒的那些学子也要发钱,并且把之前欠给他们的都补上。”
“开荒是让他们知道粮食来之不易,发钱是让他们知道赚钱不容易。”
“另外新年快到了,他们在外面开荒不能回家。”
“户司要赶在冬至前把钱发下去,发钱的同时,每人再发成衣一套,油盐酱醋茶各三斤,让他们过个好年。”
刘继隆的话说完,高进达这才松了口气。
眼见没有政务上的问题,刘继隆也就开始谈论南边的事情了。
“南边的高骈刚从我们这里买了这么多马匹,以他的手段来看,对付大礼不用那么麻烦。”
“他现在打呆仗是打给朝廷看的,我估计他是准备谋求西川节度使的位置。”
“眼下我们还不适合插手西川的事情,但也不能让他担任西川节度使。”
“他要是主政西川,我们某些谋划就派不上用场了。”
“崔铉虽然军略平平,但比夏侯孜、崔慎由那些人始终要好些。”
“他现在募兵三万,只是有了兵马,但还缺挽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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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会在新年前后来找我们。”
“告诉南边的斛斯光、王思奉他们,军马不卖,乘马酌情贩卖,挽马大可贩卖。”
不得不说,贩卖马匹还是赚钱的,陇右单从与东川的贸易上,便获利三十万贯。
除去养马和商货的成本,净赚十八万贯。
虽说这种情况下贩马,颇有资敌的嫌疑,但马匹作为消耗品,以大礼和大唐的战争强度,这群骟过的乘马和挽马,又有几成能活到三四年后呢?
这般想着,刘继隆看向张昶:“我军的精骑都配给军马了吗?”
张昶眼见刘继隆提问自己,连忙作揖回答:“都配给了,全军八千精骑,都是一匹军马和一匹乘马。”
“除此之外,军马场内还有三千多匹军马,九千多匹乘马。”
“每年出栏的军马数量也在二千匹左右,乘马则是在三千匹左右。”
“另外这些年,百姓还回不少挽马和耕牛,每年都有两千多头耕牛,七千多匹挽马还归牧场。”
“牧场每年出栏的耕牛和挽马,也基本不低于三万。”
陇右的牧场不用多说,每年能提供的挽马和耕牛数量并不少。
正因如此,迁入陇右的百姓,基本都能获得耕牛或挽马作为畜力。
尽管他们在后续需要偿还,这让这项制度显得有些苛刻,但有的时候,人的问题比制度的问题更重要。
至少在刘继隆主政的局面下,百姓并不觉得这项制度有什么不对,因为官吏不敢明着压榨盘剥他们。
大部分制度在一开始都是好的,只是后来执行的人走歪了路。
陇右的盘子不大,刘继隆还能照看过来,所以陇右的“牧政制度”很好。
只是等盘子大了,他需要照看的地方越来越大,那就将进入事故频频的阶段了。
到那个时候,也就需要更改制度,亦或者更替某些官吏了。
在刘继隆思考的同时,高进达的声音也传到了他耳内。
“陇右口数在月初就达到了七十二万三千余口,虽说崔铉募兵会带来影响,但明年这个时候,应该能稳步达到七十五万人口。”
“凉州的口数已经达到十八万口了,若是继续迁入,那就得从兰州、河州、临州运粮过去,才能保障当地粮价稳定。”
“敢问节帅,都护府是否要暂停迁徙凉州的口数?”
“暂时停罢吧。”刘继隆不假思索的给出答案,接着又吩咐道:
“除宕州外,其余各州皆可迁入移民,宕州还是太小,若非如今时机不对,我都想将其裁撤为县,归武州统辖了。”
宕州的军事位置很重要,所以唐廷才会在此设州。
不过若是从当地环境来看,当地确实不适合迁入人口,维持现状就十分不错了。
“下官领令。”高进达不假思索应下,刘继隆也将目光收敛。
“行了,你们各自忙政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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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告退……”
在他的示意下,众人先后离开了中堂,而刘继隆自己也重新返回了内院。
在他走入内院的同时,远在长安的白敏中却遇到了糟心事。
他的风寒并未如预想的那般减弱,反而随着入冬而不断加重,期间高烧几次不退,整个相府的人都因为他的病情而鸡飞狗跳。
即便如此,身为皇帝的李漼也不敢确信,仍旧派遣宦官前来询问他对政务的看法。
“白相,岭西求戍兵三万,此事是否应允?”
田令孜站在白敏中榻前询问,而此时的白敏中因为高烧而晕晕乎乎。
田令孜的询问,他并没有听得很清楚。
“何事……”
白敏中晕沉沉的开口继续询问,田令孜见状有些不耐烦,但为了自己的前途,还是忍着耐心躬身询问:
“岭西求戍兵三万,此事是否应允?”
“三万……”白敏中似乎想睁开眼睛,但却没了起来,只能迷糊回答:“发兵……”
“谢白相指点。”田令孜松了口气,紧接着又询问道:
“大家询问白相,若是白相致仕,那不知相位可由谁接替?”
“相位?”白敏中迷迷糊糊,时而清醒,时而晕厥。
田令孜不厌其烦的询问三次,可白敏中却迟迟不曾给出答案,而是彻底晕厥过去。
见状,田令孜暗骂其演技逼真,随后返回宫中,将此事告诉了正在听曲的李漼。
李漼听后,当即皱眉询问:“白相病情到底如何?”
他虽然多疑,但也知道白敏中的性格。
若是白敏中只是装病,那必然不会在征调戍兵这种事情上搪塞自己。
“这……”
田令孜有些不知所措,尽管他觉得白敏中演技逼真,但若是真的生病,他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想到这里,田令孜只能模棱两可的回应:“白相公的病情不像装的,但……”
“行了!”李漼不耐烦摆手,田令孜连忙叩首。
眼见他如此无用,李漼看向田允:“让他回小马坊当差吧,日后这些事情莫要传他了。”
“奴婢领命……”田允暗叹一口气,心想自己是帮扶不了自己的这个养子了。
跪着叩首的田令孜更是感觉天塌了,哪怕小马坊使的待遇比他曾经好了不知多少,可终究比不上皇帝面前的红人。
只是他也知道强求无用,因此老老实实起身退了下去。
见他离去,李漼思绪再三,随后才道:“以刑部侍郎李福为宣武军节度使,前宣武军节度使毕諴为礼部尚书、同平章事,即日入朝为相。”
“奴婢领旨。”田允连忙应下。
李漼还想说什么,但这时殿外却传来唱礼声:“同昌公主求见陛下……”
“让囡囡进来!”听到自己的好女儿来了,李漼连忙站起身来,高兴看向殿门,同时目光扫视伶人及乐工们。
“看什么,都滚下去!”
平日被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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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们离开,十三岁的同昌公主也走入了殿内。
十三岁的她愈发出落,而李漼见了她,更是高兴的从金台上跳了下来,三步并一步的朝他快走而来。
“让我看看囡囡近来可曾长高。”
他作势便要比划自己与女儿的身高,却被同昌公主笑道:“阿耶这般大的人了,竟然还要看女儿身高。”
“你是阿耶的心尖,你任何变化阿耶都得知道。”
被女儿吐槽,李漼也不生气,反而笑呵呵地量了量父女之间身高差距。
“嗯,还是不如阿耶高。”
李漼笑呵呵说着,同昌公主气恼,却又搂住李漼的手,拽着他看了看因伶人、乐工而杂乱的咸宁宫。
“这伶人有什么好看的,您好些日子没陪我了。”
同昌公主较真说着,李漼却哑然道:“你上次不是让阿耶半个月别去找你吗?”
“我让您别去,您就真的别去啊?”同昌公主心里更气了,指着那些杂乱道:
“那您听我的,以后都别看伶人了!”
“这……”李漼哑然,而田允则是暗自咋舌。
要知道李漼即位以来,不是没有官员奏表说他宠信伶人的事情。
不过那些官员的下场,不是被流放就是被罢黜。
朝野上下,也就只有这位公主敢这么趾高气扬的指挥当今至尊了。
“一个月不许看伶人,这个月要和我玩。”
同昌公主眼见自家阿耶进退两难,只能自己后退一步,略带骄傲的指点起来。
若是旁人如此,李漼必然要叫人将其拖下去打杀,但面对自家心头尖,他陪笑着点头:“好,都听囡囡的。”
“那阿耶现在陪我去花园吧。”
同昌公主拽着李漼便走,可李漼脸上却没有生气,反而是满满的幸福感。
瞧着他们的背影,田允摇了摇头,心道此时幸福,待到嫁女时就难受了……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从二月初到现在,十个月工钱,合计三千钱,数数吧。”
“不用数…不用数……”
凉州番和县永昌村前,由县衙出发的直白将马懿、李阳春的工钱结算下来。
马懿摆手不用点数,可旁边的李阳春却如财迷一样的称重点了点。
眼见李阳春也点头,这名直白才开口道:“马车上还有都护府发下的成衣和油盐酱醋茶,每人一匹麻布,油盐酱醋茶各三斤。”
“我这就为二位将东西搬下来。”直白有些许献媚,显然是知道马懿的身份。
马懿也门清,所以他拦住直白:“不必了,这点小事还是我二人自己动手吧。”
“好,那在下便告辞了。”直白眼见不能讨好马懿,反而引得对方警惕,当即也没有纠缠,而是果断选择了离开。
随着李阳春和马懿将成衣和东西取下马车,直白也驾着马车前往了下一个村子。
站在村口的二人见状,当即咧嘴一笑,转身往自家走去。
“两位先生这是发了军饷啊?”
“算是吧!”
“两位阿丈可有口福了。”
“哈哈哈哈……”
回家路上,不少被马车到来吸引的村民都在打听马车来意,但看到李阳春二人手上东西后,当即便猜到了马车为何而来。
“阿丈,我们回来了!!”
马懿声音爽朗,李阿丈与马阿丈闻声音走出。
眼见两人抱着这么多东西,连忙上前准备接过。
“阿丈不用,我们自己提。”
马懿与李阳春走入土屋,将成衣与油盐酱醋茶等物放下后,这才各自掂量了手中铜钱的重量。
“这么重,给他花完算了吧,我都记不清上次吃肉是什么时候了!”
马懿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尽管他到永昌村开荒这些时间里,马成没少派人给他送东西,但他基本都拒绝了。
不是因为他意志坚定,而是因为李阳春也没有接受家里送来的东西。
李阳春这种烈属都如此,他这个官员子弟又怎么能输他呢?
不过也正因如此,经过十个月开荒历练的二人,此刻相比较刚来时,可谓消瘦。
若是没有旁人证明他们的身份,此时的他们与普通的村民毫无二异。
“都快过年了,确实该吃肉了!”
站在马懿一旁的李阳春也点了点头,而跟着他们走来的李阿丈与马阿丈闻言道:
“这鸡舍里的鸡也养了那么久了,要吃肉就吃它们好了。”
两人院中养了六只鸡,鸡所吃的东西,都是他们节省下来的口粮,以及干农活时抓的虫子。
不过也因为如此,所以六只鸡长得并不大,最大的一只也不过一斤四两。
“不行,要吃也得等明年我们走的时候。”
李阳春坚决反对,马懿也摇旗助威:“这次去城里,刚好买些麸糠来喂鸡。”
“如果可以,再买两只猪回来,明年走时杀了猪再走!”
“没错!”李阳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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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揣着十几斤重的铜钱,驱赶着挽马车便往番和县赶去。
从永昌村去番和县,路程有三十六里,以他们挽马车的速度,今日怎么说也要在县内休息了。
由于只是村子,所以从村子往大斗乡,基本没有路,只是沿着永昌水走二十里,便能见到大斗乡。
大斗乡设于昔年大斗军原址,是番和县治下四乡之一。
原本的大斗乡只有一千多人,但随着人口不断迁入凉州,大斗乡的人口也突破到了三千人。
不止是大斗乡如此,就连其他几个乡也是如此。
以陇右规制,每个乡设乡长、巡检、粮长三人,三人皆是不入流的直白,但是属于官吏体系内。
只要任期勤勤恳恳,即便没有大功,但连续就任三年后,也能调入县城。
进入县城继续担任三年直白后,大概率是可以擢升为从九品下的六司官员。
不过陇右如今没有开疆拓土,也没有新设州县,因此不少人顶着从九品下待遇,做着直白的事情。
陇右有三十九个县,按照陇右规制,每个县应该有品秩官员十二人,流外直白五十到七十人不等。
只是如今局面,几乎每个县的品秩官员都在二十人以上,流外直白最少百人。
整个陇右都护府治下官员九百余人,流外直白四千七百余人。
可以说,如今最想要开疆拓土的不是身为陇右都护府节帅的刘继隆,而是这些顶着待遇却没有实权的官员们。
大斗乡因为流民迁入而渐渐繁华起来,就连都护府都派人来到此地开设了煤米油盐酱醋茶肉布等官营商铺。
正因如此,马懿和李阳春在驾车赶到这里后便被巡检带人拦了下来。
“站住,你们通往何处?”
大斗乡前往番和县的官道上,一名身穿战袄,穿着胸甲,头戴幞头的巡检对驾车而来的马懿等人拦下。
站在巡检身后的,还有每个乡,每个月轮值选出的二十个壮丁。
这些壮丁的身份是民兵,轮值的这个月,可以领到一百钱。
钱虽然少,但每日要做的事情却不多,而且管饭,所以很多人恨不得常年以民兵身份在乡上做活。
之所以有这种制度,不仅仅是为了维持乡里的治安,也是为了训练预备役。
民兵不着全甲,基本只着胸甲,并且只有弓箭和长枪、鄣刀、横刀、盾牌等军械,十分容易辨认。
作为临州大学出身的学子,马懿二人自然清楚他们的身份。
“我们是永昌村的村民,攒了些钱,想去县里买点东西。”
出门在外,马懿倒是底气十足。
“永昌村?”
巡检闻言站了起来,整理整理后作揖道:“敢问可认识马先生?”
凉州官员称呼临州大学毕业的学子为先生,而马懿在学子中身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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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州刺史马成长子马懿到凉州大斗乡永昌村的事情,早就在凉州内部传遍了。
其余如高进达之子高述、高淮,以及一些官员子弟的所在,也是同样被宣传过一遍,为的就是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马懿无奈看了眼李阳春,眼见李阳春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马懿只能道:“是我!”
“大斗乡巡检王兆,参见马先生!”大斗乡的巡检王兆连忙行礼,接着解释道:
“大斗乡已经入驻官铺,二位若是要官铺里有的东西,大可前往乡里,不用前去县里。”
“不过若是二位有事要去县里解决,也可前往县里。”
王兆说罢,便安静等着马懿回复,而马懿也看向李阳春:“如何,去哪?”
“这里有的话,便在这里买便是,县里也没什么好逛的。”
李阳春回应马懿,马懿颔首认可,随后看向王兆:“那我们便去乡里买吧。”
“是!”王兆连忙点头,随后让出道来。
马懿与李阳春驾车进入了大斗乡内,而王兆则是远远眺望他们离去的背影。
在他身后的民兵开口道:“头,这位是什么来头啊?”
“这位来头可大了,日后说不定是要当刺史的人物。”
“刺史?!”
众多民兵面面相觑,他们大多都是剑南道迁徙而来的移民,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员,也就是各县六司中的掌管户籍的户司。
一个从九品下的户司,也是他们在陇右这种吏治清明的地方才能见到的官员。
若是在他们从前生活的剑南道,他们这辈子能见到的最大官职,也顶多是没有品秩的流外。
对于他们来说,县城的主官都是天一般的人物,更别提刺史了。
想到这里,民兵们有些战战兢兢,而巡检王兆见他们如此,当即骂道:
“你们这群家伙,早与你们说了,陇右境内法律严苛,不必畏官如虎,怎地还是如此胆小?”
常年被欺负惯了的剑南道移民,即便来了陇右,却还是十分惧怕官员的。
王兆这种先为吐蕃奴,后为陇右官的人,自然不会知道,陇右境外的那些大唐官吏是什么德行。
若是把他丢到那些官吏治下,他便知道剑南道的移民为何会那么惧怕官吏了……
“都是骟猪吧?”
大斗乡唯一肉铺内,随着马懿的询问声响起,肉铺内的掌事顿时眼前一亮:“你们是河陇人?”
大斗乡及其治下百姓,基本都是剑南道移民,移民之间多说西川方言,鲜少说官话。
如马懿他们这般年轻,还能说的一口流利官话的,基本都是河陇本地人。
“对啊。”
马懿点点头,这掌事便知道了他们先生的身份:“原来是大学走出的先生。”
“这里都是煽猪,你们要五花还是板油,亦或者是瘦肉?”
面对掌事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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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州大学的学子身份,反倒是他众多身份中最普通的身份了。
“买几斤板油回去炼油吧,家里那六斤油也吃不了多久。”
马懿回头看向李阳春,李阳春点头对掌事开口道:“十斤猪板油,十斤猪五花,十只肥母鸡!”
“另外乡里有没有活猪,我们想买一头种猪和一头母猪。”
李阳春的话令掌事眼前一亮,顿时笑道:“活猪自然是有的,城外就有官铺的猪场。”
“种猪一头八贯,母猪十贯……”
“多少?!”马懿和李阳春倒吸一口凉气。
马懿在临州时只管吃,家里有仆人为他采买。
李阳春虽然买肉,但也极少去市场,所以听到整猪的价格后才如此震惊。
“种猪八贯,母猪十贯……”
掌事笑呵呵开口,他最喜欢看这群先生震惊的模样。
“我们……”
李阳春与马懿尴尬的对视一眼,原本他们还想着买一对猪回去生小猪,以此让李阿丈、马阿丈他们日子过的好些。
现在看来,就他们两人怀里这六贯钱,买买猪肉都算不错了。
“活羊呢?”
马懿红着脸询问,掌事笑道:“活羊整只八百钱,可以买一只种羊,母羊越多越好。”
他自然看出了二人的想法,因此主动给出建议。
马懿闻言,当即看向李阳春:“如何,要不买几只羊?”
“买一只种羊,两只母羊吧。”李阳春点头提出建议。
马懿见状,当即将手里提着的三贯钱放在桌上:“一只种羊,两只母羊,十斤猪板油,十斤猪五花,十只肥母鸡。”
掌事不说话,只是把钱拿上了称。
“三贯?”掌事询问马懿,眼见马懿点头,他当即摇头道:“这里只购买三只羊和十斤猪板油。”
“若是按照您刚才所报价格,起码需要五贯。”
“五贯就五贯。”李阳春拿出自己的两贯放桌上,同时说道:“半个时辰后来取。”
“好嘞!”掌事呵呵笑着应下,而李阳春也和马懿走下肉铺。
“这钱真不经花,就剩一贯了。”
马懿啧啧几声,脸上露出几分肉疼。
以前花家里的钱还不觉得,如今自己赚钱自己花,方才知道赚钱那么不容易,花钱却那么容易。
“就剩一贯了,还能买些什么?”
马懿询问李阳春,李阳春则是带着他走到旁边的米铺。
一袋打开的麸糠上插着木牌,每石一百二十钱。
李阳春算了算数,最后才道:“买二石糠,另外再买两匹布。”
“我们俩穿旧衣就行,得给阿丈他们弄新衣穿。”
“倒也是。”马懿点点头,没有反驳。
毕竟对于曾经穿锦袍的他而言,麻衣不论新旧都差不多。
见状,二人又去布铺花六百钱买了两匹粗布。
剩下的百六十钱,也被他们拿去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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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右不产糖,只能通过牙商从剑南、岭南等道获得红糖,将红糖带回陇右后,方才能制成糖糕。
尽管大斗乡是三千人的大乡,但能买得起糖糕的人很少,所以没有糖糕铺,糖糕都是挂在米店贩卖的。
两人辛苦十个月的工钱,到手不过半日,便被他们采买了个干净。
待所需要的东西都装车后,他们便在大斗乡不少百姓羡慕的目光中驾车而去。
路过巡检站时,站内的巡检也都是一脸羡慕。
“下雪了?”
返回永昌村的路上,马懿瞧见了南边祁连山阴云笼罩,并且山顶染上了一层白色。
“下雪了好,下雪了就不用担心肉会坏了。”
李阳春叫了声好,马懿却咋舌道:“就十斤五花,我两三天就能全部吃完。”
见他这么说,李阳春不免说道:
“话说你我可得把工钱存下来,存到明年除夕前夜,差不多能买一头猪了。”
“到时候杀猪请全村吃个饭,待到后年二月,我们就得回临州了。”
“回临州?”马懿撇嘴,接着说道:
“我阿耶写信给我说了,我们开荒结束后,大概率是要在本地当兵的。”
“这可说不准。”李阳春驾车与他并驾齐驱,脸上的自信让马懿吃不准:“你有消息?”
“没有,但我知道节帅不可能让我们在这种好地方当兵。”
李阳春把凉州称呼为好地方,这让马懿略微皱眉。
只是他略微思考,却又点头附和道:“对于我们来说倒不算好地方,不过凉州确实比陇南那些地方好太多了。”
“你的意思是,节帅会把我们派往陇南当兵?”
凉州毕竟是草肥水美的平原,在这种地方当兵,确实要比在陇南当兵幸福很多。
对于兵卒来说,位于山区的陇南,尤其是宕、叠、洮、松等州才是比较艰苦的地方。
那种地方,即便有马车和牛车作为行军助力,却仍旧要比平原行军艰难数倍。
“我猜的。”
李阳春笑着回应马懿,但马懿却已经信了七八成。
李阳春虽然年纪比自己小,家世也不如自己,但他眼光确实长远。
在永昌村开荒的这些日子里,马懿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曾经仰望的阿耶,包括陇右的绝大部分官员、将领,实际上都不算目光长远之辈。
倘若没有刘节帅,他们中大部分人,兴许也就是旅帅、校尉的水平。
正因为有了刘节帅作为队头,他们才能登上如今的高度。
很多人看不清这点,所以将这一切归结于自己昔日的努力和自己的才干。
在马懿看来,整个陇右明白这个道理的,只有自家阿耶,以及张昶、陈靖崇、耿明等寥寥数人。
正因如此,他们往往对都护府发下的政策没有异议的执行。
相比较之下,其它人就有些不太服气了。
不过有刘节帅坐镇,即便他们不服气,却还是得老老实实的按都护府规矩办差。
兴许节帅是看到了这点,所以才会着重培养他们这些临州大学走出的学子。
比起奴隶出身,半道出家的河西老将们,他们这群临州学子或许缺乏决死的勇气和信念,但他们的目光绝对比河西老将们长远。
这点从临州学子至今未有人退出就能看出,他们都明白六年流程走过后,他们将面对什么。
六年流程只是考核,唯有通过考核,他们才能成为节帅敢大胆驱使的那群人。
想到这里,马懿抖动马缰,加快了驾车的速度。
待他和李阳春返回永昌村,却已经是天彻底变黑之后了。
李阿丈和马阿丈,还有两位阿婆都在村口等着他们。
眼见他们带那么多东西回来,不免与他们絮叨着节约节省等理念。
两家人相处近一年,早就将二人视为自己的孩子了。
如今与他们絮叨,也不过出于对他们的关心罢了。
二人笑呵呵的应下,接着便把买来的东西带回了家里,将两斤糖糕分食了。
明明只是糕点中最便宜的糖糕,但吃在嘴里,却比马懿和李阳春此前吃过的任何糕点都要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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皑皑雪山间,伴随着号角声吹响,昔年河陇争霸的双雄也宣告落幕。
没卢氏的尚婢婢于咸通二年腊月初二病故,其长子尚摩鄢为诸将拥戴为主。
作为贵族,尚婢婢的安葬采用墓葬,墓室修建于烈山,陪葬的金银珠宝虽然不多,却足够华贵。
在高原上,能以耳顺的年纪病故,已经算是高寿了。
正因如此,尚摩鄢与尚摩曳虽然难受,却依旧接受了现实。
随着安葬结束,尚摩鄢返回了金川城,并召来了尚摩曳。
“阿哥……”
尚摩曳走入殿中,对主位的尚摩鄢抱胸行礼。
望着三十八岁的尚摩曳,刚满四十岁的尚摩鄢也满意颔首道:
“我们拿下了道邬城和打箭炉,现在阿爸走了,我想派人去道邬城西北修建一座城池,为这座城池取名为康城。”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康城的主人,康城方圆五百里,都是你的牧场。”
“我会调一千精骑作为你的护卫,再将道邬城和打箭炉的奴隶都划归到康城,作为你的子民。”
“等康城修建好,你就去康城享福吧。”
尚摩鄢对尚摩曳交代着,可尚摩曳闻言却攥紧拳头道:“阿哥,我不想分家。”
“哈哈……”尚摩鄢以为尚摩曳是舍不得自己,笑着说道:
“你和我都有了自己的家人,是时候分家了,不要和孩子一样。”
眼见尚摩鄢不懂,尚摩曳忍不住道:“阿哥,您现在是多康六岗六十万众的头人,手下有三万大军。”
“那刘继隆不过是河陇三十万之主,兵马不过四万,难道你……”
“住嘴!!!”
尚摩鄢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喝止了尚摩曳大放厥词的行为。
“三十万众,那已经是以前的事情了。”
“如今的河陇,远比多康六岗还要强大。”
“刘继隆能用三千兵马横扫河陇群雄,他就能用四万大军横扫多康六岗。”
“我能占据多康六岗,不是因为我雄才大略,而是因为有刘继隆在身后扶持我。”
“我曾经向神明发誓,此生不背叛刘继隆。”
“如果你要挑拨我和他的关系,那你现在就离开金川,我会把道邬城给你,康城也不用修建了!”
尚摩鄢黑着脸说出这一切,这让尚摩曳接受不了:“您难道甘心受一个汉奴驱使吗?!”
“南边的蛮子不是要和我们联盟对付大唐吗?我们可以趁这个时候直接对……”
“他不是汉奴,多康六岗也没有汉奴!”
尚摩鄢打断了他的话,并且不再想回应他,直截了当的对门口兵卒示意道:
“他喝醉了,把他带下去!”
“是……”
几名兵卒走入殿内,做出手势请尚摩曳离去。
尚摩曳拳头攥紧,但最终还是听话离开了宫殿。
在他被带下去之后,尚摩鄢眉头紧锁,他预感到了尚摩曳与自己的理念不合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但没想到他竟然敢当面和自己叫嚣。
他不忍心杀掉这个家伙,毕竟他们是兄弟。
但他很清楚,如果尚摩曳的这些话传到刘继隆耳中,那自己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思前想后,尚摩鄢决定开春后便派人去修建康城,将尚摩曳驱逐到康城,不再管他的生死。
至于尚摩曳的这些话,他也写在了信中,令人将信件送往了陇右。
刘继隆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却已经是新年元日的时候了。
“噼里啪啦……”
狄道城内的爆竹声偶尔作响,刘继隆则是坐在主位,手拿尚摩鄢的书信。
对于尚婢婢去世的消息,刘继隆只能感叹故人终将老去。
但对于大礼拉拢尚摩鄢的行为,以及尚摩曳不满自己控制多康六岗的行为,他则是沉思了起来。
他早就料到随着尚摩鄢逐渐强大,他麾下会有不少人反对成为陇右的附属。
如今尚摩鄢统一多康六岗,这实力甚至能和逻些城的那些吐蕃王族叫嚣,更别提自己这“小小”陇右了。
“节帅,这尚摩曳不老实,要不要让尚摩曳……”
坐在左首位的张昶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刘继隆闻言轻笑:“不必担心。”
“尚摩鄢虽然掌握了多康六岗,但如今的多康六岗还很脆弱。”
“别的不提,单说如今多康六岗六十万众的口粮便有三成来自我们。”
“如果我们不卖粮给他们,他们就必须要东进劫掠西川,亦或者与我们为敌。”
“且不提尚摩鄢那厮能否击败崔铉,即便击败,但西川崔铉的身后还有东川的高骈。”
尚摩鄢的本领,刘继隆十分清楚,他不可能是高骈的对手。
刚刚凝聚起来的多康六岗,必须用连战连捷的捷报来凝聚人心。
一旦经历大败或陷入僵持,多康六岗便会渐渐分裂。
这些事情,尚婢婢在去世前,肯定与尚摩鄢聊过。
因此摆在尚摩鄢面前最好的道路,依旧是依附陇右这条路。
刘继隆也没有猜错,尚婢婢死前确实与尚摩鄢谈过多康六岗的未来。
尚摩鄢不是没有派人打探过西川和大礼的情况,但西川和大礼的粮价,都因为战争而飙涨。
哪怕如今双方已经在前线僵持住,但后方的粮价依旧是一天一个价。
一只羊卖往陇右能换二百斤粮食,但贩往西川只能换一百五十斤粮食,贩往大礼则是一百七十斤粮食。
从中也能看出,依附陇右的好处究竟是什么。
正因如此,尚摩鄢才会如此急于向刘继隆表现自己。
他想要创建一个由没卢家族统治的新王朝,就需要刘继隆的支持,更需要陇右的物资。
正如明清两朝以茶叶控制雪区一般,如今的刘继隆也在以粮食来控制多康六岗。
随着高原的气候环境不断变差,刘继隆日后也能效仿明清,以茶叶控制整个高原雪域。
思绪间,刘继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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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里,关内道和京畿道、剑南道、山南西道各有什么变化?”
“倒是没有什么变化,秦陇的李承勋和朔方的张直方都是土鸡瓦犬之流,兵马操训远不如高骈坐镇秦陇时期。”
“山南西道的卢钧根本不管事,山南西道今年逃入陇右一万余口,口马贩卖进入陇右近两万口。”
“倒是崔铉募兵三万后,上个月的逃民果然变少了。”
“之前几个月都有六七千人,上个月只有不到三千人。”
张昶这么说着,同时也诧异道:“另外这厮倒是沉得住气,进入西川那么久了,竟然还没来找我们买马。”
“恐怕是钱粮不足。”刘继隆轻笑,张昶尴尬道:
“西川数百万口百姓,应该不至于钱粮不足吧……”
“你想简单了。”刘继隆摇摇头,对张昶解释说道:
“唐廷刨除河朔三镇后,理应有四千余万百姓在缴纳赋税,可为何唐廷只能收不到两千万贯赋税,便把百姓逼得倾家荡产?”
“别忘记都察院查的是什么……”
他提醒了张昶,张昶这才反应过来:“您是说朝廷的那些官吏都在贪腐?”
“嗯,这不是什么秘密,你若用些心,也能探查到。”
刘继隆无奈看着张昶,不免提醒道:“不要躺在以前的功劳簿上睡觉,多和外面的人沟通才能知道天下事。”
张昶这几年确实有些躺平,因此被刘继隆提醒后,他也不免有些脸红。
眼见他如此,刘继隆也继续解释道:“朝廷用来收税的许多吏员根本没有俸禄,所以他们通过盘剥百姓来满足自己的需求。”
“两千万贯是他们交上去的赋税,私下还有没交上去的。”
“朝廷那群衮衮诸公只看交上去的,却没看到没交上去的。”
“正因如此,他们才觉得有税可加。”
“你如果长期脱离百姓,不知道百姓负担,日后便也会如这群人一样,觉得百姓有税可加。”
“我怎么会!”张昶连忙否认:
“节帅,您是知道我的,我可没有那么多想要的东西,我就想吃点好的,女人有两三个就够了。”
张昶确实是个很容易知足的人,相比较他,其他人就不行了。
“我听说,厝本前些日子又纳了一个妾?”
刘继隆靠在椅子上开口质问张昶,张昶张了张嘴,最后才点了点头。
“这是他的第七个妾了吧?”
刘继隆语气平静,张昶闻言立马点头道:“是第七个,但他应该不会再纳妾了。”
“如此最好。”刘继隆并不反对麾下将领娶妻纳妾,毕竟他自己都有一妻七妾。
更何况因为战事的缘故,陇右的女子本就比男子要多,纳妾生子也算好事。
若是无节制的纳妾,那就会影响到下面的百姓生活了。
当初若非封徽要求,刘继隆也不会同意她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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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鲜感他也有,但他内院的一妻三妾已经能够满足他了,更别提如今的一妻七妾了。
他不继续纳妾,也是考虑下面将领有样学样。
想到这里,刘继隆对张昶提醒道:“别提醒的太明显,只要就此打住就行。”
“是!”张昶连忙点头,而刘继隆也没再继续教训他,只是与他聊了些别的话题,随后便结束了此次对话。
至于尚摩鄢的书信,刘继隆也只是手书回复让他管好尚摩曳就行,并未要求他要对尚摩曳干嘛。
他早就摸清了尚摩鄢的性格,所以才敢如此大胆的扶持他。
倘若尚摩鄢在事发之初立马杀了尚摩曳,刘继隆反倒要考虑是否更换扶持对象了。
在他回复尚摩鄢的同时,大礼的祐世隆也在因为等不到尚摩鄢回信而焦急。
“番人无胆,唐廷如此衰败,有何不敢响应?”
高山环绕、大湖北畔,位于拓东城的祐世隆忍不住发了几句牢骚。
尽管是腊月寒冬,可这个时代的拓东城却依旧温暖,不负后世春城之说。
作为大礼的陪都,拓东城被大礼经营近百年,其规模并不小,但人口却不算多。
整个拓东城周长六里,城内百姓仅三万,四周虽然有大片临湖平地,但开垦的耕地却只有十几万亩。
祐世隆率军退回拓东城,本意是在此地休整渡过寒冬,然后策反尚摩鄢,让尚摩鄢起兵牵制西川兵马,给足自己进攻戎州的时间和机会。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他的手书已经送出去两个多月了,结果尚摩鄢却迟迟没有回信。
眼看还有两个月,戎州的寒潮便会渐渐褪去,祐世隆也不能继续坐以待毙了。
他收回目光,将目光放到了拓东城王宫内的几位清平官身上。
段宗榜、杨缉思、杜元忠三人率军在戎州前线与东川军对峙。
董成坐镇阳苴咩城,不断从永昌、开蛮等地筹措粮草和蛮兵。
范脆些率军三万驻守嶲州,修筑大渡河防线,防备西川唐军反攻。
如今的大礼朝廷已经彻底运转起来,十五万兵马集结在嶲州、戎州、拓东三个地方,每时每刻都在消耗钱粮。
过去两年的战事中,大礼虽偶有受挫,但总的来说开始开拓了疆土。
单从嶲州、黎州、播州、矩州、田州、邕州所掠人口便不下十五万。
大礼虽然有民二三百万,但其中直属大礼的人口不过百余万,剩下近二百万都是依附大礼的群蛮部落。
对于这些部落,大礼只能在战时征调,太平时收些贡赋罢了。
祐世隆敢于向大唐翻脸,主要还是大礼承平三十年,加上过去三十年从南边骠国、真腊、林邑等国获得不少资源,所以有自信和衰败的大唐开战。
原本他是想趁大唐没有防备,大军先行拿下嶲州、黎州、戎州,再拿下安南,最后占领整个黔中,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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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他高估了大礼的军队,低估了承平日久的唐军。
他们虽然成功入寇剑南道和黔中道,但最后只抢占到了嶲州和半个黎州、半个戎州。
安南在王式的防守下固若金汤,加上东川的高骈尤为难缠,挫败了祐世隆拿下戎州和黔中的计划,所以战争从一开始的速战速决,变成了比拼国力的持久战。
尽管大礼的官仓官库中还有许多钱粮,但长久对峙下去,依附大礼的群蛮也将会躁动,祐世隆不得不防。
“董清平可有什么事情交代?”
思绪间,祐世隆收敛心神,目光带着试探,向眼前的赵诺眉询问。
赵诺眉闻言行礼,接着回应道:“董清平说,陛下不应该继续进攻戎州,而是应该固守。”
“大唐毕竟是一头大兽,即便已经老迈,却还不是我们能撕咬的对象。”
“如今能拿下嶲州,已经是意外之喜。”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大唐这头野兽的伤口腐烂发臭,等到野兽生病,才是我们继续出兵的最好时机。”
董成的话有些遮遮掩掩,但却很好理解。
他并不看好祐世隆能继续扩大战果,如今的局面,便已经是最好的局面。
继续进攻,大礼必然讨不得好处,不如安静等待,等待大唐内部生变,届时才是继续动兵的最好时机。
董成的这番话,若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君王,那肯定能听进去,但祐世隆不是。
他如今不过十九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
这种时候,董成越是劝他,他越是不服气。
正因如此,在赵诺眉将董成的规劝说出后,祐世隆气笑道:“看来董清平是老了,胆怯了。”
“不过他虽然老了,可朕正值青壮,绝不会向李唐服软!”
他缓缓站起身来,面对赵诺眉、杨酋庆二人下令道:“传令拓东城所驻十万兵马,开春二月后出兵戎州。”
“明年的这个时候,朕要在僰道城设宴,与诸位一同过年!”
“陛下圣明!!”
赵诺眉与杨酋庆纷纷行礼唱声,而这更加坚定了祐世隆北上的决心。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在祐世隆军令下达后,赵诺眉开始派兵向朱提、清津运送粮草。
为了防止高骈麾下的精骑突袭粮道,每支运粮队伍,都有最少五百精骑拱卫。
大礼的举动,很快便被高骈派出去的塘兵观察清楚,并及时将情报送抵了总州城。
接到情报后,高骈立马就猜到了祐世隆的想法。
“果然,这厮要把戎州作为目标,看来是想在拿下大渡河南岸后,再拿下长江南岸。”
“届时依靠清溪关和僰道城,他就能把战场摆到巴蜀腹地,以战养战了。”
总州城内,高骈将手中情报丢到了火盆中,眼睁睁看着它烧为灰烬。
站在他身旁的王重任听后,当即作揖道:“节帅,调兵吧!”
“嗯,确实该调兵了……”
高骈颔首,有条不紊地开口道:“命梁缵率九千马军南下,元宵节前入驻驯州。”
“命鲁褥月率步卒七千入驻总州,张璘率精骑撤回总州。”
“告诉蔺茹真将,聘州不用坚守,若是酋龙举大军前来,及时撤往驯州便可。”
“那酋龙不是要攻掠戎州吗?那我就请君入瓮,斩断他手臂,让他再也不敢进犯我所在之驻地!”
高骈眼底闪过华光,王重任却担忧道:“丢失聘州,届时即便蛮军受挫,可我们想要攻城也不容易……”
“不!”高骈打断了他的话,目光看向他道:
“别忘了,我们军中的投石机远胜蛮军投石机,凭此投石机,足够收复失地。”
“只要蛮军不敢进犯戎州,那必然转而进犯岭西、黎州、安南。”
“不管他们进犯任何一处,只要能击破官军,掳掠百姓……便能彰显我高千里在戎州震慑群蛮的功绩。”
“只要有了这项功绩,其它的便不再重要!”
面对高骈这冷漠的话,王重任喉结耸动,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节帅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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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过后,喊杀声便回荡在嘉州龙游县外。
周长数里的军营内,数千顶帐篷连成一片,营中旌旗随风猎猎作响。
占地百余亩的校场上,操训四个多月的三万西川唐军也初露锋芒。
曾经的饥民,如今都成了军汉,身穿战袄,手执长枪。
站在校台上,崔铉望着这一眼看不到边的队伍,心中自豪感满满。
尽管这三万西川唐军还未经历战事,但是却比崔铉到任时所见的旧西川唐军要好得多得多。
几名将领挥舞令旗,三万大军不断移动结阵。
他们的表现,令崔铉十分满意,但若是他们都能穿着甲胄,崔铉便更加满意了。
想到这里,崔铉目光看向身旁的杨复光:“府内军器坊募工和打造进度如何?”
杨复光闻言作揖,接着回应道:“军器坊内有九千四百余名工匠,但每日仅能制作五十套扎甲。”
崔铉眉头紧皱,目光瞥向旁边的一名将领:“军中还缺多少甲胄?”
“回使相……”将领在脑中整理了思绪,思考片刻后才回答道:
“裁汰嘉州、眉州、成都府等处三千多老弱后,算上府库中的甲胄,我军仅有七千六百四十二套甲胄,尚缺两万二千七百五十七套。”
杨复光与将领的回答,令崔铉略感着急。
尽管他已经通过手段,从大礼境内商人中获得大礼军队向戎州开拔的消息。
但他也十分清楚,不论大礼在戎州作战是否顺利,西川都将会面对大礼的入寇。
过去几个月里,他裁汰三千多老弱,为的不仅仅是降低军费度支,也是为了他们身上的甲胄。
如今的西川有兵五万三千,但精骑仅两千,骡马军不足四千,余下都是只能靠人力运输甲胄的步卒。
更重要的在于,五万三千大军中,只有不到三万人有甲胄。
这三万人中,还有一万一千人驻扎在西川西边和北边,防备吐蕃和陇右。
黎州大渡河防线,仅有六千披甲精骑、骡马军,成都府只有三千披甲步卒。
嘉州虽有三万大军,却只有七千六百四十二人有甲胄可披,余者仅有一件战袄。
尽管祐世隆已经做出要在戎州大战的姿态,但留给西川的时间,最多也就半年。
以如今的甲胄产量,半年后这三万嘉州兵马,也仅能有一半的兵卒能穿上甲胄,余下的兵卒怎么办?
想到这里,崔铉便忧心忡忡,思绪过后,他还是看向了杨复光:
“府库之中尚有‘草束钱粮布帛’等折色七十万贯钱粮,然我军甲胄不足,骡马亦是不足。”
“老夫本想着晾一晾刘继隆,让他主动派人来西川贩马。”
“如今看来,这刘继隆仗陇右粮仓富庶,却根本不打算主动出击。”
“老夫不能离开前线,这陇右还得子逊(表字)你走一趟。”
面对崔铉的这番话,杨复光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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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相放心,下官必不辱命……只是不知使相准备买多少骡马,花多少钱帛?”
杨复光的话让崔铉沉思片刻,片刻后他才开口道:
“我师三万,最少要买两万骡马。”
“此外,若是能采买乘马与军马,自然最好不过。”
“只是不知,如今陇右和关内道的马价如何,能否用三十万贯将此事办下来?”
闻言,杨复光心底又是暗骂老匹夫不知物价,面上却恭敬回答道:
“如今西川粮价为每石八百钱,而骡马价格也各不相同,从十二贯的骡马到近百贯的军马不等。”
“三十万贯,若是采买骡马,应该能买足两万匹,但……”
杨复光顿了顿,想到了自家堂兄杨复恭离开西川时对自己的叮嘱和交代,接上道:
“但陇右鲜少养骡马,加之东川去年采买,眼下恐怕不会有多少骡马可供我军采买。”
“若是要买挽马,三十万贯恐怕少了些……”
“这么贵?”听到这话,崔铉眉头紧皱。
尽管河东的马价也很贵,但确实没有贵到西川和陇右这种程度。
对于崔铉的态度,杨复光倒是不觉得奇怪。
崔铉这种世家出身的官员,又怎么可能时刻关注物价呢?
正因如此,他不得不对崔铉解释道:
“自刘继隆出兵驱逐回鹘、嗢末后,朔方等镇只能贩卖本镇马场的马匹,输入马匹数量锐减。”
“如今天下,唯有河西、陇右、天德、振武、大同、幽州等六镇能向中原输入马匹。”
“陇右马价并不便宜,但奈何距离西川最近。”
“若是派人去幽州采买马匹,路上必然要经过最少四个藩镇,官吏随便盘剥一道,价格便比陇右马价还要贵,更别提马匹南下的死伤了……”
崔铉眉头紧锁,忍不住问道:“关内道的天德、振武二镇呢?”
杨复光苦笑:“以天德、振武及大同三镇规模,恐怕无法满足我军所需马匹数量……”
眼见杨复光这么说,崔铉眼角略微抽搐。
片刻后,他才稍微恢复镇定:“准你调三十万贯的钱粮,能买多少是多少。”
“是……”杨复光应下,接着便走下校台,拿着崔铉的符节前往了成都。
三日后,随着他抵达成都,他率先便前往了府库。
府内长史带他来到规模宏大的府库面前,可府库大门打开后,内里的情况却让杨复光错愕。
崔铉虽然说了是价值七十万贯的草束钱粮,但府库中的钱财也未免太少了。
“杨监军,西川库内有金七百余两,银二千余两,铜钱十六万贯,绫罗绸缎数量不同,具体的在文册中有记载。”
杨复光接过西川长史递来的文册,粗略一翻才知道西川军的仓、库是什么情况。
西川财力确实不浅,去年秋收后,征收秋税折色后不低于一百三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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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三百万的各类布匹及二百万石粮食便占据折色后的大半收入,收上来的钱不过四十万贯。
饶是如此,随着崔铉发放军饷和官员俸禄,钱便只剩下十六万贯了。
西川府库中确实有价值七十万贯的钱粮布匹,但如果陇右不收实物,那杨复光还得把东西卖了,才能有钱去陇右。
“官仓中还有二十六万石对吧?”
杨复光黑着脸看向西川长史,长史闻言点头,却又补充道:“可使相说过,官仓粮食不能低于二十万石。”
“我……”杨复光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平复了心情后,杨复光这才深吸口气道:“把那六万石卖了,另外将府库中的锦、绢、罗、纱等物都装车。”
他刚才看了文册,这些比较名贵的绸缎,数量也不过三万多匹。
卖粮的钱,加上府库内的钱,以及这批绸缎,差不多能凑够三十万贯了。
如果刘继隆不要这批绸缎,那他只能另想办法了。
几万匹绸缎放在往年,西川商贾必然抢着要。
可如今在战争的阴云下,整个蜀中世家庶族都在屯粮,根本没人会去买什么绸缎。
那些有钱的世家和大庶族,基本都有自己的桑田和织工。
若是个人穿戴,他们自己的产业,完全能够满足家族所需,没有必要买衙门的绸缎。
这般想着,杨复光便在成都停留了三日。
三日后,他率领一千西川步卒和两万民夫将货物背负北上。
由此可见,西川确实没有什么骡马了,而牛价太贵,买牛车不如雇佣饥民来充作脚夫。
在杨复光北上的同时,崔铉也因为甲胄不足,向朝廷写去了奏表。
不过他的奏表在此时却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因为身为皇帝的李漼,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另一件事所吸引……
“咕咕…咕咕……”
元宵过后,当布谷鸟站在树梢发声时……
长安宣阳坊内白府府上却气氛凝重,白敏中的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此刻正带着其家人守在内堂外,所有人都满脸悲戚。
“至尊亲临!!”
忽的,唱礼声从院门处传来,在内堂悲戚的白家人连忙低头行礼。
“上千万岁寿……”
李漼没有理会白家人的唱声,脚步急匆匆的走入内堂。
呼吸间,他便见到了躺在榻上,气息微弱的白敏中。
他的面色变得蜡黄,整个人仿佛刚刚被水浇过一样,却又让人觉得油光满面。
“人死汗如油……”
不知怎么的,李漼脑中闪过这句话,而他本人也走到了榻前。
他坐在榻上,目光看着眼前的白敏中。
他想握住对方的手,却又有些洁癖,不想与那湿哒哒的手接触。
“白相公,怎会如此……”
李漼眼神复杂,他确实没想到白敏中才入朝两年不到,便以这样的结局要离开自己了。
他对白敏中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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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敏中此人可用,而今这个能为自己所用的人却要死了。
想到这里,李漼如梦初醒,渐渐想到了自己面对的局面。
他顾不得白敏中是否有话要与子嗣交代,连忙握住白敏中的手:“白相公?”
在李漼的呼唤声中,白敏中渐渐睁开了眼睛。
当他瞧见面前之人不是自己的子女,而是皇帝李漼时,他眼底闪过失望。
只是很快,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子女。
或许自己可以用死前的这点时间,为自己的子女谋个好的未来……
“陛下……”
白敏中仿佛回光返照般,紧握李漼的手。
李漼见状急忙道:“白相公放心,朕已经去请太医前来,你……”
“陛下……”白敏中摇着头打断李漼的话,呼吸急促道:“陛下若是有问题需要问臣,还请快些……臣恐怕……”
他说话断断续续,这让李漼的心悬了起来,也不敢再伪装了。
“白相,如今朝中仅有两位相公,均年岁已高。”
“朕自知不是雄才大略之主,还需能臣辅佐,劳请白相公指点。”
李漼倒是很有自知之明,而这也让白敏中有些欣慰。
相比较城府极深的先帝,如今的这位皇帝尽管贪玩享乐,但起码对臣子还算开诚布公。
思绪间,白敏中脑中也渐渐浮现几个人名。
“陛下,毕諴毕存之可用…徐商徐义声可用…刘瞻刘几之可用……高骈高千里……王式王小年……皆可用……”
他说出了五个人名,其中不乏有与他不对付人,但他都一一举荐了。
因为他十分清楚,他的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婿无法在仕途走得长久,唯有靠自己死前积德才能保全性命。
“还有吗?”
李漼有些着急,而白敏中闻言不由哑笑……
如今的朝堂,由于世家把控科举,庶族难以出头,满朝官员近六成都是世家出身,余者三成为大庶族,剩一成为小庶族。
世家和大庶族的人很少,但官位就那么多。
他们宁愿拔擢自家平庸的孩子,也不会选拔小庶族中的有才之士。
天下不是没有人才,只是无法为皇帝所用。
如今的大唐,明明民间人才济济可庙堂上却多为庸碌之辈。
这一切,白敏中都十分清楚,可他却做不了什么。
放在三十年前,他白敏中也不过是庸碌之辈,而今却成了皇帝倚重的肱股之臣,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思绪如此,白敏中只觉得过往记忆不断倒退,昔年记忆中那些意气风发的人物,都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李德裕、令狐楚、柳公权、白居易、刘禹锡、牛僧孺、元稹……
随着这些人物相继出现,白敏中的手渐渐无力松开。
“白相公?”
李漼感觉到了白敏中的手渐渐无力,表情也凝固下来,不由的着急呼唤。
只是任凭他如何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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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白相公他……”
旁边的医官还想说什么,可李漼却松开了白敏中的手,缓缓站了起来。
他阴沉着脸向外走去,而白家人见他走出来,也先后朝着屋内涌去。
不多时,他身后传来了嚎啕哭声,而李漼也走出了白府,坐上了御驾。
“大家……”
田允恭敬行礼,李漼则是冷淡道:“回宫。”
“是……”田允应下,随后吩咐神策军摆驾回宫。
御驾摇晃,李漼却在心头回想白敏中所提的那五人。
王式和高骈不用多说,二人的表现有目共睹,文能治理地方,武能御敌境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就是资历过于浅薄。
毕諴、徐商、刘瞻三人倒是年龄资历都够了,可以调来京中,接替白敏中留下的位置。
想到这里,李漼舒缓口气,只觉得自己总算把要事敲定了。
他作为皇帝,不一定要雄才大略,只要能选材善用就行。
有白敏中提供的这五个人,加上裴休和蒋伸两人,这七人维持几年太平不成问题。
想到这里,李漼倒也觉得自己刚才剥夺白敏中与子孙交代遗言的行为有些不好,于是看向田允道:
“白相公家中有几子几女,其子其婿分别担任何职?”
“回大家,白相公有三子二女,其子婿皆无较高官职。”
田允毕恭毕敬回应了李漼的问题,而李漼听后也颔首沉默,片刻后才道:
“回去后你去查查,看看能不能拔擢他们,能拔擢就拔擢,最好还是授予闲职。”
“是……”
李漼很清楚,白敏中昔日在朝堂上树敌多少,又给子孙留了多少麻烦。
如今他倒是病卒了,但子女却还要活在世上。
倘若几个子婿有足够的才能,他不相信白敏中会不授予他们官职。
既然几人官职都不高,这说明他们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和才能。
面对这种人,授予他们有实权的官职不是帮他们,反而是害他们。
如果要帮他们,便应该安排一些权力不大的官职便可。
事实证明,李漼没有想错。
他刚刚返回大明宫后不久,整个长安便得知了宰相白敏中病故的消息。
树倒猕猴散……
昔日依附白敏中的许多官员纷纷划清界限,不与白氏子弟有所来往。
白敏中利用权力而得罪的那些官员则是纷纷在其死后开始了清算,各类奏表如雪花般飞入咸宁宫。
几日时间过去,弹劾白敏中的奏表依旧没有停下。
李漼看得头疼,干脆召来了南衙北司的几位宰相。
“近来弹劾白相公之奏表如飞雪不绝,朕心甚寒……”
“白相公虽有滥用权柄之罪,然其为六朝老臣,朕不忍追究,此事理应作罢。”
咸宁宫金台上,李漼难得露出了认真之色,王宗实、亓元实、齐元简及裴休、蒋伸等人面面相觑,纷纷作揖行礼。
见状,李漼满意点头,随后看向裴休道:“白相公谥号,便交由裴相与百官主持吧。”
“臣领旨……”裴休恭敬应下,而李漼也看向了王宗实等人。
“王内相以为如何?”
“臣以为,陛下此举圣明!”
面对李漼的询问,年纪渐长的王宗实也懒得掺和这些事情中了。
如今的他,只是想着享受几年,随后将权力交接给齐元简、亓元实、杨玄阶、杨玄冀等人。
晚年树敌太多,这对他日后的悠然生活十分不利。
“如此甚好……”
李漼微微颔首,对王宗实的表现十分满意,随后看向众人:“既然诸卿毫无异议,那便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上千万岁寿……”
三刻钟的议事时限依旧没有被打破,哪怕是白敏中病卒,也无法干扰李漼玩乐的心思。
是夜,他仍旧在咸宁宫中召开了数百名伶人、乐工的宴会。
对于如今的大唐来说,他的这番举动,无疑损耗了大唐本就不多的国力。
只是相较于历朝历代那些喜欢折腾的皇帝来说,只是喜欢设宴和赏赐的李漼,似乎并非不可接受。
正在走向下坡的大唐,不必担心这种喜欢游玩的皇帝,反而需要担心那种志大才疏,眼高手低的皇帝。
李漼的举动,虽然不符合大部分臣子所期盼的圣明君王,却也算不上昏庸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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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通三年二月初,经过大半个月的讨论,随着长安晨钟作响,许多试图清算白敏中的官员终于认清了现实。
他们不再追求清算白敏中,改在白敏中的谥号上动手脚。
太常博士曹邺认为白敏中“病不坚退,驱逐谏臣,怙威肆行”,给他定谥号为丑。
曹邺的这番言论,赢得了无数官员的认可,而李漼为了将事情了结,也最终同意了这个请求。
就这样,作为白居易从弟,昔日大唐宰相、太原郡公加中书令与司徒的白敏中,便以恶谥“丑”,载入史书之中。
与此同时,白敏中的三子二婿也得到了一些闲散的官职。
长子白征复被拔擢为秘书省著作郎,二子白崇儒被拔擢至秘书省校书郎,三子白可久被拔擢为京兆府参军,女婿皇甫炜……
李漼这一手松,一手严的做法,既让白敏中昔日的政敌满意,也补偿了白敏中的子嗣,可谓皆大欢喜。
至少站在他的角度来说,这样的局面让他很满意。
因此在封赏了白氏子弟后,李漼便不再改动,前宣武军节度使毕諴也正式入朝为相。
不过在他解决白敏中身后事的时候,沉浸一整个冬季的西南前线却又重新燃起了战火。
“杀!!”
“放!”
“嘭嘭嘭——”
剑南道戎州境内,当喊杀声回荡天地间,大礼皇帝祐世隆亲率大军奔赴前线,合兵十万进攻聘州。
面对十万蛮军,驻守聘州的蔺茹真将谨遵高骈的军令,在浴血抵抗三日后撤走驯州。
尽管此时的聘州百姓已经被转移到了驯州,但对于大礼来说,三日拿下聘州,这无疑让祐世隆变得骄傲自满。
“哼……”
“朕早就说过,区区高骈,不过是唐廷之中略微善战的庸才罢了。”
“如今朕亲率大军前来,这高骈也不曾展露出你们所说的那般才能。”
“不过区区三日,便舍弃聘州逃亡驯州,东川军不过如此!”
聘州衙门内,祐世隆望着杂乱的正堂,似乎可以看到东川军撤走时的仓惶,为此而露出笑容。
站在他身后的段宗榜、杜元忠、杨缉思三人眉头紧皱。
他们三人和高骈所率的东川军对峙如此之久,早就了解高骈麾下东川军的坚韧。
如今东川军仅守聘州三日便仓惶撤退,这确实不太符合他们认识中的东川军。
“陛下,东川军素来坚韧,如今却仅仅死伤不足五百而逃亡驯州,着实不符合此前的形象。”
“臣以为,此恐怕为高骈诱敌深入之计!”
段宗榜走出来行礼解答,而祐世隆听后却冷哼道:“我看大军将是被高骈吓破了胆子!”
“陛下,臣绝无……”
“好了!”
段宗榜还想解释,却被祐世隆打断,而祐世隆也不想给他机会解释,只是开始布置道:
“杨酋庆率军四万进攻驯州,段宗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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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元忠督管三军粮草,杨缉思你清点伤亡,朕先率余下大军进攻总州。”
“臣等领旨……”
面对年轻气盛的祐世隆,众人只能无奈接受安排。
祐世隆确实很有野心和能力,但年轻是他的缺点。
面对年龄大他一倍的高骈,他这点心性,根本不够高骈挑拨。
因此当他按照高骈预想的分兵后,高骈便立马调集了兵马,准备主动出击。
“唏律律!”
总州城外,狭长的山道中聚集了数万人,而打头阵的则是三千披甲精骑。
高骈苦练的东川精锐,终于来到了初露锋芒的时刻。
身着锁子甲的高骈策马从总州城门向中军走去,一路上见到了无数官兵。
每伙官兵有挽马车两辆,民夫两名。
三千精骑、九千马军和近三千的民夫组成了此次作战的大军。
高骈策马来到一处矮丘上,俯瞰这支规模近一万五的精锐。
“节帅,以一万五击蛮军六万,是否有些托大?”
此刻,跟在高骈身后的王重任、张璘二人都不免紧张起来。
只是面对他们的紧张,高骈却异常沉稳。
“我就是要用这一万多人,正面击溃蛮军六万之众。”
“唯有如此,才能让蛮人畏我高千里如畏虎!”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眼底更是闪过自信的华光。
“出发,收复湖津!”
不等王重任等人继续提问,高骈抖动马缰,往官道中军的方向疾驰而去。
王重任、张璘两人迅速跟上,而大军也在号角声中行动起来。
总州往湖津而去,走官道距离近百里。
然而对于由精骑与马军所组成的东川大军来说,这点距离也不过就是一天半的路程罢了。
翌日正午,大礼的塘兵才在湖津城三十里外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此时的湖津城内,仅有五千蛮兵不到,而祐世隆所率六万大军距离湖津城还有八十余里。
“混账!这个高骈果然狡诈!”
行往湖津城的官道上,坐镇六万大军中军车驾内的祐世隆在见到加急内容时痛骂高骈。
只是骂归骂,他还是冷静下令道:“马军先行一步赶回湖津,大军明日正午前必须抵达湖津!”
“臣领命!”
十余名大礼将领纷纷应下,开始安排大军急行军驰援湖津城。
在他们加快行军速度的同时,高骈却已经指挥东川大军开始进攻湖津城了。
“放!”
“嘭嘭嘭——”
湖津城外,五十台投石机搭建而成,尽管是陇右军早就淘汰的老式配重投石机,可高骈依旧将其当做宝贝藏着掖着。
哪怕在陇右军面前,这种投石机已经十分落后。
但是在战火重燃的西南,高骈手中的这五十台配重式投石机依旧可称呼为“神器”。
湖津城修建在一处三面环河的地方,背后倚靠高山。
一条山溪汇入乌蒙水,而乌蒙水将东川军与大礼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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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蒙水不过宽二十余丈,对于早早准备好浮桥的高骈来说,根本算不上天堑。
大军轻易渡过乌蒙水,搭建投石机,在距离城墙不到百步的距离进攻城头。
“嘭——”
“额啊!!”
数十斤的沉重投石砸在夯土墙上,夯土垮塌飞溅,受伤者并不多,但投石砸在身旁的那种感觉,却令守城的蛮军们不断怪叫。
“云车、井欗、冲车……不要留手,以最快速度拿下湖津城!”
“今日拿下湖津城,全军每人赏钱三千!”
“张璘,带着你的三千精骑往南边的西安城巡哨,发现酋龙率军驰援,立马传信回来!”
高骈沉稳的调兵遣将,张璘和蔺茹真将一个负责侦查,一个负责攻城。
在如此局面下,高骈不讲究什么死伤,他只要求以最快的速度拿下湖津城这个桥头堡。
只要拿下了湖津城,他们反攻大军的补给线就从百余里外,缩短到五十里内。
拿下湖津城,后方的西安、东安、分协等三座城池都在湖津五十里范围内,很容易攻取。
当地复杂的地形,虽然不适合骑兵突袭,但也限制了祐世隆摆堂堂之阵,以数量压制己方。
在湖津往西安城这一路上,二十里路中,有十五里都在狭长的山谷中,左右宽不过五十步。
如果祐世隆敢在这种地方和自己作战,他高骈有自信以堂堂之阵,正面击垮六万蛮军。
“将士们,收复湖津,便在当日。”
“奉节帅令,今日拿下湖津城,全军每人赏钱三千!”
蔺茹真将策马来到阵前,眼看着民夫们正在手忙脚乱的搭建攻城器械,他毫不犹豫的向九千东川马步兵宣布了犒赏的事情。
尽管只是三千钱,但对于他们这些曾经是饥民的壮丁来说,三千钱足够让他们卖命了!
“杀!!!”
湖津城下,战火冲天,硝烟弥漫……
九千东川马步兵分为四十五支小队,如潮水般涌向城墙。
尽管他们今日已急行军四十里,但此刻却仿佛不知疲倦,眼中只有攻破城门的决心。
云车、井欗、冲车等攻城器械在兵卒的推动下,缓缓逼近城墙,发出沉闷行动声。
城头的蛮军早已严阵以待,床弩的弩弦紧绷,随着一声令下,巨大的弩矢如长枪般呼啸而出。
“砰——”
“注意弩车!!”
一支弩矢直接贯穿了一辆井欗,余势未减,又将两名披甲的东川军兵卒钉死在地。
鲜血从他们的口中和伤口喷涌而出,身体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这样的惨状并未让东川大军退缩,反而激起了他们更强烈的斗志。
二十台弩车齐射,弩矢如雨,摧毁了不少攻城器械,但东川军并未因此停滞。
他们将损坏的器械推入护城河,迅速搭建起浮桥。
云车、冲车沿着浮桥冲向城下,井欗上的东川军弓弩手与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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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矢如蝗,双方兵卒不断倒下,鲜血染红了城墙。
“撞!”
“一二……”
“砰——”
“放石脂!!”
东川军的冲车在猛烈撞击湖津城的城门,呼吸间便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城门甬道顶部冒出几个铁质的虎口,城楼里的蛮兵将石脂倾倒进入石槽里。
石脂顺着石槽流下,从虎口流出,尽数倾倒在了冲车与操作冲车的东川军身上。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城楼内的蛮兵往石槽上的石脂丢出火把……
“额啊!!!”
呼吸间,火焰腾起,将冲车和附近的东川军吞没。
东川的精锐兵卒被火焰包裹,惨叫着四处奔逃,最终倒在火海中,化为焦黑的尸体。
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肉味,令人作呕。
许多东川军兵卒忍不住呕吐,但更多的人咬紧牙关,继续攀爬云车,向城头冲锋。
城头的蛮兵奋力抵抗,檑木、滚石、滚水纷纷落下,试图击退东川军的进攻。
面对蛮兵的顽强抵抗,东川军前赴后继,云车上不断有人涌上城头,与蛮兵展开近身搏杀。
刀光剑影中,鲜血飞溅,喊杀声震天动地。
乌蒙水西岸,王重任望着惨烈的战场,眉头紧锁,忍不住对高骈说道:
“节帅,这样死伤会不会太大了?这些兵都是我们好不容易练成的精锐啊!”
高骈目光冷峻,凝视着远处的战场,声音如铁:“这是战争。”
他的语气中没有丝毫动摇,仿佛眼前的惨烈景象不过是战争必然的代价。
王重任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低下头,握紧了拳头。
高骈的目光依旧坚定,他不管死伤多少将士,他只知道湖津城必须攻下,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思绪间,他冷冷地下令:“继续进攻,不惜一切代价,今日必破此城!”
战鼓再次擂响,东川大军的攻势更加猛烈……
湖津城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大礼的旗帜在硝烟中摇摇晃晃,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从黄昏到入夜,马步兵们轮换三班,最终在子时三刻将湖津城拿下!
“唏律律……”
高骈策马走入湖津城,漆黑的环境下,唯有兵卒手中的火光可见四周环境。
入眼的火光处,基本都躺满了尸体。
这其中有蛮军的,也有东川军的,但蛮军居多,东川军鲜少。
军马驮载着高骈,踩踏着兵卒的尸体进入湖津城。
整座湖津城的百姓早就被祐世隆转移到了拓东城,不止是湖津城而是整个前线的百姓都被祐世隆迁徙离开了前线。
无数东川军正举着火把,两两一组的打扫战场。
遇到没有死透的蛮军,便一刀将他们送到地下,没有半点犹豫。
“节帅……”
在高骈抵达湖津衙门的同时,王重任从后方疾驰而来,脸色不太好看。
“此役阵没五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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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高骈颔首道:“没到两千人,比我预估的死伤少些。”
以九千马步兵进攻三千披甲蛮兵驻守的湖津城,最后只用四个时辰攻破城池,死伤不到两千,这确实可以称得上小捷。
“休整一夜,明日进攻二十余里外的西安城!”
高骈头也不回的往衙门内走去,王重任瞧着他背影,不知道该说什么。
“混账!!”
灯火通明的营帐内,睡梦中被亲卫叫醒的祐世隆还没清醒,便得知了湖津城放出失陷狼烟的消息,顿时睡意全无。
此时他距离湖津还有五十里,最少还需要一天半的时间才能赶到湖津城。
以如今的速度,他只能抢先驻守靖川和分协两座城池。
西安注定要失陷了,而西安南边的东安城,恐怕也岌岌可危。
想到这里,祐世隆愈发清醒,忍不住询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已经是寅时(3点)了。”将领回应。
“让人埋锅造饭,吃完饭后立马驰往分协,南下朱提!”
祐世隆果断下令,将领们也连忙应下。
随着时间推移,半个时辰转瞬即至,全军被叫醒吃饭,提前半个时辰拔营。
一日恍然过去,祐世隆率领的六万蛮军浩浩荡荡地抵达靖川。
马蹄声、脚步声混杂在一起,震得大地微微颤动。
行军路上的蛮军兵卒们脸上带着疲惫,但眼中却闪烁着战意。
他们与东川军作战三年,向来是胜多输少的局面,相信这次也是……
相比较蛮军兵卒的自信,身为大礼皇帝的祐世隆却眉头紧锁。
时间紧迫,高骈的东川大军正在步步紧逼,若不尽快行动,局势将更加不利。
“加快速度!”
思绪间,祐世隆厉声喝道,声音如雷,震得周围的兵卒纷纷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六万蛮军在靖川急匆匆的补充完粮草后,祐世隆便毫不犹豫地率领大军继续向分协城进发。
六万蛮军如一条巨龙,蜿蜒在崎岖的山路上,尘土飞扬,气势汹汹。
与此同时,高骈的东川大军已对西安城发起了猛攻。
西安城小,城墙不过丈许高,八尺厚,又以夯土筑成,防御薄弱。
东川军在高骈的示意下开始进攻,阵上的云梯、冲车迅速逼近城墙,箭矢如雨,压制城头的蛮军。
尽管蛮军奋力抵抗,但在东川大军的猛烈攻势下,城头很快被突破。
三个时辰后,西安城陷落,城内一千五百蛮军大半被杀,余者被俘,押送总州……
高骈站在城头,望着满目疮痍的战场,心中却没有丝毫松懈。
他原本以为祐世隆的行军速度会更快,但没想到对方竟如此迟缓。
饶是如此,他却没有让东川将士们休息,而是不紧不慢的继续下令:“全军听令,向东安城进发!”
从湖津城到西安城不过二十里,从西安城到东安城也不过十五里。
如此短的距离,高骈有自信两日拔三城。
由于犒赏不停,因此在接到军令后,东川大军如狂风般席卷而去,十五里的距离转瞬即至。
东安城的守军还未从西安城陷落的消息中回过神来,便已看到高骈的大军兵临城下。
攻城战再次打响,东川大军的攻势如潮水般汹涌,东安城的防御在短短几个时辰内便被彻底摧毁。
至此,高骈彻底完成了两日拔三城的成就。
与此同时,距离东安城不过二十余里距离的祐世隆也得知了东安城被攻破的消息。
祐世隆就地扎营,摆出了要与高骈在东安城西边的牛头峡决战的架势。
对此,高骈自然求之不得。
他需要用这位大礼皇帝的惨败来告诉大礼与大唐,他高骈值得更高的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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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头峡外牛头原,六万大礼将士扎营于此,帐篷如林,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整个牛头原,仿佛一片乌泱泱的海洋。
战马的嘶鸣声、扎营的打砸声交织在一起,所有人都在忙碌。
“翁如,你砸东西动静轻点!”
“就是,碎木渣都快弄到我们锅里了。”
“吃点渣渣练练牙口,哈哈……”
帐篷之间,三五成群的兵卒聚集起初,虽然声音很大,面上却说说笑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完仗……”
坐在本队的帐篷前,一名皮肤尤其黢黑的兵卒望着远处国人的玩闹,忍不住开口感叹起来。
坐在他身旁,皮肤较为白皙的蛮人则是坐在他身旁笑道:
“西达,你们这群喜欢砍人头祭祀的望蛮,竟然也会想过太平日子?”
“祭祀砍头正常嘛。”皮肤黢黑的西达笑呵呵回应,同时说道:
“不像你们这群白衣,明明整天信仰佛陀,结果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
被称呼为白衣的蛮人笑呵呵点头,接着说道:“我也想家了。”
“我出来的时候,我女儿才三岁,现在已经快六岁了……”
蛮人眺望南方,他的妻女正在南方上千里外的勐老等着他回去。
“真不知道为什么要打仗,我们好不容易才太平了几年……”
西达感叹着,蛮人也忍不住点了点头。
相比较大礼北部的群蛮,他们这些南部的群蛮并没有太平几天。
过去几十年时间里,大礼一直在对骠人、孟人、掸人、真腊人用兵。
从西边迦耶(孟加拉湾)到南边的堕罗钵底(暹罗湾),几十年不断用兵,让南部群蛮过得十分艰苦。
好不容易结束了战事,结果不到四年,又与北边的大唐发生了战事。
能担任队长的人,已经是地方上的小贵族了。
即便如此,放在大国与大国的战争中,他们却与普通的兵卒毫无二异。
经历的战争多了,便会渴望和平。
渴望和平的不止是蛮人,也有汉人……
“高骈,你不过两万兵马,如何挡住朕的六万大军?”
在底层军官与兵卒们渴望和平的同时,祐世隆却策马来到牛头原的某处高丘上。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凝视着远方的牛头峡。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与高骈决战,一举击溃东川大军,攻入巴蜀腹地!
凭借己方的兵力优势,他有自信取得胜利,北上占据巴蜀,完成祖辈未能完成的功业!
在他眺望未来的同时,距离牛头原二十余里外的东安城也相当燥热。
“节帅,我军连战两场,将士们疲惫不堪,是否休整一番再出兵?”
东安衙门内,望着兵卒们不断搬运东西离开的背影,王重任忍不住起身作揖,语气中带着担忧。
他的话音刚落,张璘便笑着插话道:“王郎可是怕了?”
“不……”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王重任眉头一皱,正要发作,却被高骈抬手打断。
高骈的目光冷静而坚定,看向王重任:“我军疲惫,蛮军又何尝不是?”
“眼下我军士气正高涨,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机。”
“即便要休息,也是等到牛头峡的峡口再休息。”
解释间,高骈顿了顿,继续说道:
“牛头峡的东峡口距离此地不过十二里路程,今日耗费两个时辰赶路扎营,余下时间便用来休整。”
“祐世隆既然想在牛头峡决战,那我们就如他所愿!”
王重任见高骈心意已决,只得点头应下。
他望着高骈那愈发冷淡的神情,心中不禁生出一丝陌生感。
曾经的节帅虽然威严,却不失人情味,可如今的他,仿佛只剩下了冷酷与算计。
思绪间,东安城内的东川大军开拔向西。
十二里的距离对于大军来说并不算远,不过两个时辰便抵达了牛头峡的东峡口。
东峡口前地形还算宽敞平坦,倒也不妨碍扎营。
随着高骈下令扎营,牛头峡西峡口上牛头原的祐世隆也得知了东川的军情。
眼看高骈应战,祐世隆只觉得热血沸腾。
即便如此,他却也清楚本部兵马赶路疲惫,眼下不是开战的好时机。
他要在西峡口休整几日,等待本部士气回升,再大举进攻东峡口的东川大军。
“大军疲惫,休整三日,三日后兵出牛头峡。”
“此外,告诉朱提等处兵马,小心高骈诡计突袭!”
“臣等领旨……”
祐世隆尽量冷静下令,诸将闻言也纷纷松了一口气。
接旨后,他们开始按照祐世隆的安排传递军情。
一时间,拓东城又从四周征调了万余蛮兵北上,以求朱提稳固。
大礼军队的动向,高骈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距离自己名扬天下,仅剩一役……
“呜呜呜——”
三日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牛头峡东西两侧峡口,两军对峙的气氛愈发紧张,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东川大军的营地上,士兵们早已整装待发,扎甲在晨光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刀枪如林,旌旗猎猎。
高骈站在阵前,神情冷峻,心中却燃着一团烈火……
今日,便是他扬名天下的时刻!
与此同时,祐世隆的六万蛮军也已列阵完毕。
牛头原上,蛮军的旗帜如乌云般遮天蔽日,士兵们手持长刀短锤,目光凶狠,仿佛一群蓄势待发的猛兽。
祐世隆骑在战马上,宝剑高举,声音如雷:“儿郎们!今日便是我们踏平戎州,扬威天下的时候!”
“咚咚咚——”
战鼓擂响,号角长鸣,两军几乎在同一时间拔营。
他们都将不适合在峡谷内作战的精骑留在峡谷外,为求大军失利,以此断后。
近乎十里的牛头峡,最宽处不过十丈,最窄处不过四丈。
如此地形作战,对将领临阵变化要求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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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地形若是前军崩溃,连带着会导致三军接连崩溃,成为敌军手中待宰羔羊。
七千东川马步兵在进入峡谷前便下马列阵,步步为营的走入牛头峡中。
与他们一样的,还有西峡口的蛮军。
不同的是,西峡口的蛮军数量,是东川唐军的近十倍……
以七千击六万,成则青史留名,败则遗臭万年。
此刻高骈的压力有多大,没人能了解,但东川军的将领对于自家节帅,却基本盲目自信。
时间一点一滴推移,从辰时出发算起,东川军的将士已经走出五里路程。
估算过后,马背上的高骈果断抬手:“大军在此列阵!”
“哔哔——”
木哨声如石入深池,不断向外扩散而去。
很快,七千东川兵马列阵谷间,队伍拉长近二里,两侧皆是山岭,头顶浓浓雾气,唯有前后两条道路可走。
“唏律律……”
胯下的军马在喘息,而高骈则是在等待消息。
“哔哔——”
忽的,两侧山岭上传来不同的木哨响声,显然是双方的塘兵在山岭顶部遭遇了。
牛头岭土石疏松,派十几人的塘兵攀爬探哨还没有什么问题,但若是指挥大军攀爬,却不知要耗费多少气力,死伤多少精锐。
正因如此,高骈没有想过在牛头岭两侧山上设伏,更没想过砍伐树木来阻截谷道。
他只需要派出塘兵,确定自己行军路段没有人设伏就足够。
他们二人,本就是打着“毕其功于一役”的想法前来的。
“窸窸窣窣……”
忽的,前方谷道响起脚步声与甲片碰撞声。
“哔哔——”
代表戒备和警惕的木哨声不断作响,而前方可见的百余步谷道尽头也渐渐出现旌旗。
祐世隆所率六万蛮军中,穿戴甲胄的仅有直属的三万大军,其中万余披铁甲,二万披重铠。
所谓重铠,便是取巨鳄(韩愈鳄)、大象、犀牛等厚实皮革所制甲胄。
大礼境内有大象、犀牛、巨鳄等生物,且许多百姓深受其害。
蛮军常猎杀这些动物,一为保境安民,二为取皮制甲。
大礼国的皮甲技术十分成熟,所制皮甲足够厚实,故此称呼为重铠。
以防御力来说,同级别的重铠略高于锁子甲,而将领所穿的大铠更是能与扎甲、鱼鳞甲媲美。
正因如此,当身穿重铠的大礼蛮军出现在谷道前方时,东川军中不少兵卒都承受着压力,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呜呜呜呜——”
两侧山岭中突然传来怪叫声,但那并非来自山顶,而是谷道两侧的陡坡密林中。
“什么声音?!”
“不要惊慌,是扑子蛮和裸形蛮!”
东川兵卒因怪叫声而骚乱,高骈却做足了功课,沉声安抚四周兵将。
扑子蛮,其部主要生活在哀牢山中,以青婆罗缎为通身袴,勇悍矫捷,善用白箕竹,常于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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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形蛮,其部生活在高黎贡山西,常赤脚掌于原始密林中疾驰,如履平地。
能在陡峭的山岭中疾驰,只能是这两种蛮兵。
据传三国时期的无当飞军,便是以扑子蛮和裸形蛮、望蛮所组成的精锐。
望苴子蛮、扑子蛮、裸形蛮和望蛮,便是大礼直属外,战力最为强悍的四支蛮兵。
不过望苴子蛮善骑射,多募于骑兵中,所以并未出现在此处。
“咻咻——”
“小心箭矢!”
“弩箭还击!”
在高骈的军令还未传下去时,沿着谷道两侧山岭突袭而来的扑子蛮和裸形蛮便开始远程骚扰起了东川军。
尽管对东川军造成了伤亡,但伤亡并不多。
随着东川军以弓弩还击,不少蛮兵也因为中箭而从山岭上滚落。
“娘贼的!是人!”
随着东川军的兵卒发现那怪叫声来源于蛮人,他们心里的那丝畏惧瞬间消散,反而被激起了脾气,不断以弓弩反击。
唐军兵卒,基本每人一张弓,而这点也被高骈完全复制给了东川军。
正因如此,单论弓手而言,唐军的弓手比此处六万大礼蛮军还要多。
箭如飞蝗,不断落入山岭间,而扑子蛮与裸形蛮也在交锋中落入下风,不断中箭跌落谷道。
“咚咚咚——”
忽的,前方传来擂鼓之声,大礼的蛮军已然列阵攻来,距离东川军不过百步。
“弩手去贼一百步发箭,弓手去贼六十步即发箭。”
“贼至二十步内,即射手、弩手俱舍弓弩,先络膊,将刀棒自随,即与战锋各队齐入奋击……”
“杀!杀!杀!”
高骈有条不紊的遵照唐军对敌大阵来指挥,而大阵对敌考验的是兵卒素质。
不得不说,高骈将东川将士操训不错,尤其是东川基层的将领。
那些都将、列校们站在阵中,目光如炬,声音沉稳而有力,穿透了战场的喧嚣:
“弩手,百步发箭!弓手,六十步发箭!战锋队,准备接敌!”
手执弓弩的东川兵卒在接到军令后,迅速执行命令,箭矢如雨,密集地射向逼近的蛮军。
蛮军士兵在箭雨中倒下,但后续的部队依旧如潮水般涌来,毫不退缩。
他们的重铠在阳光下闪烁着黑光,他们纷纷肩扛短矛,朝东川战锋队投去。
投矛发出刺耳的破空声,不少东川兵卒被投矛射中,一口气缓不上来而栽倒。
“杀!杀!杀!”
东川军的战锋队齐声呐喊,长枪如林,直指蛮军。
双方在谷道中激烈碰撞,长枪碰撞交错,枪杆不断发出碰撞声。
前排的士兵倒下,后排的士兵立即补上,战斗异常惨烈。
高骈的目光始终紧盯着战场的变化,不断调整队列。
在这种狭窄的地形中,一旦前军崩溃,整个阵线便会土崩瓦解,因此他必须确保每一名士兵都严格执行命令,保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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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走伤员!后排补上!”
都将与列校们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少因为射箭而手臂酸痛的东川兵卒迅速将前排战锋队倒下的同袍拖到后方。
后排的士兵则立即补上空缺,继续与蛮军厮杀。
这种高效的战场调度,正是高骈平日严格训练的成果。
与此同时,蛮军的扑子蛮和裸形蛮依旧在两侧山岭上骚扰,试图分散东川军的注意力。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东川军的弓弩手们早已熟悉了这种战术。
无需瞄准,他们只需要按照都将与列校的军令放箭,以箭雨扫地,便能将那些隐藏在山岭中的蛮兵射落。
喊杀声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双方不断更换前队,以求战锋体力充沛。
蛮军的兵力优势在狭窄的谷道中无法完全发挥,而东川军的严密阵型和高效指挥则让他们在劣势中稳住了阵脚。
终于,蛮军的攻势开始减弱,前排的士兵开始后退。
高骈见状却不贪功,而是稳扎稳打道:“步步推进,保持阵脚不乱,擅自追敌者斩!”
在他的军令下,战锋队的东川兵卒纷纷压下追击的想法,步步推进,稳扎稳打。
与此同时,前军受挫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中军的祐世隆处。
“调度队列,稳住战锋阵脚!如此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吗?!”
得知前军战锋受挫后退,祐世隆破口大骂,随后沉声道:“告诉赵器槐,朕立即前往前军!”
“倘若前军战锋稳不住阵脚,那朕就将他正法于阵前!!”
“臣领旨!”传信塘将连忙低下头,随后派出塘骑传递消息。
不多时,前军的大军将赵器槐便得到了消息。
得知皇帝生气,他只能硬着头皮压上铁甲兵。
“呜呜呜——”
号角声与鼓声同时作响,重铠兵被换下,接替而上的则是大礼的铁甲兵。
随着重铠兵退入铁甲阵中,蛮军的防线终于稳固在了此处。
两军以长枪碰撞对敌,而山岭两侧的裸形蛮和扑子蛮也不知什么时候撤走了。
来自两侧的威胁消失,东川军也开始继续发力。
在这狭长的战场上,大部分兵卒不是死于兵器下,而是在交锋中跌倒,随后被大军结阵践踏而过,活生生被踩死。
在这其中,鲜少有东川军的尸体,大多都是蛮军尸体。
“杀!!”
东川军杀红了眼,两方的精锐止步于此处谷道,不断碰撞。
堂堂之阵对敌,通常没有什么亮眼的打法,只有枯燥的填线。
但是填线所用的,却是两国兵卒的性命……
喊杀声与兵器碰撞声、求救声充斥着所有人的耳朵。
后排的兵卒不断前进,来到战锋队后,与对面的敌军四目相对。
所有人的嘴脸都显得十分恐怖,他们用长枪不断刺击对面的人,只求倒下的是对方,而非自己。
随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被践踏而死的人也越来越多。
双方都没有空间将倒下的人拖出战锋,尸体渐渐堆了起来。
用于列阵的长枪不再适用,经验十足的老兵已经取出钝兵。
短兵交击,两军的战锋缠斗一处。
“前军后撤二十步,放他们过来,以大阵对敌!”
后方,高骈眼见己方战锋竟然与蛮军短兵交击,立马咆哮着下令。
在他的军令下,还有理智的战锋兵卒立马脱离短兵战场,往后撤退二十步后拾取地上随处可见的长枪,列枪阵对敌。
那些不够理智的兵卒则是失陷于蛮兵之中,而蛮兵们也没有冒进,反而是将尸体拖走,避免尸堆妨碍己方进军。
半盏茶的时间,峡谷内的尸体被拖走大半,前军交锋的空地再度“宽阔”起来。
“咚咚咚——”
擂鼓声再度作响,两军战锋继续持着长枪前进,最后碰撞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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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头峡内,喊杀声充斥所有人耳膜,两军各自的战锋队在短暂碰撞后,再度杀红了眼。
这种局面下,训练不精的一方会很容易失控,而失控代表着更大的伤亡。
许多战锋兵卒会忍不住冲杀,而他们一旦脱离了同袍的掩护,很快便会被四面八方扎来的长枪挑翻,最后死于战锋线上。
大礼以二千五百人为一营,一万铁甲军为四营。
统帅前军的大军将赵器槐坐镇铁甲军乙字营,因此他可以清楚看到,前方甲字营的规模在不断变少。
“甲字营撤到牛头原休整,换乙字营顶上!”
赵器槐可以看出甲字营正处于崩溃的边缘,这代表他们到了崩溃临界点。
他毫不犹豫的用乙字营换上了甲字营,而大军也预留了一丈宽的撤退谷道,供战锋退下的队伍撤退。
甲字营的蛮兵终于解脱,他们一排排的与乙字营替换,所有人惶恐不安的撤了下来。
两刻钟的时间,两千五百人便仅存不到六成。
可以说,每个呼吸都在死人,死的都是他们曾经的袍泽,甚至是同乡的弟兄。
“赵器槐!”
忽的,马蹄声与呼唤声同时传来,身为十二大军将之一的赵器槐连忙下马行礼。
他甚至没有往后看,因为他很清楚,在这军中有谁能直呼他的姓名。
果然,本该坐镇中军的祐世隆出现在了前军,脸色铁青。
“死伤多少,为何战锋在后退?!”
“铁甲军、重铠兵估计死伤近四千,扑子蛮和裸形蛮死伤不下两千……”
赵器槐的声音低沉而急促,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不等祐世隆开口,他便低头继续禀报:“陛下,我军虽勇猛,但唐军阵型紧密,如铁墙坚固,风吹不入!”
面对赵器槐的解释,眼睛不瞎的祐世隆自然是能看到前线情况的。
他发现赵器槐说的没错,但这让他脸色愈发阴沉。
望着前方激烈的战场,他拳头紧握,指甲几乎嵌入掌心,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与不甘。
东川军的顽强超出了他的预料,尤其是高骈的指挥。
在他手下的东川军,简直如同一堵铜墙铁壁,水泼不入,风吹不进。
“废物!”祐世隆怒喝一声,声音如雷,震得周围的士兵纷纷低头。
他猛地拔出宝刀,刀锋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一营铁甲兵不行就两营,两营不行就三营,三营不行就四营!”
“传令下去,哪怕把铁甲军打光,朕也要全歼唐军!”
“今日若是无法生擒高骈,难解朕心头之恨!”
赵器槐闻言,心中一凛,连忙劝道:“陛下,唐军的阵型稳固,若是强行压上,恐怕伤亡会更大。”
“不如暂且退兵,另寻他策……”
“住口!”祐世隆怒目圆睁,打断了他的话:
“六万大军在此,岂能被区区七千人挡住?”
“今日若不拿下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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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器槐不敢再多言,只得低头领命,眼睁睁看着乙字营与东川军厮杀。
他们的结局与甲字营同样,不到两刻钟便出现了阵脚松动的问题。
“换阵!”
祐世隆阴沉着脸看完了两刻钟,接着在乙字营紊乱前宣布换阵。
乙字营被换下,丙字营顶上,丁字营预备。
两千五百人的乙字营被换下后,队伍肉眼可见少了许多。
“清点伤亡……”
祐世隆沉声开口,如果脸色能研墨,那他这辈子的墨水都不用愁了。
“节帅,这酋龙是准备把我们耗死?”
距离祐世隆不到三百步外的东川军前军队伍之中,王重任询问高骈,而高骈闻言颔首道:
“他们兵力是我们数倍,自然会用这种办法。”
“不过我观蛮军士气跌落,此战过后,酋龙麾下精锐士气全无,唯有撤军这一条路!”
高骈早已料到祐世隆会采取人海消磨的战术,但他没想到大礼的重铠兵和铁甲兵会有这么多。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有自信击垮祐世隆!
思绪间,他于阵中挥手下令:“战锋队稳住阵脚,不可后退,余下兵卒仰射箭矢,干扰蛮军接替!”
在他的指挥下,东川军内除战锋队外的兵卒纷纷更换弓弩,随后迅速调整目标,箭矢如雨,密集地射向蛮军的后续部队。
箭矢对铁甲兵的伤害有限,但仍旧起到了干扰前后交替的作用。
由于后续营兵无法衔接,大礼的战锋不免有些受挫。
好在随着时间推移,后续甲兵不断上前接替,军队阵脚方才稳住。
“嘭——”
“杀!!”
“三郎小心!”
“西达……”
双方的战锋队再次激烈碰撞,长枪与长枪交错,枪杆不断碰撞。
战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每一刻都有士兵倒下,鲜血渐渐染红了土壤。
东川军的士兵们在高骈的指挥下,始终保持着严密的阵型,即便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也毫不退缩。
祐世隆站在后方,望着前方惨烈的战场,心中愈发焦躁。
他本以为凭借兵力优势,可以轻松击溃东川军,却没想到高骈的指挥如此老辣,东川军的士兵如此顽强。
在他思考着如何破敌时,前线的刀法罕也在前后接替中,将自己的好友西达拖下了战锋线。
西达在战锋队中被东川的兵卒捅到了面颊,半边脸鲜血淋漓。
刀法罕背着他往牛头原撤退,六七里路程在他与小队五十余人的相互扶持下,花费半个时辰后经过。
西达被送入了伤兵营内,而刀法罕四周却充斥着惨叫声。
他精神恍惚,只觉得天旋地转。
“救我……不是说砍了腿就行吗,砍了我的腿……”
一名在战锋队中栽倒并被救下的蛮兵苦苦哀求巫医,可他的小腿早已在战锋线中被踩踏,扭曲得不成模样。
刀法罕还没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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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兵卒捂住脖子,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绝望的倒在地上,被人拖到了尸堆之中。
“为什么要杀他?!”
刀法罕精神崩溃,冲上前揪住巫医的领口。
“他的腿废了,即便砍了腿,也有可能因为伤口腐烂死去,不如现在就去死,还能好受些……”
刀法罕瞳孔放大,不敢相信这话竟然是从巫医口中说出来的。
他松开巫医的领子,踉跄着后退几步后栽坐到地上。
远处堆放尸体的尸堆格外显眼,数千人的尸体被堆放一处,旁边还有人在挖坑,试图就地填埋。
忽的,刀法罕想起了什么,连忙爬起来,冲入伤兵营内寻找西达的身影。
“杀了吧……”
“不行,他最少也是望蛮中的小头人,不能……”
“你们要干嘛?!”
刀法罕闯入了某处帐篷内,被砍断半张手掌的西达正躺在床上,早已陷入昏迷。
手掌的伤口还未包扎,这些巫医便已经开始讨论起了西达的生死。
“滚开,我自己救他!”
刀法罕已经不再信任大礼的这些医生,他要用自己的办法,保住自己和西达两支队伍中还活着的所有人。
似他这般的人不少,究其原因还是蛮军并未遇到如此烈度的战事。
以往他们不论是攻城还是野战,时间基本都是以月为计,每日负伤不过二三千人,凭借军中二百余名巫医也倒能应付过来。
而今与高骈麾下的东川军作战,不到一个时辰便战死四五千人,负伤近万。
巫医们救不过来,自然不愿意把伤药留给那些在他们看来救不活的人身上。
他们的做法引起了众怒,尤其是扑子蛮、望蛮、裸形蛮和白衣蛮等群蛮更是怒火中烧。
他们本就是被大礼征服的对象,加上大礼这些年不断征战,他们得到的好处甚少,故此早就心生不满了。
如今巫医们重六诏而轻群蛮的做法,无疑犯了众怒。
群蛮在伤兵营闹了起来,这则消息很快送到了前线。
“混账……”
祐世隆目光在眺望前方战锋,耳朵却在听着塘将汇报。
他没想到大战在前,自己却后院起火,被一群巫医扰乱了计划。
“陛下,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
赵器槐再次劝道:“我军死伤上万,而唐军死伤恐怕不过两三千。”
“继续打下去,我们即便赢了,却也无法收复被夺走的东安等城。”
“如果把铁甲兵和重铠兵耗光了,再想恢复便不是那么容易了……陛下!”
祐世隆的脸色难看,他知道赵器槐说得对,但他不甘心就此退兵。
若是今日不能击败高骈,他的威望将大打折扣,大礼的实力也将受到重创。
眼见铁甲军的丁字营都显露出了颓势,祐世隆最终变换了脸色,声音变低:“鸣金撤退!”
“陛下圣明!!”
赵器槐连忙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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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铛铛铛……”
蛮军的鸣金声响起,所有蛮兵都松了一口气,战锋队更是如潮水般退去。
高骈坐在马背上,目光死死盯着撤退的蛮军。
行军打仗,最困难的不是列阵,以堂堂之阵对敌,更不是玩变化,度形势,而是撤军。
将领若是指挥调度不行,那便很容易将撤退指挥为溃败。
所以撤军无疑考验着将领的军略,而高骈也做好了蛮军阵脚松动,趁机扩大战果的准备。
只是令他失望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就是战场上的蛮军并未盲目撤退,而是紧密队形,缓缓撤走。
“节帅,我们要追吗?”
王重任作揖询问,高骈却瞥向他:“整顿兵马,清点伤亡。”
“是!”王重任心中松了口气,而东川大军也因为高骈的军令停止进军,撤回了东峡口。
两个时辰后,在满是哀嚎的营盘内,高骈终于从王重任手中接过了文册。
他皱眉将其翻开,粗略看了几页后,便忍不住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此役我军阵没一千四百余七人,伤残六百五十一人,轻伤二千八百一十八人。”
“此役过后,我军于泸水以东还能作战者,唯三千精骑,五千马步兵。”
收复三座城池,阵没和伤残的兵马近五千人。
想到这里,高骈眉头不曾舒展,而是沉吟片刻后说道:“传令东川各州,每州各募兵八百,不得有误!”
“是!”王重任应下,随后看向高骈,欲言又止。
思考再三,王重任还是定了定心神,作揖问道:“节帅,我军还要继续作战吗?”
“战场上收获的甲胄有多少?”高骈没有回答王重任问题,反而是反问起来。
“三千三百二十七套,另外收复三县后,俘获甲胄约六千五百套……”
王重任已经想到了自家节帅会做什么,而高骈也如他预料那般开口道:
“派人写捷报,告诉朝廷,我军于牛头峡大破酋龙及其麾下蛮军十万,获甲万余,杀蛮三万!”
“此外,多派些讲书人去东川、西川、关中、河南、淮南等地,将此役通过说书传出,让世人知晓我功绩。”
“是……”王重任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习惯了自家节帅这个充满算计的形象。
他没有过多反驳,只是老老实实应下,随后派人起草捷报。
很快,百余匹精骑护送捷报北上,而牛头峡东峡口外的东川军营里却依旧充斥着伤兵的哀嚎声。
与此同时,撤回西峡口的祐世隆也在入夜后得到了伤亡清点。
“此役,我军阵没六千三百二十四人,负伤上万……”
“铁甲军死伤三成,重铠兵死伤两成,蛮军死伤两成有余。”
“我军丢失甲胄约三千,恐怕都被高骈俘获了……”
西峡口营盘牙帐内,祐世隆冷脸听完了赵器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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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头峡之战,单以死伤来说,大礼无疑是此役的输家。
阵没六千余人,负伤上万,而且阵没的大多都是铁甲兵和重铠兵,这都是大礼的精锐。
尽管甲胄保留了不少,可重新培养一批铁甲兵和重铠兵,所要消耗的钱粮,足以让祐世隆肉痛。
望着桌案上的烛火,他的心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
牛头峡的惨败,不仅让他损失了大批精锐,更让他的威望受到了严重打击。
群蛮的离心离德,更是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陛下,群蛮首领们已经在外等候多时了。”
一名将领小心翼翼地掀开帐帘,对主位的祐世隆行礼禀报。
“请他们进来!”祐世隆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
此刻的他必须冷静,必须安抚这些群蛮首领,否则一旦他们撤军,大礼的局势将更加不利。
不多时,裸形、扑子、金齿、白衣等蛮的首领们便走入了牙帐内,可他们看向祐世隆的目光,却再也没有此前的那么尊敬。
祐世隆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心里对高骈愈发痛恨起来。
“今日召集大家,是为了商讨接下来的战事。”
祐世隆强压心中的不快,语气尽量平和。
他将群蛮首领逼宫说成他召集众人议事,可以说给足了群蛮态度。
闻言,裸形蛮的首领率先开口,声音中带着不满:“陛下,我们的人在牛头峡里死伤不少,族人心里慌得不行,许多人都想回家。”
“要是继续这样打下去,我们怕是没有办法为陛下效力了。”
眼见裸形蛮的首领先开口,扑子蛮的首领也附和道:“陛下,我们的人也是会流血的人,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战事打了三年,我们的人也在外面待了三年,他们都想家了……”
眼见两人逼宫,祐世隆的脸色微微一变,心中怒火中烧,但他知道此刻不能发作。
他强压下心中的愤怒,缓缓说道:“诸位首领,朕明白你们的苦衷。”
“此次牛头峡一战,确实是朕的失误。”
“高骈此人狡猾多端,这才让朕棋差一着,日后必然不会出现这种事情。”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诸位首领,朕可以向你们保证,接下来的战事绝不会再像牛头峡一战那样惨烈。”
“朕会好好思考,日后攻伐大唐,绝对会尽量减少伤亡。”
“此外,朕还会从国库中拨出钱粮,补偿各位的损失。”
群蛮首领们闻言,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显然对祐世隆的承诺并不完全信任。
只是眼下他们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所以暂时压下心中的不满,勉强点头同意。
祐世隆见状,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但眼中的阴狠之色却愈发浓烈。
他知道,这些群蛮首领不过是暂时被他稳住,若是接下来的战事再有任何闪失,他们很可能会毫不犹豫地撤军。
想到这里,祐世隆大方赏赐了这些首领,接着又组织了宴会。
酒过三巡后,这些首领才渐渐稳定下来。
待他们离去,赵器槐这才看向祐世隆,行礼问道:“陛下,我们还要继续进攻戎州吗?”
“不必……”祐世隆黑着脸否认,接着下令道:
“派人前往杨酋庆所部,若是他们还未拿下驯州,告诉他们立即撤往聘州、靖川、分协三城驻守。”
“明日我军拔营撤往朱提城,你率一万重铠兵驻扎此处,防备高骈突袭。”
“臣领旨!”赵器槐连忙应下,接着又担心道:
“陛下,高骈毕竟是东川节度使,而东川有民上百万,若是高骈继续募兵,那我们日后恐怕不是对手。”
“高骈……”祐世隆在心中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今日之仇,朕来日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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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中旬,报捷的轻骑从明德门进入长安城,沿着朱雀大捷叫嚷报捷。
沿途百姓纷纷驻足,有的踮起脚尖张望,有的低声议论,猜测着战事的细节。
朱雀大街作为长安中轴线上的干道,也是与天上的子午线相对应的天街。
天街全长近十里,宽近百步,是当今世界上最宽、最大的长街。
十里长街聚集了海内外各国商贾,以及长安城内的达官显贵。
正因如此,当报捷的轻骑掠过之后,至少有数万人知道了戎州大捷的事情。
长安坊市多被坊墙隔绝,街道上没有贩卖东西的地方,只有人流和偶尔能瞧见的乌头门。
代表三品大员的乌头门纷纷打开,府邸的仆人在收集刚才经过的报捷内容。
当他们确定消息后,当即便将消息传给了府上的主人。
这些官员听到消息后,纷纷派人前往宫城打探详情。
一些世家子弟在酒楼中举杯庆贺,高声谈论着戎州的战略意义,仿佛这场胜利是他们亲自指挥的。
相比较官员们的盘算,世家子弟的意气风发……
长安坊巷深处,普通百姓的生活依旧如常。
几个孩童在巷中玩耍,模仿着轻骑的模样,挥舞手臂喊着:“大捷!大捷!”
他们的笑声与远处天街上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而残破院中上了年纪的老丈却蹲在墙角,耳朵听着远处的欢呼声,低声叹道:
“胜了又如何?税还是得交,日子还是得熬。”
院内织布的女子也停下手中的纺车,对老丈说道:“说是大捷,可赋税却一分没少。”
“过了几日,那群酷吏又要来催缴了。”
“家中能否交上税,还得看我这匹布能卖多少钱……”
“嘭!!”
谈话间,院子那破败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
不等这对父女反应,便见几名酷吏闯入其中,高声喝道:
“王三郎,你家去年的秋税还欠三百钱,什么时候才交?!”
原本还在与女子迈远衙门的老丈闻言连忙起身,上前赔笑道:“王直白,这不是还有五日吗?”
“我家大娘子马上就把布织完了,到时候就能还上欠税。”
“这点钱是劳烦几位多跑一趟的赔罪,劳烦几位莫要见怪…莫要见怪……”
老丈在赔礼,女子则是不管织机,起身走入了屋中。
眼见老丈说的有理,而且织机上的绢布也快织好了,这几名酷吏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一把抢过老丈手中十余枚钱,掂量后说道:
“那就说好了,五日后我们来收税,到时候你可不要拿不出欠税来。”
“另外今年的夏税定在六月征收,你家那五百钱的夏税记得准备好!”
“是是是……劳烦诸位跑一趟了。”老丈明明被羞辱,却还是不得不赔罪。
看他老实,几名直白转身走出院子,只留那老丈心疼的捡起地上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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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直白,活不好找,今日实在交不起了,求您宽限几日吧!”
“宽限?朝廷的税赋岂是你说宽限就能宽限的?!”
耳边传来了邻居和酷吏们的争吵声,老丈听后只能低声叹息。
半个时辰后,随着这群酷吏骚扰了这条巷中所有百姓而离去,那女子这才走出来道:
“这群酷吏,每月来三五趟,每趟从你手中拿走十几钱。”
“若是没有他们催缴贪墨,我们早就还清欠税了!”
“唉……”老丈无奈,低头叹了口气,却不再敢言语了。
在他们沉默的同时,长安大明宫朝堂上却赞声不断。
“好好好!”
“高千里竟然打出如此大捷,该赏!该赏!”
金台上,身为皇帝的李漼得知戎州大捷后,高兴的想要做出赏赐。
只是面对他的激动,掌管度支的裴休却忧心忡忡,忍不住进言道:
“陛下,戎州大捷固然可喜,但百姓负担沉重,若不减轻赋税,恐生民变。”
“陛下、臣附议。”蒋伸、与毕諴纷纷作揖附和。
眼见三位宰相都开口了,殿上群臣纷纷唱声附和。
面对群臣如此态度,李漼却眉头微皱:“天下太平,百姓自然安居乐业。”
“若是如今削减赋税,不知朝廷度支积欠应该如何解决?”
裴休闻言作揖道:“百姓困苦,苛税必然需要削减。”
“然地方庶族把控吏治,常为衙门收税时中饱私囊。”
“臣以为,不如削减昔日九厘丁租税,改加盐铁茶酒等税。”
裴休提议,但殿上不少官员却微微皱眉。
在场的都不是庸才,自然清楚这些加上去的杂税,始终会落到百姓头上。
唯一不同的在于,丁、租等税减免后,百姓便会对朝廷感激。
若是地方庶族抬高盐茶铁价,百姓便会去仇恨这些庶族,而非仇视朝廷。
不过这么做,却也很容易让庶族对朝廷产生不满。
庙堂上的庶族并不少,可面对这针对庶族的手段,他们却个个高高挂起,并不在意。
他们曾经是庶族,可如今的他们已经成了官员。
如今只需要好好经营,便能从庶族转变为世家寒门,再渐渐立足于世家之中。
古往今来不少家族都是如此,由微末成长为传承数百年的世家,他们又为何不可?
“如此,便依裴相安排吧!”
李漼不在乎加税给谁,他只关心朝廷有没有钱,足不足够应对眼下的局面。
如今看来,高骈在南边建功如此,南蛮短期内是无法入寇了。
趁着这个时机调整调整,倒也不会影响什么大事。
这般想着,李漼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一道身影,不由得开口威严道:
“近来剑南道逃民渐多,听闻多逃亡陇右。”
“话说河陇自收复以来,仅在十余年前献出过图籍,而今这么多年过去,也应该好好丈量田亩,登籍造册,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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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漼的话音落下,殿上群臣不分先后的抬起头来,不敢置信。
裴休、蒋伸、毕諴三人眉头紧锁,而百官中的张议潮、封邦彦、杨知温等人更是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笏板。
剑南道和山南西道逃民涌入陇右的事情,朝野上下皆知,但唯独没有人敢于拿到常朝上说事。
毕竟朝廷与南蛮战事未分胜负,因此陇右的事情能放就放,避免在西线点燃战火。
在这个问题上,朝野官员都十分认可,毕竟如今的陇右已经成长为不输河朔三镇的程度了。
河朔三镇与关中还隔着河东、黄河,但陇右与关中却仅仅相隔一座陇山。
陇右问题因此而严重,又因此而让百官忌惮。
正因如此,这个问题才无人敢提……但如今却被身为皇帝的李漼给提了出来。
“昔年先帝还在时,便常言要剪除河陇藩镇。”
“朕本欲即位后不久招刘继隆、张淮深入朝为官,却不想西南战火重燃,这才怠慢了河陇。”
“如今南蛮受挫,没有一两年是无法恢复实力了,因此朕以为……”
李漼目光扫视庙堂群臣,接着开口道:“如今正是剪除河陇藩镇的好时机!”
“陛下不可!”
“臣请陛下三思!”
“臣等请陛下三思……”
呼吸间,殿上躬身一片,几乎所有官员都躬身作揖,请求李漼收回这种想法。
饶是如此,群臣却也清楚,皇帝在常朝殿上的这番说辞,恐怕会在不久之后流入河陇。
若是刘继隆因此被激怒,不智谋逆,那关中就危险了。
想到这里,群臣纷纷想出了劝谏的说辞,而身为宰相的裴休、蒋伸、毕諴三人更是责无旁贷。
“陛下!”裴休沉声作揖:
“如今吐蕃虽然内乱,然尚摩鄢却异军突起,麾下控弦之士近十万,唯有刘牧之、张坦之二人能总镇河陇。”
“贸然调遣二人入京,河陇恐有危矣……”
裴休这话,但凡了解河陇局势的人,都不会把它当成一回事。
尽管陇右在屏蔽外人这件事上做的铜墙铁壁,但张淮深的河西却不是这样。
尚摩鄢乃尚婢婢之子,而尚摩鄢与张淮深、刘继隆交好,三人说是同盟也不为过。
因此裴休的这番言论,表面是在说河陇离不开刘张二人,实际上却是在告诉李漼,动了刘继隆就得动张淮深和尚摩鄢。
此三人兵强马壮,比之南蛮都不差,贸然行动,恐有祸事。
眼见裴休将事情说的那么严重,李漼这才渐渐收敛了想要收拾刘继隆的心思。
“既然如此,那便暂时由刘继隆、张淮深二人总镇河陇吧。”
李漼草草揭过此事,转身走下金台。
在他走下金台之时,群臣纷纷松了一口气,而鸿胪寺卿也唱声道:“散朝!”
“上千万岁寿……”
群臣高唱,而李漼也离开了紫宸殿,摆驾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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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上他一言不发,直到渐渐抵达咸宁宫时,他隔着老远便瞧见了不少紫袍站在宫门外。
“上千万岁寿……”
王宗实、王茂玄、亓元实、齐元简、杨玄阶、杨玄冀和王宗会、张淮鼎等人纷纷出现在咸宁宫外。
在他们身后两侧,则是被叫出殿外的数百伶人与乐工。
“诸卿何事?”
李漼心里已经想到了几人来意,不免有些不喜。
对此,王宗实却作揖道:“陛下,臣听闻您要对陇右……”
“只是提出想法罢了!”
李漼不客气的打断了王宗实,因为他很清楚,只要自己不对北司的群宦下手,这群宦官也不至于对付自己。
“是……”
王宗实有些气恼,但想到自己的年纪,他还是决定息事宁人。
“你们是为了这件事来的?”李漼质问众人,众人见状纷纷作揖,算是回应了李漼。
“进殿说吧!”
李漼拂袖走入咸宁宫中,不多时走上金台坐下,同时看着群臣入座。
待他们纷纷坐下,李漼这才说道:“刘继隆占据河陇,又裹挟剑南道逃民。”
“先帝在世时,其势便难以遏制,如今对朝廷而言更是尾大不掉。”
“自渭州到长安不过八百余里,其间地势唯有陇山。”
“倘若继续放任刘继隆坐大,日后必然要威胁朝廷,威胁朕的安危。”
“朕今日想要询问诸卿,难道朝廷就没办法将这刘继隆收拾入京吗?!”
对于李漼来说,河朔与南蛮太远,陇右距离太近。
随着时间推移,他也渐渐了解了自家阿耶为什么会在死前都想着收拾陇右,收拾陇右的刘继隆。
不是刘继隆表露了任何不臣之心,只是因为他距离长安太近。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让刘继隆交出陇右道的图籍是为了探查他的实力,得到图籍后,才能布置针对他的计划。
“陛下,刘继隆还算恭顺,何必讨伐于他?”
王宗实昧着良心说话,李漼忍不住轻笑:“真的恭顺吗?”
“若是真的恭顺,就应该将陇右兵马、人丁、土地尽数交还朝廷,而不是占为己有!”
王宗实被李漼这话弄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觉得李漼比起李忱、李炎来说,着实太过稚嫩了。
是他王宗实不想讨伐刘继隆吗?并不是!
他和朝臣们之所以不让李漼讨伐刘继隆,是因为朝廷暂时没有那份实力。
当初的“王守文之乱”还历历在目,不过三千赤水军,便把京西北八镇和河中镇给挑了。
事后更是动用了宣武、河阳、天平、义成、昭义等镇兵马,才彻底将王守文镇压在濮州。
那王守文在河陇时可没有后来表现得那么出色,难道是他在河陇时藏拙?自然不是!
他之所以在河陇表现平平,是因为河陇为多方势力角逐之地。
刘继隆、张淮深、称勒、杜噶支、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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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回到了大唐,其表现的战力,简直比幽州的骁骑还骁勇。
仅是三千河陇叛出的叛军,便搅动了关内、京畿、河东、河北、河南等道。
若是真的要讨伐刘继隆,届时张淮深和尚摩鄢若是与之联手,那朝廷是否能在短时间内讨平刘继隆?
若是无法讨平,届时西南的南蛮又趁机闹事,那朝廷便要陷入两难境地中了。
当然,这还不是最惨的情况,最惨的情况就是中原也发生民变。
以朝廷如今的国力,别说开辟三处战场,就是开辟两处战场也足够喝一壶了。
思绪此处,王宗实不由得暗骂李漼这厮不知兵。
“神策军十余万,京西北八镇十余万……”
“朕就不信,仅三十万大军还讨平不了一个区区陇右!”
李漼还在大放厥词,可殿上的群臣却面色难看。
神策军是个什么情况,他们再了解不过了。
十几万人是名册上的人数,实际上能不能拉出三万人都成问题。
当初王宗实宫变所用的几千甲兵,便基本是左神策军所有精锐了。
左神策军都如此,更别提右神策军了。
至于京西北八镇,他们承平那么多年,当初几万人连王守文那三千人都收拾不了,拿什么去对付刘继隆那几万人?
要知道王守文之乱后,便有不少藩镇都在猜测朝廷外强中干了。
若非当初李忱精明,没有动用神策军去围剿王守文,恐怕神策军的虚实也要暴露了。
如今藩镇们惧怕的,无非就是昔年神策军讨平部分藩镇后留下的威名。
要是把神策军的底子露出来,届时恐怕又是一场“安史之乱”。
只是昔年的大唐有李光弼、仆固怀恩、郭子仪,而如今的大唐却连有真才实学的宰相都难以找到。
靠高骈和王式、李承勋平定群藩作乱,王宗实等人自己都不敢相信。
“为何无人开口发言,莫不是哑巴了?!”
瞧着王宗实等人缄口不提的模样,李漼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的目光扫视众人,最后停留在神武大将军张淮鼎身上。
“张神武,莫非你也不支持朕讨平刘继隆与张淮深?”
话音落下,李漼摇摇头道:“对了……那张淮深应该是你堂兄吧,你不愿意也是……”
“陛下,臣只听陛下号令!”张淮鼎打断了李漼的自言自语,起身作揖,目光坚定道:
“只要陛下下令,左右神武军便会出兵,哪怕全军覆没,也要完成陛下的旨意!”
张淮鼎的态度令李漼眼底闪过诧异,但也迎来了王宗实等人的不满。
现在所有人都在劝皇帝不要节外生枝,就张淮鼎一个人态度强硬,这岂不是显得其他人格外懦弱?
想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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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怎么用左右神武军,还需要询问你的意见吗?!”
“臣不敢!”张淮鼎连忙伏地叩首,而李漼也冷哼着看向王宗实。
“内相所言极是,在解决南蛮作乱的事情前,朕必不会节外生枝。”
“不过今日庙堂言论,恐怕令刘继隆、张淮深不安。”
“劳请内相与南衙商量商量,赏赐些钱粮于二人。”
李漼话音落下,王宗实松了一口气,也忘记了要教训张淮鼎的事情,连忙应下:
“陛下放心,臣这就去与三位相公商议此事。”
“此外,高千里戎州大捷之犒赏,是否一并商量?”
王宗实倒是没忘记高骈,毕竟这是他现在最强力的外援。
李漼闻言颔首,拂袖道:“此事由内相全权处置,朕要看戏了,尔等若是愿意留下,便留下看戏吧。”
“臣等告退,上千万岁寿……”
事情解决,众人自然没有留下的心思,纷纷唱声退出了咸宁宫。
不多时,伶人与乐工走入殿内,乐曲声缓缓演奏起来。
只是离开咸宁宫后,王宗实却还是看向了张淮鼎,阴冷道:“张神武倒是好算计!”
“下官不明白内相在说什么。”
张淮鼎老神在在,尽管作揖回礼了,但姿态却有些跋扈。
他之所以敢如此,也是因为他已经摸清楚了神策军的底细。
亏他还以为神策军有多么了不起,结果耗费那么些年探查下来,不过就是一群酒囊饭袋罢了。
若是王宗实真的要对他下手,他张淮鼎不介意调动左右神武军和他火拼天街。
“哼!”
王宗实兴许也是忌惮张淮鼎手中三千神武军,冷哼一声后便带领众人离开了大明宫。
瞧着他们的背影,张淮鼎脸上露出轻嗤,同时也不由想到了自家阿耶。
“阿耶,您看看清楚,唯有兵马才能跋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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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陇右大都护刘继隆、安西副都护张淮深,忠勇奋发,夙夜在公,保境安民;今赐绢十万……”
“制书如右,请奉制付外施行,谨言。”
四月中旬,当长安的圣旨送抵刘继隆面前,送来圣旨的陈靖崇顺带对国殇墓园内的刘继隆作揖道:
“节帅,朝廷押送而来的十万匹绢,已经被末将派兵押运而来,眼下正在由高长史入库。”
刘继隆将圣旨递给旁边的曹茂,目光看向陈靖崇笑道:
“你们说这至尊莫不是患了疯病,既要剪除我,又不得不犒赏我,着实可笑!”
庙堂上的事情,早就通过张议潮、封邦彦、杨知温等人书信送来了陇右,刘继隆自然清楚如今这位至尊,到底有多么想要剪除他这个卧榻强藩。
换位思考,若是刘继隆坐在李漼那个位置上,他的反应恐怕比李忱、李漼这对父子还要大。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刘继隆说出了历史上宋祖所说的这番话,但对象却不是大唐,而是指大唐眼中的自己。
他的这番话令陈靖崇、曹茂、张昶等人暗自点头,而他也向山下走去。
几人跟在他身后,远处的亲卫也靠近了他,护送着他们走下山去。
走在下山的路上,刘继隆开口说道:
“高骈和祐世隆的牛头峡之战倒是声势不小,此战过后,祐世隆应该会消停些日子了。”
“若非如此,这位至尊也不会想着剪除我与张使君。”
“只是我们这位至尊还是太稚嫩了,若非有裴休等人阻拦,恐怕战火早就点燃了……”
在他这般说着的同时,张昶却开口说道:“今早河西送来消息,张使君收复西州,击破安宁六万余众。”
“安宁率残部北逃,西州四县尽归张使君。”
说到这里,张昶语气中略微透露着羡慕:“西州回鹘的安宁逃亡后,张使君面前便只剩下北庭的仆固俊,安西的庞特勒了。”
“庞特勒占据龟兹与焉耆,仆固俊占据庭州。”
“若是张使君有想法,兴许能休养几年,随后先出兵收复龟兹和焉耆,进而图谋庭州。”
张昶说的很理想化,但刘继隆却清楚其中难度,因此他摇头道:“没那么容易。”
“从高昌到焉耆近六百里,而且大部分都是戈壁和沙漠,并不好走。”
“从高昌到庭州,要么走他地道、要么走白水川道,这两条道路都不好走,极易被设伏。”
“庭州的仆固俊能拉出那么多兵马,自然不会是傻子,更何况还有庞特勤、黠利、杜论悉伽、安宁等人投靠,他自然知道河西军不好惹。”
“张使君不论想要进攻谁,都需要足够的人口和民夫,但人口却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
经过吐蕃和回鹘的祸害,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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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刘继隆不知道当地是什么情况,但以吐蕃人和回鹘人的行事风格来看,当地百姓恐怕十不存一。
“节帅,这点您倒是说对了。”
张昶笑呵呵回应刘继隆,同时拿出一封书信道:“这是张使君的书信,恐怕是向您求人来了。”
刘继隆将信接过,停下脚步在原地翻看信件内容。
与张昶预料的一样,张淮深在信中主要讲述了收复西州的过程,以及如今西州的情况,末了才是求援人口。
张淮深收复西州的过程确实艰难,但更艰难的是西州的情况。
昔年一万九千户,四万九千口的西州,如今却只剩三千六百余户,一万二千余口,并且大部分都是高昌人。
张淮深手中的汉口,基本已经用来充实伊、肃、瓜三州了,实在拿不出多余的人口来戍边。
这个时代的西州(吐鲁番)比后世的自然环境要好,绿洲的面积更大,东天山流下的雪水更多。
正因如此,当地能耕种粟麦等作物的耕地多达三十余万亩,只要有足够的人,就能好好耕种这些土地。
对此,刘继隆也十分心动,但并非是想着去抢夺。
尽管陇右与河西看似有不同的节帅,隶属不同势力,但实际上河西却更像是陇右的附属。
这点包括张淮深自己也清楚,但众人都没有点破。
帮助河西,等于帮助刘继隆自己。
以张淮深的性格,只要内部不出问题,他都会想办法帮刘继隆解决一些事情。
思绪如此,刘继隆沉吟道:“犯事官员,以及逃入境内的那些罪犯有多少人?”
随着陇右名气越来越大,各道的不少逃人中也混入了不少犯事的草寇。
这些草寇若是无法自证清白,便会被陇右的官员们编到一处,明面上开垦公田,私下则是等着刘继隆处置他们。
“自年初到如今,犯事官员及其亲眷约一百五十四人,犯事而无法自证的百姓约二千二百余人。”
曹茂恭敬回应,刘继隆听后颔首。
随着都察院不断巡察,陇右的贪腐之风总算得到了遏制。
四个多月,犯事官吏及牵连亲眷不过一百多人,相较曾经来说,自然算得上进步。
“把这些人一并送往甘州,另外曹茂你替我写信,把朝廷犒赏绢帛的事情告诉他,就说那批绢帛,便用来抵消这两千多人了。”
朝廷发给河陇十万匹绢,这些绢可不是单独给陇右的,而刘继隆也不想因为几万匹绢闹得不可开交。
既然如此,不如用这批人做买卖,把这十万匹绢留下。
他倒是不担心张淮深不同意,毕竟河西虽然在这几年攒下了些家底,但底子始终太薄了。
若是张淮深得知朝廷犒赏绢帛,而他不用花费任何钱粮,便能换得两千多丁口,他心里自然会十分高兴。
两千多丁口,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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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于张淮深来说,绝对是比稳赚不赔的买卖,而对于刘继隆来说也不差。
张淮深在西域站的越稳,他就能依靠丝绸之路获利更多。
思绪间,他们已经走下了凤凰山,各自骑上了军马。
山下两侧绿意盎然,夏风吹过,麦田如绿色地毯般起起伏伏,异常好看。
“还有一个月就收割夏麦了,届时得抓紧播种粟麻等作物。”
临州是两年三熟的地区,加上又是河谷,自然要比陇右其它地方温暖些。
田间,不少百姓正蹲着除草,而凤凰山脚下则是有许多前来割猪草的老人。
“节帅!”
瞧见刘继隆从国殇墓园下来,这些百姓都会自发的朝刘继隆打招呼,隔着老远作揖。
刘继隆在马背上对他们招手回应,双方脸上笑容洋溢。
不多时,刘继隆在百余名精骑的护卫下向狄道城赶去。
官道两侧都停放着牛车、挽马车,一眼看不到边,可见狄道使用畜力之多。
不止是狄道,可以说整个陇右的畜力都比较多,每户百姓都能分到一匹挽马或一头耕牛。
哪怕那些刚刚被安置好的百姓,也能在安置下来后,获得同样的畜力。
若是放在战时,陇右绝不可能有那么快的发展,但这几年的太平让陇右高速发展起来。
牛马牲畜及家禽数量每年剧增,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吏治清明。
事实证明,只要分配公平,便很难出现极大的贫富差距。
如长安那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景象,绝不可能出现在陇右治下任何一处地方。
盘子小,刘继隆能看过来,人心也没有变化的那么快,加上平民子弟读书当差,官吏们也担心被身为军属、官属的百姓密奏举报。
在官员兵吏人人自危的情况下,陇右可谓清明。
对于不患寡而患不均的百姓来说,陇右与那些读书人口中的“天下大同”毫无区别。
不过只有刘继隆自己清楚,所有的清明都只是暂时的。
人亡政息,这才是历史上不断重演的四个字。
任凭你能力通天,但只要子孙出了个蠢货、坏蛋,所有的政策都将推倒重来。
想到这里,刘继隆也不免想到了自家的两小子。
不过没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他们便已经策马进入了狄道城内。
城内铺设的青石砖,还有专门打扫街道的孤寡鳏独,因此还算干净。
街道上人流不少,见到刘继隆后,纷纷朝他作揖问好。
进入城内之后,刘继隆就没有城外那么从容回应了
他只能走街道中间的官道,快速穿过了街道后,在都护府前下马入内。
半盏茶后,他们穿过大门与正门,来到了正堂厅中。
高进达和崔恕正在处理政务,瞧见刘继隆来了,二人纷纷起身行礼,接着坐回位置上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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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继隆目光看向高进达桌案,桌上堆了许多州县送来的图籍。
各州县乡村的人口、耕地都需要实时登记,这也是刘继隆养那么多官吏的原因。
大唐所养官员不过一万八千余人,胥吏数量不明,而陇右不分官吏,吏可擢为官,官亦可贬为吏。
有品秩为官,无品秩为吏,这就是陇右的规矩。
吏三年无功且有过者裁汰,无功无过则保留,有功无过者拔擢为从九品下。
在这种制度下,上升通道一直存在,且竞争十分激烈。
刘继隆看了看文册内容,这才发现是三月的各州县图籍。
望着这些图籍,他脑中想到了皇帝李漼想向陇右索要图籍的事情,不由轻笑。
高进达疑惑看向他,他又急忙摆手示意他快些记录。
这样过了半个时辰,高进达才将十四州人口田亩等数据记录在案。
“如何?”
刘继隆亲手为他斟茶,高进达受宠若惊,连忙用手指叩首表示感谢。
这些小动作,都是刘继隆教他们的,不然动不动就作揖,这未免太郑重了些。
“十四州人口为十八万六千二百五十三户,七十五万三千二百六十七口,熟田八百余八万六千四百五十二亩,垦荒田为三百四十五万一千三百三十三亩……”
高进达将情况汇报结束,这才端茶抿了一口,接着对刘继隆说道:
“这几个月涌入的人口不仅没有因为战事停歇而变少,反而越来越多,这还真是奇怪……”
“并不奇怪,但也很快会结束了。”刘继隆笑呵呵回应着他,同时起身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他从上锁的柜子中取出三封书信,返回后递给高进达。
高进达接过后将其打开,而三份信分别是张议潮、封邦彦、杨知温所写的书信。
其中除了讲述皇帝李漼的那些言论外,还有朝廷如今所面对的一些事情。
在这些事情之中,度支钱粮无疑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朝廷取消了九厘税不假,但百姓此前积欠的赋税却依旧需要缴纳。
这其中,天下各州县,共欠往年夏秋赋税三百五十万五千七百一十四万贯匹。
三百多万贯看似不多,可若是平摊到河北、陇右两道百姓头上,那就是大唐每户百姓都欠着朝廷几十钱。
更何况这还需要刨除世家、庶族们,因此每户百姓积欠上百钱是常态。
若是一个道的百姓没有积欠,则有其它道的百姓积欠。
总而言之,三百五十五万贯匹的积欠还需要收上来,而官吏们的催缴带来了新的贪腐,百姓依旧忍受着朝廷的盘剥。
唯有偿还了这笔积欠,百姓们才能回到大中十一年的环境。
不过到时候他们需要面对的,就是庶族们哄抬物价导致的高价柴米油盐酱醋茶等杂物了……
“朝廷免除九厘税,却又加重其余杂项,届时督管这些杂项的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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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进达与刘继隆学习那么久了,这种简单的经济问题,自然难不倒他。
在他看来,朝廷这是在挑拨庶族与贫民的关系。
“这是裴休想出来的办法,倒也是难为他了。”
刘继隆忍不住摇头,只因他从裴休昔年整顿漕运时就看出了裴休有理财的天分。
只可惜大唐积重难返,他救不了大唐,更救不了自己。
“如此局面,朝廷还想对我们动手?”
高进达错愕看向刘继隆,显然觉得当今至尊不如先帝手段老练。
刘继隆倒也不回应,只是返回原来的话题:“朝廷此举,便要逼反一些庶族。”
“不过庶族们毕竟还有些家底,不到穷途末路,却也不会铤而走险。”
“在我看来,他们的家底应该还能坚持几年……”
闻言,高进达精神一振,因为他这代表着什么。
如果用刘继隆教导的阶级来叙事,那皇帝位于顶层,世家为上层,而庶族为中层,贫民为下层。
贫民的力量不足以扳倒大唐,可庶族就不同了。
庶族虽然不如世家,可是他们也有自己的产业,若是想要谋逆,那可比连铁质农具都买不到的贫民要方便多了。
若是庶族被逼到山穷水尽时,那必然有人揭竿而起,而贫民也会随之响应。
中原一旦动乱,朝廷便管不了陇右了。
届时陇右无论是吸纳人口,还是招抚人才,朝廷都无心管理。
等朝廷镇压了叛乱,陇右也早就做完了该做的事情。
届时朝廷再想对陇右动兵,就得考虑考虑手中的底牌够不够大了。
如今的大唐就是饮鸩止渴,不喝会死,喝了也会死,无非死的时间长短不同罢了。
中原地势平坦,而陇右高头大马。
对于刘继隆来说,他只需要抢占险要之处,河北、河南、淮南等地便是囊中之物。
江南虽然富庶,但他只要拿下剑南道和山南西道,便可顺江而下,横扫江南。
在此之前,他必须把陇右的长处培养的越长越好。
从官吏储备到军队预备役的民兵,再到军马和军械、甲胄……
需要他做的事情层出不穷,但陇右都护府早就搭建起来了,他只需要好好吩咐,再观察过程,就能得到结果。
想到这里,刘继隆对高进达、张昶、崔恕等人吩咐道:
“军马场要盯牢,这几年我们不会有什么战事,所以不要着急阉割军马。”
“上等马要留下来,好好选育后育种发展,把储备的军马、军械和甲胄搞得多多的,粮草囤积多多的。”
“总而言之,不要造成不必要的浪费,安心发展便是。”
平原上的精骑威力无需多言,哪怕在山地作战,能快速穿插的精骑也是极为恐怖的存在。
陇右军的精骑对于当下的河陇局面,显然已经足够多了。
但若是将目光投向天下,那陇右的八千精骑还是太少。
“派人传信给尚摩鄢,今年好好休整,很快便是我要用他的时候了!”
刘继隆担心尚摩鄢犯蠢去进攻苏呲、吐谷浑等处,所以决定提前提醒。
以他多康六岗的潜力,只要不把物资浪费在他处,他就能在维西八州屯兵数万,极大牵制西川大军。
“末将领命!”
崔恕应下,随后安排人送信给尚摩鄢。
眼见众人把事情安排好,刘继隆命人将自己亲手绘制的地图高高挂在了正堂主位背后。
丈许长宽的地图被高高挂起,其中内容不止陇右,还包括了大唐全境、吐蕃、新罗、南诏、黠戛斯等国……
“节帅,这是…天下吗?”
张昶等人聚集在刘继隆身后,感叹地图上的陇右竟然只有那么一点大。
面对众人询问,刘继隆目光如炬,死死盯着长安的位置。
“其鹿将失,天下共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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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浪翻滚,仿佛大地披上了一层流动的金色地毯,随风起伏,波光粼粼。
空气中弥漫着麦穗的清香,预示着一年辛勤劳作的回报即将到来。
各州县的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手持钐子,踏入麦田。
随着人们的动作,麦秆应声而倒,整齐地铺在地上。
男人们挥动钐子,动作娴熟而有力;女人们则弯腰捆扎,将割下的麦子捆成一个个麦捆。
孩子们在田间奔跑,偶尔帮忙递水或拾起散落的麦穗,欢声笑语回荡在田野间。
整个河陇大地,仿佛一幅忙碌的丰收画卷。麦田里,人们的身影与金色的麦浪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和谐而充满生机的田园景象。
昔日的人丁稀薄的兰州五泉县,如今却成为了陇右几大粮仓之一的存在。
东西五十余里的河谷,在昔年刘继隆到来时,大多都是积淤的荒草地,而今却成为了满目金光的麦田。
七十余万亩的麦田正在被县城及乡村的百姓收割,近五万口百姓,分为一县五乡三十五村,散布在这长五十余里的河谷中。
黄河两岸不知何时筑起了防洪堤,昔年无力干涉的北岸河谷,也不知何时被一个乡,六个村子所占据。
望着黄河澄清,两岸麦香的景象,难得走出临州的刘继隆,也饮马黄河南岸,眺望南北麦田。
“能将兰州经营如此,你窦斌有大功啊!”
马背上,刘继隆调转马头,毫不客气的夸赞起了兰州刺史窦斌。
昔年稚嫩的窦斌,如今也十分老成。
面对自家节帅的夸赞,他笑呵呵作揖道:“这都是以节帅为表率,按照节帅昔年所定规矩操办罢了。”
“若非节帅迁入足够多的人口,这五泉县也无法发展的如此迅猛!”
窦斌倒是会说话,而刘继隆却摆手道:“有功就是有功,若是有功不赏,哪还谈什么赏罚分明?”
话音落下,他目光看向跟随他从临州而来的曹茂:“曹茂,以兰州刺史窦斌组织百姓开垦有功,赏钱百贯,绢百匹。”
“谢节帅犒赏!”
窦斌连忙翻身下马,踩在地上躬身作揖。
刘继隆颔首认可,接着询问道:“广武那边被迁走百姓后,眼下发展的如何?”
兰州有广武、五泉二县,广武发展较晚,而五泉却早早就有着刘继隆打下的基础。
广武作为连接陇右与河西走廊的中转站,它的发展无疑十分重要。
对此,窦斌也翻身上马,不卑不亢的介绍道:
“自府内暂缓迁徙人口至凉州开始后,府内先后向广武迁徙移民两万余人。”
“算上原先的百姓,如今广武有八千余户,近四万口百姓。”
“有乌逆水在侧,开垦荒地并不困难,如今广武有熟田三十二万四千余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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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批垦荒田转变为熟田后,广武的百姓不仅可以自给自足,还能向衙门兜售六七万石成粮。”
“算上衙门在当地收取的赋税,广武每年能存粮二十万石左右。”
“若是加上五泉县,兰州每年能存粮六十万石,其中四十万石为田税。”
“若是按照物价折色,再加上豆麻等产物折色,兰州如今的度支收入约为十万贯左右。”
所谓度支收入,即是州内‘兵官民生’等各项支出后的纯收入。
十万贯的纯收入,这对于都护府来说也不算少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询问道:“赋税总收入和支出分别是多少?”
“总收入约二十二万贯左右。”窦斌先是回应了头个问题,然后又回应第二个问题道:
“兰州镇军饷为七万六千余贯,兰州官吏俸禄为一万四千余贯。”
“大学、小学及养济院、惠民药局,以及六司所辖日常维护约支出三万贯左右。”
一个小小兰州,竟然有二十二万贯的税收,且维持当下现状的支出后,还能结余十万贯,这不得不说是个惊喜。
要知道百余年前河陇未失陷吐蕃时,兰州赋税也不过九千多贯。
当然,昔年的兰州仅一万五千余口人,而今的兰州却有近十万口人。
政策的倾斜下,兰州成为了除凉州以外的人口第一大州,其次则是九万余口百姓的河州。
“可惜了,朝廷废除九厘税后,迁入陇右的百姓数量骤降为千余人,不然你这兰州还能再发展发展。”
刘继隆感叹着近一个月来的局势变化,曹茂闻言则是笑道:
“节帅您当初不是说过嘛,等庶族把压力转嫁到百姓头上,百姓依旧过活不了,到时候还是得逃亡。”
李漼在裴休的建议下将九厘税废除,这确实减轻了百姓的负担。
但裴休加税庶族的手段,无疑就是每个王朝在亡国前,大规模收割中产阶级的手段。
一旦中产阶级被“消灭”,届时各种手段还是得落到下层的百姓头上。
到了那个时候,基本上就是王朝覆灭时了。
思绪之间,刘继隆对曹茂回应道:
“朝廷罢黜九厘税,加之南蛮兵锋受挫,蜀中物价恐怕会渐渐遂安。”
“你派人传回消息给高进达、崔恕二人,令他们采买商货之余,将我陇右境内陈粮贩往关内道、京畿道、剑南道、山南西道等处。”
“是!”曹茂闻言作揖应下,随后派人前去告知高进达等人。
刘继隆要囤粮不假,但囤粮太多而产出的陈粮,不论从口感还是从卖相来说,都不如新粮来得好。
如今陇右有熟田千万亩,能产粮千万石,即便去除麸糠,还能得出七百多万石成粮。
百姓自己只需要四五百万石成粮,余下的粮食,若是没有出处,必然导致陇右粮价降低。
因此从现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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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每石四百五十钱的价格买入陇右新粮,随后又按照诸道市价,以每石八百到一千二的价格将陈粮转卖。
两手一捣鼓,都护府便赚了数百钱,而这只是一石的收益。
陇右每年结余的二三百万石粮食,完全可以通过官道贩往诸道,获利几十乃至上百万贯都十分正常。
粮食还需要囤,但也需要处理。
向尚摩鄢和河西处理是一个方向,向大唐处理又是另一个方向。
总之在大唐腾出手收拾陇右前,刘继隆还是得不断变通,让陇右越来越富庶才行。
这般想着,他也招呼着窦斌往五泉县赶去。
几日后,都护府的高进达接到了刘继隆的军令,随后与崔恕商量过后,便派人都护府治下牙商们联系起来。
四大官仓和州县官仓的陈粮,都采取就近售卖的手段。
王焘、俞从晖、任泽等二十余名牙商身影遍布大半个大唐。
如今粮价飞涨,各地都缺少粮食,尤其是京畿地区。
长安常驻人口五十万,而流动人口二三十万。
如此多的人口,每日消耗的粮食都是个天文数字。
虽然裴休改革漕运,让漕运每年的运输量达到了一百二十万石,但对于长安来说,这点粮食还是太少了。
陇右官仓中积压的一百三十七万石陈粮,很快便通过这些人的商队转运了出去。
俞从晖和任泽、王焘等人倒也聪明,他们依托水运,用黄河贩卖“鄯廓河兰”四州的粮食前往会州、灵州及北部的丰州。
南边则是以羌水为水路,贩卖‘洮叠宕岷成武’等六州陈粮。
松州的陈粮走陆路贩往翼州,凉州的陈粮则是有都护府自己联系河西,贩卖河西。
在牙商们转运陈粮的同时,高进达和崔恕二人也在积极采买市面上的陈粮和新粮,将陇右的粮价稳在每石四百五十钱。
随着陇右开始贩卖粮食,临近陇右的各州县粮价先后降低。
朔方镇内粮价从每石一贯降低到八百钱,而天德镇内粮价从每石一贯二降低到九百钱。
天雄镇、凤翔镇、泾原镇等临近陇右的,粮价基本都回落到九百乃至八百钱。
山南西道和剑南道就更不用说,因为王焘等人的抛售,粮价从每石八百降到了六百多。
粮食在乱世就是硬通货,一个月时间就为陇右狂揽八十万贯,这还是牙商们得了三成利的情况下。
八十万贯到手后,高进达又将陇右市面多余的夏粮采买入库积存,并没有因利而大肆倒卖陇右境内粮食。
一番手段下来,陇右粮价没有变化,四周粮价短暂回落,而都护府在采买夏粮入库积存后,反而还积存了十余万贯钱财。
在陇右已经解决陈粮问题的时候,一队百余人的轻骑队伍却沿着天山南边的绿洲一路向西。
如此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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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驾……”
此时的西域,环境比之后世还要稍好些。
官道沿途驿站,基本都靠着小溪或湖泊,向南眺望数十里,也基本都是草原。
草原上牛羊成群,如朵朵白云成片移动。
随着轻骑继续向西,前方的草原开始转变为了树林与耕田,而远处更是渐渐浮现出了一座城池。
在他们的不断靠近下,城池渐渐显露,其墙体主要以夯土筑成,高大而坚固,表面雕刻着繁复的纹饰。
这些纹饰中,既有西域特有的几何图案,也有中原风格的祥云瑞兽,可见昔年的文化兴盛。
“甘州加急!!”
领头的轻骑旅帅高声喊出,同时高举手中帛书。
城门口的兵卒抬开拒马,每个人身上都披着罩衣,以此来躲避太阳直射甲片的燥热。
环境改变人这说法确实正确,至少在河西肆无忌惮穿戴甲胄的河西归义军,此时基本都将自己连带甲胄裹成了“粽子”。
这样很热,但却没有办法,因为甲胄不得不穿,谁让此时的西州并不太平。
轻骑涌入城内,沿着干道向前赶路,道路两旁都是戴着幞头的平民,但他们语言并不相通。
高昌人和河西百姓还能用吐蕃语沟通,但那些被陇右迁徙而来的剑南道逃犯,便只能用官话和人沟通了。
在河西和西域,懂得官话的人无疑很少,所以他们干脆与迁徙而来的老乡在一起,尽量不与高昌、河西人沟通。
轻骑们只是斜眼瞥了他们一眼,随后便匆匆朝着衙门赶去。
不多时,一座宫城便摆在了他们眼前。
这是西州衙门,也是昔年的高昌国王宫。
王宫周长里许,外墙高二丈,厚丈许……
宫门高大宽阔,两侧矗立着雕刻精美的西域石狮,象征着王权的威严与神圣。
进入宫门,迎面是一片宽阔的广场,地面被人夯实,中间还留有一条干渠,渠内水流不停,显然是活水。
王宫的主体建筑是一座座高大殿宇,进深六椽,柱头枋子上斗拱形制简洁,中心斗拱于大斗口出龙头,两侧出象鼻,两稍间斗拱于斗口出龙头,硬山式屋顶,与大唐风格差别不大。
“刘继隆要卖凉州的陈粮?”
“是,听闻准备卖十七万石陈粮,一石粮卖五石上等硝。”
进深三丈的殿宇内,高坐昔日高昌王位的张淮深声音略带诧异。
站在他面前的,是如今担任安西都护府长史官职的李恩。
尽管两人早年有些不愉快,但这些都随着李恩帮助张淮深解决索氏问题后消除。
此刻二人在讨论着陇右卖粮的事情,而经过李恩的解释,张淮深这才颔首道:
“我们确实比较缺粮食,只是拿不出那么多硝石。”
尽管手中的西州、伊州、瓜沙等州都盛产硝石,但以人力开采运送硝石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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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如此,河西的硝石虽然储量很大,可产量却不大。
“刘继隆说了,若是没有足够的硝石,也能用香料作为交换。”
李恩解释着,同时劝说道:“虽然不知道刘继隆要这么多硝石干嘛,但各州府内还有十万余石的硝石,趁机处理也好。”
“此外,府库中还有钱财,加上陇右已经将商货交给我河西牙商,不日便要运抵沙州和西州。”
“大不了此次不获利,将所有商货都买为香料后交给他们。”
“若是能得到这十七万石粮食,西州最少三年内不会缺粮。”
“嗯”李恩的话引起了张淮深的认可,尽管河西发展多年,但由于人口不多,发展速度始终不行。
这些年从陇右手上先后获得了近两万汉口,但这对于广袤的河西来说,还是太少了。
别的不提,单说西州内的情况就不容乐观。
西州仅有一万四千余口百姓,其中二千余口,还是半个月前从陇右迁徙到高昌的百姓。
尽管刘继隆说过这群人都犯过事,但张淮深并不在意。
大唐是个什么情况,他也能从自家叔父和阿耶的信中了解。
哪怕就是作奸犯科之徒,甚至是残疾之辈,只要他还能生育,在张淮深眼里就是宝。
高昌一万二千余口原住民里,有七千多是高昌人,其中有男有女,剩下五千多都是俘虏的回鹘女人。
经历了那么多战争,河西基本上也是女多男少,尤其是寡妇很多。
因此张淮深也不可能让将士们在当地开枝散叶,毕竟他们还有原来的家庭,不可能在这里扎根。
相比较河西的将士,陇右迁徙而来的这些剑南道百姓就不存在什么问题了。
在西州,汉人始终是小族,若是安西都护府败走,那他们这群得利之人必然要遭到清算。
正因如此,他们将会成为安西都护府扎根西州的支持者。
“那两千多剑南道移民的婚事,都安排好了吗?”
张淮深询问起李恩,李恩闻言笑着回礼作揖:“都安排好了,可以娶妻甚至纳妾。”
“每户发田十五亩,每三户共用一头牛,另外每月发米一石。”
“好!”张淮深满意点头,接着说道:“我们缺粮食,但更缺人。”
“刘继隆忌讳这些作奸犯科之徒,但我却不忌讳。”
“若是可以,我倒是想让他多迁徙些作奸犯科之辈前来。”
“这群人自持三分悍勇,虽然昔日行为令人鄙夷,但若是用得好了,却也能为我汉家守住西州土地。”
面对张淮深的话,李恩也点头表示赞同,同时说道:
“要不要联系刘继隆试试,不然以西州这点人口,最多维持三千屯军。”
“届时我军撤回沙州,西州必然会遭到仆固俊、庞特勒等人入寇。”
张淮深颔首,但却头疼道:
“我与他说过好几次,但他治下百姓也多不足,恐怕不会有太多百姓迁徙给我们。”
“那不如从关内道迁徙人口?”李恩突然道:
“眼下朔方镇以张直方为主,此人唯利是图,想来您也清楚。”
“昔年河西钱财不足,故此才没有钱财贿赂官员,迁徙人口。”
“而今丝路重开,陇右出以商货,而我们出人力,每年积攒钱财二十余万贯。”
“虽说要付之半数为军饷,可剩余几万贯,想来也能贿赂那张直方,迁徙些汉口给我们。”
“这……”张淮深皱眉犹豫,他可是没有忘记那张直方当初如何盛气凌人的。
“我再手书一封送往临州吧,想来刘继隆会想想办法的。”
他不太想与大唐的官员沾边,因此重新手书一份让李恩派人送往临州而去。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阿耶!阿耶!!”
在张淮深书信送往临州的同时,长安咸宁宫内也传来了同昌公主李梅灵的声音。
她走入咸宁宫内,却见宫内竟然难得没有乐工、伶人唱曲,不由好奇。
“公主您怎么来了?”
站在偏殿门口的宦官田允连忙走了过来,对李梅灵作揖道:
“陛下正在与几位相公商议朝政,您要不要等等?”
“等等吧。”李梅灵倒也不是不知世事的人,自然知道朝政更重要。
与此同时,偏殿内的李漼却面色难看道:
“这刘继隆是如何积存那么多粮食的,不是说陇右残破吗?”
站在殿内的裴休、蒋伸、毕諴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裴休主动开口道:
“陇西自西汉时便是粮仓,到太宗时更是如此。”
“昔年论恐热霍乱河陇,这陇西粮仓便名不副实了。”
“不过刘继隆素有治才之名,昔年便将山丹经营为河西粮仓,如今占据陇右多年,恐怕早已恢复陇右民生。”
“加之逃民涌入陇右,眼下陇右之民恐不下五十万,自然有余粮往外贩卖。”
裴休先解释了陇右为何有这么多粮食,接着又继续说道:
“陛下,此事也未必是坏事。”
“关中疲敝多年,如今只能靠山南东道、江南转运粮食来维持京畿数百万百姓口粮。”
“如今陇右若是成了粮仓,朝廷兴许能以钱财买入更便宜的粮食,维护关中数百万口生计。”
裴休倒是乐观,但李漼却乐观不起来。
他本就想要收复陇右,结果朝臣不让收复也就算了,偏偏还得知刘继隆将陇右经营富庶,转手便是几十万石粮食贩往凤翔三镇。
要知道漕运每年也不过能运一百二十万石进入关中,而刘继隆转手便是几十万石。
若是再加上其贩往关内道和剑南道的粮食,李漼都不敢想刘继隆把陇右经营成了何种模样。
这般想着,李漼冷声开口道:“陇右富庶如此,又占据地利。”
“若是继续放纵下去,真不知道朝廷需要讨平陇右时,需要动用多少兵马,多少钱粮!”
李漼的话令裴休等人十分无奈,毕竟只要明眼人都能看出大唐社稷已经摇摇欲坠了。
如果没人站出来改革,那大唐恐怕也就几十年寿数了。
这种局面下,需要的是偃兵息鼓,解决冗兵问题,使吏治澄清,方才能够延续国祚。
裴休几人有心无力,只能勉强维持如今局面。
偏偏这种情况下,却又遇到了李漼这种盛气凌人的皇帝。
不怕皇帝贪玩享乐,就怕皇帝想要证明自己。
如今的大唐,哪里还有余力去讨平陇右这种级别的藩镇。
这样僵持下去,将国祚维持几十年才是正道。
当然,这种话他们只能在心里说,自然是不敢说出来的。
在李漼眼里,朝廷的威名已经因为王守文、裘甫等人作乱而衰落。
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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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的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他不了解唐军的实力。
明面上关中三十余万大军,对付几万兵马的陇右手到擒来。
现实是三十余万大军空额半数,剩余又有不少酒囊饭袋,能打的兵马就那几万。
但凡了解神策军和京西北八镇情况的官员,都不会同意皇帝对陇右开战。
想到这里,毕諴忍不住站出来对李漼道:“陛下若是要讨平陇右,不妨先召集在京数万兵马于骊山看看虚实。”
毕諴说出了裴休和蒋伸不敢说的话,李漼听后却皱眉道:
“何必多此一举,昔日神策军及神武军情况,我也曾在手刃佞臣时见过,为何……”
李漼说到一半也觉得不对劲,于是停了下来。
他确实见过神策军和神武军,那便是当初他被拥立为帝的那日。
那日宫内近万神策军,另有五百护驾的神武军。
在李漼看来,这上万兵卒都是精锐,所以他觉得神策军和神武军都是这样的,没想过其他问题。
如今被毕諴明里暗里的提醒,他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皱眉道:“诸位这是何意?”
裴休和蒋伸不想得罪北司的宦官,毕諴却不管不顾道:
“陛下,京西北八镇及神策军不堪用,若是真要动兵,恐怕……”
“陛下,同昌公主求见!!”
忽的,田允的声音在偏殿内响起,李漼看向门口,只见田允毕恭毕敬站在门外。
“陛下,既然公主前来,我等便先行退下了。”
裴休突然结束了朝议,这十分罕见,而蒋伸也站在旁边附和起来,唯有毕諴沉着脸色,欲言又止。
“先下去吧。”
李漼虽然察觉了不对劲,但对于他来说,见见自家囡囡最为重要,因此他摆手示意几人退下。
“臣等告退,上千万岁寿……”
三人作揖后退出偏殿,同时毕諴目光瞥向田允,冷哼一声。
田允不以为意,只是笑着转身看向李梅灵:“公主请进吧。”
“嗯……”
李梅灵有些疑惑,明明是田允让自己在外等候,结果等到一半他却突然开口唱声。
思绪间,李梅灵走入偏殿之中,笑脸盈盈的走向李漼。
“阿耶,您今日商议什么政事啊,怎么聊了这么久?”
她很清楚自家阿耶,平日朝议三刻钟都算久了,今日却聊了足足四刻钟。
面对自家囡囡的好奇,李漼虽然不想回答,却还是叹气道:“还不是陇右的那个刘继隆。”
“这厮日渐做大,又毗邻关中。”
“若不能将其剪除,我恐难安心休息……”
这是李漼第一次在李梅灵面前提及刘继隆,李梅灵却好奇道:“陇右刘继隆,就是表字牧之的那个?”
“你知道他?”李漼也诧异自家囡囡竟然知道此人,而李梅灵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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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麾下牙商在各地开设书局,常写一些小说贩卖,我常瞧他所写的《红楼梦》,几位小叔叔也常瞧他所写的《西游记》,十分有趣。”
“他还有这般文采?”李漼不明所以,李梅灵却打趣道:
“您麾下那些伶人,还曾选过西游记中的故事来为您唱戏,怎地这都不知道?”
“西游记是他写的?”李漼不免诧异,要知道他听这曲子时,心里可是觉得喜欢极了。
如今知晓自己最喜欢的曲子,竟然是自己欲除之人所写的,他不免有些窘迫。
只是窘迫片刻,他又回过神来说道:“你派人去取那西游记前来,我稍后看看。”
话音落下间,他小声道:“差那田允去拿。”
“是!”李梅灵小声应下,虽然不理解,但还是对外吩咐道:“田寺伯,劳你去一趟寝宫,将我书架上话本都取来。”
“奴婢领命……”
田允毕恭毕敬应下,转身向外走去,而李漼眼见田允离开,顿时压低声音询问道:“刚才是你让田允通传的?”
“不是……”李梅灵摇摇头,接着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李漼听后眉头紧皱,接着安抚道:“此事勿要告诉他人,阿耶自有手段对付他。”
此刻他已经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田允恐怕也是王宗实等人安插在自己身旁的人。
这么说来,神策军确实不似自己看到的那般,很有可能如毕諴所说那般,不堪大用。
想到这里,李漼眼神闪烁,只觉得自己竟然如此愚钝。
百官三番两次劝谏他不要对刘继隆用兵,他想过是钱财的问题,又或者是南蛮的问题,唯独没想过是神策军的问题。
思绪间,他算是明白自家阿耶在位时,明明时局还算太平,但却迟迟不敢对刘继隆用兵的原因了。
如果是神策军和京西北八镇有问题,那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想到这里,李漼看向自家囡囡:“囡囡,你宫中可有身家清白,刚入宫不久的女子?”
“自然是有的。”李梅灵不假思索点头。
李漼见状点头,小声说道:“你让她们去找人打探神策军虚实,阿耶要看看神策军是否如那些宦官所说那般雄壮。”
“对了,还有神武军也是……”李漼想到了护驾自己的神武军,担心张淮鼎也有问题。
“是,阿耶放心!”李梅灵也隐隐察觉了不对劲,当即应了下来。
“陛下,话本取来了!”
父女二人结束谈话后不久,田允便带着人将一箱话本搬到了偏殿门口。
“搬进来吧,让朕看看这刘继隆的文采如何!”
李漼开口示意,心中也十分好奇。
唐代的印刷技艺同比世界各国自然先进,但也还没有先进到不把书籍当回事的程度。
晚唐虽然有不少人开始书写话本小说,但碍于印刷困难,书册价格十分昂贵。
李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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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全是,大概有三成是其余人写的话本。”李梅灵笑着回应,同时亲自找出刘继隆所写的小说。
前后二十三册,但只属于三本书,分别是《西游记》、《红楼梦》、《三国演义》。
“这三本书里,西游记有十三册,其余两本各有五册。”
“眼下还没写完,据说西游记有三十册,红楼梦三十六册,三国演义四十册。”
“这三本书,每年六月和十二月各出一册,每次都是断在精彩的时候,看得人十分难受。”
谈起话本,李梅灵精神不少,尤其是拿出西游记的话本递给李漼说道:“这是第一册。”
李漼接过将其打开,皱眉说道:“怎写地如此粗言?”
看惯了花团锦簇的奏表后,李漼对于白话所写的小说很是不屑。
“据说这些小说都是刘继隆写给麾下不识字将领,让他们蒙学用的。”
“蒙学?”听着自家囡囡的解释,李漼耐着性子看了下去,不知不觉就沉浸在了故事当中。
不知不觉间,他便翻看了五册,而李梅灵也在看着第五册的红楼梦。
红楼梦得耐着性子看,因此她倒是看得很慢。
“陛下,是否传膳?”
田允瞧着天色渐黑,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入殿内,作揖询问起李漼。
李漼被人打断,不免有些恼怒,但反应过来后还是说道:“朕与囡囡在此用膳。”
“是,奴婢告退……”
田允退了出去,而李漼则是看向李梅灵:“这刘继隆倒也有几分文采,竟然能把神仙世界写得如此精彩,让朕都不由怀疑这世界是否有神仙了。”
话音落下,不等李梅灵开口,他又教育道:
“只是此僚未免太过大胆,竟然在书中写什么‘天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的放肆言论。”
李梅灵笑脸盈盈,眼睛笑得如月牙般:“只是小说话本,阿耶何必如此生气?”
“哼!”李漼冷哼一声,接着对李梅灵道:
“你这些看过的就都留下来吧,朕要仔细找找,这刘继隆说不定在其它书里也有叛逆之言论。”
“待朕将其找出来,必然要将其圈红,日后用于檄文之上,将其讨平!”
“是……”李梅灵有些无奈,毕竟她还指望着刘继隆写的话本呢。
瞧她那样子,李漼不免心软道:“放心,届时若是将他拿下,必然让他在狱中将话本写完,等他写完了再杀他也不迟。”
“那就谢谢阿耶了……”
李梅灵笑着起身朝他行礼,把李漼高兴的不行。
与此同时,一盘盘膳食也端入了咸宁宫偏殿内。
河陇的铁锅和炒菜,早已成为了大唐境内不少世家庶族的首选。
父女二人吃的差不多后,李漼提醒道:“别忘记阿耶告诉你的事情,到时候记得把新的话本带来。”
李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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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去吧……”
李漼摆摆手,随后瞧着李梅灵的身影消失不见。
“刘继隆……”
望着自家女儿背影消失不见,李漼轻声呢喃刘继隆姓名。
几个呼吸后,他返回了自己位置前,坐下后并没有处理政务,而是继续拿起话本翻看起来。
他的行为令殿门口的田允十分诧异,毕竟他很清楚皇帝有多宠信那些伶人和乐工。
往常这个时候,皇帝肯定已经开始听曲了,而今却如此痴迷那些话本。
想到这里,田允只觉得自己还是不够了解这位皇帝。
时间从戌时来到亥时,田允不得不走入殿内对李漼作揖:“陛下,该休息了。”
“嗯,今日便不召妃嫔侍寝了,朕再看一会就休息。”
李漼头也不抬的回应,接着又说道:“你先下去休息吧,余下事情留给旁人做就行了。”
“是……”田允毕恭毕敬应下,接着退出偏殿,将咸宁宫事情与旁人交代好后,这才离开了大明宫。
只是在他离开大明宫后,他并未返回自己的住所,而是前往了王宗实的府邸。
半个时辰后,当他将毕諴今日在咸宁宫那番言论告诉王宗实后,身着中衣的王宗实冷哼道:
“这群南衙的官员,莫不是以为老夫年纪大了,便不敢收拾他们了?”
王宗实之所以选择扶持李漼,不仅仅是因为他是长子,更是因为他好控制。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昔年唯唯诺诺的李漼在即位后,竟然如此着急的表现自己。
“收拾刘继隆?”
想到这件事,王宗实就不免有些心虚。
自从见识到王守文、吴煨二人作乱的后果之后,王宗实对河陇那边出来的将领就有些警惕。
如今高骈虽然在戎州连战连捷,可王宗实却没有忘记,昔年他围堵刘继隆却无功而返的事情。
高骈若是与刘继隆争斗起来,恐怕还是刘继隆占据上风。
“内相,下官以为,陇右确实不得不防。”
田允小心翼翼开口,王宗实瞥了他一眼,没有呵斥。
见状,田允继续说道:“刘继隆若是做大了,难免日后不会动兵。”
“陇右掌握入蜀官道,若是日后作乱,关中和蜀中都会变得尤为危险,朝廷届时恐怕只能前往东都和北都。”
“况且……”
“你倒是敢想!”王宗实毫不客气的打断了田允的发言,同时摆手道:“下去吧。”
“是……”
田允不敢露出丝毫不满,小心翼翼的退出了正堂。
待他走后,屏风背后走出齐元简、王宗会二人。
“大兄,这刘继隆确实需要提防。”王宗会走出后便连忙开口。
王宗实没有回应他,而是看向齐元简:“你觉得呢?”
齐元简不紧不慢的作揖道:“下官以为,刘继隆确实不得不防,但我等对其都不甚了解,倒不如请教请教高千里。”
“嗯……倒是个好办法。”王宗实点点头,十分认可。
高骈毕竟与刘继隆交过锋,自然知晓刘继隆厉害。
王宗实虽然也是北司武官出身,但充其量也就是带着神策军搞搞政斗和宫变。
他自己清楚自己,若是真让他指挥大军到阵上作战,那他别说比较高骈,恐怕就连裴休、崔铉都不如。
思绪到此,他目光看向王宗会:
“你亲自走一趟东川,去看看蜀中情况,另外再问问高骈如何遏制刘继隆。”
“是……”
王宗会没想到还需要自己跑一趟,但面对自家大兄的差遣,他却也不敢发作,只能应下后退出府邸,派人安排起了南下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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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听闻是王内相以犒军之命派遣其南下的。”
七月中旬,在李漼想着调查神策军的同时,西川嘉州城外的崔铉也得知了王宗实派遣王宗会南下的事情。
此刻的二人站在嘉州城西南的军营之中,此地不仅有崔铉招募的三万西川新军,更有被杨复光带着南下的万匹挽马。
杨复光是元宵时北上的,抵达临州时,刘继隆刚刚前往了兰州,因此完美错过。
他带着北上的那些钱货,基本都留在了陇右,交换回来的则是一万匹被骟过的挽马。
由于军队还在操训,挽马便被崔铉交给流民在军营四周开垦荒田。
崔铉这一手段,倒是让嘉州附近的流民都安定了下来。
不仅如此,附近几个州的流民也是先后来到嘉州定居。
只是在他心底,若非朝廷勒令诸道严查逃民,他是断然不会管这几万流民死活的。
不能驱赶流民去陇右,便只能想办法安置他们了。
正因如此,他才会将马军的挽马暂时交给流民开垦荒地。
只是这项政策才持续不过两个月,如今却听闻王宗会南下去寻找高骈去了。
王宗会此时可不比曾经了,如今的他虽然没有太大的官位,但他身后站着北司群宦的头头王宗实。
因此对于他的南下,崔铉还是需要关注关注的。
想到这里,崔铉目光看向杨复光,略带审视:“杨监军毕竟是北司的宦官,如今为本相通风报信,难道不怕被北司其他人检举吗?”
“呵呵……”杨复光轻笑出声,恭敬对崔铉说道:
“家父曾经说过,天下之事,皆为利益。”
“下官如今与使相共事,若是不能将西川经营好,日后北司也难有我拔擢之通道。”
他说的冠冕堂皇,但崔铉却清楚北司的事情可不是简单的利益问题。
杨复光身后站着杨玄阶、杨玄冀二人,即便是王宗会,也不敢轻易对付杨复光。
背靠两座大山的人,竟需要在剑南道论资排辈才能重返北司,担任高位。
显然,杨玄阶等人并不满意王宗实将杨复光下派的举动,而杨复光为自己报信,恐怕也是二人想要拉拢外援。
崔铉自然看不上这些宦官,但虚以委蛇又未尝不可。
这么想着,崔铉轻声笑道:“王宗会那边,老夫会派让人去打探消息的。”
“眼下当务之急,还是把新军操训得力,抓准时机将失地收复。”
“这是自然。”杨复光肯定道。
见他附和,崔铉转头看向牙门之外,尽管牙门是三进出的存在,但由于开间广大,所以能清楚看到牙门外的校场情况。
只见三万大军正在校场上操训,而崔铉看到的不过是操训队伍的冰山一角罢了。
“我军三万,挽马却不过万匹,若想要其展露神威,必然需要足够的挽马。”
“只是如今府库空虚,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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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铉若有所指,杨复光在心底皱眉,但面上却主动道:
“下官倒是有一手段,但此事若是暴露,使相恐怕要步昔日白相公后尘……”
“白敏中?”崔铉眉头微皱,顿时就想到了杨复光所说手段是什么。
他靠在椅子上,平复平复情绪后才说道:“你是让我效仿昔年白敏中以流民换马之举?”
当年白敏中被弹劾后调往江陵,其中主要原因就是白敏中私底下用西川流民和刘继隆交换马匹。
这件事情爆发后,李忱便没再重用白敏中,直到新帝李漼继位,白敏中才得以调回长安。
想到这里,崔铉眉头微微皱起,接着说道:“如今流民遍地,不同昔年。”
“即便老夫派人严防死守,那流民却无孔不出,总能逃亡陇右。”
“这样的局面,即便老夫向刘继隆开口,恐怕他也不会愿意吧?”
崔铉以自己的视角来判断这件事,但杨复光听后却摇头道:
“流民在西川是负担,去了陇右就是赋税。”
“下官此次北上,发现陇右虽然人口众多,但依旧在将南边的百姓迁徙往北边,可见陇右依旧缺少人口。”
“只要加派‘文扶龙翼’等四州的巡边兵马,将流民阻拦在西川境内,届时再与刘继隆洽谈,想来刘继隆定然会愿意以马匹交换流民。”
杨复光提出了这个建议,但崔铉听后却有所顾忌:“若是如此,四州必然加派兵马,这恐怕不利于防守南境。”
眼见崔铉心动,杨复光继续道:“眼下南蛮遭受重创,短时间内,定然无法对西川发起袭扰。”
“若是我们能抓住机会,说不定能将境内流民妥善处理好,还能换得足够多的挽马。”
杨复光说出了“我们”,而这让崔铉十分意动。
如今他六十有五,入朝为相是不太可能了,卒于西川任上就是他的最好结局。
因此将西川经营好,便是他如今的当务之急……
想到这里,崔铉沉默片刻后才开口道:“此事便交给你了。”
“是!”杨复光连忙应下,随后缓缓退出了牙门之中。
在他离开的同时,长安南下的王宗会也渐渐走入东川境内。
上次牛头峡之战结束后,祐世隆率先撤回了朱提,而高骈也没有追击,而是就地在东安城休整。
待到杨酋庆将兵马撤回聘州后,高骈旋即留下蔺茹真将、张璘、王重任三人驻守前线,自己率先返回了僰道城。
王宗会南下抵达僰道城时,高骈也再度招募了七千流民子弟,将其编练为军。
七千东川新卒在僰道城外校场上操练,喊杀声不断。
王宗会与高骈并排站在校台上,扫视这七千新卒操训。
“这次大兄向至尊为你讨了好,至尊敕封你为蓟县开国侯,检校兵部尚书,食邑一千二百户。”
“除此之外,朝廷调拨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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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宗会侃侃而谈,但高骈十分清楚,这些东西的背后都有价码,价码就是他高骈必须忠心王宗实等人。
对此,高骈心里不屑,面上依旧表现得十分恭敬:“多谢少监,某必不会忘记内相之抬举!”
“嗯……”王宗会轻描淡写应下,沉吟片刻后询问道:“你这东川,有多少可用之兵?”
“三千精骑,步军一万五!”
高骈不假思索的回答,王宗会闻言颔首,片刻后继续问道:“近来庙堂上对陇右的争议,想来你也清楚。”
“某在此私下问问你,你是如何看待朝廷与陇右之关系的?”
庙堂上对陇右之事的争论,高骈向来关注,原因就在刘继隆身上。
正因如此,在王宗会开口后不久,高骈便整理了思绪,张口解答起来:
“刘继隆此人有人杰之表,年不到而立却行事老成。”
“其人胸有兵略,开阖如神,尝身先士卒、所向克捷,又有治才。”
“昔年陇右遭论恐热霍乱而残破,随后便见此人入主兰州,前后几年横扫群雄而占据陇右,如今又在松州、凉州各有布置,更是驱逐了河西群胡。”
“昔年某在陇右与之交兵时,便知晓此人雄才,野心不浅。”
“本以为此人蛰伏数年,便要一鸣惊人,振翅冲天。”
“倘若如此,即便其用兵如神,朝廷也能集结诸道兵马将其围剿驱逐。”
“然而自大中八年到如今,其人依旧蛰伏,可见其野心并非一般人所能相比。”
“某听闻他不断吸纳逃民,想来便是为日后起事做准备。”
“昔年陇右口不过十余万,其人便敢养兵万余,纵横边陲。”
“如今陇右治下民众多寡,朝廷鲜能知,然其兵众必不少五万。”
“若是朝廷真的要动兵围剿陇右,其后果恐不下昔年安史之乱……”
面对高骈的这番话,王宗会脸上不由动容,但他还是觉得高骈所说有些危言耸听了。
“安史之乱,恐怕不至于吧?”
王宗会忍不住打断,接着皱眉道:“那刘继隆能有史思明之勇?”
“可朝廷也没有李武穆、郭忠武……”
高骈幽幽一句话,立马让王宗会为之语塞,心里也不免对刘继隆愈发畏惧起来。
如今的大唐若是真能找出李光弼、郭子仪那般人物,也不至于被南蛮打到大渡河了。
若非出了个高骈和王式,恐怕安南和戎州都得丢失……
想到这里,王宗会忍不住开口道;“若是朝廷允你为诸道行营兵马都统,你需要多少兵马和钱粮能讨平陇右?”
面对这个问题,高骈不由沉思起来。
尽管这个问题,他早就在心底盘算过无数次,但真到需要回答的时候,他却还是拿不定主意。
“若是如某麾下这般兵马,至少不能少于十万兵马,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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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刘继隆兴许会率领残部,走鄯廓二州逃往吐谷浑……”
高骈的回答令王宗会心里一紧,毕竟他很清楚十万兵马需要多少钱粮。
单从如今的西南战事来说,朝廷对付南蛮,不过动用了七万余众,并且还是各镇自己度支军饷,朝廷只是偶尔犒赏罢了。
哪怕如此,朝廷每年在西南所用钱粮都不下三百万。
若是朝廷征调各道兵马去讨击陇右,那自然要朝廷运转钱粮。
十万大军所需钱粮,一年下来最少要四百多万。
这么多钱粮,而且还需要维持两年,最后还不一定能讨平刘继隆。
想到这里,王宗会不免倒吸口凉气,而高骈也趁机说道:
“某此番谋划,还是在番贼与河西对陇右不予相助的情况。”
“若是番贼尚摩鄢及河西张淮深派兵驰援刘继隆,那战事恐怕要七八年才能结束。”
“眼下朝廷正在向南蛮动兵,某虽重创南蛮,然南蛮两三年内必然卷土重来。”
“如今局面,实在不宜节外生枝,劳请少监转告内相……”
面对陇右的事情,高骈还是十分慎重的。
甚至在他看来,若非河朔三镇容易在危机时沆瀣一气,成德、魏博二镇不足为虑,唯有幽州能如陇右这般麻烦。
思绪此间,高骈便安静下来等待王宗会的回答。
王宗会沉默片刻,末了才点头道:“此事,某会在之后与大兄说的。”
“时候不早了,某舟车劳顿也乏了,便不叨扰你了。”
话音落下,他向校台下走去,高骈则是派梁缵、鲁褥月二人护送王宗会前去休息。
瞧着他背影走远,高骈这才收回目光,将目光投向那七千新卒。
其实若是可以,他还真希望朝廷对陇右镇下手。
至少到了那个时候,朝廷必然要选拔有才之将,而他有自信胜任。
凭着讨平河陇的功绩,他最少能获爵郡王,甚至位极人臣。
哪怕战阵之上没办法击败刘继隆,他也能凭借朝廷那庞大的体量,一点点把陇右压死……
“该死的宦官!”
在高骈畅想之余,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咸宁宫中也传出了低呵之声。
偌大的咸宁宫,往日遍布殿上的宦官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偏殿中的皇帝李漼,以及他所心爱的女儿,同昌公主李梅灵。
李漼压着脾气,手中拿着一本记录满诸多事情的文册。
“阿耶不要生气,把身体气坏了不值得。”
李梅灵安抚着自家阿耶,而身为她阿耶的李漼则是将文册丢在桌上,眉头紧锁。
“朕虽然想到了神策军有猫腻,却不想神策军竟然如此不堪用……”
“怪不得满朝文武都不认同朕要讨平陇右的想法,原来他们早就知道神策军的猫腻,但却无一人敢于告诉于朕!”
李漼拳头攥紧,脸上写满不甘。
当初他就好奇,自家阿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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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明了一切之后,他才了解自家阿耶的想法。
想来自家阿耶是了解神策军虚实的,所以才没有贸然下旨讨平陇右。
这么想来,李漼也不免有些后怕。
倘若昔日没有裴休三人的阻拦,他要是真的下令讨平刘继隆,哪怕不是要被刘继隆打入关中,打入长安……
想到那个未曾谋面的刘继隆带兵进入长安,李漼心底就不免生出股无力感。
“阿耶,神策军虽然有许多虚额,但确实能拉出不少兵马来拱卫京畿。”
李梅灵安抚着李漼,但很快她脸上又浮现惆怅:“只是北衙六军除左右神武军外,其余均不堪用。”
“……”李漼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没想到京畿之地养兵十余万,结果却都是虚额。
北司那群老杂毛,竟然拿着十几万虚额从朝廷这里不断索取钱粮。
十二万六千神策军,每年度支近四百万贯,而今却有人告诉他,所谓骁勇善战的神策军,竟然连三万在额都凑不出来。
李漼不傻,只是掌握的情报不多,双眼都被北司那群人蒙蔽了。
如今得知了情报,他立马就猜到了北司群宦是怎么利用神策军敛财的了。
普通的兵额直接吃空饷,官位则是留给北司各家子弟,让他们吃食邑和俸禄。
亏他即位时,面对王宗实“裁汰兵额”之举还略带感激,如今看来,无非就是他们少吸几口朝廷的血罢了。
“四百万贯……”
李漼在心底呢喃这笔钱粮,心都快滴出血来了。
解决神策军的虚额问题,他起码能省下三百多万贯。
拿着这三百多万贯,完全可以重新编练十万大军,届时哪个藩镇还敢对朝廷跳梁?
只可惜他没有收拾王宗实等人的手段,面对这般情况,也只能忍气吞声。
可他也清楚,朝廷若是继续这样下去,那大唐说不定会亡于他的儿孙手上。
想到这里,李漼心里有三分侥幸,七分无奈。
侥幸在于大唐不太可能亡在他的手上,无奈在于自己明知道这些事情,却无法改变。
“囡囡……”
李漼面露苦色,抬头看向自家不过十三岁的囡囡。
“阿耶,囡囡在这里。”李梅灵握住了李漼的手。
感受着手中温暖,李漼沉默许久后才缓缓说道:“此事你我父女知道便足够,你派出打探消息的那女子,便调来朕身边吧。”
李漼这话说的很明显,前一句用‘你我’,后一句用‘朕’。
前者是以父亲身份安慰,后者则是以皇帝身份来下令。
李梅灵闻言瞳孔紧缩,随后忍不住说道;“阿耶,那女子与我情……”
“此事不容争议!”
李漼打断了她的话,这也是李梅灵自出生来,第一次被李漼用如此冷冽的语气所教育。
沉默许久,李梅灵最终还是缓缓的点了下头:“儿臣知道了……”
听着‘儿臣’二字从李梅灵口中说出,李漼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难受。
只是这件事十分重要,马虎不得半点。
“儿臣告退了……”
李梅灵低垂眼帘行礼,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偏殿。
李漼望着她背影,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待李梅灵彻底离开咸宁宫,被支开的田允也带着群宦走入咸宁宫。
“大家……”
田允走入偏殿,低眉顺眼的行礼。
李漼望着他,好似看到了他身后的王宗实。
尽管心里不是滋味,但李漼还是冷声说道:“派人去公主的宫中,把前些日子出宫采买话本的女婢尽数杖毙!”
“奴婢领命……”田允十分好奇,为什么皇帝会亲口下令处置几个宫女。
“此事你若不忙,便由你亲自操办吧。”
李漼补充了一句,而田允听后,心里顿时没了兴趣。
若是有什么秘密,他倒是还有兴趣去亲自监督,但如今皇帝都吩咐他去,显然不是什么大秘密。
“奴婢这就去办……”
田允嘴上应下,随后缓缓退出偏殿,但却并未亲自前往,而是派几名不知名的宦官前去办差去了。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看来他是想对回鹘残部动手,不然之前迁徙的那两千多汉口也足够他在西州站稳脚跟了。”
七月末,在朝野因为陇右事情各方打探的时候,前往兰州的刘继隆却才刚刚返回狄道城。
与此同时,西州的轻骑也将张淮深的手书送到了刘继隆手上。
面对张淮深请求迁徙人口的手书内容,刘继隆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卖他个面子。
不为别的,单说张淮深如果能在西州站稳脚跟,那陇右也能从丝路获取更多的财富。
与每年近百万贯的生意相比,些许人口倒也不算什么。
只是在此之前,他还是得与张淮深好好讨论讨论西域的事情。
思绪到此,刘继隆便提笔写了封回信,内容主要是劝张淮深站稳局面,潜心发展。
这几年但凡有可迁徙的人口,他都会想办法迁往河西,帮助他在西域站稳脚跟。
此外,刘继隆也将朝廷废除九厘税的事情与张淮深说了个清楚。
自九厘税废除以来,加上诸道严防死守,涌入陇右的人口渐渐变少。
刘继隆可以通过贸易将人口迁徙河西,但他不可能迁徙自己治下的百姓前往西域。
一份信写完,刘继隆吹干墨迹,将其装入信封中,递给了面前的曹茂:
“我记得这几个月涌入犯事的人口有一千二百多人对吧?”
“把这批人和这封信送往甘州,若是酒居延要出钱买,便每人收十贯即可。”
曹茂点头应下,转身便走出了衙门。
在他离开后不久,正堂外便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刘继隆抬头看去,却见是崔恕匆匆赶来,隔着十几步便作揖道:
“节帅,西川监军杨复光到了盘堤县,说是要与您谈笔生意,希望来狄道城与您面谈。”
“杨复光?”刘继隆略微皱眉,他大概想到杨复光为何而来了。
“看来西川逃民变少的事情,与这崔铉和杨复光有关啊……”
刘继隆平静开口,崔恕也点头道:
“下官也是这么想的,而且王思奉、刘英谚等人也曾写信传来,说是西川这半个月以来,增加了巡边的兵马。”
崔恕的话,让刘继隆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上次这杨复光来买挽马,我记得只买了一万匹对吧?”
“是……”
眼见崔恕点头,刘继隆继续说道:“那崔铉在西川募兵三万,如今也练兵大半年了。”
“西川虽然人口众多,但畜力却不算多。”
“此前就任西川节度使的那些官员,大多都与我们有贸易往来,基本都在贸易马匹。”
“这崔铉如今把边境卡的那么死,恐怕是要效仿昔年白敏中,以口马流民与我交换马匹……”
崔恕闻言眉头紧皱,脸色浮现不满:“节帅,要不要继续效仿当初,想办法把这崔铉调走?”
“不必!”刘继隆摇头否决了他的想法,同时解释说道:
“昔年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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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敏中在任时,每年涌入陇右的人口并不多,所以我才拥挤将他调走。”
“崔铉与白敏中不同,若是崔铉能被我们拉拢,那即便用马匹交易流民也未尝不可。”
相比较白敏中,崔铉无疑好对付多了,而且贪念也更重。
刘继隆不怕崔铉贪念重,就怕崔铉和白敏中一样有远见,处处钳制陇右发展。
若是能凭此贸易将崔铉牢牢绑在西川,让其为自己服务,那自己也就没有冒险入寇劫掠西川人口的必要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开口道:“告诉王思奉他们,派兵护送杨复光来狄道城,另外通知武州、宕州、岷州、临州等处矿场,别让杨复光知道火药的事情。”
“是!”崔恕不假思索的应下,随后退出衙门,将刘继隆的军令传往了各州。
与此同时,刘继隆也派人传来了高进达,并命他将都护府内六司的文册汇总都带了过来。
不多时,刘继隆面前便摆满了文册,足足上百本。
这上百本文册,包含了陇右各行各业的发展,从耕地到茶叶、蜡烛、矿产到人口,各类产业情况都通过数据呈现在了刘继隆眼前。
随着时局安定下来,陇右牧场的牧群在不断壮大,说是牛羊百万也不为过。
那些无法驯化的黄牛,以及鄯廓洮叠松等五州的牦牛,基本都是用作肉牛贩卖。
至于那些驯化的黄牛,基本上都被都护府发给了百姓,而百姓则是在安定下来后,通过牛生牛来偿还,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
“火药的消耗不少,基本存不下什么硝石啊……”
刘继隆看着关于火药厂的文册,眉头微皱;高进达见状解释道:
“我们虽然也有硝石矿,但质量不如河西。”
“没有战事的时候,基本都靠与河西买卖。”
“如今火药消耗甚多,主要是因为开采矿石,修葺道路和堰堤的原因。”
“虽说每年存不下什么火药,但开采的金银铜铁等矿石却不少。”
高进达一边说着,一边为刘继隆翻找到了工司治下矿课的文册。
“按照上个月的产出,如今陇右每年能产出八千多两黄金,五万多万两白银和九十多万斤铜。”
“黄金和白银都存起来了,铜锭则是制成铜钱,每年能制钱近二十万贯。”
“除此之外,每年冶炼而成的铁料也在一百三十万斤左右,石炭在三百四十万斤左右。”
文册上的金银铜铁产量引人注目,可说在采矿技术上,如今的陇右正在直追几百年后的明清。
清代云南十几万矿工,硬是能挖出八百万斤铜,而今陇右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四万多矿工铁匠却实打实的养活了四万户人家,二十余万百姓。
“府库中积存了多少铁料和石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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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继隆忍不住询问高进达,高进达见状又翻出文册,向刘继隆汇报道:
“铁料积存的红线是五十万斤,余下的基本都交给王焘等人贩往各州了。”
“石炭积存的倒是不多,除了冶铁用到石炭和木炭外,百姓取暖也会用到石炭。”
刘继隆接过文册查看,仔细翻看后才发现府库内积存的金银数量已经不少了,折钱过后,起码能值三十万贯。
不过如今陇右掌握丝路贸易,而长安那群世家贵胄在香料上,可谓本钱十足。
“向长安贩卖香料的事情,如今还顺利吗?”
“顺利……”高进达高兴的笑道:
“这两年下来,进奏院的香料铺子只要开张,最名贵的那些香料都会被采买一空。”
“余下较为普通的香料,也都被长安城内的官员买的精光。”
“今年的香料才运抵长安不到两个月就售卖一空,还有您的小说话本也卖得极好。”
刘继隆本以为每年十几万斤的香料,足够让长安的那群世家贵胄掏空家底。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小看长安的那群世家贵胄了。
三十贯一两的龙脑香,这些贵胄一买就是好几斤,更别提其它的郁金香和黑沉香了。
若非西域经过吐蕃祸害而破败,加上丝路堵塞数十年不通,刘继隆都想弄个百万绢帛售卖西域了。
眼下每年三十万贯的商货,西域都才堪堪消化,更别提百万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不免叹息:
“与长安那群世家贵胄比起来,你我之流,还真是井底之蛙。”
“那倒是……”
高进达苦笑,他明白自家节帅是什么意思。
如今大唐遍布流民,不提落草为寇的,单说四处乞讨的,便不下百万之众。
龙脑香对于那些世家贵胄来说,不过是焚香文雅之物。
但一年下来,他们所用的龙脑香都足有数百斤之多。
若是将其折色为钱,拿去买粮赈济灾民的话,都足够百万流民吃整整一个月了。
世家斗富,庶族囤粮,百姓则流亡他处,沿街乞食,但求苟活……
好在这天下之中,还有陇右这样的地方。
这般想着,刘继隆回过神来,继续与高进对陇右的各项产业讨论起来。
哪些需要裁撤人手,哪些需要增加人手……
这些各种各样的杂事,都需要刘继隆耐心解决。
时间一点点过去,小半个月一晃而过。
待到七月末梢,西川的杨复光也在崔恕的带路下,小心翼翼的走入了陇右都护府正堂之中。
“刘节帅!”
杨复光隔着老远便开始作揖,刘继隆见状起身作揖回礼。
不多时,杨复光便走入正堂,同时对刘继隆外貌打量了起来。
尽管已经从自家堂兄那里了解到了刘继隆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近距离观察下,却还是觉得自家堂兄说的有些收敛了。
年近而立的刘继隆,看上去却和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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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常年外出导致皮肤偏向古铜色,说是探花郎也不会有人怀疑。
“杨监军,请入座吧!”
刘继隆倒是没有如杨复光那样仔细打量,而是大概看了一眼,随后便伸出手来,示意其入座。
“节帅姿貌嶷然,某粗看之下,不免有些失礼,劳节帅勿怪。”
“无碍,监军先入座吧。”
杨复光先是一番夸赞,随后才缓缓入座。
待他与刘继隆入座后,他倒也不遮掩,反而是开门见山道:
“节帅,此次我北上,所为的不仅仅是马匹,还有粮食。”
面对杨复光的这番话,刘继隆倒是没有生气,而是颔首轻笑:“若是挽马,我军马场内倒是不少,但是粮食嘛……”
他顿了顿,不免调侃道:“西川天府之国,为天下粮仓,难不成是要与我买卖粮食?”
杨复光苦笑,他自然知道这是刘继隆在打趣,毕竟当初西川历任节度使在粮食和人口上,可没少阻拦刘继隆派人采买和迁徙。
“节帅说笑了,西川粮价便宜,已经是曾经的事情了。”
“自六月以来,陇右贩粮甚多,我西川临近陇右的几个州县粮价都因此回落。”
“得知此事,崔使相派下官前来采买粮食,不知道节帅是否愿意做这笔买卖?”
崔铉派杨复光来买粮,这倒是有些出乎刘继隆的预料。
毕竟陇右境内的羌水是通往东川和山南西道,而非通往西川。
陇右境内唯一通往西川的水路便是被世人误以为长江源头的岷江,而岷江在松州段难以通航。
既然不能通航,那就只能走陆路,但陆路运粮的成本也会随着距离而不断抬高。
王焘等人不是没想过把粮食贩往川南,但都因为人力物力而中止,只能将粮食贩往绵州、茂州。
若是继续往南贩卖,粮价必然要高出西川的粮食市价。
尽管不知道崔铉为什么要让杨复光来买粮食,但再过两个月就要收割秋粮了,到时候陇右市面会多出二百万石左右的粮食。
趁着这个机会,把粮食卖给崔铉,以此作为交换,让崔铉放流民北上倒也不错。
这般想着,刘继隆开口说道:“陇右人口不足而粮食丰富,若是崔使相愿意放流民北上开垦荒地,我倒是愿意贩卖粮食给崔使相。”
刘继隆率先开口,也不担心会因此而被杨复光掌握先机。
对此,杨复光心里略微诧异,但他此次过来,本就是要与刘继隆商量‘以人换物’的事情,因此倒也没有藏拙。
面对刘继隆的这番说辞,杨复光干脆也坦荡道:
“想来节帅也清楚,西川逃民日渐变少,主要是因为我西川派兵拦截的缘故。”
“不过此番作为,却并不是我家使相故意阻拦,只是朝廷有旨意,不得不遵循。”
杨复光把他和崔铉先摘了出去,但刘继隆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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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复光倒是尝试与他对视,但面对刘继隆那眼里含笑的目光,他最终败下阵来,不得不说道:
“听闻陇右缺少移民,而我西川缺乏马匹与粮食。”
“若是节帅愿意送马匹与粮食进入西川,那我家使君必然投桃报李。”
相比较杨复恭,杨复光显得十分警惕,并没有说买卖或交换人口,只是解释了原因,并以‘投桃报李’四个字来暗示刘继隆。
只可惜刘继隆要的不是暗示,而是实际的人口。
“这是陇右的炒茶,虽然在外也能买到,但基本都是五年株的茶叶,而我这里的茶叶则是百年老株的茶叶,杨监军不如尝尝。”
刘继隆没有搭话,只是让杨复光品茶。
杨复光也不傻,他知道这是刘继隆不满他遮遮掩掩,因此他重新整理了一番思绪,接着举起茶杯抿了抿。
“确实是好茶!”杨复光放下茶杯,接着夸赞道:
“不仅茶叶完整,泡出来的茶汤也足够透亮,茶汤的先鲜后醇,层次十足。”
客套过后,杨复光决定拿出诚意,因此开口说道:
“龙州和绵州的眼线太多,只能走茂州和翼州,将人送往松州后交由节帅您们自己安排。”
“我们只选青壮,绝不选老弱,因此这价格兴许会高些。”
杨复光字字斟酌,说话同时,不断观察刘继隆表情,确定刘继隆没有不满后,他又接着说道:
“三个人换挽马一匹,或一个人换粮十石如何?”
“嗤……”刘继隆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而旁边陪同的高进达与崔恕也开始了压价。
“杨监军,这些百姓留在西川,你们也没有多余的钱粮安置,届时说不定还会生乱。”
“三石粮食,这都足够在西川的口马行买五个壮丁了。”
眼下流民遍地,人也就变得不值钱了。
十石粮食,这都足够一个人吃两年了,陇右自然不会以这种价格采买人口。
陇右粮食多不假,但这不代表陇右都护府的人是傻子。
“杨监军若是真心做买卖,那还是拿出诚心价吧。”
崔恕语气平淡,杨复光听后也不免汗颜,只能压价道:“五个人换挽马一匹,或一个人换八石粮食……如何?”
面对这个价格,高进达仍旧不满,因此他摇摇头道:“六个人换挽马一匹,一个人换粮食六石。”
“这未免太少了吧……”杨复光笑呵呵的与高进达打着商量。
高进达见状还想开口,刘继隆却适时开口唱白脸道:
“六个人换挽马一匹,一个人换七石粮食。”
话音落下,他看向杨复光:“如何?”
杨复光也知道三人是在变着法压价,但对于西川来说,能解决流民的事情,又不用花钱采买马匹和粮食,这笔买卖怎么谈都是赚的。
当年白敏中能被弹劾,主要还是北司当时不够团结,而自家阿耶与叔父权柄不大,帮不上忙。
如今自家阿耶和叔父权柄极重,只要他们不松口,即便是王内相也只能点头。
这般局面下,自然不用担心旁人弹劾。
想到这里,杨复光便作揖道:“如此的话,便卖节帅一个面子,以此价成交。”
“如此甚好。”刘继隆举起茶杯,与杨复光遥遥碰杯。
杨复光见状哑然失笑,但还是举起茶杯,与刘继隆隔空碰杯后将茶水饮下。
“传膳吧。”
刘继隆吩咐正堂外的兵卒,不多时便见一道道菜肴传入正堂之中。
买卖谈成,自然要招待酒肉。
虽说付钱买人不如过去两年花钱打点来的便宜,但却能把整个西川官员都绑上陇右这艘船。
日后西川若是有变,陇右想要入川也更为轻松,刘继隆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杨复光图刘继隆的资本,刘继隆图西川的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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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贼至二十步内,即射手、弩手俱舍弓弩,令驻队人收。”
“弓弩手各先络膊,将刀棒自随,即与战锋各队齐入奋击。其马军、跳荡……”
“杀杀杀——”
八月初,当肃杀之声震彻四周,狄道城北十余里外的军营内却喊杀震天。
作为军镇制度下满编的存在,临州镇官兵有战兵四千零五十人,辅兵四百五十人,共计四千五百人。
四千五百人分为三军,分别是狄道军、长乐军、大夏军,每军一千五百人。
临州三县的城防,主要是由三军轮流当值。
不当值的其余两军兵马,则是在狄道城北的临州镇军营操训。
此刻,刘继隆站在校台之上,面前是占地近千亩的宽阔校场。
校场上,两军各自结大阵操训,每军左右两侧各布置二百余精骑,精骑身披扎甲,头戴铁胄,插雉翎,马鞍两侧有硬弓、软弓、箭囊及箭矢。
马鞍一侧挂有得胜钩,钩上放置丈三长枪,另一侧则是挂着两柄金瓜锤。
若是算上精骑腰间的鄣刀、横刀,那一名精骑身上起码有六七种兵器。
换做普通的马匹,必然是无法承受这连人带甲二百余斤的负重。
即便是同时代各藩镇军中的军马,驮负那么多东西,也很难进行奔袭,哪怕是短途奔袭也十分困难。
但河陇大马不同,高大健壮的河陇大马,主要是以昔年大挽马和河曲马、突厥马培育得来的马种。
这本是吐蕃人为己方精锐骑兵培养的马种,结果马种还没开始扩散,吐蕃就先一步内乱了。
刘继隆异军突起后,这些马种都被刘继隆收揽,继而发展出了如今的河陇大马。
“节帅治军才能,天下难有出左右者!”
忽的,刘继隆身后传来了盛赞声,刘继隆回头瞥去,当即便瞧见了身为西川监军的杨复光。
杨复光与刘继隆谈好买卖后,并未匆匆离去,而是派人回去告诉崔铉这个好消息,他本人则是留了下来。
不过他倒也坦荡,直接与刘继隆开口,想要见识陇右军之雄壮。
刘继隆清楚,这人恐怕是想打探陇右军虚势,但他也并不藏拙。
适时让唐廷了解一点自己的实力,更有助于自己安心发展。
如果能借杨复光的嘴,让当今那位至尊了解自己的实力,恐怕那位至尊就明白先帝为什么迟迟不敢对陇右动手了。
正因如此,刘继隆在翌日来到了临州大营,杨复光也在随行人员中。
面对陇右兵马操训,杨复光确实眼前一亮。
临州镇的兵马虽然不多,但三千人对垒操训的兵势,却比崔铉在嘉州所操训的那三万西川新军还要令人震撼。
杨复光并非不知兵事,所以他大致一看,便了解了陇右军的情况。
从他所见规模来看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陇右一镇大概是四千多人,每军一千多人。
每军一千五百人中,有精骑约四百余人,余下还有近千步卒。
这些步卒装备与精骑相差不大,配有弓弩、丈二长枪和金瓜锤一柄,鄣刀、横刀各一柄,以及弩矢、箭矢各一壶。
瞧着陇右军步卒的装备,杨复光便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按理来说,刘继隆麾下将士的装备,实际上就是《唐会典》中唐军该有的制式装备。
但问题在于,如今的大唐早已不是昔年的大唐。
大唐财力有限,藩镇也同样如此。
如果要按照标准对兵卒武装,那在每个兵卒身上的投入,最少不下五十贯。
这五十贯还只是装备,而不包括对兵卒的培养。
要知道,唐军的标准装备重量在六十斤左右,因此兵卒需要在自身负担六十斤重物的情况下,听从军令与敌军作战。
这样的负重也就带来了极大的消耗,因此募兵过后,得将兵卒养得虎背熊腰才行。
哪怕唐军强盛时,也不过以五千余万人口,养兵五十七万罢了,而五十七万中,只有六成能满足标准,余下四成基本都是不达标的驻兵和轻骑。
崔铉所募的三万西川新卒,如今只有七成负甲,余下三成大概率是不会负甲了。
除此之外,这些兵卒都是持一丈长枪,仅配横刀一柄、七斗弓一张或擘张弩一张,钝兵仅一把。
饶是如此,兵卒负重也在五十斤左右。
哪怕操训大半年,几万西川新卒也才堪堪能结些不算繁琐的军阵,身子还算强健,却比不得陇右这种虎背熊腰之士。
若非见过武州、岷州等地的陇右兵马,杨复光兴许都会以为此处兵卒皆为刘继隆麾下牙兵。
想到这里,杨复光试探着笑道:“节帅麾下兵马如此雄壮,想来应该有二万兵众吧……”
刘继隆轻笑看向曹茂,示意其接茬。
“二万?”曹茂明了,语气嘲笑道:
“若是只有这点兵马,我陇右如何威慑四方?”
“那不知……”杨复光试探询问,曹茂冷哼道:“我陇右有虎士四万余众。”
“四万?!”杨复光倒吸了口凉气。
他是清楚神策军和京西北八镇是个什么模样的,而这次外派出镇监军,又让他知晓了各镇精锐大概是什么模样。
在他看来,以陇右此等兵马为标准,那神策军仅能拉出六七千人,京西北八镇最多不过二三万。
诸如剑南、山南、河东、河南、淮南及江南等道藩镇兵马,与之相同的不过七八万。
想到这里,杨复光不免又想到了近来皇帝的那番言论,不由得忐忑起来。
在他看来,朝廷若是真要与陇右开战,估计战事才打响,秦州和文扶二州就要丢失了。
各镇兵马甚至来不及调集,估计刘继隆就能打到凤翔去了。
“得把陇右的事情告诉阿耶才行……”
杨复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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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川有民数百万,为了赋税而把百姓搞的流民遍地,结果也不过堪堪能养五万兵马。
在他看来,陇右百姓最多不过四五十万,十丁抽一的情况下,是如何拉出的四万精锐?
杨复光十分好奇,可他的这番好奇若是被刘继隆得知,那刘继隆必然会毫不留情的嘲笑。
陇右收税四成,那就是实打实的收四成,四成都能收到府库,更别提还有牙商和丝路为陇右赚钱了。
反观西川乃至整个大唐,不管收什么税,胥吏先盘剥一道,官员再盘剥另一道,最后才到国库之中。
明面上,大唐向百姓收取的赋税,折钱后不过一千七八百万贯,但实际上百姓却交了四五千万贯,乃至更多。
没有破而后立的决心,大唐只能在腐败的吏治中倒塌,而这也是绝大部分王朝中后期所面对的情况。
别的不提,如今的大唐君臣,恐怕连大唐有多少人口,多少土地都不知道。
他们所知道的,都是记录在文册上的老黄历了,实际情况是什么,就连盘剥地方的官吏都搞不明白。
这玩意没人敢去统计,许多地方都是抄旧,然后添添减减,最后弄出本图籍来糊弄朝廷。
有些事不上秤就四两重,要是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
在浑浊的世道里,陇右才是按照规矩做事的那个,但也仅限于目前。
腐化通常都是无声无息的,所以反复没有停止,只有持续和不断持续。
“杀杀杀……”
校场上的喊杀声还在继续,杨复光也在回过神来后询问道:
“这个军营的校场,似乎有些大啊,莫非某些时候,会进行大操吗?”
“自然。”刘继隆没有遮掩,既然要表现实力,那就得好好表现,别画虎不成反类犬。
他朝着台下走去,边走边道:“大操不定日子,一年最少两次,每次最少两万人以上同时操练。”
杨复光跟在刘继隆身后,同时鼻子抽了抽。
瞧见他这举动,刘继隆也开口道:“马上就到吃午饭的时候了,杨监军与我一同尝尝这军中大庖厨吧。”
“节帅有请,下官不敢不从。”杨复光笑脸迎人,语气和善。
不多时,他们便走到了一排砖瓦房前。
这些一排砖瓦房都敞开着门,门口就是灶台和大铁锅,里面则是有数十名身穿战袄的庖厨。
十二间长长的砖瓦房,每间里面都有三口大锅,以及半人高的三个饭桶。
杨复光跟着刘继隆来到其中一间,由于还没解散,所以还没有人在此排队。
杨复光跟在刘继隆身后,从木桶里取出人脸大小的木碗和筷子。
在木桶处打了粟米饭后,他接着就看到了三口大锅里的食物。
第一口锅里是炒菠菜,第二口锅里是萝卜炖羊肉,第三口锅则是煎鱼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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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复光错愕,但庖厨却已经将每个锅中的菜肴打到了他的碗里。
尽管分量不多,但有肉吃已经很不错了。
这个时代虽然出现了三餐,但通常把午餐说成“点心”,而且主要是世家子弟和庶族才能每日三餐,普通百姓是不可能享受到三餐这一说的。
哪怕晚唐兵卒待遇不差,可基本上也只有早晚两餐,并且只有早餐有肉。
想要两餐都有肉吃,那得是操练的时候。
所以杨复光听到陇右军有午餐时,他便已经感到了惊讶,而当他瞧见午餐内有羊肉和鱼肉时,他便知晓了陇右军的兵卒为什么个个虎背熊腰。
天天这么吃,不虎背熊腰才奇怪……
“监军勿要误解,我军虽有三餐,但只有大操时,才能保证当日午餐和晚餐有两个肉。”
“平时虽然也有三餐,但通常只有一个肉。”
曹茂在替刘继隆解释,但杨复光听后却已经愣住了。
平日里三餐也就罢了,午餐和晚餐竟然还有肉?
尽管肉不多,不过二三两,但也足够诸镇仰望了。
想到这里,杨复光也与刘继隆他们坐到了不远处的凉棚中,慢条斯理的将碗内饭菜给吃了个干净。
这饭菜的味道,与他在家中吃的没有什么区别,这代表里面的油盐和香料没少放。
虽然知道这是大操时才有的待遇,但杨复光却还是忍不住在心底摇头。
刘继隆如此对待麾下将士,将士又如何不奋死效忠呢?
真到了战场上,就他所了解的那些牙兵脾性,估计没有几只兵马能与陇右军对阵。
即便能对阵,以朝廷如今的钱粮情况,刘继隆只要固守陇右,都足够让朝廷多加几次税了。
“这里的事情,得丝毫不减的告诉阿耶才行!”
杨复光在心里暗自想着,随后与刘继隆一同吃完了午饭,骑马返回了狄道城内。
在他返回狄道城后不久,他便派人将他所写的手书送往了长安。
当他所派的轻骑离开狄道城时,急促的脚步声便传入了都护府不远处的某座院子内。
这座院子占地近十亩,不仅是四进出的结构,院内还有半亩不到的花园。
此刻的刘继隆正在花园内与一老者下棋,而在狄道城内,能被称呼为老者,还能坐拥那么大院子的,也就只有举族迁徙陇右的封敖了。
七十四岁的封敖仍旧精神,他的心神都沉浸在棋局上,而刘继隆虽然分心,却依旧能稳稳压制封敖。
“节帅,那杨复光确实派人往长安送去消息了。”
曹茂的身影出现在了花园内,刘继隆闻言颔首:“不必管他。”
“是!”曹茂应下,而与刘继隆下棋的封敖却开口道:
“你是准备借杨复光之手,告诉朝廷你的实力,让朝廷为此心生忌惮?”
“阿翁猜的不错。”面对封敖,刘继隆毕竟是晚辈,所以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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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刘继隆的回答后,封敖捋了捋自己那尺许长的白须,接着说道:
“杨复光的养父杨玄阶是左神策军副使,相信用不了两年,就能爬上左神策军中尉的官职,位列北司四贵之一。”
“你通过他去传信,倒是也选择对了。”
“不过当今至尊毕竟手段稚嫩,与你这般人物比不了。”
“倘若那位至尊还没弄清楚神策军的情况,兴许会以为你在挑衅朝廷……”
封敖对李漼不太看好,毕竟李漼在处理南蛮和流民、陇右等问题上的手段太过稚嫩。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问题,毕竟许多皇帝都属于平庸老成型,二三十岁的时候,手段确实不够成熟,但等四十多岁就好了。
李漼与刘继隆同年出生,但手段高低却一眼可见。
“当今那位至尊虽然手段不行,但也应该不愚蠢。”
“南衙北司都阻止其对我用兵,他应该察觉到了不对劲。”
“只要他搞清楚问题所在,便不会再如此鲁莽了。”
刘继隆倒是没有像封敖那样看低李漼,毕竟李漼现在面对的许多问题,都是李忱留下来的。
李漼即位后态度强硬,甚至有些骄傲自大,这并不奇怪。
一个二十六岁的青年,突然继承了在天下范围内最强大的王朝,不骄傲自大才奇怪。
更何况南蛮那边本就有意发动战争,即便李漼服软也没用。
李漼需要解决的,是关东地区的流民问题,但他确实没有解决好。
不过刘继隆倒是很怀疑,李漼到底知不知道关东地区的流民问题有多严重?
历史上他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赈灾手段,直到庞勋起义,引爆淮南几十万流民,李漼才察觉到关东饥民问题有多严重。
结果镇压起义没两年,他好像就因为某位公主去世而大肆牵连百官,开始崇尚礼佛,然后没两年就驾崩了。
最后关东流民的问题没能解决,反而更加严重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不由询问起封敖:“阿翁,现在河南河北及淮南、江南等道的流民问题,可曾得到解决?”
封敖没想到刘继隆竟然关心起了流民,因此他顿了顿,思绪过后才开口说道:
“未曾听闻朝廷有什么赈济灾民的手段,唯有毕諴在入京前,于宣武境内开仓放粮,安抚了十几万饥民。”
“不过毕諴入京后,却并未提出什么赈济关东饥民的事情,想来是朝廷钱粮不足,不足以解决此事。”
“其实朝廷没那么多问题,只可惜钱粮不足,不然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
封敖这般说着,而这个道理许多人也都知道,甚至知道怎么解决钱粮问题,但就是没人敢出来这么做。
毕竟上一个这么做的人,最后的下场可是流放病死,所以谁都不想步其后尘。
“天下动乱,恐怕也就是二三十年的事情了。”
封敖忽然话锋一转,接着看向刘继隆说道:“老夫是等不到那日了,但你绝对能等到。”
刘继隆眯了眯眼睛,他想对封敖说,天下动乱根本要不了那么久。
毕竟因为他的异军突起,大唐多了许多灾难。
朝廷不仅需要在西北布置重兵,更是因为王守文叛乱而连续加税,以至于原本还算太平的河南道,提前二十年多出了几十万流民。
尽管徐州武宁军还没有遭遇镇压,庞勋也很有可能不会作乱,但河南、淮南、江南等道的百万流民始终需要发泄。
只要有野心之人振臂高呼,倾覆大唐的农民起义只会加速。
二三十年,刘继隆可以等,但他等不起。
平定天下,只是他需要做的一件事,更重要的事情是平定天下后的那些事情。
“这天下,应该姓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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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旬的长安城,暑气未散,北衙禁军懒懒散散的在各坊街道内巡视,城内百姓则是老老实实的做着生意。
对于他们来说,天下似乎还是那么太平,但对长乐坊的杨玄阶来说,此刻他却眉头紧皱,不敢置信眼前所见。
【壬午年八月初四,某奉崔使相令往陇右而去,至临州……】
此刻的杨玄阶正坐在书房内,手中紧握着自家大郎杨玄阶所写之书信,眉头深锁。
信纸上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正是自家大郎杨复光的手笔。
他不敢相信自家大郎竟然去了陇右,而且还到了临州,与刘继隆商谈起了贩马之事。
当然,信中所言最让他难以置信的,还是其中的一句话……
“刘继隆以陇右五十万之民,养兵四万,皆全甲精锐,虎狼之师也。”
杨玄阶反复翻看信纸,试图找出伪造的痕迹。
但无论是笔迹、用词,还是信纸的暗记,都确凿无疑地表明这封信出自杨复光之手。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四万全甲精锐,这绝非小事,若刘继隆真有异心,朝廷将面临巨大的威胁。
“来人……备车!”
他不敢耽搁,当即命人备车,匆匆赶往王宗实的府邸。
长安街头依旧熙熙攘攘,商贩的叫卖声、行人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显得热闹非凡。
马车内的杨玄阶却无心欣赏这繁华景象,只是紧握书信,心中思绪万千。
尽管他们早就预料到了刘继隆实力强盛,甚至能与河朔三镇比肩。
但如今看来,河朔三镇除幽州卢龙镇外,成德与魏博均无陇右之强盛。
结合此前皇帝试图讨平的言论,自己得与北司诸宦好好商量,让皇帝彻底打消这个念头才行。
思绪混乱的时候,时间往往过得很快。
杨玄阶都来不及思考自己应该怎么开口,便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
“副使,相府到了。”
车夫的声音作响,杨玄阶将心情简单整理后,这才走下马车。
抬头望去,只见府邸气势恢宏,雕梁画栋,门前的长戟与乌头门威风凛凛,彰显着主人的权势。
“这厮到底吃了多少军饷……”杨玄阶忍不住在心中暗骂。
自王宗实自从独裁北司以来,其府邸扩建了数倍,占地之广,几乎占了长乐坊近两成的土地。
府内的装饰更是极尽奢华,珊瑚、海珠等名贵之物随处可见,仆人数百,俨然一副帝王气象。
杨玄阶心中清楚,这些耗费大多来自神策军的军饷,但他并不痛恨王宗实,只是痛恨为什么不是自己坐在那个位置上。
“杨副使,请吧……”
府内走出仆人作揖,杨玄阶一言不发,颔首回应后,便与仆人向着府内走去。
穿过正堂与长长的回廊,杨玄阶被带到了府内中堂。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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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进门,便听到一阵悠扬的乐声与唱曲声传来。
杨玄阶抬眼望去,只见中堂内近百名乐师正在演奏,数十名伶人随着乐曲翩翩起舞,场面宏大,宛如皇家盛宴。
杨玄阶心中暗自摇头:“如此奢靡,难怪朝中有人对其微词不断。”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穿过这些伶人后上前作揖,恭敬地说道:“内相,下官有要事禀报。”
王宗实正倚在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只玉杯,听到杨玄阶的声音,微微抬眼,笑道:“二郎来了啊,快请坐。”
“今日府中乐师新排了一曲,正好一同欣赏。”
杨玄阶拱手道:“内相,此事紧急,恐怕不容耽搁。”
王宗实见他神色凝重,便挥了挥手,示意乐师和伶人退下。
待众人散去,中堂内顿时安静了下来,而王宗实坐直了身子,问道:“二郎如此匆忙,究竟有何要事?”
杨玄阶从袖中取出书信,双手呈上,沉声道:“内相,这是某家大郎传来的书信,请过目。”
“大郎?”王宗实眉头微皱,他自然知道杨玄阶的大郎,就是被自己下派去西川监军的杨复光。
不过他很好奇,杨复光有什么事情值得惊动杨玄阶,甚至让杨玄阶惊动了自己。
这般想着,他示意旁边的伶人接过书信,将书信转呈给了自己。
不多时,他从伶人手中接过书信,将其拆开后仔细阅读。
他的目光在信纸上移动,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片刻后,他将书信放下,抬头看向杨玄阶,语气中带着一丝紧张:“此事可属实?”
杨玄阶点头道:“大郎信中言之凿凿,且他的为人内相也清楚,绝不会虚言。”
王宗实眉头紧锁,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沉吟道:“四万全甲精锐……这刘继隆到底是靠什么养活的那么多兵马,他又到底意欲何为?”
面对王宗实的不解,杨玄阶却目光瞥向不远处的香炉。
瞧他这动作,王宗实立马便得知了原因,表情不由沉重:“香料吗?倒也不出奇……”
这几年陇右的进奏院商铺可没少贩卖香料,尽管无人统计,但香料价格有多昂贵,王宗实十分清楚。
毕竟就单说他府上,每年就大概要消耗近百斤名贵香料,价值数千贯。
倘若长安其余官员也是如此,那刘继隆确实能赚个盆满钵满。
这么想着,王宗实正坐起来,郑重询问道:“他可曾表露过对朝廷的态度?”
眼见王宗实问到关键,杨玄阶沉声道:“据大郎所言,刘继隆对朝廷态度平淡,并无明显异动。”
“但他手握如此重兵,难免让人心生疑虑。”
王宗实闻言,稍稍松了口气,但神色依旧凝重:“态度平淡……倒也未必是坏事。”
“只是这四万精锐,终究是个隐患。”
杨玄阶点头附和:“正是如此。”
“这刘继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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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杨玄阶再度作揖,语气郑重道:“内相,此事需早作打算。”
王宗实沉思片刻,缓缓说道:“二郎放心,此事我自有安排。”
“倒是你家大郎既然与刘继隆以贩卖为由往来,那倒是可以继续留意刘继隆的动向。”
“定当尽力。”杨玄阶点头道:
“不过,刘继隆为人谨慎,恐怕不会轻易露出破绽。”
王宗实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如今朝廷内外,局势复杂,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二郎,你我需同心协力,方能保朝廷安稳。”
杨玄阶郑重道:“内相所言极是,某虽不才,但定当竭尽全力,为内相分忧。”
王宗实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的神情,笑道:“正事谈完了,二郎不如留下来,一同欣赏新曲如何?”
杨玄阶拱手道:“多谢内相美意,只是军中还有些琐事需处理,改日再叨扰。”
王宗实也不强留,挥了挥手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留二郎了……来人,送客!”
杨玄阶起身告辞,走出中堂时,耳边又响起了乐师的演奏声。
他脚步停顿片刻,却又立即接上,跟随仆人向外走去。
即便如此,他心中依旧难以平静。
刘继隆的四万精锐,如同悬在关中头顶的利剑,若是宫里那位至尊执意讨平陇右。
届时就算刘继隆不愿谋逆,他麾下诸将恐怕也会帮他谋逆的。
马车缓缓驶过长乐坊的街道,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
在马车消失之时,一匹快马也急匆匆从通化门闯入长安城内,朝着南衙加急赶去。
半个时辰后,快马背上的旗兵翻身下马,将加急的帛书交给了南衙官员。
这份帛书在不久后送抵了身为宰相的裴休案头,而裴休将帛书打开后,瞳孔紧缩,竟然发现这是徐州武宁军的急报。
与裴休同堂共事的蒋伸、毕諴先后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立马出声询问。
裴休眼见二人看出,当即便把帛书内容告诉了他们:
“徐州武宁军作乱,驱逐节度使温璋,并状告温璋无礼于军士,请朝廷惩治温璋。”
蒋伸、毕諴闻言错愕,面面相觑之余,连忙为温璋开脱:
“温璋知兵而礼下士,必不可能因为无礼而遭驱逐,想来是有别的隐情。”
“正是!”
裴休自然也更为信任温璋,毕竟武宁军的前科实在太多了,所以他当即便颔首附议道:
“先派人去寻温璋,让温璋上表,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个清楚再行处置。”
“是极!”蒋伸与毕諴先后点头认可,而裴休也决定将武宁军的奏表压下,等待温璋奏表。
五日后,不等裴休他们找到温璋,逃往宋州并安顿下来的温璋便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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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休先行看过了奏表,随后转递给蒋伸、毕諴二人。
奏表中,温璋表示他到任后,由于武宁军内银刀、雕旗、门枪、挟马等军将桀骜,所以他要求武宁各军按照‘五日一练,十日一操’的方式操训。
此外,他严厉军法,警告武宁军内各军不得侵扰百姓。
遇到触犯军法的,他亲自带人行刑,如此坚持大半年后,才初步整顿了雕旗、门枪、挟马等军的军纪,但银刀军并未服软。
银刀军的军将趁着他派牙兵外出时,趁机将他驱逐出了徐州,将他赶往了宋州。
抵达宋州后,他立马写下奏表,将此事奏报了朝廷。
面对温璋和武宁军各执一词的说法,裴休与蒋伸、毕諴对视道:“此事,绝非温璋之错!”
“没错!”蒋伸颔首认可道:“武宁军屡次驱逐节度使,难不成朝廷几次派往的节度使,都没有懂得礼节之人吗?”
毕諴闻言颔首,接着说道:“此事非同小可,武宁军已是第五次驱逐节度使,若再不加以整治,恐怕朝廷威严将荡然无存。”
裴休与蒋伸点头附和,其中裴休说道:“武宁军骄横跋扈,早已不是一日两日。”
“温璋虽严厉,但其所行之事皆是为朝廷着想。”
“银刀军此举,分明是藐视朝廷法度,若不严惩,恐其他藩镇效仿,后果不堪设想。”
蒋伸眼见裴休开口,也接着缓缓说道:“温璋虽被驱逐,但其整顿军纪的举措并无不妥。”
“依我所见,不如先将温璋调往邠宁镇暂避风头,再选派一位得力之人前往徐州,彻底整顿武宁军。”
他的话说出后,裴休与毕諴都十分认可,裴休也补充道:
“温璋在徐州已无法立足,调往邠宁镇确是上策。”
“不过徐州之事,需得一位既有威望又有手段之人,方能镇得住武宁军。”
裴休提出的条件有些苛刻,蒋伸皱眉道:“可如今朝中,谁又能担此重任?”
“武宁军骄横已久,寻常将领恐怕难以服众。”
裴休沉思片刻,忽然眼前一亮:“安南都护王式如何?”
“此人素有威名,治军严明,且曾在安南屡立战功,若派他前往徐州,或许能镇住武宁军。”
毕諴闻言,微微皱眉:“王式确是良将,但他如今镇守安南,若调离,恐南蛮趁机入侵,安南局势不稳。”
对于毕諴的担心,裴休先是认可,而后反驳:
“安南虽重要,但徐州之事更为紧迫。”
“只要选派一位得力将领接替王式,安南局势尚可稳住。”
“但武宁军若再不整治,恐成朝廷心腹大患。”
对于裴休的这番言论,蒋伸点头赞同:“裴相所言极是。”
“王式若能平定武宁军之乱,朝廷威信必将大增。”
“至于安南,可派蔡袭或康承训接任,二人皆是有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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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蒋伸同意,毕諴也只能点头道:“那便如此吧。”
“好!”裴休缓缓起身,对二人作揖道:
“既然如此,那劳请二位与我走一趟咸宁宫,请陛下决断!”
“请……”二人纷纷起身示意,随后跟随裴休向咸宁宫走去。
与此同时的咸宁宫内,身为皇帝的李漼正倚在软榻上,手中捧着一本《红楼梦》最新册,神情专注。
自上次得知神策军内部腐败,北司宦官更是光明正大吃空饷后,他便不再提讨平陇右的事情,而是每日沉浸在咸宁宫、紫宸殿内听乐看书。
听乐还是老一套,无非就是让伶人和乐师表演,而看书则是去翻看刘继隆的小说。
当然,用他对李梅灵的话来说,那是审视和批判,从中找出刘继隆大逆不道的罪证。
但事实是怎样的,从他长期扣留李梅灵留下的那三套小说就能看出。
此刻的他靠在软榻上,一边翻阅,一边暗自思忖:
“刘牧之此人,虽大逆不道,但这书却写得极好,就是写的太慢了……”
正当他思索之际,田允却走到了他身旁,轻声禀报:“大家,三位宰相求见。”
李漼闻言,放下书册,淡淡道:“宣他们进来吧。”
“是……”田允闻言应下,随后退去偏殿去。
不多时,裴休三人步入偏殿之中,对李漼恭敬行礼:“上千万岁寿……”
李漼抬眼看向他们,语气平淡:“三位相公此时入宫,有何要事?”
三人之中,裴休率先上前一步,拱手道:
“陛下,半月前徐州武宁军作乱,以温璋无礼为由,将其驱逐出境。”
“温璋向来守礼,故此臣等将奏表压下,直到今日温璋奏表送抵南衙,方才知晓事情前后……”
李漼皱眉,只觉得裴休说的有些冗长,不由催促道:“是何结果?”
裴休有些无奈,但依旧恭敬回应道:“此事已查明,乃银刀军骄横跋扈所致。”
“温璋虽被驱逐,但其整顿军纪之举并无不妥。”
“臣等商议,建议将温璋调往邠宁镇,担任邠宁节度使,另选派一位得力之人前往徐州,彻底整顿武宁军。”
李漼闻言从软榻上坐了起来,正坐的同时,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
“这武宁军……朝廷每年拨付大量军饷,他们却屡次驱逐节度使,简直无法无天!”
“此次若不严惩,朝廷威严何在?”
“陛下所言极是。”蒋伸连忙附和道:
“武宁军骄横已久,若不加以整治,恐其他藩镇效仿,朝廷将难以掌控。”
“臣等推荐安南都护王式前往徐州,担任武宁军节度使。”
“王式治军严明,素有威名,定能镇住武宁军。”
李漼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王式确是一员良将,但他如今镇守安南,若贸然调离安南,那安南局势又该如何?”
面对这个问题,裴休拱手道:“陛下放心,只要选派一位得力将领接替王式,安南局势尚可稳住。”
“可武宁军之乱若不及时平定,恐成朝廷心腹大患。”
李漼沉思片刻,随即颔首道:“好!”
“那就依三位所言,调王式前往徐州,担任武宁军节度使。”
“至于安南,可派蔡袭接任,务必稳住局势。”
裴休三人闻言,齐声应道:“陛下英明!”
“退下吧!”李漼挥了挥手,示意三人退下。
“臣等告退,上千万岁寿……”
眼见皇帝依旧保持着议事不超过三刻钟的规矩,裴休三人心中无奈,最后却只能缓缓退出咸宁宫。
待他们离开后,李漼重新拿起《红楼梦》,但不多时便把这最新册看了第二遍。
望着最后一行的“未完待续”四字,李漼不由恨得牙痒痒。
“刘牧之此人与他所写的小说一般,尽让朕难受!”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驾!驾!驾……”
时入九月,当长安的快马不断换马南下,远在安南交州的安南都护王式却身着常服,坐在衙门后堂的书房中书写图画。
五十有二的他,对如今现状十分满意,因此依旧满头黑发,看上去不过四十五六。
尽管他的注意力都在自己案上的字帖中,但在他面前却有四名都护府官员正在汇报工作。
王式坐镇安南数年,渐渐也摸清楚了安南土民为什么那么不服管教。
并非是安南土民天生反骨,而是历任安南都护都做的太过糟糕。
例如前任安南都护李涿为政贪暴,对安南治下的土民十分苛刻,经常委任亲信,以一头牛给盐一斗的低价,强行买卖土民手中马、牛。
但凡有土民试图聚众讨要说法,便会迎来李涿的狠厉镇压。
李涿不过是历任安南都护的缩影,所以安南的土民才会宁愿与大礼勾结,都不愿意服从大唐管教。
意识到奸猾官吏压榨百姓,是造成官逼民反的重要原因后,王式便开始了整顿吏治。
他将军中正直者编到一处,号“长山都”,兵众千人,由其长子王涉统帅,专门负责巡查境内各州县城,将霸占捕鱼、贩盐之利的胥吏劣绅绳之以法,处以极刑。
此外,王式又命令王涉带兵镇压了一批为害乡里,州县不能制的土豪恶霸。
因为他的这些措施,安南的民族矛盾得到了缓解,至今已有三年不曾内乱。
此时,身为长山都都将的王涉正在向王式汇报,内容主要是前几日王涉率长山都在驩州击退林邑进犯的事情。
“阿耶,林邑入寇兵马不过万余,仅半数着皮甲,余者多赤膊,所用兵器为南蛮提供的软弓和长枪。”
“这群蛮兵虽然能勉强结阵,但只能打打顺风仗,我率长山都与之交战,不过两刻钟便将其战锋击破,杀贼三千余。”
“据我所俘获的林邑将领口供,此次林邑入寇,乃南蛮酋龙指使,看来酋龙被高节帅重创不浅,不然也不至于让林邑来牵制我们。”
“此事你做的不错!”王式颔首,缓缓放下毛笔的同时,抬头与三十出头的王涉对视,眼里尽是满意。
王涉虽难以将兵数万,可率领数千人担任先锋却不成问题。
王式并不指望自己的几个孩子能超越自己,只希望他们能保全富贵就足够。
王涉的表现,已经超过了王式的预期,所以他十分高兴的夸赞道:
“此次能击破林邑,主要是你的功劳,老夫会向南衙奏表的。”
“相信朝廷看到后,应该会下旨拔擢于你……”
王式的话还没说完,堂外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绿袍的七品官员站在堂外,对内作揖道:
“都护,朝廷派天使前来宣旨,与之一同前来的还有湖南经略使蔡袭!”
“诸位请随老夫前往正堂迎接天使!”
王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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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他们便来到了正堂,而堂内则是站着一名二十多岁的宦官,以及一名四十多岁的绯袍官员。
无需解释,王式便知晓了二人的身份,当即对天使行礼道:
“安南都护王式,参见天使……”
“王都护请起!”宦官舟车劳顿,已经无力讲那么多凡俗礼节。
眼下他只想尽快宣读完圣旨,然后前去都护府的寅宾馆休息。
“门下……”
宦官开始宣读圣旨内容,而王式也连忙接旨。
当他得知武宁军作乱驱逐节度使,并且朝廷派他前往武宁军,还允许其带着牙兵前往后,王式心里立马就明了了朝廷的态度。
“看来朝廷已经忍不了这群骄兵悍将了……”
思绪间,王式起身接旨,而宦官也向他介绍道:
“王都护,这位便是接替您的蔡都护。”
“见过都护……”
二人对视行礼,随后一阵寒暄。
宦官见二人相处还算和洽,当即便道:“某舟车劳顿,身体力乏,便不与二位赴宴了。”
“天使慢走……”
王式作揖行礼,接着看向王涉:“大郎,为天使带路寅宾馆。”
“是!”王涉虽然应下了,但却欲言又止,显然有些话想对自家阿耶说。
只是他也看出了自家阿耶在支开自己,因此他便带着宦官前往了寅宾馆,准备返回后询问自家阿耶。
王式看着王涉离去的背影,心中略感欣慰。
此次击退林邑进犯,王涉的表现可圈可点,不仅指挥得当,还能审时度势,果断出击,斩获颇丰。
尽管从其用兵方式不能看出,王涉仅有先锋将才,但这也足够了,毕竟他本就不指望家中出个人中龙凤,平平安安便是最好……
这般想着,他也渐渐从思绪中走出,与旁边的蔡袭坐下,交流起了治理安南的心得。
几番交流下来,他看出蔡袭军略平平,但品行还算不错。
即便无法抵御南蛮入侵,也不至于把安南弄得内忧外患。
只要他能守住安南对南蛮的门户峰州,再向岭西求援,应该能守住安南。
判断了个大概后,王式便承诺半个月内前往徐州,期间则是会带着蔡袭熟悉各军。
面对王式如此和善且尽心力的交接,蔡袭反倒觉得有些愧疚。
毕竟王式将安南经营得三年不内乱,可见其在安南有多得民心。
面对蔡袭的愧疚,王式则是爽朗笑着摆宴。
宴上,蔡袭不断向王式敬酒,王式也十分爽快的接下。
尽管他不怎么喝酒,但酒量却很不错,不多时便把蔡袭灌了个大醉。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他才命人将醉酒的蔡袭送回了寅宾馆,而他自己则是转身回到书房。
酒意还在脸上,可他心底却已经盘算起那即将到来的武宁之行。
武宁军的名声他早有耳闻,几次驱逐节度使,确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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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思索间,消失许久的王涉却推门而入,脸上带着几分犹豫。
王式抬头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茶杯问道:“还有何事?”
王涉迟疑片刻,终于开口道:“阿耶,孩儿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武宁军之事不可小觑。”
“他们几次驱逐节度使,甚至有人因此丢失官职。”
“阿耶此去,恐怕凶险万分,不如……”
王涉沉吟许久,最后才犹犹豫豫道:“不如让孩儿代您前往,先行探明情况,再做打算。”
王式闻言,微微一笑,摇头道:“大郎,你的心意为父明白,但武宁军之事,非我亲自前往不可。”
“你虽有些才干,但毕竟年轻,威望不足,难以服众。”
“况且,朝廷既然调我为武宁节度使,便是看中了我在安南的治军之能。”
“若我畏首畏尾,岂不辜负了朝廷的信任?”
面对自家阿耶的这番言论,王涉眉头紧锁,仍不放心:“可是阿耶……”
“那武宁军骄横已久,恐怕不会轻易服从管教。”
“若是他们暗中使绊,甚至……甚至对您不利,那该如何是好?”
“哈哈哈哈……”王式闻言大笑,随后站起身来,走上前拍了拍王涉的肩膀,语气坚定:
“大郎你记住,为将者,当有胆识,更要有魄力。”
“武宁军再骄横,也不过是一群欺软怕硬之徒。”
“只要我以雷霆手段震慑,他们自然会俯首听命。”
“此事你无需多虑,只需按照我的吩咐,挑选精兵强将编入长山都中,将不愿前往的兵卒裁汰,随后与我一同前往徐州便是。”
眼见自家阿耶心意已决,王式只得点头应下,随后退后一步,郑重其事地拱手道:
“阿耶放心,孩儿定当竭尽全力,助您一臂之力。”
王式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坐回案前,继续泡茶醒酒。
王涉见状也不再打扰,悄然退出了书房。
翌日开始,王式每日带着蔡袭走访交州城外的军营,探访交州境内县城民生。
二人所过之处,百姓无论土、汉,皆对王式夸赞,并不知道他们心中的王都护将被调离。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蔡袭已经熟悉了安南的情况,而王涉也按照王式的吩咐,将不愿离开的长山都兵卒放归军营,重新编入愿意前往中原的兵卒。
九月末,安南百姓方才知道王式被调离的事情,而王式却已经带着王式及长山都一千兵卒北上徐州了……
“武宁军作乱,调王式前往镇压吗?”
在王式刚刚踏上武宁之行的时候,身在陇右的刘继隆方才知道朝廷的谋划。
他翻阅着经杨信之手搜查而来的情报,仔细甄别后,确定朝廷近来仅此一件大事。
坐在中堂左首位的高进达忍不住询问道:“节帅,朝廷不是只说了调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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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进达对军事上的反应有些慢,刘继隆见状便与他解释道:
“若只是调任,那为何会准许王式带牙兵前往?”
“武宁有七军,初时七军仅二千人,发展至如今,银刀军便有二千人,其余六军各千人,计八千人。”
“八千牙兵之下,又有州兵、营兵万余人,如此构成了武宁军全部。”
“话虽如此,但七军中唯有银刀军最为凶悍,招募时便为凶豪之卒,因此其余兵马常年被银刀军压制。”
“这温璋压服了其余六军,却因为压制不了银刀军而被驱逐。”
“武宁军过往几次驱逐节度使,也多以银刀军带头。”
“朝廷无法讨平诸如河朔三镇及我等大藩镇也就算了,若是兵不满二万的武宁军都无法讨平,那朝廷的威严何在?”
“更何况武宁军镇守运河要地,眼下若是不讨平,日后再度作乱,届时长安百万漕粮都得断在江淮。”
“于情于理,朝廷都应该镇压武宁军,而王式和高骈无疑为最优人选。”
“不过现在看来,朝廷是选择了王式,而非高骈。”
刘继隆说了许多,高进达听下来后,这才知晓了此事的严重性。
只是他略微思索,却又摇头道:“节帅,此事对朝廷虽然重要,但对我们来说似乎不重要吧?”
作为陇右都护府的长史,高进达也早就从三仙楼、进奏院的各种情报里了解官军的情况。
武宁军虽有近两万兵众,但能称得上精锐的唯有银刀、挟马等七军。
即便这七军作乱,但武宁军四周可是有天平、兖海、淮南、义成、宣武等军包围。
高进达不认为这武宁军能闹出什么事情,更别说此次调任武宁军节度使的王式也并非泛泛之辈。
王式能带着内忧外患的安南军击退十万群蛮入寇,随后将动乱多年安南抚平。
单从能力来说,高进达都觉得陇右除自家节帅外,无人能出其右。
“王式调任武宁军的事情,确实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别的事情。”
刘继隆承认了高进达的猜想,而他口中别的事情,便是引起唐末农民起义元凶之一的庞勋。
此时的庞勋,应该只是伙长、队长之流,不然他早就死在王式镇压武宁军的途中了。
刘继隆记得,王式似乎是把武宁七军的牙将都一网打尽了,并且没有废什么力气。
尽管他不知道,如今的王式还能不能和历史上一样讨平武宁军,甚至他也不知道庞勋能不能活下来,但这件事他必须得关注。
若是没有庞勋冒头,那些小庶族和贫民也无法看穿大唐的虚弱,大规模的农民起义说不定会往后推延。
如果事情真的如此,那自己就得想办法逼一把唐廷了。
与其让大唐缓慢死亡,最后迎来五代十国乱象,那不如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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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此间,刘继隆对高进达询问道:“现在三仙楼的范围包括哪些了?”
见刘继隆询问,高进达连忙回应道:“此事得询问曹参军才行。”
“召曹茂过来吧。”刘继隆颔首示意,高进达见状便派人寻来了曹茂。
不多时,曹茂便来到了中堂并在作揖后入座,同时在高进达解释后向刘继隆汇报道:
“节帅,如今三仙楼包括剑南道、山南西道和山南东道。”
“此外,关内道中的朔方、天德、泾原三镇也有三仙楼,河东仅有北都有三仙楼,京畿道和都畿道只有长安和洛阳有三仙楼。”
似乎是担心刘继隆不满意,曹茂连忙解释道:“三仙楼的菜品倒是很受欢迎,可地方衙门的赋税也不低。”
“十年扩展至如今,已经算是迅猛了……”
曹茂说罢,高进达也附和道:“节帅,都护府对三仙楼的扶持不低,奈何许多地方的生意都被地方藩镇的牙商所占据,便是我们花钱也进不去。”
三仙楼,这本就是陇右在俞从晖、王焘等牙商帮助下,于各州县修建起来的情报机构。
当然,说是情报机构,实际上也只能打探些小情报,触及核心的情报是很困难的,因为那代表需要花钱。
陇右的财政充盈不假,但比起情报的花销来说,陇右财政的那点结余,还不足以满足三仙楼的扩张。
刘继隆也没指望三仙楼能得到多大的情报,他只需要得到各州的大致情况就足够。
正因如此,面对高进达和曹茂的无奈,他也开口安抚道:“无碍,这已经足够了。”
“若是能沿着长江、淮河两岸继续开设三仙楼,那则更好,若是不能也无碍。”
刘继隆说罢,随后又向高进达询问道:
“近一个月过去,松州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有!”高进达不假思索道:
“这崔铉果然是故意在北境设防,为的就是把流民拿来与我们做买卖。”
“杨复光的信送抵成都后,崔铉便以安置百姓往翼州、茂州、维州为由,将西川大批流民迁徙翼州。”
“在流民抵达翼州后,他便派人传信给松州的斛斯光,让斛斯光派人去接纳流民。”
“斛斯光今早才派人送来消息,说是翼州流民有近八千,而且后续还有好几万流民。”
“杨复光已经抵达翼州,并且要求用这批流民先交换挽马。”
“斛斯光让都护府先准备五千匹挽马南下,您看如何?”
高进达说罢,目光便看向了刘继隆,刘继隆听后问道:“派一万匹挽马南下吧。”
“按照之前的规矩,这一万匹挽马,也能换六万流民了。”
“牧场的情况如何?接连交易出去那么多挽马,会不会受到影响?”
面对刘继隆的询问,高进达颔首道:“有一些……”
闻言,刘继隆沉思片刻,接着想到了河西的张淮深。
“张使君不是想要人口吗?这次是个好机会。”
“派人送信去甘州,告诉酒居延,一匹挽马换三个流民。”
“如果张使君同意,便让他们先把挽马送到凉州,然后再由我们的人转送到河州、渭州、岷州。”
“这次迁入的百姓,都安置在这三个州开荒,让三个州的人口都突破十万口。”
陇右与西川谈下来的价格是六个人换挽马一匹,一个人换粮食七石。
河西粮食不足,还需要从陇右进口,自然不能用粮食来交易。
但河西拥有多处马场,挽马肯定足够多,所以可以用挽马交易,而陇右可以从中间抽取五成作为费用。
想来就算张淮深知道,张淮深也会愿意换的,因为关内道的口马价格更贵,移民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弄到的。
“是!”
曹茂与高进达作揖应下,刘继隆见状颔首道:
“下去吧,记得盯紧王式那边的事情。”
在他的吩咐下,曹茂与高进达缓缓退出中堂,而刘继隆也将长安送来的情报丢入了香炉中,眼看着它化作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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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末尾,当陇右浩浩荡荡的秋收已经结束,各州县乡村耕地里的粮食收割殆尽。
乡村里的晒场无疑热闹起来,但这些热闹都是指那些已经安定下来的乡村,而非永昌村这样的新村子。
永昌村不过在凉州扎根了两年,哪怕村子四周的荒地已经开垦许多,但荒地内的产出却只有单独的两种。
一年麻、二年豆,三年才是粟麦粮食,因此永昌村内能收获的公田作物只有麻杆和大豆。
“县衙的人什么时候才来啊!”
“应该快了吧……”
此刻永昌村内的所有的村民都聚集在村口,旁边放着收获而来的麻杆和大豆。
村内的人口相较于去年,可以说增加了近一倍。
其中大部分都是迁徙而来的剑南道百姓,余下的便是临州大学毕业的第二批下乡学子。
永昌村的收获虽然比不上其他村庄的粮食丰收,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马懿和李阳春蹲在村口的大树下,身后跟着七八名年轻的学弟。
这些年轻人都是临州大学毕业的第二批下乡学子,他们在永昌村已经待了大半年。
他们与村民们同吃同住,一起开荒种地,早已融入了这片土地。
“你们说,拿了工钱后应该去干嘛?”
“一个月就三百钱,也干不了什么,顶多买七八斤肉。”
“说起肉,我这肚子里也好久没有油水了。”
几个人谈到了吃食上,但其中一名憨厚的少年却笑道:
“我打算拿到工钱后,去大斗乡上买些粗布,给照顾我的李大娘做件新衣裳。”
“你要这么说,那我也想起来了,我想给王阿丈家买些糖糕和盐,他们一家对我可好了,每次吃饭都给我多盛一碗。”
“刘阿丈对我也极好,小囡囡想吃糖,我这次去大斗乡买几斤糖饼!”
“唉……想买的东西太多了,这工钱真难赚啊,我都想让我娘亲给我寄些钱过来了……”
“可别,节帅不是说过嘛,下乡就得下得彻底,向家里要钱可是要扣学分的。”
一群少年人叽叽喳喳讨论着,而蹲在树下的马懿听着他们的讨论,嘴角微微扬起。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李阳春,用手肘轻轻戳了戳他:“李大郎,你可别乱花钱,记得等年末的时候,我二人还得买头肥猪,请乡亲们过个好年呢。”
“我自然记得!”李阳春白了马懿一眼,接着又咋舌道:“希望猪肉价格别涨太多……”
几人正说着,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和车轮碾过土路的声响。
马懿目力极好,瞧了两眼便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县衙的车马来了,我们的工钱也该到手了。”
四周的村民们也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朝着远处张望着。
不多时,三十余辆马车缓缓驶入村口,车上堆满了麻袋和木箱。
县衙里外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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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乡学子们先来领工钱,村民搭把手把粮食和粗布、粗盐卸车。”
“把东西卸好后,先把麻杆和大豆装车,然后请村正出来分粮!”
听到直白的话,永昌村的村民们顿时欢呼起来,纷纷围了上去。
他们开始将马车上的粮食、粗布、粗盐卸了下来,然后将今年收获的麻杆、大豆装车。
尽管永昌村的村民达到了二百三十口,但他们开垦的荒地却不过四百多亩。
四百多亩荒地收获的麻杆、大豆并不多,麻杆三千多斤,大豆也不过八千多斤。
在村民将这些物资装车时,李阳春和马懿也前来领取了工钱。
每人每月三百钱,虽然不多,但是也值得他们高兴了。
马懿和李阳春没有着急领钱,而是先让学弟们上前领了工钱,二人留到了最后。
原本以为是普通的领工钱,却不想等他们来到直白面前时,那直白却开口道:
“马先生和李先生,都护府有令,第一批下乡的学子提前三个月回城。”
直白的话和平静,可马懿和李阳春却愣住了。
“提前回城?”
“回哪?”
二人错愕,不敢置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面对二人如此,直白却似乎见怪不怪,只是平静解释着:“都护府有令,放诸位四个月的假期。”
“建议你们快些回去,最多半个月,洪池岭就要大雪封山了。”
“另外明年二月初五前,地方县衙会派人通知诸位参军的!”
直白说罢,当即将二人的工钱发给了他们,同时拿出红泥与文册,示意他们签字画押。
此刻的二人还没从提前回城的消息中走出来,便迷迷糊糊的签字画押了。
“我们这就要回城了?”
瞧着直白转身离去的背影,马懿还不敢置信,情绪十分复杂。
他回头看了一眼人群中帮忙干活的马阿丈和李阿丈,又望了望永昌村,心里极为不舍。
“学长,你们要回城了啊?”
几名学弟站在背后,显然听到了直白刚才的那番话。
几人眼底情绪同样复杂,有七分羡慕,又有三分不舍。
马懿闻言干笑道:“没事,陇右就这么大,等会我把我家地址写给你们,平日里记得给我写信。”
“等你们后年入伍的时候,说不定我还能照顾你们。”
几人闻言纷纷表示感谢,而李阳春则是看向马懿说道:“等会我们跟着县衙的马车去大斗乡,你在这里等着,我和村正去借车。”
“好!”马懿应下,随后转身便跑去帮马阿丈和李阿丈的忙了。
不多时,麻杆和大豆尽数装车,而马懿也抓住机会和马阿丈、李阿丈说道:
“阿丈,都护府让我和大郎回城了……”
闻言,马阿丈和李阿丈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那你……你们这……”
“回城好啊,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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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阿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还是李阿丈镇定些,勉强挤出了笑容安抚他。
“估计还有个七八天才走,等会我和大郎去乡里买头猪,回来请乡亲们吃顿猪肉。”
马懿将离开的日子说成了七八天后,想着最后这几天,多为家里砍些柴,以免阿丈、阿娘们大冬天自己去砍柴。
“好好好……”
马阿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说好。
与此同时,李阳春也跟着村正一同驱赶着挽马车出现。
村正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姓李,为人十分热心,所以被选为村正。
陇右的村正也有俸禄,但并不多,每月仅二百钱,比下乡学子的工钱还要低。
饶是如此,却也是不错的差事了,毕竟村正除了组织开荒和缴纳赋税外,平时并没有什么苦活。
陇右没有徭役,所以村正不算什么难当的差。
“诸位叔父、阿娘和兄弟姐妹们!”
李村正站在了马车上,对搬完东西的村民叫嚷道:
“刚才衙门来消息,让马先生和李先生几日后回城。”
“李先生和马先生商量了一下,准备买头猪来请村里吃席,等会分完粮食,各家各户派口人去我院里帮工,咱们热热闹闹的吃顿肉!”
“马先生和李先生要走了啊?”
“肯定啊,他们这样有学问的人,下乡之后肯定得回去。”
“要我说,下乡也是苦差事,让他们这种官老爷来乡下种地。”
“官老爷怎么不能种地了?听说节帅就经常种地呢!”
“也就是陇右了,换做在剑南道的时候,你们的这些话都够官差打一顿。”
“马先生和李先生日后当了官,肯定是清官。”
“你这话说的,陇右哪有贪官啊……”
永昌村的这些村民,大多都是从剑南道逃难而来,并没有什么见识。
但他们很清楚,陇右让他们活了下来,而且并没有剑南道的官吏那么黑暗。
当然,他们之中部分人也把陇右想的太好了。
面对他们的夸赞,马懿心里五味杂陈,直到李阳春驱车赶来,他才如梦初醒。
“走吧!”
李阳春与几名学弟一同驱车而来,尽管只有三辆挽马车,但也足够运回他们想要的东西了。
马懿上了挽马车,一路上一言不发。
他们跟在县衙队伍的后面,两个多时辰后,便见到了前方的大斗乡。
县衙的队伍没有停留便越过了巡检站,而巡检站的王兆却走出了草棚,隔着老远便等待了马懿他们到来。
待李阳春和马懿到来,王兆谄媚的走上前去,对二人作揖道:
“恭喜二位先生回城,稍后二人回村的时候,可以在大斗乡的驿站领两匹挽马。”
“骑马前往县衙报道后,便能从县衙换马返回临州了。”
“沿途的所有驿站都可以换马和提供休息,二人在回去的路上,说不定能碰上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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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兆看来,下乡这种事情,对于马懿这种官员子弟来说,必然是十分痛苦的事情。
毕竟王兆自己在担任巡检前,也曾是姑臧城内的学子,尽管只是小学毕业,可他知道在城里能享受到什么。
大斗乡比起那些村子固然繁华,但与县城相比就不如了,更不要提和凉州治所的姑臧相比了。
这般想着,王兆笑容更为谄媚,但马懿却觉得他笑得十分恶心。
他自然知道王兆交好自己是为了什么,但他也没有撕破脸皮,而是挤出笑容回应道:“多谢王巡检!”
“无碍无碍!”王兆连忙回礼作揖,让出乡道来让马车进入大斗乡内。
李阳春抖动马缰,不多时便进入了大斗乡内。
临州大学的学子们四散而去,各自买东西去了。
李阳春和马懿则是在肉铺面前等着,而肉铺的掌事已经派人去将猪抓来了。
一刻钟后,肉铺的伙计驱车而来,骡车背后放着一头看上去并不小的八眉猪。
八眉猪被束缚四肢,马懿上手提了提,发现自己提不动后,终于露出了自出村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这猪好,起码百五十斤以上。”
“马先生好手力,这两年大的八眉猪,刚好一百八十斤整。”
伙计下车夸赞马懿,马懿则是和伙计一起拎起这头猪,将其放在了自己的马车上。
兴许是知道死期将至,这头猪被拎起来的时候屎尿并流,马懿虽然感觉恶心,但却没有撒手。
近两年的下乡生活,别说和猪的屎尿接触了,就是牛粪他也没少捡过。
偶尔遇到那种外表干硬,内在软榻的牛粪,伸出手抓上去时,手指直接抓到了牛屎里面。
起初马懿还会骂骂咧咧,结果就是被李阳春嘲笑。
后来他学聪明了,即便抓到牛屎里,他也假装没有事情发生,顶多趁李阳春不注意,把手指插到土里擦一擦。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这头猪的活力,那屎尿几乎喷了出来,弄得他两只手上全是屎。
“娘贼的,这头猪早上吃了多少啊!”
伙计都有些受不了了,但马懿却紧闭嘴巴,生怕猪粪崩到嘴里。
“嘭——”
好不容易将猪丢到马车上,马懿连忙看向肉铺掌事:“借水洗洗手。”
“呵呵,马先生里面请。”
肉铺掌事笑呵呵点头,做出里面请的手势。
“这是八贯钱,您收好。”
马懿走到了肉铺里面,而外面的李阳春则是在将这头猪固定好后,从怀里将钱尽数递了出去。
掌事接过之后朝李阳春作揖:“日后不知道还能否见到两位小先生,这两斤牛肉便算我请的吧。”
话音落下,他拿起旁边切好的两斤牛肉递了出去。
李阳春闻言错愕:“今天有牛肉卖?”
他目光朝牛肉看去,只见一头牛摆在肉铺里面的案上,大半都被分解了。
“这是附近村里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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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事解释着,而李阳春闻言看了看肉价,不由咋舌。
以他和马懿剩下的钱,肯定是买不了牛肉了。
想到这里,他接过掌事递来的两斤牛肉,毕恭毕敬的躬身作揖道:“多谢掌事。”
“不谢。”掌事笑着点点头,而李阳春则是看向肉铺内:
“马大郎,你弄好了没有!”
“来了来了!”马懿连忙从肉铺内快走出来,期间甩甩手的同时忍不住抱怨道:
“我这衣服沾了不少猪粪,回去还得劳烦阿娘帮忙洗一洗。”
“快走吧。”李阳春催促其上车,随后便与他驾着马车来到了大斗乡的牌坊下。
此时那几名学弟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瞧见他们来,纷纷坐上了马车。
期间不免抱怨这头八眉猪拉屎拉太多,弄得东西放不下,只能抱在怀里了。
李阳春笑着调侃他们几句,随后便驾车返回了永昌村。
期间路过巡检草屋时,不免又见到了站桩式的王兆。
寒暄几句后,马懿他们便返回了永昌村。
他们回到村里时,已然是申时三刻(15:45)了。
村正家里已经聚集了四五十人,并且已经准备好了柴火。
这头八眉猪被两个汉子摆在桌案上,一刀从脖子下方捅死。
不多时,猪肉的香气开始传递,整个村子都能闻到猪肉的香味。
半个时辰后,这头八眉猪就被处理了个干净。
即便没有香料,只有最简单的粗盐,却依旧让众人吃得笑容洋溢。
马懿早早便回到了家里,他将家里的那些干树桩摆好,一言不发的劈柴。
等李阳春跟着马阿丈回来的时候,他却已经独自劈了两垛一人高的柴火。
李阿丈和马阿丈见状让他赶紧去换衣服,马懿也老老实实的听从二人建议,把那沾了不少猪粪的衣服给换了。
等他用温水冲了冲澡后,草棚外桌上摆着的确是一套新布衣。
马懿认得,这是去年他和李阳春给几位阿丈阿娘买的粗布。
本是留着给几位制成衣服,新年穿新衣所用,结果新年时,却不见四人穿上新衣。
当初他还以为是极为不舍得穿,如今看来,粗布制成了衣服,却是制成了他的体型。
不知怀揣何种心情,马懿只觉得鼻头一酸,随后慢慢穿上了衣服。
他往偏屋走去,却听到马阿丈与李阿丈、李阿娘说道:
“我是舍不得他们离开,这一年以来我都把他们当成自己孩子了……”
“始终要走的,他们是要干大事的人,以后还能记得我们就行了。”李阿丈回话。
“明天我去和李二郎说,以后我们两家不接学子了,他们走了我难受……”
李阿娘啜泣着,这让马懿鼻头酸得难受。
他没敢继续听下去,脚步放轻的走回了偏屋,却见李阳春已经呼吸匀称的睡着了。
“这个没心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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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都快哭出来的马懿,瞧见李阳春这模样,所有情绪瞬间消失,在心底暗骂这厮没良心。
骂完过后,他便躺在旁边的榻上,裹紧了那充满柳絮的被子。
在他躺下之后,李阳春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无声无息的擦了擦眼泪。
接下来几日,两人都把时间留在了劈柴和找马草上。
他们从什么也不会的学子,成了如今开荒种地、下厨做饭,劈柴坯土等样样精通的农家子弟。
除了早期的埋怨,后续便只剩下了感激。
八天后,随着时间到来,马懿和李阳春收拾了行囊,在马阿丈和李阿丈及两位阿娘的护送下,来到了永昌村的村口。
永昌村的存们和他们那几位学弟都来了,李村正则是驾着马车在外等着送他们去大斗乡上。
“李小先生,日后要记得回来啊。”
“没错,等过个五六年记得回来!”
“没错没错,那个时候,村子旁边的荒地都成熟地了,我们请你们吃粟米饭!”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说着,两位阿丈则是沉默不语,两位阿娘则是眼眶红红的,不断的擦拭着眼泪。
马懿本来还想说什么,结果一张嘴,话还没说出来,人便先哭出来了。
“马大郎,直娘贼的!你别哭啊!”
李阳春骂了他一嘴,结果一张嘴就跟着哭了起来。
“娘贼的,都叫你别哭!你哭了我也想哭!”
他把想哭怪罪到了马懿身上,马懿不语,只是一昧的把头扭过去,不想在众人面前哭。
“别哭了,早些上车吧。”
“是啊,李二郎和我们说了,再过七八天就大雪封山了,到时候你们也回不了家了。”
马阿丈和李阿丈劝着,李阿娘和马阿娘则是哭着抱住他们俩。
逃亡路上,他们的孩子死的死,失散的失散,如今好不容易将马懿和李阳春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可他们却要走了。
“阿娘…我会写信回来的……”
二十多岁的马懿,此刻如小孩般泣不成声,抽噎着答应会写信回来。
马阿娘点点头,拍了拍他们两人的后背:“路上小心点,到了地方记得回信。”
“我们看不懂,但你们的信到了,我们就知道你们安全到家了……”
李阿娘和马阿娘的话,令李阳春和马懿泣不成声。
最后还是两位阿丈把两位阿娘拨开,推着他们上的马车。
“驾!”
李村正的抖动马缰,挽马拉拽着马车向大斗乡走去。
“记得回来啊!!”
村民们不断挥手,马懿和李阳春同样挥手回应。
渐渐地,永昌村越来越远,而他们的身影也渐渐消失在了村民的眼前……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第一批下乡的学子结束了,希望能看到成效……”
十月中旬,刘继隆站在凤凰山的国殇墓园内,呢喃着将手中酒水倒在墓碑上,用手不断擦拭墓碑。
他身后站着陈瑛、曹茂、张昶三人,而他所擦拭的墓碑,则是昔年同袍赵迁等人的墓碑。
他将赵迁的墓碑擦拭结束后,起身后退抬头,仰视起了整座国殇墓园。
几千座墓碑在他眼前,这些都是与他从河西走来,为他献出性命的弟兄们。
这几年陇右太平了,没有发生什么战事,因此国殇墓园内的墓碑也没有增加。
可乱世很快就要来了,这座凤凰山上的墓碑会越来越多。
尽管乱世还未开启,可刘继隆似乎已经在脑海中看到了那一幕。
他的心底很纠结,有时候他渴望乱世快些到来,然后他才能争霸天下,将乱世尽快结束后,带着天下百姓迎来盛世。
但有的时候,尤其是面对凤凰山这群墓碑的时候,他又有些害怕乱世到来。
他知道乱世到来后,陇右必然要在他的率领下东出,而东出和争霸必然带来死伤。
这么多陇右子弟,他能带出去多少不是问题,他能带回来多少才是问题。
“陈瑛……”
“末将在!”
刘继隆开口,从凉州返回的陈瑛连忙应下。
“之前出征居延海,带兵回乡后,你是什么感受?”
“感受?”刘继隆的问话,让陈瑛错愕片刻,接着面露复杂:
“起先有些不敢回来,尤其是兰州和临州……因此阵没的弟兄,大多都是这两个州的。”
“曹茂你呢?”刘继隆继续询问,曹茂张了张嘴,最后点头道:“末将与陈瑛的感觉一样。”
刘继隆没有询问张昶,而是深深吐出一口气,接着才说道:“是啊!”
“我们把他们带出去,没能带回来,又有什么脸面面对他们呢?”
他口中的他们是谁,张昶三人都十分明白,正是此刻墓园中那些为亲人擦拭墓碑的烈属。
三人情绪低落,可这时刘继隆却道:
“我常与自己说……我们对不起他们,但我们对得起陇右的百姓。”
“他们用性命换来了陇右的太平,所以我们不应该忘记他们。”
“大争之世就要来了,东出之举势在必行,而此役之中,我们要阵没的弟兄是此前的数倍乃至十数倍。”
“传我军令……”刘继隆深吸口气,闭目思索之余开口道:
“岷州、兰州、廓州、河州四镇兵额增至四千五百人!”
“末将领命!”
三人闻言作揖应下,而他们也清楚四镇兵额增加后,陇右将变得如何。
此前陇右十四镇中,仅有六镇是满编状态,如今又添四镇兵马,这代表陇右军队的兵马数量达到了五万三千余众。
当然,兵马增加也带来了新的问题,那就是军费度支变多。
因此当刘继隆下令返回都护府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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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帅,您要扩军?”
“节帅,莫非是朝廷要对我们下手了?”
高进达与崔恕二人开口询问,刘继隆没有立即回应,而是走到主位上坐下。
“陇右十四镇,每镇四千五百兵马,这是收复凉州后就定下来的。”
“最理想的情况,是十四镇皆为满编,管兵六万三千。”
“此前都护府没有丝路收入,故此我才只授予了六镇满编。”
“而今有了丝路为我军源源不断提供财富,将军镇满编擢为十镇也并无不可。”
刘继隆话音落下,高进达与崔恕对视,随后点头道:“下官遵令……”
既然知道了前因后果,二人便没有其他的问题了。
毕竟丝路开通后,陇右的财富积累很快,更别提现在刘继隆准许陇右多余粮食往外贩卖了。
二人这般想着,刘继隆也开口询问道:“秋税统计的如何了?”
“还未统计好,但今年起码能收获四百万石秋税。”
高进达将问题回应,接着又说道:“与西川的互市中,过去一个月里涌入三万七千余口。”
“其中只有第一批的八千余口北上,余下百姓都在松州。”
“松州衙门的仓库内倒是有足够的石炭与粮食,这些百姓基本都能渡过寒冬。”
“不过西川还在不断迁徙流民,等开春之后,松州囤积的那二十多万石常平粮,恐怕也会被消耗干净。”
“届时需要从岷州运粮前往松州,再从临州运粮前往岷州。”
“此外,明年涌入百姓,也决定着开春后衙门能卖出多少粮食。”
“下官算过,每涌入一名百姓,都护府都需要花费六石粮食去安置他们。”
“安置的粮食,大多从市面采买,而市面的粮食是有限的。”
“届时粮食用多了,能采买后贩往剑南道和京畿道的粮食就少了。”
高进达所说的,是如今陇右的粮食运转问题。
假设陇右今年产粮一千万石,那么赋税是四百万石,百姓手里能留下六百万石。
但问题在于,陇右许多百姓都在这几年太平中存下了粮食,因此他们把新粮换旧粮,留下自己的口粮后,剩余的粮食就会被地方县衙收购。
这些多余的陈粮数量,基本是可以通过算术算出的。
大口每年最少六石,而未成丁的小口则是四石半。
通过这个公式,都护府基本上可以提前知道,每年能卖多少石粮食。
这些粮食收购走,有益于陇右粮价平稳。
但若是涌入人口太多,届时地方衙门采买粮食,市面粮食不够的话,就会将粮价抬高。
高进达担心的,都护府把粮食卖了之后,涌入太多人口导致地方粮食上粮食不足。
他自然有解决的办法,但这种事情还是得询问刘继隆才行。
对此,刘继隆也没有让他久等,而是直接说道:“预留五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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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境外诸道粮价飞涨,趁此机会大肆掠财,积攒日后所需军费。
反正只要有陇右这个基本盘在,只要自己不搞什么鲸吞,便很难出现粮草不济的情况。
由于朝廷三次加税,诸道生产基本都遭到了破坏,唯有陇右、河朔三镇这种财政独立的藩镇不被影响。
生产稳定是逐鹿天下的基础,而陇右已经有了这个基础,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静待天时。
不过静待天时实在不好,刘继隆更倾向于主动出击。
想到这里,他目光看向崔恕,略微整理过思绪后,这才主动说道:
“王式那边盯紧,另外再派人打探打探河南道和淮南道、江南道的流民情况。”
“是!”崔恕作揖应下,刘继隆见状摆手道:“都退下吧!”
二人作揖告退,刘继隆也起身走向了内院。
半个月后,距离临州二百里外的河州抱罕县已经被初雪覆盖内外。
“终于回来了……”
马背上,披着披风的青年人呼出一口白雾,接着抖动马缰进入了抱罕城内。
作为河州治所,抱罕县无疑是陇右最为富庶的几座城池之一。
可是面对喧嚣的街市,青年并未逗留,而是抖动马缰前往了河州衙门的后门,下马敲了敲后门。
在木门的吱呀声中,两名兵卒推开了后门,上下打量起了青年人。
“是我回来了!”
青年人将披风取下,露出本来的面貌和体态。
两名兵卒不断打量,有些不敢确认眼前人身份。
“张权、刘懋……现在认出我了吧?”
青年人无奈叹气,两名兵卒闻言眼前一亮,连忙作揖行礼:“小使君,您回来了!”
在这河州,能被称为小使君的人,也就只有刚刚结束下乡回家的马懿了。
马懿叹了口气,无奈道:“你们两人现在怎么也学会看人下菜了?”
“嘿嘿……这…您变化太大,我们两兄弟确实认不出来……”
张权与刘懋干笑回话,马懿也并未生气,只是朝内走去,同时头也不回的说道:“以后称呼我表字或大郎就行,莫要称呼小使君了!”
瞧着他朝着内院走去,张权与刘懋面面相觑。
待马懿走远,刘懋这才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小使君变化有些大啊……”
“岂止是大,若非叫出我们名字,我都以为是城里的田舍郎了!”
“不过小使君这次对我们态度倒是好了许多,这下乡到底有多苦啊,把人都弄成这样了……”
“别管那么多,下次继续称呼小使君,等小使君让我们继续改称呼,到时候再改也不迟。”
二人对话间,马懿却已经推开了内门,随后与内院守内门的两位嬷嬷行了一礼后,两位嬷嬷才认出了他。
“小使君回来了!”
“细君,小使君回来了!”
不多时,内院里就响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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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旬妇人带着两名十二三岁的女子与一名五六岁的男孩走出了厢房,与走入内院的马懿四目相对。
“大郎!”
妇人走上前来,激动抱住了马懿,而两名女子也连忙走上前来,笑吟吟的喊着:“大兄。”
那五六岁的男孩躲在两名女子身后,面对突然出现的马懿,有些不知所措。
“阿娘、大妹、二妹,四郎……我回来了。”
马懿笑着回应四人,窦氏也缓缓松开了马懿,满意的看着他说道:
“不错,长黑了许多,但健壮多了,人也懂礼貌了。”
窦氏是马成的原配,跟随马成从酒泉走到山丹,又从山丹走到了五泉,最后来到河州抱罕县安家落户。
她虽然是农妇出身,但也知道不能宠溺孩子,希望孩子能有一技之长,然后平平安安就行。
马成虽然总是说她小家子气,却始终与她不离不弃。
哪怕当上刺史后,马成也只是纳了两个小妾,并且把他们安置在西花厅,对窦氏依旧尊重和依赖。
“阿娘,阿耶去哪了?”
马懿四处张望,窦氏笑道:“他去城南了,今天有批移民到了城南外二十里的平夷乡,估计要安置到天黑才会回来。”
“你想吃什么,和阿娘说,阿娘下厨做给你吃!”
“没什么想吃的。”马懿摇摇头,窦氏见状则是摸着他粗糙的粗布衣皱眉:
“怎么穿着粗布衣就回来了,快去澡堂洗洗,换套锦袍再出来。”
“没事的阿娘,我已经穿习惯了。”马懿不愿意现在就换掉粗布衣,因为这是马阿娘一针一线缝给自己的。
哪怕要换,也不是现在,更何况这套布衣还很新。
“好吧,不换就不换吧。”
知子莫若母,窦氏可以感受到马懿的变化,这些变化也让他喜闻乐见。
她拉着马懿来到内院正堂里坐下,两个妹妹和男孩也跟着走进了内堂。
马懿瞧见男孩,当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抱在了怀里:“四郎,怎么不认阿兄了?”
“啊!阿娘……”
四郎被马懿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哭了,弄得马懿十分尴尬的同时,只能无奈将这个曾经最喜欢缠着自己的弟弟放下。
四郎跑到了窦氏面前,被窦氏抱到怀里哄了哄。
待四郎不哭后,窦氏这才解释道;“你出去快两年了,他早都把你忘了。”
“小孩子就是这样,记不住东西,你和他多玩几个月就相熟了。”
话音落下,窦氏又开始询问起了马懿这两年的下乡生涯。
对此,马懿也是实话实说。
下乡早期确实很苦,加上人生地不熟的,马懿几次想要放弃,甚至都曾想过自家那位节帅,曾经的那位教习是刻意刁难他们这群官员子弟。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当马懿习惯了永昌村的生活后,他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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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开荒还是那么苦,但由于手掌已经有了老茧,却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随着逐渐熟悉,马懿也想起了许多事情,但都藏在心底,没有和李阳春他们交谈。
如今回到家中,马懿这才笑着对自家阿娘说道:
“好日子过久了,便忘记曾经了。”
“这次下乡,我好几次都想到了阿娘你,想到阿娘你当初带着我去种地,我背着三郎,牵着二郎和您去放牧。”
“你还记得啊?”窦氏也十分惊喜,他本以为自家大郎都忘记曾经的苦日子了。
“以前忘记了,但这次下乡又想起来了。”
马懿毫不避讳,眼底带着丝追忆:“那时候很苦,您和阿耶、耶耶他们轮换着放牧、种地,但牧群和粮食基本都交给酒泉的那些贵族了,我们根本吃不饱。”
“后来好了,后来张河西带兵从沙州打过来了,阿耶也跟着节帅从军。”
“再往后,我们家搬去了山丹,自此之后便没有吃过什么苦日子了。”
见马懿说的那么清楚,窦氏也忍不住笑呵呵的说道:“以前挺苦的,但也过得挺充实的。”
“现在闲在家里,感觉身体都差了些,每天无所事事的……”
窦氏虽然这么说,可若是真让她回到曾经的那种苦日子去,她是万万不愿意的。
思绪间,堂外响起了脚步声。
“我听说大郎回来了?!”
人还没到,声音便先一步传到了堂内。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马成便一步跨入堂内,目光放在了马懿身上。
“好,变黑了,但也更像个男人了!”
“阿耶……”
马成夸赞着自家大郎,而身为大郎的马懿也起身恭敬行了一礼。
马成颔首,随后看向窦氏:“你带四郎他们去厢房玩,另外让人准备酒菜,我有事情与大郎说。”
“好”窦氏应下,随后便起身带着两个女儿和小儿子走了出去。
眼见他们走入厢房,马成这才走到主位坐下,独断道:
“你这次回来,我会想办法让你崔叔父将你留在河州当兵的。”
“你到时候就当都护府的兵卒,每天在衙门这里护卫就行……”
“阿耶!”马懿打断了自家阿耶的话,随后倔强说道:
“这么做,那我们‘下乡当兵为吏’的意义是什么呢?”
马成显然没想到向来听话的马懿会反驳自己,他有些欣慰,却又有些生气。
他亲手为自己倒了杯茶,紧接着继续说道:“这乡也下了,兵也当了。”
“下乡我管不了,那是节帅指定让你们去凉州下乡的,我干涉不了,但你当兵这件事情,我可以干涉。”
“我留你在河州当兵,是为了让你娘能随时看到你,但日常的操训你还是得在军营跟着训练。”
“我也不会因为你是我儿子,我就特意的包庇你,也……”
“您这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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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他拍案站了起来,眉头紧锁的呵斥道:“你以为就我一个这么做吗?”
“你去其它州的军营,你以为就没人会帮你?”
“有我在这里,你不管去哪里当兵,都会有人知道你。”
“到时候你不在我面前,包庇你的人反而更多,更厉害!”
马成想的很简单,既然去哪里都有人会看在自己的面子上照顾马懿,那不如让马懿留在自己身边。
只是对此,马懿却不服道:“那我就去狄道,去都护府!”
“小兔崽子!”马成瞪眼,随后一把将头上的幞头抓了下来。
马懿愣住了,不是因为马成生气,而是因为马成花白了大半的头发。
不知不觉中,自家曾经那个顶天立地的父亲,竟然已经这么老了……
注意到马懿的目光,马成也反应了过来,不急不躁的将幞头戴回头上,随后冷哼道:
“老子诚心帮你,你这厮竟不领情,到时候去了军营里被人说风凉话的时候,莫要怪老子没提醒你!”
“这风凉话我早就听够了!”马懿叫嚣着,毕竟他这个小马使君在他还没去凉州的时候,凉州那边的官员就已经知道了。
从番和县衙的官员到大斗乡的巡检王兆,还有村里的那些流言蜚语……
他自认为自己已经接受住了一切,因此他才有了走出去的胆量。
望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马懿,马成摇了摇头,最后坐回位置上哼道:“那就走着看吧!”
作为过来人的马成十分清楚,与乡野的风言风语相比,军营里的那种阴阳怪气才令人难受。
既然这小子想要试试,到时候希望他能咬着牙走过当兵的两年。
这般想着,马成抬头看向外面:“那女子,你家郎君和小郎君快饿死了,饭菜呢?!”
话音落下没半个呼吸,便听到了窦氏那泼辣的声音:
“你个田舍汉,你再叫唤,我晚上就拿你那破刀把你给砍了!!”
马成闻言不服,想试图叫嚣什么,但最后还是缩了缩脖子,认了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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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当世家庶族们都在为了庆祝新年而准备年货时,雷鸣声却在陇右皑皑雪山间作响。
与白雪迥异的扬尘升起,不多时便又慢慢落下……
“咳咳!”
咳嗽声在河谷内响起,崔恕伸出手拍了拍那无法驱散的扬尘,对身前的刘继隆说道:
“节帅,这么冷的天气,您没有必要亲自来这里的。”
在他身前的刘继隆闻言轻笑,转头打趣道:“我若是什么都不知道,这节帅当得还有什么用?”
此刻二人所在位置,乃是岷州通往成州的新修官道。
岷州与成州的距离很近,可由于山川阻隔,因此必须走寒峡南下宕州,随后绕道前往岷州。
这一来一去,路程接近五百里,而且许多地方狭窄崎岖,不便商货和物资运转。
正因如此,当火药被运用到官道扩修后,刘继隆便下令修建了三条重要的官道。
第一条是扩修鄯州通往甘州的三斜道,第二条是修葺昔年吐蕃修到一半就抛弃的渭州——成州官道。
第三条官道,也就是刘继隆他们所处的这条官道,全程不到三百里的岷州——成州官道。
岷成官道历经五年,今日终于打通,全长二百八十四里,官道宽三丈,道路用石碾夯实,十分坚固。
有了这条官道后,成州就能接受渭州、岷州、成州三个方向的支援,进可攻、退可守。
“节帅!前方的那处危崖已经炸塌了!”
忽的,前方传来激动且恭敬的声音。
刘继隆闻言看去,只见前方土路上方的危崖已经被砸塌,如今成了碎石落地土路上。
现在只需要将这些碎石推到土路旁,再把土路夯实,那官道便能通行了。
尽管修得很简陋,比不上朝廷所修的直道严苛,却也足够陇右内部通行所用了。
这般想着,刘继隆向前方那位戴着木藤头盔的官员询问道:“没有人受伤吧?”
“没有!”官员连忙回应,刘继隆见状走上前去,只见数百名工人已经开始清理碎石。
他们身上穿着冬衣,冬衣由两块厚布制成成衣,然后塞入柳絮来御寒。
每当瞧见这些柳絮冬衣的时候,刘继隆都十分怀念棉花,因此他不免看向崔恕:
“王焘他们派去崖州的人,可曾有消息带回?”
“未曾。”崔恕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这让刘继隆叹了口气。
张淮深拿下西州后,刘继隆便从他那边获得过棉花,但西域的棉花显然与后世的棉花有很大区别。
后世的棉花十分蓬松,一亩能产二百乃至五百斤,高质量的土地还能提供更高的产量。
但刘继隆从张淮深处获得的棉花却与后世并不相同,首先就是棉桃很小,只有拇指的指甲盖大小,而且棉桃内部有许许多多的籽,这个时代没有能够处理的技术。
除此之外,便是产量很低,每亩不过二十几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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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那么一点纤维,而且还很挑土地,又没有能够解决问题的技术……
这也难怪汉唐虽然都发现了棉花的作用,却没有大规模种植。
正因如此,刘继隆才算彻底放弃了对西域棉的引入,转而看向了海南的黎族棉。
棉花传入有两条道路,一条是西北,一条是西南。
棉花传入中原后,基本没人去培育它,都将它当做观赏品。
唯一培育棉花的,便是海南岛上缺乏纺织品的黎族。
由于缺乏纺织品,所以他们便开始了培育棉花,让棉花适应海南的气候。
恰好这时黄道婆学习了黎族的棉纺技术,带来技术革新,而南方沿海土地偏盐碱化,无法种植其它作物。
这种时候,黄道婆带来的黎族育种棉花却因为耐盐走入众人视线,最后在明初朱元璋的大力推广下,海南棉花开始在各地扎根发芽。
凭借着海南棉的特性,明军也成为了中原王朝中鲜少向东北深入的王朝。
不仅在后世吉林的位置修建了吉林船厂,还派人沿着黑龙江北上去到了出海口,登上了库页岛。
只可惜后续统治者无能,不仅废弃了船厂,对东北也以招抚为主,没想过积极开发。
刘继隆不知道现在的黎族是否已经培育出耐盐耐旱且产量远超西域棉的海南棉,但即便没有培育成功,想来也已经进行了很久。
从海南获得棉花培育,远比从西域获得棉花培育要更快更方便。
这么想着,刘继隆对崔恕提醒道:“海南棉的事情如果有了消息,立即告诉我。”
“是……”崔恕连忙应下,而此时土路上的碎石也清理了个七七八八。
剩下还有几块一人高的石头没清理,但旁边已经有工人准备好了木锤和铁钎,想来不是难事。
“走吧,去岷州看看去。”
“是!”
刘继隆带着崔恕往岷州赶去,而岷州作为李骥管辖的地方,刘继隆也很好奇李骥将岷州管得如何。
岷州的地形比起陇西六州的地形,自然不如后者。
但若是放在陇南七州里,那它的地形无疑是七州中最好的。
正因如此,岷州在刘继隆的迁徙计划中,无疑是七个州中的魁首。
如今的岷州有人口八万三千余,境内三县十二乡四十八村。
因此从临州往岷州南下的路上,每隔二十里就能看到有村庄升起炊烟,也能看到百姓在村庄四周开荒干活。
冬季很冷,土地也比春秋两季要坚硬,但因为作物死绝,更容易平整土地,所以百姓也不会放过冬天开荒的机会。
“冬闲变冬忙,土地大平整”这番话,适用于除极寒天气以外的大部分地区。
瞧着那些移民多为青壮和健妇,刘继隆不免叹了口气。
“节帅?”
崔恕看着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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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继隆用马鞭指着不远处的百姓,有些唏嘘道:“这些都是剑南道的百姓吧?”
“应该都是,毕竟岷州原先的百姓并不多。”崔恕颔首。
如今的陇右,人口八十余万众,其中一成为陇右的汉民,两成为番民,余下七成中,有五成是来自剑南道的移民,余下两成则是山南西道和关内道的移民。
“沿途南下,这些村子只见青壮,鲜少能见到老弱,想来那些老弱都死在迁徙的路上了……”
刘继隆道出了他唏嘘的原因,崔恕闻言也后知后觉的颔首表示认可。
这个年代迁徙百姓并不容易,将西川百姓迁徙到陇南和陇西还没有什么,毕竟这个时代的陇西和陇南绿化率很高,气候还算宜人。
但诸如鄯廓和凉州,这些地方就比较难以迁徙了。
迁徙路上,因为水土不服而死的人并不少,大多都是老弱,青壮往往能活到最后。
当然,青壮即便能活下来,但若是环境差别太大,后续也会大病一场。
这也就是这个时代的陇右环境还算好,若是换做后世的陇右环境,死难的人恐怕会更多。
饶是如此,逃亡陇右的百姓也不少……
抖动马缰,刘继隆继续向南前进,同时询问起崔恕:“这几个月还有没有逃民?”
“有,但大多都是关内道和山南西道的,每个月能有个一千多人。”
崔恕话音刚刚落下,负责拱卫刘继隆的那百余名精骑队伍后方便传来了骚动。
刘继隆和崔恕勒马向后看去,只见一名旅帅策马走来,手中拿着一封书信。
“节帅,甘州加急!”
尽管大雪封山,但甘州可以走河西草原,凉州也可以绕过洪池岭,只是路程更远,需要时间更多罢了。
刘继隆接过书信,将其打开后查看,随后将书信合上。
“张使君同意用马换人,明年开春后,甘州会驱赶六千匹挽马进入凉州。”
“你派人告诉高进达,提前修建好马场,另外迁徙的人口中,挑些精壮的男人,他那里不缺女人。”
既然要维护丝路通畅,那帮助张淮深站稳西州是肯定的。
六千匹挽马对于河西来说,肯定也是笔不小的财富,看来张淮深在西州的局面不算好,不然也不用这么着急。
自己已经从他手上赚了差价,自然要保证移民能安然无恙的前往西州。
乱世下女人是种资源,张淮深即便杀光了西州的回鹘男人,也不会对年轻的女人动手。
只要有足够的男人,张淮深自己会去劫掠回鹘,帮助这些移民安家的。
这般想着,刘继隆抖动马缰继续南下,崔恕及拱卫的精骑紧随其后……
“开!!”
“哈哈哈,给钱给钱!”
同样是腊月,当陇右白雪皑皑的时候,距离陇右几千里外的岭西却无比热闹。
唐代的气温远比后世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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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如此,岭西邕州的治所宣化县军营内,数十个军汉凑在一起,手里玩着一张张骨牌。
兴许是由于打牌过于燥热,又或者是输红了眼,他们一个个袒胸露乳,面目狰狞的望着牌桌。
曾经的天平军列校王仙芝坐在主位,一脚踩着凳子,一手拿着骨牌,面前还摆着一串串铜钱。
瞧着那一串串铜钱,王仙芝脸上笑容洋溢,而赌输了钱的一人却眼馋道:
“都将,借我五百钱翻本如何?”
“没有本钱的就出去!”王仙芝顿时收起笑脸,不悦摆手。
前来岭西当值两年的他,如今已不是昔日的小小列校,而是成为了天平军外派戍卒的都将,成为了岭西八都将之一。
起先他南下时,还因为在桂州水土不服时打过退堂鼓。
只是水土不服过后,他又龙精虎猛的跟着南下,跟着其他七个镇的戍兵来到了岭西,听令于经略使李弘源。
他这一路南下运气不错,抵达邕州时,经略使李弘源已经带着宣武军、义成军等戍兵收复了邕州和田州。
不仅如此,他也得到了戍边邕州的军令,不用跑到危险的田州去直面南蛮兵锋。
抵达邕州后不久,经略使李弘源便将他拔擢成了天平军戍卒的都将。
得到拔擢后,王仙芝起先也老老实实的操训兵马,但持续一年后,他便有些想家了。
不仅仅是他,其它七个镇的戍兵也是这样,因此军纪不免有些涣散。
虽然不至于打家劫舍,但平日里打打牌,斗斗鸡都属于常态。
原本的五日一练,十五日一操,也被他见风使舵的跟着其他七镇改为了十日一练,一月一操。
反正又没有战事,操练那么频繁也没用……
“六四!”
王仙芝眼看自己拿了六四,当即摔牌在桌上,示意众人选择跟或者不跟。
这骨牌用作赌具后,玩法并不复杂,每人先发一张牌,而后继续发牌。
第二轮开始下注,下注则是根据玩牌人之间的规矩。
如王仙芝他们所玩这场骨牌的规矩就是第一注五十钱,每跟一注翻倍。
五十钱都快比得上他们每日的军饷了,因此能玩这么大的,也绝不是普通的兵卒。
如今这屋内有一说一,基本都是队长及以上的人物。
坐在王仙芝对面的,则是平卢军戍兵都将的宋威。
宋威比王仙芝还要大十几岁,两人同是镇守邕州的都将,抬头不见低头见,时常在一起打牌。
王仙芝瞧着宋威那微微挑起的嘴角,心里暗道不妙。
眼见宋威似乎有底气,王仙芝连忙准备收手,结果这时有人掀开屋门走入其中,语气焦急道:
“都将,王家几兄弟快不行了!”
“你说什么?”原本还沉浸打牌的王仙芝错愕回头,只见那人着急道:“他们四兄弟就王四郎吃了药汤后稍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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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贼的!”王仙芝闻言起身,当即对宋威催促道:“宋大郎,你快些!”
“六四!”宋威见事情不对,当即也果断亮牌,竟然与王仙芝的底牌一样。
见状,王仙芝也懒得继续,直接说道:“这句打平,三郎把钱收起来,等我看了我军中弟兄再回来!”
王仙芝火急火燎的走出了屋子,随即朝着不远处的一排排屋舍走去。
不多时他就来到了被许多兵卒围着的一间屋子前,用力扒开所有人:“都让开!”
“都将来了,都让开!”
随着叫嚷声响起,四周围观的兵卒纷纷离开,而王仙芝也走到了屋内。
此时屋内不仅有着浓浓的药味,还有呕吐物的恶臭味,让人直皱眉。
三个二十多岁的汉子躺在床上,第四张床则是空空如也。
“怎么回事,不是吃了汤药吗?”
王仙芝不解质问那个在熬药的医匠,那医匠闻言摇摇头道:“某也不知,都将你这三位兄弟恐怕……唉!”
眼见医匠叹气,王仙芝心顿时凉了半截。
这几个都是他的本家侄子,如今一下子病倒四个人,虽然救活一个,可另外三个怎么办?
“阿兄……”
忽的,年纪最大的那人叫唤起来,王仙芝连忙走了过去。
“大郎,我在这里呢!”
他抓住这人的手,而王大郎闻言却摇摇头道:“记得带我们回家……”
他声音虚弱,说话十分艰难。
“怎么就这样了?不就是去巡了下边吗?!”
王仙芝有些难以接受,可王大郎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眼见三人难受,王仙芝只能走出屋子。
他前脚走出屋子,后脚那三人便先后呕吐起来。
“有虫子!”
“直娘贼的,这不是中了巫术吧!”
屋外的众人,眼见王二郎吐出不少虫子,纷纷惊叫着后退。
哪怕是王仙芝瞧见这幕,也不禁头皮发麻。
三人呕吐过后,顿时便没了力气,趴在了榻上一动不动。
胆大的医匠上前试探脉搏,最后摇摇头道:“都将,三位都……”
他没继续说下去,王仙芝却明白了一切。
他当初带着一千二百天平弟兄南下,进入江南西道就因为水土不服死了六十多个,后来进入岭南道又死了十几个。
驻扎邕州后,似乎每次出巡都会有一两人病倒,运气好的吃了汤药就没事,运气差的,也就能坚持半个月。
当初的一千二百天平弟兄,如今只剩不到一千人了。
想到这里,王仙芝眉头紧锁,而这时四周的天平军面面相觑,其中走出两名长相相似的青年。
“都将,这鬼地方实在待不下去了!”
“是啊!”
两人分别是都虞侯尚君长、列校尚让,前者为兄、后者为弟。
二人之所以站出来,估计也是被岭西这动则生病的环境给吓到了。
他们能站出来,这也就代表许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这么想着,王仙芝眉头紧皱道:“娘贼的,这鬼地方确实不是人待的!”
对于生活在中原的王仙芝等人来说,湿热的岭西确实令人难受,就连呼吸都困难。
哪怕已经在当地居住了两年,他们却还是住不惯。
只是他们毕竟是戍兵,而且还有一年戍期。
思绪间,王仙芝抬头道:“我们当初约定的是三年戍期,便是想走也走不了。”
“不过出巡这差事,我们是不能继续干下去了!”
“明日我就去找经略使,让经略使招募些当地的州兵,让州兵去出巡!”
王仙芝的话令不少人失望,但听到不用出巡后,他们却还是松了一口气。
出巡为什么会死人,他们自己也不清楚。
明明路上没遇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可回来后不久就会拉肚子,甚至昏迷、呕吐等等。
在天平军的将士们看来,这兴许是那些蛮人的巫术。
虽然他们没办法防御,但却可以躲在城里,把这剩下一年的戍期熬过……
这么想的人不在少数,甚至连王仙芝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面对平息下来的众人,王仙芝脑中也谋划起了该怎么做。
不多时,他眼神闪烁,似乎想到了好办法。
“这事情,得把宋威那厮拉上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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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竹作响间,大唐自咸通三年迈入咸通四年。
在外界都欢迎新年的时候,身为天平军都将的王仙芝却拉上了平卢军都将宋威,找上了在邕州衙门办公的经略使李弘源。
“使君,这不是我二人的想法,而是下面的弟兄都在鼓噪,我们实在压不住啊!”
“没错啊使君……”
衙门正堂内,四十多岁的岭西经略使李弘源眉头紧皱,而他面前的王仙芝、宋威却叫着苦。
在他这里,叫苦的不止是他们二人,还有宣武、义成、忠武等六镇的都将。
没办法,岭西的环境,确实不是中原兵将能忍受下来的。
兴许是有太多人找过李弘源,因此面对二人的诉苦,李弘源只能开口安抚道:
“这样吧,日后田州、邕州、笼州等三州的巡边,便不派戍兵出巡了,我会下令诸县各募州兵一百巡边的。”
“谢使君谅解!!”
王仙芝及宋威闻言连忙感谢,李弘源则是摆摆手道:“既然无事,那便退下吧。”
“是……”
二人老老实实的退下,不多时便离开了衙门。
在他们走后,偏厢内方才走出一名身穿浅绯官袍之人。
“这群戍兵不堪用,使君恐怕得让朝廷从其他地方另外调兵才是……”
“确实……”李弘源叹了口气,八镇戍兵虽然保障了岭西安全,但他们事情太多了。
相比较这中原八镇的戍兵,他更倾向于江南西道和江南东道的戍兵。
想到这里,李弘源起身走向书房,不多时便写好了一份奏表。
他将奏表交给官员,递出时郑重道:“派快马把奏表送往长安,如今已经过了元日,朝廷办事快不起来,得提前让朝廷调戍兵来岭西才是。”
“使君放心,下官这就去操办。”
绯袍官员应下,随后便派人将奏表送往了长安。
快马的速度不慢,但由于朝廷度支不足,因此不少驿站都缺少乘马,李弘源的奏表直到二月初才送抵了长安。
面对岭西的奏表,裴休、蒋伸及毕諴三人再度找上了李漼。
李漼一如既往的还在听曲,因此他们三人在殿外等待许久,咸宁宫内的曲子才渐渐平息。
“三位相公,请入内……”
宦官田允恭敬作揖,裴休三人见状回礼后走入殿内。
此时伶人与乐师都躲入了偏殿之中,正殿仅有李漼。
李漼坐在金台上,眼见裴休三人到来,当即颔首询问道:“三位相公前来何事?”
“上千万岁寿……”
三人不急,只是先对李漼行礼,接着才由裴休站出来汇报道:
“陛下,岭西经略使李弘源奏表八镇戍卒期即满,请朝廷调江西、江东兵卒戍边。”
面对裴休的话,李漼眉头微皱:“今年才是第三年吧,李弘源为何这么早就奏表?”
在李漼看来,李弘源多少有些没事找事,但毕諴却为李弘源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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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从岭西至长安,即便快马也要近月才能抵达,若是朝廷调兵遣将,恐怕又耽搁不少时日。”
“李经略使此举,应该是为了体恤朝廷不易,故此才想着提前敲定此事。”
毕諴话音落下,李漼脸色才稍稍转好,由此询问道:
“江南西道、江南东道可有多余兵卒调往岭西?”
“不曾有,若是要调遣戍卒,唯有临时募兵。”
蒋伸毕恭毕敬回答,李漼却又追问道:“若是要临时募兵,那为何不直接在岭西募兵?”
裴休无奈,只能上前一步说道:“陛下,田州、笼州、邕州百姓都被南蛮掠走,岭西虽有十一州,但失去三州人口后,口数不足十万,难以募兵八千……”
裴休觉得自己说的足够清楚了,李漼也大致听明白了,但他并不想增募新卒。
“可有不增募新卒之法?”李漼询问三人,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裴休说道:
“若是不增调戍卒,唯有从他处调遣。”
“江南西道及江南东道无多余兵卒,而东西川无法调度兵卒,山南两道兵卒不堪用,唯有从中原调兵……”
李漼只觉得有些烦躁,随后打断道:“既然要从中原调兵,那岂不是多此一举?”
“既然如此,那不如将戍卒戍期延长为六年!”
“这……”裴休三人面面相觑,但他们都知道这是最便宜的办法。
毕竟放八镇戍兵回乡是一笔费用,从中原另调兵马又是一笔费用,而中原戍兵在岭西戍边期间还有军饷的费用。
这杂七杂八算下来,不如延期戍卒戍期来的实际。
毕竟延期之后,便只要犒赏犒赏戍卒,正常支付军饷就足够,免去了管兵回乡期间的饭食问题。
“此事便如此敲定了,另外王式到哪了?徐州的那些骄兵悍将什么时候能讨平?!”
李漼将岭西之事拍案定下,随后询问起了王式的事情。
裴休闻言作揖道:“回陛下,王式已经率其部长山都抵达鄂州,不日便将进入淮南道。”
“不过长山都仅千人,而徐州牙兵数千之众,是否要增派兵马,以免通济渠有失?”
“嗯……”李漼略微思考,确实觉得王式仅率千余人入徐州有些危险。
毕竟就连田弘正之子田牟去到徐州,都得被银刀军等牙兵逼迫着每日庆宴,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半道对王式下手?
这么想着,李漼方才不紧不慢道:“忠武、淮南各出兵千人,三月十五前聚兵于光州,令王式前往光州节制,随后入徐州。”
“不过这份旨意得写好看些,别让徐州那边知道朝廷的意图。”
“臣领旨……”裴休不紧不慢应下,但这时李漼却突然开口道:
“朕自咸通元年祭祀祖宗外,其余时间皆在长安,已有两年不曾祭祀祖宗陵寝。”
“如今战事稍歇,朕想在清明祭祀祖宗,不知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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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李漼过于压抑,而今成了皇帝,自然无法忍受常年困守长安四周。
不过他也知道轻重缓急,所以前两年大唐与大礼战事激烈时,他倒也能安分守己的待在宫里。
只是随着高骈大败祐世隆于牛头峡,大唐与大礼战事告一段落,军费度支也不再紧张。
正因如此,李漼想借着祭祀祖宗的名义,准备出巡几个月,以此来释放释放情绪。
“这……”裴休错愕,接着作揖道:“陛下,此事不如暂缓……”
“臣附议,此事理应暂缓……”蒋伸也上前附议,并不支持皇帝出巡。
“陛下!”
忽的,毕諴突然拔高声音,眉头紧锁的作揖道:
“陛下,您自元日大朝会以来,已有月余不曾常朝,每次常议更是不足三刻钟。”
“臣敢问陛下,如今朝廷度支情况,陛下可曾了解?!”
若是说裴休和蒋伸还稍微顾忌点皇帝的面子,说的比较委婉,那毕諴便可以说是直点要害,不留情面。
李漼虽然善于听取建议,可这却不代表他没有脾气。
面对毕諴的质问,李漼也来了脾气:“毕相的意思是……朕祭祀祖宗有错吗?”
“没错,但不合时宜!”毕諴不卑不亢道:
“如今河南、淮南等道流民遍地,落草者数不胜数。”
“前线虽然大捷,但朝廷度支依旧不足,甚至积欠。”
“如此情况,陛下理应审时度势,等到朝局平稳再祭祀祖宗,而不是在朝廷度支吃紧时火上浇油!”
一句火上浇油,李漼心里的那团怒火被彻底点燃。
“毕相公,你莫不是将朕视作儿孙教训?!”
李漼站起身来,双拳紧握的同时,眼底的怒火不加掩饰。
只是面对他的怒火,毕諴却依旧不卑不亢:“陛下,臣常看史书,昔年太宗曾与魏文贞公讨论君王所为。”
“魏文贞公曾说,君王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太宗听后深有感触,称君王必须善用耳朵,优化“耳功”,才能为民建功。”
“如今臣不过是说出当下时局所面对的问题,您便觉得臣是在讽刺您。”
“此事若是传出去,那天下的忠臣,又还有谁敢向您谏言呢?”
毕諴这话说得尤为严重,李漼听后气到发抖:“朕不听你的话,便是昏君了?”
“以陛下治理天下三年之局面来看,确实如此!”
毕諴态度坚定,李漼瞪大眼睛,他没想到毕諴竟然真的敢说他是个昏君。
他自认为自己没有做什么祸国殃民的事情,无非就是不喜欢开常朝,喜欢听曲看书和游玩罢了。
即便游玩,他对朝中奏表的处理却也没有落下,如何算得上昏君?
“朕哪里昏庸了?!”
李漼忍不住质问,毕諴却持着笏板,脊背挺直,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陛下刚登基时,曾向各州颁布诏令,广开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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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天下百姓奔走相告,世家庶族以科举为重,都希望高中之后,能辅佐陛下开创太平盛世。”
“然而,陛下鲜少上朝,即便在宫中处理奏疏,却也没有采纳他们的建议。”
“这些忠心献策的臣子,匍匐在朝廷上,却连陛下一面都难以见到!”
“老臣们爱惜自己的官位而不敢直言,而今来了新臣直言,您却不予理会。”
“臣请问陛下,您这样的举动,是否算得上昏聩?!”
毕諴句句直插要害,说的李漼脸色难看,可李漼自己也知道自己不占理,因此只能冷着脸,不予回应。
瞧着李漼不说话,毕諴还以为自己将皇帝说得反省,故此言语更为激进。
“陛下,如今时局如此,您若是再不改变,我大唐真不知道还能有多少年的国祚……”
“毕存之!你放肆!!”
李漼的怒喝声响彻咸宁宫,裴休及蒋伸包括宫内所有宦官婢女纷纷跪伏一片,唯有毕諴眉头紧锁,持着笏板不曾弯腰。
此刻的李漼胸口起伏,死死盯着毕諴。
他可以允许毕諴说他昏庸,因为他觉得自己并不昏庸,只是有些贪玩。
但大唐的国祚,他不容任何人讨论,更何况是毕諴这种偏悲观的讨论。
自从他知道神策军的腐败后,便一直在担心大唐的国祚。
只是他很清楚,自己改变不了什么,因为大唐积弊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
单单神策军的虚额问题,他就无法解决,甚至不敢面对,更何况其它?
有些事情,知不知道是一回事,知道后能不能做是一回事,做了能不能成功又是另一回事。
李漼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神策军的事情他即便知道了,也不敢去解决,因为他对自己没有自信,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解决。
如果失败,那他将要面对什么?
是另一个甘露之变,还是不可控的局面?
思前想后,李漼只能自己骗自己,忽略这些致命的问题,专注解决些小问题。
“只要天下不倾覆在朕的手中,只要朕能将天下平稳交给后嗣之君,这便足够了……”
这番话,便是李漼常常在信中安慰自己的一番话。
只是他不能与毕諴说,也不能和任何人说。
“都退下吧!”
李漼转过身去,不再与毕諴对视,却也没有处置毕諴。
“臣等告退……”
裴休与蒋伸担心毕諴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言,连忙开口退下。
毕諴最终在二人的劝说中离开了咸宁宫,而李漼也在他们走后看向田允。
“将户部所有度支类奏表都拿来!”
“奴婢领命……”
李漼的口谕,让田允心里摸不准他是什么想法。
小半个时辰后,数十份奏表摆在了李漼案头,而他也坐回了位置上,安静翻看着这些奏表。
【延资库使蒋伸奏:盐铁户部先积欠当使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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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户部每年合送钱二十六万四千一百八十贯匹,从大中十二年至咸通四年……】
数十份关于户部、度支、盐铁的奏表内容,在四个时辰的时间里,不断通过目光涌入李漼的大脑。
表面强盛的大唐,实际上从大中七年开始,便已经出现了诸道积欠赋税的情况。
至于为何积欠,李漼也十分清楚。
无非就是因为赋税太多导致百姓逃亡,亦或者天灾人祸和贪官污吏逼得百姓沦为饥民。
天下的土地很多,它们作为荒地的时候,没有人会去关心它们。
但若是有流民和饥民去开垦他们,并且开垦为熟地时,当地的官员胥吏和世家庶族便会如豺狼般一拥而上,将流民和饥民开垦的荒地占为己有。
摆在百姓面前的只有四条路;老老实实在原籍种地,然后被各种苛捐杂税和贪官污吏盘剥死。
亦或者成为逃民,逃亡境外,跑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开荒,然后等开荒结束后,被闻着味道赶来的贪官污吏和世家庶族夺走土地。
当然,除了这两条路,他们还有最后两条路,前者是上山落草,后者是饿死乡野。
说是四条路,实际上只有一条路,而这便是诸道积欠的原因之一。
在册百姓越来越少,许许多多土地因为缺少人口而抛荒,生产被破坏,赋税连带着减少,自然只能积欠。
从这些奏表来看,大唐的度支状况不容乐观。
虽然赋税逐渐加重,但是地方衙门积欠越来越多,朝廷国库所得日益减少。
如此局面,也难怪毕諴会不看好大唐的国祚了。
“可是……朕又能如何呢?”
面对这堆积如山的问题,李漼放在案上的手不自觉攥紧,心中却升起无力感。
落日的余光照入咸宁宫内,将实木修建的咸宁宫照出了一种年老衰败的气氛。
尘埃在光线下无比明显,仿佛在告诉李漼,所谓殿上也尽是“污秽”。
他抬手扫了扫那光线中的尘埃,但尘埃并未减少,依旧还是那么多,几乎挤满了光线下的空间。
阳光下如此,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又是什么样子呢?
李漼看去,却见这些地方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呵呵……”
李漼开口轻笑,随后抬手推倒那堆积如山的奏表,起身爽朗笑道:
“田允,把乐师和伶人都叫出来!”
“奴婢领命……”
田允不懂皇帝刚才那番举动是在干嘛,他恭敬应下,随后走向偏殿,将数百名伶人与乐师叫出来。
眼看伶人与乐师各自选择位置站好,将各类乐器摆好,田允这才回头躬身询问道:
“陛下,是奏《清商乐》还是《散乐百戏》?”
田允口中两者,并非单指两首乐曲,而是指两种风格的乐曲。
前者是南朝旧乐的泛称,后者则是指民间舞乐的泛称。
此前李漼最喜欢听这两种乐曲,可面对田允的询问,李漼却爽朗的笑道:
“靡靡之音,有何好听的?”
“朕要奏乐……奏《破阵乐》!”
他的话音落下,田允及所有乐师和伶人纷纷错愕,毕竟《破阵乐》若用来表演,理应按照舞图表演,但这舞乐明显不适合当前环境。
“对!奏《破阵乐》!”李漼爽朗笑着。
田允见状,当即示意伶人与乐师们准备。
伶人与乐师们见状,当即便手忙脚乱的准备起来,而李漼重新坐下,笑容洋溢的看着他们。
不多时,乐师在殿内两侧准备就绪,一百二十八位伶人形成舞队。
他们左面呈圆形,右面呈方形,前面模仿战车,后面摆着队伍。
当乐师奏响乐曲,舞队的队形也随着曲子缓缓展开,像簸箕伸出两翼,仿佛战阵对敌那般。
李漼瞧着队形展开,耳朵听着《破阵乐》,手不自觉放在膝盖上打起拍子,嘴里跟着唱了起来。
“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
“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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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正值中原春光正盛时,徐州与宿州官道上柳絮纷飞如雪,远处的山峦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水墨丹青。
若是只看大概,兴许都会觉得此地太平安生,绝不会往其它想去。
可若是仔细眺望官道两侧乡野,便可发现抛荒熟田数不胜数,十数里间,竟无人烟……
“窸窸窣窣……”
忽的,当官道上响起窸窸窣窣的甲片声,一支延绵里许长的军队,正在自宿州往徐州而来。
五丈余宽的官道,竟被军队将士占满,整支大军分为前中后三军,三军各自间留有辎重车行走的空间。
由于是境内行军,因此军队的辎重车并不算多,一看就是短期行军所需。
“阿耶,我们就带这么点粮草,若是这银刀军真的作乱,那我们的粮草恐怕连三日都坚持不了。”
中军队伍中,王涉眉头紧锁的与自家阿耶交流。
面对的他们担心,身为即将赴任的武宁军节度使王式却胸有成竹。
“若是不这么做,这群骄兵悍将,恐怕在宿州时,就知道我们的意图了。”
王式目光在前方兵卒身上停留,又时不时在那些抛荒的田地上停留,眼底流露出惋惜之色。
此时身处中军的,是王式令王涉训练出来的长山都兵卒。
长山都有兵近千人,全军仅有精骑百人,余下九百都是按照《唐会典》中,装备了弓弩、刀枪、钝兵及箭矢的全甲精锐。
从安南到河南,王式故意走的很慢,一直拖到开春才进入河南道,为的就是减少伤亡。
饶是如此,沿途路上水土不服者,依旧达到了七十余人。
这些人被王式留在各州县驿站休整,等待病情好转后前往徐州。
尽管倒下那么多人,但王式依旧有自信能镇压银刀军。
只是他虽然自信,可朝廷却并不自信。
朝廷诏发忠武、淮南两道官兵护送他前往徐州,但两道派出的官兵素质却令人摇头。
前军的忠武军稍微好些,近六成穿全甲,仅弓箭,长枪及鄣刀和斧头、金瓜锤等钝兵,比长山都少了横刀和蹶张弩、擘张弩和弩矢。
剩余四成,基本是穿戴胸甲及裙甲,头戴幞头而无铁胄,两肩无披膊,仅有擘张弩及长枪、鄣刀这三样兵器。
前者毫无疑问是重装步卒,后者则是作为驻队的轻兵。
比起长山都全军重装来说,素质偏差,但比起后军的淮南道官兵来说,素质却好了许多。
后军的淮南军,重兵仅四成,轻兵则六成。
两军毫无骑兵,连轻骑都不曾配有,因此这支三千人的护送队伍,实际上就是由一百精骑及一千八百战锋重兵及一千驻队轻兵所组成的混合军队。
三军全甲在六成左右,王式已经十分满意,但王涉却还是不太放心,毕竟银刀、挟马等武宁七军可是有八千全甲精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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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间,王式又开口安抚起了王涉:“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这武宁七军骁勇善战不假,但那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三十多年时间,足够让铁刀生锈,木头腐朽。”
“武宁军到底如何,还得你我父子用眼睛去看才行……”
王式胸有成竹的模样感染了王涉,王涉渐渐放下不安。
与此同时,王式却看向那些抛荒的田地说道:“武宁节度使节制徐泗宿濠等四州。”
“这四州昔年人口近百万,仅徐州便有四十余万百姓,可谓繁华。”
“只是可惜历经安史、元和平叛后,这四州也渐渐衰败。”
“我翻阅那《元和郡县图志》,却见这四州如今不过八万余户,仅四五十万人,想来百姓逃亡已成常态。”
“只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未曾相信当地衰败。”
“如今走入四州,这才发现情况远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他举起马鞭向官道西侧不远处的龙脊山,示意王涉向那看去。
王涉转头看去,敏锐察觉到龙脊山上炊烟不断。
“这龙脊山中那么多炊烟,可见落草者数不胜数。”
“武宁军的那些骄兵悍将若有能耐,早就出兵将其讨平了,如何会放纵他们占山为王?”
龙脊山呈东北向西南走向,从徐州延伸至宿州,长约百里,东西宽三十余里,是徐州抵御北方的重要屏障。
这种重要的地方,却有着数不清的盗匪占山为王。
但凡是个有危机感的节度使,都不会放任他们肆意妄为,更别提军事上十分倚重龙脊山的徐、宿二州了。
之所以没有讨平,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实力不足……
正因如此,王式才如此胸有成竹,而王涉的眼神也渐渐明亮起来。
忽的,前方有精骑策马返回,王式及王涉目光看去,那精骑驰骋至二人面前作揖:
“节帅,前方已进入徐州地界,距治所彭城不过二十里。”
精骑汇报过后,王涉看向自家阿耶,本以为他会下令急行军入驻徐州,却不想王式询问道:“前方最近的驿站有多少里?”
“曰七里,为大彭驿馆,地势开阔……”
精骑话音落下,王式便看向王涉:“传令三军,大军行至大彭驿馆扎营。”
“此外,派都虞侯赵黔往彭城去,传令长史买老牛十头、羊二百、鸡鸭各千,以此犒谢忠武、淮南两镇护送之情。”
“此宴犒军三日,三日后忠武、淮南二镇兵马返回驻地,须让长史准备钱粮,勿要让将士们在回程窘迫。”
王涉闻言错愕,不敢相信道:“让他们回去?”
“嗯!”王式颔首,随后不再解释。
王涉见状无奈,却也只能按照军令执行。
不多时,三军便都知道了扎营大彭驿馆,杀牛宰羊犒宴三军的事情。
得知可以吃到珍贵的牛肉和羊肉,别说忠武、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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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大中以来,诸道物价飞涨,便是有天府之国美誉的东川和西川,一头羊价格也在两千至三千钱左右。
他们的军饷大多在二十贯左右,照顾家人所需米面后,便鲜少有钱能买肉来吃,只能指望着操、练之日能吃上一顿肉食。
如今王式开口就是十头牛和二百只羊,更别提肥鸡肥鸭各千只……
一时间,诸如忠武、淮南等军将士都心生愧疚,觉得这趟路上过于懒散,薄待了王式父子。
与此同时,长山都内都虞侯赵黔率二十余名精骑驰往彭城,待他们来到彭城城下时,彭城却城池紧闭,城头有着无数披甲官兵。
“来者何人?!”
城头之上,身穿明光铠的将领俯身女墙,开口质问赵黔等人。
赵黔闻言也不气恼,平静作揖道:“某乃王使君麾下长山都都虞侯赵黔,奉王使君军令前来,劳请王长史接令!”
赵黔不卑不亢,很有底气的姿态,顿时唬住了这名将领。
将领也不回应,收回身子看向城楼前身穿绯袍的四旬官员:“三郎,这王式莫不是骗我等开城门,然后使坏吧?”
“应该不会……”被称呼为三郎的人摇摇头,接着说道:
“他率精兵三千而来,我们虽有七军,但彭城内只有三千余人,其余五千人都驻扎在其它地方。”
“他如果有意对付我们,还不如直接包围彭城,请天平、兖海、宣武等军围剿我们。”
“我现在先下去看看,看看他准备玩什么花样。”
此人显然是银刀七军的谋主,而且还是徐州长史,在武宁军中位高权重。
面对他的解释,众人纷纷接受,随后护送着他来到甬道,将城门打开后鱼贯而出。
“原来是赵都虞侯,某便是徐州长史王明义,敢问使君有何军令?”
王明义在武宁七军兵马使及都将的护卫下走出城门,向赵黔介绍起来。
赵黔目光打量起王明义及他身后的数百全甲牙兵,眉头微皱。
在武宁军中,凡是要职,多为王姓把控,而这便与银刀军等七支牙兵的来历有关了。
长庆年间,徐州牙将王智兴作战勇猛,不服节度使崔群,随即将崔群驱逐出徐州,并率兵占据徐州,向朝廷请表为留后。
唐穆宗考虑到朝廷刚刚对幽州、成德的讨伐,无力再讨王智兴的叛乱,所以任命王智兴为武宁军节度使、徐泗濠三州观察使。
王智兴掌控徐州后,十分担心军中出现类似自己的人出现,因此试图除掉对其有威胁的所有部下。
武宁军将士不堪受辱,准备反抗驱逐王智兴,王智兴得知消息,当即以族中子弟为骨干,招募了两千名凶悍的盗寇为军,取名为银刀、雕旗、门枪、挟马等七军,让他们轮流驻守衙城。
后来王智兴搜刮钱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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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然高升了,但银刀、挟马等七军兵卒却留在了徐州,并且逐渐骄纵起来。
武宁军的历任节度使由于手里没有足够的兵马,所以只能对他们姑息迁就,无法约束。
即便如此,但凡节度使干涉到了七军的事情,他们便会以“节度使无礼”为由,将节度使驱逐出境。
自银刀等七军创立以来,他们已经先后驱逐了五任节度使。
哪怕与成德军有关系的田牟在来到徐州担任节度使时,也只能委身与这些骄兵混坐在一起,手持木板为他们唱歌。
为了安抚这群人,田牟每日耗费粮钱少则数十贯,多则数百贯。
每逢宴会,田牟也得等着这群牙兵先吃饱喝足,然后才能商量议事。
兴许正是因为如此憋屈,田牟才会在担任武宁军节度使没两年后病卒。
想到这里,赵黔心里生出脾气,想着挥刀砍杀干净这群骄兵悍将。
只是想到自家节帅的计划后,他便强压下脾气,勉强笑着作揖道:
“王长史,这是节帅的军碟,劳请王长史按照军碟内容从事。”
他身后精骑策马而出,下马将王式的军碟呈出。
王明义拿起军碟翻看后松了口气,因为军碟上除了要求这三日犒军的牛羊鸡鸭和粮食外,还有三日后宣武、淮南两镇兵马返回所需钱粮。
这份军碟证明了王式并不想和银刀军翻脸,并且说明了宣武、淮南两镇兵马离开的时间。
想到这里,王明义心中轻嗤:“什么威震南蛮的名将?不过如此,也是个欺软怕硬之徒!”
尽管心里瞧不起王式,但王明义面上还是笑呵呵应下:“州库钱粮充足,两个时辰后,必然将使君所需之物送往大彭驿馆。”
话音落下时,他拿出自己的印章,往王式的军碟盖下,随后交还军碟。
赵黔见状接过军碟,随后作揖道:“那末将就告退了!”
他调转马头,抖动马缰而去。
瞧着他的背影,银刀军的其余人簇拥起王明义,忍不住询问道:“军碟上写着什么?”
王明义没有遮掩,当即把军碟上的内容告诉了众人,随后冷笑道:
“这王式也不过是个虚有其表的家伙,等送走了宣武军和淮南军,到时候我们便向他索要好处。”
“他若是不给,到时候再用同样的办法将他驱逐出境便是!”
闻言,银刀军中不少将领还是觉得花州库的钱帮王式犒军有些亏,毕竟他们早就将徐泗四州的一切看做自己的了。
好在他们都被王明义劝住了,而王明义也则是派人去采买牛羊,派人送往大彭驿馆。
两个时辰后,王明义亲自带着五百披甲的银刀军来到大彭驿馆,身后还跟着几百名驱赶牛羊鸡鸭和运送粮食的民夫。
“使君,犒军所需皆在这里,您看……”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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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送抵大彭驿馆的牛羊鸡鸭,王式打断了王明义的试探,主动且热情道:
“你我皆姓王,往前几百年说不定还是本家,何必如此见外。”
王式作为太原王氏出身,并且又是前宰相王起之子,他能拉下身段与王明义说双方是本家,这让王明义诧异同时,心里也更加瞧不起王式了。
好歹是名门之后,竟然来攀附他这个庶族。
当然,瞧不上是一回事,表面上还是得回应的。
“使君莫要折煞我了……”
王明义话还没说完,王式便拉着他前往了牙帐,同时对王涉招呼道:“大郎,招呼好徐州的弟兄。”
能被王式这种世家名门称呼为兄弟,这让全甲而来的五百银刀军不由高兴,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与此同时,他们也更加确信了王式这人就是个绣花枕头。
不多时宴会开始,牛羊家禽都通过各种手艺制作为符合胃口的食物。
酒桌上,王式更是拉着王明义称兄道弟,很快就让王明义放下了戒备。
那些银刀军的兵卒眼见王明义都喝醉了,当即也开始肆无忌惮的喝起了酒。
酒宴持续到深夜,直到众人全部醉倒,翌日醒来的王明义才惊出了一身冷汗。
“直娘贼的,真是喝酒误事!”
下意识伸出手摸了摸脖子,确认自己的斗大头颅还挂在肩膀上后,王明义松了口气。
他穿上衣服走出帐篷,却见宣武军、淮南军、银刀军及长山都醉倒一片。
若非篝火添柴足够多,这群人怕是要染上风寒了。
想到这里,王明义紧了紧袍子,随后走向牙帐寻找王式。
不过在他来到牙帐时,却见赵黔拦住了他,脸上抱歉道:
“王长史,节帅宿醉未醒,您看……”
“我就进去看看。”
王明义笑呵呵的往赵黔手里塞了什么东西,赵黔低头一看,却见是一根金条,脸上笑容当即谄媚起来:
“看看没事,别动桌上的圣旨和军碟就行。”
“这是自然。”王明义笑呵呵应下,心里却更加鄙夷赵黔等人。
所谓精锐的长山都,看来也不过如此,而那号称名将的王式,竟然醉酒来到日上三竿都不醒,看来确实是个虚有其名的家伙。
这般想着,他走入牙帐之中,却见王式睡在毡子铺设的榻上,桌上的圣旨和军碟杂乱。
他上前将圣旨、军碟一一打开,确认朝廷和王式没有别的心思后,这才放心走出了牙帐。
出来时,自然没办法避过赵黔,只能与他虚以委蛇。
待到他返回帐篷,派人将银刀军的众人都叫醒后,他这才带着醉醺醺的五百银刀军返回了彭城。
他回到彭城后,担心了一夜的银刀、雕旗、门枪、挟马等军将领纷纷前来寻他。
他与众人述说了王式和长山都那不堪的一面后,这才对众人说道:
“且让他们高兴三日,三日后我们出城将宣武军、淮南军送走后,便示威给王式,让他交些好处出来,似那田牟般!”
“好!”
众人叫好,随后便在讨论王式这种太原王氏出身的名门能榨出多少油水,又该如何羞辱他。
在他们高兴商量的时候,十余里外大彭驿馆扎营处,赵黔却走入了王式的牙帐。
此刻的王式清醒无比,根本没有任何宿醉的迹象。
眼见赵黔走入帐内,他抬头看向赵黔:“如何?”
“这厮给了末将这个,恐怕在其心底,我长山都已经是酒囊饭袋之徒了。”
赵黔丢出那块金条,脸上写满不屑。
王式见状也不奇怪,颔首道:“把这东西收着,等三日讨平了他们后,用这东西买酒给弟兄们庆功。”
“是!”赵黔作揖应下,而王式却低头写起了奏表。
奏表的时间是三日后,也就是说他在写三日后的奏表。
奏表上,他已经讨平了武宁七军,并且写上了徐泗地区的诸多弊病和解决办法。
不多时,随着他将奏表装入信封并用火漆烫好,他这才唤来了王涉,递给他的同时吩咐道:
“三日后的清晨派人送往长安,届时大事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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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多吃肉,少些喝酒……当然!长山都和武宁军的弟兄可以多喝,毕竟我们不用赶路!”
“哈哈哈哈哈……”
四月初八,随着太阳高升,大彭驿馆前的营盘内,王式正在爽朗着与宣武军、淮南军、长山都、武宁军等将领们说笑。
众人哄堂大笑,而王式也不再犹豫,当即摆手道:“上菜!”
从辰时就开始准备的早饭开始上桌,炖煮和炙烤等多种手艺的牛羊鸡鸭肉摆在桌上,不远处还摆着一坛坛黄酒。
“这黄酒可是我花了不少心思带来的,足足八百坛。”
“宣武军和淮南军的弟兄就别喝了,长山都的弟兄喝点米酒就行,武宁军的弟兄看自己海量!”
王式笑呵呵说着,坐在自己位置上的王明义等武宁军将领则是轻笑回应。
过去三天时间里,王式每日邀请王明义及武宁军将领前来营中吃酒宴。
一开始王明义他们还十分警惕,所带兵卒大多着甲。
只是连续三天过去,眼看着宣武军和淮南军都要走了,王明义等人也渐渐放下心来,不再担心自身安危。
来到今日,即便王式没有让他们喝酒,可他们却依旧将黄酒架火,慢慢煮起酒来。
宣武军和淮南军的将领们瞧见,纷纷咽了咽口水。
长山都的将领和兵卒望着手里的米酒顿时觉得米酒不香了。
“节帅,这黄酒我们……”
赵黔等人表现强烈,似乎想要从黄酒中分一杯来。
王式闻言安抚道:“这黄酒日后还有份,如今先让武宁军的弟兄尝尝味,待朝廷俸禄发下来,某再另买黄酒犒赏你们。”
黄酒价贵,赵黔等人闻言失望,甚至有人冷脸看向王式。
只是面对他们的冷脸,王式却只顾着向武宁军的王明义等人劝酒。
部分武宁军的将领和兵卒甚至还挑衅般看向赵黔等人,让众人脸上渐渐浮现出憋屈。
王明义等人见状对视,眼底充满了对王式的轻视。
酒过三巡,银刀军的将领和兵卒们也渐渐跋扈起来。
此次王明义带着三千多徐州兵马出城来送行,但随着酒意上头,不少兵卒嫌弃露天环境燥热而脱下甲胄,大口饮酒。
宣武军、淮南军因为即将开拔,因此穿戴整齐。
“要我说,你们这个所谓什么长山都干脆解散算了,编入我们银刀军……”
“直娘贼的,你他娘的说什么?!”
酒桌上,原本就瞧不起王式和长山都的银刀将忍不住开口调侃,却引来了长山都几名将领的拍案而起。
“娘贼的,想打架啊?!”
“来啊,奉陪!”
“本以为你们真有传言中的那么骁勇,结果这几天看下来就是个酒囊饭袋!”
面对长山都几名将领的拍案而起,武宁军中银刀、门枪、挟马等军将领纷纷起身,把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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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干什么?!”
王式拍案而起,这让王明义酒意醒了三分,下意识把手放到腰间刀柄上。
四周的武宁军将领也纷纷如此,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好似呼吸间便要打起来。
只是令众人没想到的是,王式竟然对长山都的几名将领呵斥道:“今日是送行宴,你们吵闹成何体统?!”
“可是节帅,我……”
几人想要辩解,结果却被王式打断:“不能喝就不要喝了,带着你们的人去营外巡营!”
“节帅……”
“滚!”王式丢出陶碗砸在地上,那几名长山都将领见状只能愤恨瞪了一眼武宁军的众人,随后离开了主桌。
“好了,扫兴的人走了,我们继续!”
王式重新拿起一个陶碗,为自己倒了碗酒的同时举碗说道:“某先赔个不是!”
“节帅,我看我们也该拔营出发了。”
“没错没错……”
淮南、宣武两军十余名将领纷纷起身,王式见状失望道:“罢了罢了,天下宴席终无不散,你们走吧,我送送你们。”
“是……”
两军将领纷纷颔首,王式陪笑看向王明义:“明泰(表字),我送送他们就回来,这赔罪酒先欠着……”
“无碍无碍,使君先去送人吧。”王明义笑着,笑容中隐藏着几分不屑。
面对他们的不屑,王式也好像没有看到般,点头哈腰的离开。
等他们走远后,几名银刀军将领才嘲讽道:“看看他那唯唯诺诺的样子。”
“哼,等宣武军和淮南军走远,到时候我们就能动手了。”
众人说着,王明义也低头喝着黄酒,嘴角轻挑。
他的那迷离的眼神扫视营内,渐渐却察觉到了不对劲。
怎么不知不觉中,营内只剩下了他们的人?
“不对劲!”
王明义忽然站了起来,武宁军的将领们被他吓了一跳。
“三郎,怎么了?”
武宁军诸将错愕看向他,酒意都醒了大半。
“他们的人呢?!”
王明义质问众人,众人面面相觑,酒意上头的同时答不出问题。
“走!”
王明义咬牙下令,同时快步向外走去。
武宁军的将领们见状纷纷起身,将自己解下的甲胄捡起。
只是在他们准备走出营盘的同时,营盘的四门却已经被披甲执锐的淮南军、忠武军和长山都包围。
一支火箭被架在弓上,王式目光冷冽的同时将弓弦松开。
“放!!”
霎时间,数以千计的火箭射入营内,箭如雨下,瞬息间便点燃了无数顶帐篷。
“直娘贼!中计了!”
“穿甲冲出去!”
“王式你这个狗东西,阿耶要砍了你的头!!”
营内纷乱,本就喝得摇摇晃晃的武宁军兵卒在亲眼看到四周帐篷被点燃后,酒意瞬间苏醒大半。
“营门被封住了!”
“撞开啊!!”
“帐篷里全是木头和火油!”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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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油爆炸,三千余武宁牙兵试图冲出营盘,但却始终撞不开营门。
有些牙兵将板车靠在营墙上,试图爬出营盘,但迎接他们的是无数弩矢。
阙张弩的威力,即便射不死他们,也足够将他们击倒。
火势不断引燃,而营门也在被不断撞击。
“救我!”
“我们投降,救人啊!!”
凄厉的惨叫声不断响起,可王式及王涉、赵黔等人却并不回应,只是不断往营盘内射出火箭。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灰的味道,甚至隐隐有着肉香味。
大火冲天,哪怕丈许高的营墙都挡不住它出现在长山都、忠武军及宣武军将士面前。
“嘭!嘭——”
“杀!!”
忽的,营门被撞开了一道,无数身影向外冲出。
“哔哔——”
木哨声作响,长山都兵卒早就结阵将营门包围待这群人冲出营盘,便是无数弩矢射在他们身上。
丈二长枪结成的枪阵将一名名试图突围的武宁牙兵挑翻,最后死于这些他们曾经瞧不上眼的长山都兵卒手中。
自午后到黄昏,当营盘内烧得只剩些许残骸时,彭城所驻的银刀、门枪、挟马等三千余牙兵尽数被诛。
“节帅,检查过了,没有活口!”
王涉、赵黔经过检查后前来汇报,而他们身后的营门处也堆砌起了如小山般高的尸体。
面对这些尸体,王式冷静平淡:“传令三军,武宁军屡次抗命,某奉旨讨平。”
“三军都将,分兵围剿徐州、泗州、宿州、濠州等州县叛逆,除凶当除尽!”
“末将领命!!”
王涉、赵黔二人连忙应下,不远处的忠武军、淮南军都将也隔着老远作揖应下。
很快,王涉率军先拿下了彭城,紧接着开始搜捕徐泗境内的牙兵。
临近彭城的萧县、下邳等处牙兵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但是被抓住的牙兵,尽数处死。
少数牙兵逃出徐州,将王明义等三千多银刀军被杀的消息传了出去。
没有了王明义,徐泗地区的牙兵纷纷逃入乡野,亦或者投靠龙脊山上盗寇。
半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徐泗地区牙兵被杀三千六百余,州兵被杀者亦有千余,另外还有不少勾结银刀军的官吏也被王式狠辣处置。
王式的奏表如柳絮纷飞至长安,令原本颓靡的皇帝李漼都难得高兴了起来。
“好好好……这个王式,朕果然没有用错他!”
紫宸殿上,难得召开常朝的李漼笑声爽朗,殿上二百余名官员也都面露笑容。
当然,他们高兴不仅仅是因为解决了武宁军这个毒瘤,更多的还是因为皇帝因此而上朝,他们终于能见到皇帝了。
“陛下,如今徐州尚有在逃牙兵数千人,理应将其追捕并处决!”
眼见有人建议,李漼适时看去,却见是兵部侍郎高璩(qú)。
这个人李漼记得,他曾经担任白敏中手下幕僚,在军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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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他正准备同意时,却见另一人走出作揖道:“陛下,臣以为不妥!”
李漼看去,却见同是兵部侍郎的路岩反对道:“陛下,银刀等军逃兵只是受到军将蛊惑,而非本意作乱。”
“臣以为,不如诏令王使君处决乱兵头目,不必追捕逃兵。”
李漼皱眉,试探道:“若是这群逃兵作乱呢?”
“陛下,臣以为这群逃兵失去了头目,必然成为无头苍蝇。”
“倘若朝廷追捕,那反而会激起他们的凶性,若是其中再走出个王守文、吴煨之流,危害更甚。”
“若是朝廷不再追捕逃兵,逃兵自然四散归乡,不成气候……”
路岩三十有六,一番言论说的李漼连连点头。
高璩心有不满,当即说道:“陛下,臣以为徐泗为漕运要道,理应追捕所有逃兵并处决。”
“此外,还应该诏令王使君以长山都为根本,再练精兵来守卫徐泗……”
“荒谬!”路岩冷声反驳,同时对李漼作揖:
“陛下,昔年银刀军便是以两千人之基扩军,进而危害徐泗。”
“倘若以长山都为根本扩军,无非再度培养一个银刀军罢了。”
“臣以为,理应裁撤武宁军,改武宁军节度使为徐泗团练使,兵额定为两千足以!”
路岩侃侃而谈,高璩闻言与之争论,但身为皇帝的李漼却在思考别的事情。
在他看来,朝廷度支已经出现问题,如今平定武宁军,若是按照路岩的建议进行,那徐泗地区最少能省下七千人的军饷。
七千人的军饷看似不多,但仔细算来却将近十六万贯。
这十六万贯若是能省下,那自然是最好的,但若是将武宁军节度使改为徐泗团练使,那王式怎么办?
想到这里,李漼不免开口道:“若是将武宁军降为团练,那王使君该以何自处?”
王式调往武宁军担任节度使,这还能算是平调,可若是降武宁军卫团练,那不是变相在贬王式的官职吗?
面对这个问题,路岩却也不紧张,恭敬作揖道:
“王式颇有才干,不如调入京中,以左金吾大将军为其职,视察些时日后外放?”
左金吾大将军,这是武臣赠典或武官责降散官的官职。
以此闲职召回王式,接着观察其秉性后外放,这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想到这里,李漼目光看向裴休:“裴相以为如何?”
“臣以为,还是应该除恶当尽……”
裴休显然不太同意将武宁军改为团练,更不同意将王式调入京中,以闲职观察。
见裴休不同意,李漼当即看向蒋伸和毕諴,结果这一看,他这才发现毕諴竟然没有来上朝。
“毕相公告休了?”
李漼询问,而蒋伸也解释道:“毕相自二月中旬便病休于家中……”
“病休?”李漼眉头紧锁,他并不相信毕諴是病休,毕竟毕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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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厮莫不是因为朕没有听取他谏言,托病来给朕脸色看?”
李漼不知为何会这么想,但是他觉得这种可能不小,因此脸色不免有些难看。
“哼!”他冷哼一声,接着看向路岩说道:
“既然毕相病休,那礼部及门下之事,便由路侍郎暂领处置吧!”
“臣领旨!”
路岩没想到平白无故会得到皇帝的青睐,庙堂上其余官员也纷纷向他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看来皇帝不止支持路鲁瞻,甚至还有意让路鲁瞻代替毕存之……”
一时间,群臣想法皆是如此,而裴休及蒋伸、高璩等人虽然心有不满,却不敢表露。
“徐泗之事,便由路侍郎处置吧!”
“臣遵旨……”
李漼将徐泗的事情定调,路岩也连忙行礼接旨。
只是他才接旨不久,紫宸殿外边有唱声响起:“陛下,东都急报……”
“宣!”
李漼不假思索的宣急报入内,不多时便见田允双手拖着急报走上金台,将急报呈给了李漼。
李漼将其打开,很快便看完了其中内容,脸色不由难看起来。
“陛下,敢问急报何事?”
裴休眼见李漼脸色不对,当即上前询问起来。
见状,李漼这才脸色难看道:
“东都急报,东都、许州、汝州发生大水,庄稼受损数十万。”
“这……”
群臣闻言面面相觑,不敢相信才刚刚宣布了一件喜事,结果又来了灾害。
“陛下,眼下当务之急,是应该赈济灾民,蠲免受灾地域赋税。”
裴休很快拿出了方案,李漼闻言颔首,接着看向路岩:“此事便交给路侍郎处置吧。”
“臣领旨……”
路岩将旨意应下,而四周官员看他的眼神也不一样了。
相比较年迈的裴休、毕諴、蒋伸等人,三十六岁就进入门下省当差的路岩,显然成为了皇帝试图培养的人选。
如果路岩能通过考验,那他日后恐怕会成为宰相之一,地位不必多言。
一时间,不少官员都开始想着如何拉近与他的关系,而他们的这些表现,李漼也全都看在眼里。
李漼确实想着培养能够取代裴休等人的官员,路岩也确实是他的目标人选之一,但若是路岩挡不住诱惑,那他自然不会选择路线。
这般想着,路岩却忽然作揖开口道:“陛下,臣另有要事启奏!”
“准!”李漼反应过来后,轻描淡写的准奏其言论。
见状,路岩当即开口说道:“回鹘本是朝廷臣属,然甘州回鹘与凉州嗢末谋夺朝廷凉州土地,因此陇右及河西镇出兵将其驱逐,自然无不可。”
“然西域回鹘向来恭敬朝廷,陇右及河西却出兵抢占西域回鹘土地,着实落了朝廷颜面,臣以为……”
“路侍郎所言恐怕有所不妥!”
路岩的话还没说完,张议潮就忍不住将其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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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想着在常朝中低调,结果现在路岩却把话题引到了河陇,那他就不得不站出来了。
“陛下!”
面对路岩的指控,张议潮对皇帝李漼作揖道:“臣侄淮深本就是先帝册封的安西副都护,而先帝昔年圣旨中便提及让臣侄淮深出兵收复西州。”
“臣侄淮深之举,乃是先帝授意,而非擅开边衅。”
“更何况西域本属朝廷,只是昔年被吐蕃夺去。”
“如今可以收复失地,理应是喜事,而那西域回鹘不过后竟之流,朝廷能准许他们牧马天山便已经不错了,他们如何敢称西域是他们的土地?”
张议潮也是无奈,朝中明眼人都知道朝廷现在所面对的局面并不好,关东流民和户部度支等问题才是要事。
这种情况下,不去解决这些要事,反而去管万里之外的西域,这是何等的愚蠢?
显然,路岩是觉得皇帝当初几次说过讨平河陇,因此想借着这个机会表现表现。
这点不止是张议潮看出来了,裴休及蒋伸等人也都看出来了,而李漼虽然迟钝,却也渐渐反应了过来。
老实说,若是可以的话,他还是想要讨平河陇,把关中的‘后顾之忧’解决。
只是局面在此,自从他得知神策军的事情后,便失去了讨平刘继隆的勇气。
在神策军不堪大用的局面下,讨平刘继隆的代价便变得很高了,所以他才在过去半年时间里,只字不提陇右,为的就是把这件事情轻轻放下。
如今路岩虽然是为了自己表态,但他却会错了意,这让李漼有些不喜。
整理整理情绪后,李漼这才平静说道:
“西域之事,确实是先帝默许。”
“那西域的回鹘不通王化,竟然包庇杜论悉伽、黠利等入寇凉州的叛贼,理应讨平。”
“张都护收复西州,实乃大功,而非过错。”
“传朕旨意,自府库拨绢二万犒赏河西归义军,押至渭州即可。”
“好了,朕也乏了,散朝吧!”
话音落下,李漼转身便走下了金台,而张议潮及裴休等人纷纷松了口气。
他们已经从皇帝的态度中看出,皇帝已经不对讨平河陇抱有希望了。
能让皇帝从原本的激进变为如今的平静,那只能是北司群宦用神策军兵额领空饷,吃虚额的事情。
“退朝!”
“上千万岁寿……”
在鸿胪寺的唱礼声中,二百余名朝官纷纷退出紫宸殿,而路岩也忐忑的向外走去。
他不傻,他也从皇帝的态度中感受到了皇帝对河陇问题的转变,因此他知道自己帮皇帝惹了事,担心被教训。
好在他的担心是多余的,直到他走出紫宸殿,都未曾有宦官示意他逗留。
只要没出事,他就有自信让皇帝渐渐信任自己。
想到这里,路岩望向那成群下朝的百官,心中不免孤傲起来。
“用不了多久,你们这群人都带在某面前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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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旬,刘继隆还未曾知晓王式平定武宁军的事情,而他口中的这番话,主要是针对陇右各州县衙门的汇报。
自四月焉支山官道及鄯州三斜道的积雪融化后,酒居延便驱赶着事前所说好的挽马前往了凉州。
与此同时,刘继隆也让高进达迁徙剑南道人口北上,试图走焉支山进入甘州。
尽管这个时代的河西远比后世绿化面积更广,空气更加湿润……
但是对于西川的流民来说,河西还是太过干燥了。
随着他们离开陇右,走入凉州之时,不少人身体因为河西干燥的环境而患上鼻衄。
除此之外,诸如咽喉肿痛、声音嘶哑等症状也不在少数,路上因为这些症状而死去的移民不知凡几。
尽管相较于上万人的移民队伍来说,这点死伤不算什么,但这也给刘继隆上了一课。
这个时代的西川环境和陇右环境还比较贴近,移民路途中,顶多也就是身子虚弱的老弱会因为水土不服而病亡。
但是如西川和河西这种气候环境差距过大的地方,贸然移民则是会导致死亡率骤涨。
按照气候环境来说,从南向北移民要更能适应些。
毕竟从湿热走向干燥,并非那么难以接受。
反倒是从干燥走向湿润而引起的病症,绝大多数都很难用药石医治,只能靠人体免疫力挺过这个阶段。
这般想着,刘继隆将文册放下后说道:“暂时让他们在凉州稍微适应适应。”
“等他们适应一两个月,然后再带他们前往甘州。”
“除此之外,日后西川迁徙往河西的百姓,分阶段的在陇南、陇西、凉州分别待一个月,渐渐适应后再前往河西。”
面对水土不服而引起的病症,刘继隆只能想到用这种循序渐进的办法。
高进达闻言作揖应下,而刘继隆则是询问道:“欠他多少移民,都得足数补上才行。”
“陇右能如此富庶,少不了丝路的助力,帮助张使君在西州站稳脚跟,甚至进一步收复龟兹、焉耆、疏勒三镇,这都得算作要务。”
高进达听后颔首,当即便派人将政令下达。
在政令下达过后,不等刘继隆示意高进达回去办公,便见堂外出现了陈瑛的身影。
他疾步走来,走入堂内后作揖道:“节帅,凉州急报。”
“递上来。”刘继隆颔首示意,随后便见陈瑛上前递出捷报。
刘继隆翻看几页,随后略微诧异。
“怎么了,节帅?”高进达投来好奇的目光,刘继隆见状将急报递下去的同时说道:
“黠戛斯人派使者南下凉州,在休屠城被拦住。”
“这使者叫做合伊难支,说是想要和我谈谈。”
刘继隆解释着,脑中也不免回想关于黠戛斯的一切知识。
不过黠戛斯在历史上的存在感确实不高,关于他们,刘继隆只记得两件事。
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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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件事就是大唐为了防备和制衡黠戛斯汗国,于是选择了鞑靼来扶持。
这个鞑靼就是蒙古,而此时的他们倒是过得相当佛系。
根据唐朝派出使臣的记载,鞑靼人只会种地养猪,不会养马,更不会养牛,甚至连种地的方式也十分奇葩。
春天放火烧光草地,撒上种子后离开,等到秋天再回来看看,有粮食就收割,没有就放猪吃草。
他们的足迹从弓卢水到漠南,所以才会被唐廷选择并扶持起来对付黠戛斯。
不过黠戛斯对草原的统治,远比突厥、回鹘要更为倒退,因此也没有多么严格管理鞑靼诸部。
在大唐眼里,突厥、回鹘这些民族都算不通王化的蛮族了,但黠戛斯人在突厥、回鹘人眼里却是蛮族中的蛮族。
尽管灭亡了回鹘汗国,但黠戛斯却很佛系的在漠北和漠西待着,除了向鞑靼及草原上其他部落索要牛羊,其它时候都不知道在干嘛。
正因如此,黠戛斯汗国在历史上的记录少的可怜,刘继隆对它的印象也就仅限于这些。
“黠戛斯?”
高进达闻言眉头微皱,随后才道:“他们与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不碍事,让义山派人将他们送来狄道吧。”
刘继隆摆摆手,他倒是很好奇这个明明称霸了草原,结果却默默灭亡的汗国。
“是!”眼见刘继隆感兴趣,高进达便很快派人给李商隐回了消息。
刘继隆见状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示意他下去办公后,自己也起身返回了内院。
与此同时,在接下来近半个月的时间里,在长安进奏院的杨信也在不断将朝野要事的情报传回陇右。
时间步入六月后,哪怕是身处陇右的刘继隆,却也知道了王式镇压武宁军,以及东都洪水的事情。
从四月下旬开始,都畿及河南等地大雨不减,运河水漫出渠。
东都、许州、汝州、徐州、泗州等地发大水,不仅阻止了王式对银刀军残部的追捕,更是令本就残破的河南道雪上加霜。
更为关键的在于,王式奏表朝廷,请朝廷准许他讨平龙脊山等处盗寇,但兵部侍郎路岩几番催促,王式只能离任徐州,往长安述职而去。
“这路岩不知军略却能当上兵部侍郎,我看朝廷也不过如此。”
都护府正堂内,曹茂脸上露出不屑,张昶等人更是咋舌。
高进达看过进奏院送来的多份情报后,也十分认同曹茂的看法,并说出自己的推测。
“如果徐泗地区的匪患真的如王式所说的那么严重,那这路岩将他调离徐泗,无疑是一步臭棋。”
“如今武宁军被降为徐泗团练,州兵及营兵不过四五千人,若是有盗寇作乱,恐怕难以御敌。”
“徐泗地区若是丢失,那朝廷漕运被断,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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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进达的推断没错,至少就刘继隆对历史上庞勋起义的了解来看,高进达的推断很正确。
不过历史上的王式镇压武宁军过程,似乎与自己从情报上了解的不一样。
刘继隆记得历史上王式可没用什么苦肉计,而是直接带着忠武军和义成军和武宁军镇压了。
只是历史上王式是节制三镇兵马,讨平裘甫后再就任徐州,镇压武宁军。
但如今情况却是王式被朝廷从安南直接调往徐州,而后镇压武宁军。
两者看似差别不大,但前者时间充裕,王式更熟悉忠武军和义成军,而且忠武军和义成军也在平定裘甫之乱中得到锻炼,镇压武宁军对他们来说,没有太大的危险。
相比较之下,后者属于直接调给王式,王式没有时间熟悉忠武、淮南两军,所以才用上了苦肉计。
只能说王式确实有名将之才,能合理运用手中资源,针对局势做出不同的战术。
这般想着,刘继隆将手中情报放下,不免询问道:“这路岩是什么来头?”
“魏州冠氏县路家出身,算是魏州的大庶族,其父是昔年的中书舍人路群。”
“此人昔年在淮南道时,曾在崔铉手下担任佐官,而后担任屯田员外郎,跟随崔铉平定裘甫之乱后,得以擢升为兵部侍郎。”
曹茂对刘继隆询问做出解释,刘继隆听后颔首,而曹茂也继续说道:
“不过此人在淮南道时,听闻尝有人向其贿赂,此人也是照单全收……”
刘继隆闻言不免摇头,心道朝廷无能,天下有才之人那么多,结果庙堂上却大半无能之徒。
那些被堵上门路的小庶族求官无门,加之地方衙门不断盘剥,恐怕很快就要揭竿而起了。
只是不知道庞勋是否死在了王式手中,若是他没能同历史上那样幸运,恐怕唐末农民起义的大火还得靠别人点燃。
如果无人点燃,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王仙芝、黄巢等人在历史上起事太晚,距离如今大概还有十几年时间。
尽管十几年的时间能让陇右发展的更为强盛,可那时自己毕竟四十多岁了。
倘若出了什么意外,那样的局面不是他想见到的。
在他这般想着的时候,堂外却出现了一名校尉,他走入院内便朝正堂作揖:
“节帅,黠戛斯的使者来了,敢问是否现在接见?”
“传他们进来吧!”刘继隆不假思索的回应。
上次得知黠戛斯来找自己后,他便回去翻了翻史书,这才大概了解了黠戛斯的情况。
黠戛斯汗国的民族成分很复杂,有红发绿眼的白人,也有黑发黑眼、黑发棕眼的胡人。
黠戛斯大汗的称号为“阿热”,其王室即以阿热为姓氏。
王帐设在青山,部众三四十万,其组织架构都是模仿突厥和大唐,朝中有宰相七名、都督三名、职使十名,长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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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还有将军和达于的官职,名额不固定。
此次前来拜访自己的,便是作为职使的合伊难支。
以合伊难支的官职来说,陇右的外交地位,仅比大唐低一些,比鞑靼和契丹略高。
这般想着,刘继隆便见到校尉离去,不多时便带着一行人走入正堂院中。
这行人共十余人,领头之人学着汉人穿搭,外貌和发色也与汉人没有太大区别。
相比较他,他后面那群人就颇有几分牛鬼蛇神的模样了。
红发绿眼、棕发蓝眼的各类白人站在队伍中,显得格外突兀。
这群人个头不高,也就五尺(155cm)左右,比起雄壮的陇右兵卒来说,可以说是十分瘦弱。
这并不奇怪,毕竟清代以前,汉人都素以雄壮著称,到了元代,依旧被欧洲人称呼为“巨人国”。
哪怕到了清末,北方汉人的身高也是稳压不少欧洲国家,这点从各国募兵的身高标准就能看出。
刘继隆估计这群白人应该是昔年东迁的北欧蛮人,只不过还没南下抵达中原,就被漠北的游牧民族击败并融合了。
“黠戛斯国职使合伊难支,见过刘节帅!”
在刘继隆思考黠戛斯汗国内白人来源时,字正腔圆的河洛音便突然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刘继隆闻声看去,果然瞧见了那汉人穿搭的中年胖子正在朝自己作揖行礼。
“赐座……”
反应过来后,刘继隆颔首示意,并不觉得奇怪。
在他的示意下,合伊难支被请入堂内,落座于堂中,与刘继隆面对面。
那十余名黠戛斯人则是坐在院中,各自安静着。
“你说有事情要与我商量,我倒是十分好奇,黠戛斯能有什么事情与我商量。”
刘继隆开门见山,合伊难支则是陪笑般的笑了几声。
他眼睛不大,加上比较肥胖,而且穿得又是珍贵的蜀锦,因此十分“显身材”。
刘继隆望着他那身蜀锦所制的袍子,都怕他将那袍子撑破。
“刘节帅,我这次南下是为了请您开启互市,与我们买卖粮食。”
“除此之外,我们还想从您这里采买一些经书和书籍,联手对付回鹘。”
得知合伊难支的来意,刘继隆有些警惕。
毕竟东边的那群倭人可没少打着采买经文的名义,夹带私货的从中原偷渡技艺类书籍。
陇右虽然没有什么大儒,市面上也没有什么技艺类的书籍,但由于印刷业的发达,因此刘继隆曾经派王焘、俞从晖等人从大唐各地采买书籍,带回陇右后大肆印刷。
在大唐境内比较难见的古籍,在陇右这边却如常书那般常见。
正因如此,刘继隆有些防范这群家伙,毕竟只要利益足够,便不缺铤而走险,见利忘义之徒。
“粮食好说,不知你所说的经书和书籍包括哪些?”
刘继隆反问起合伊难支,合伊难支闻言便说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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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经籍倒是没有牵扯到任何技艺方面的内容,刘继隆听后颔首道:“你们需要多少套?”
“多少套?”合伊难支错愕,他们求取经籍,向来都是求取朝廷认可,而后采买经籍后,聘请民间的抄书人抄书印刷。
如陇右这种一条龙包办的服务,他还真的没有享受过,因此不免有些拘束。
他想了想后,试探性说道:“一百套如何?”
“一百套套?”刘继隆皱眉,毕竟合伊难支所说的经籍不过六十多本,而一百套也不过区区六千多。
按照大唐那边的书价,这笔交易也不过四五千贯而已。
“太多了吗?”
合伊难支有些忐忑,但刘继隆却摇头道:“太少了。”
“不知价格几何?”
合伊难支闻言松了口气,刘继隆闻言则是说道:“价格不一,但比关中便宜,每本作价四百到六百钱不等。”
刘继隆将价钱往低了说,因为他想到了一件事。
相比较军事征服,文化征服反而更容易。
黠戛斯没有自己的文化,倘若能以经籍来废除其武功,再传入宗教来控制对方,这无疑对日后的中原很有帮助。
反正陇右的印刷术是活字印刷,不需要像雕版印刷那样专门雕版,人工和材料价格十分便宜,无非就是赚多赚少的区别罢了。
可若是能扶持其没有文化的黠戛斯,以此来遏制日后的鞑靼和契丹,这无疑是笔划算的买卖。
至少相比较回鹘、鞑靼、契丹等部落来说,黠戛斯更容易控制。
“这么……”
合伊难支似乎想说很便宜,但说到一半他就忍住了,随后开口说道:“我们愿意用黄金和牧群来交易,每种经籍需要三百套。”
“此外,不知道陇右粮食作价几何?”
合伊难支眼见陇右的书籍便宜,不免询问起了粮食。
他不是瞎子,这一路从凉州走来,他见到了不同于大唐那混乱的局面。
陇右的百姓丰衣足食,甚至有不少百姓长出了赘肉。
此等景象,便是在大唐都瞧不见,更别说此地百姓十分守礼,远比大唐那些跋扈的军将兵卒要好太多了。
合伊难支不是第一次南下出使,只是此前几次出使,河北及关内道的藩镇给他印象太差。
他本以为遭到吐蕃破坏而后起的陇右也好不到哪去,现在看来,却是自己偏见了。
“每石作价八百钱,但交易地点在兰州的五泉县。”
刘继隆报出了一个合适的价位,并且把交易地点定在了兰州的五泉县。
交易地点在这里的话,陇右能减去不少人工和损耗,赚头要比卖往关中还大。
“八百钱吗?”
合伊难支脸上洋溢笑容,他的算术并不好,但也知道这要比关内道和河东道、河北道的粮价便宜。
他想了想后,试探性询问道:“我们的黄金不够,如果用牛羊和马匹交易,那价格是什么样的?”
面对询问,刘继隆略微思考后说道:“马匹分三等,上等军马,中等乘马,下等挽马。”
“军马作价十五贯,乘马作价十贯,挽马作价五贯,而耕牛与乘马同价,肉牛仅作价七贯。”
“至于羊、驼,分别作价七百钱及三贯。”
刘继隆给出了价格,随后觉得这么说太粗略了,直接对高进达说道:“其它商货的价格,就按照与尚摩鄢他们交易的价格定价,将文册拿给职使看看。”
“是……”
高进达作揖应下,当即派人去修改交易文册后取来文册。
在此期间,刘继隆接着看向合伊难支,饶有兴趣道:
“职使要与我们对付回鹘人,我倒是很感兴趣,不知道怎么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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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堂内,合伊难支将黠戛斯汗国的意图说了出来,但刘继隆却微微皱眉。
“出兵西域,这种合作你们应该去找河西的张使君,而非是我。”
刘继隆实话实说,可合伊难支却笑呵呵说道:
“节帅何必遮遮掩掩,河陇及多康等地局面,不都是您的一言堂吗?”
合伊难支似乎误会了什么,但刘继隆听后却没有解释,而是试探问道:
“回鹘逃亡西域的残部还有三四十万众,想要出兵讨平乃至驱逐他们,若是我河陇出兵,至少得出兵三万。”
“不知道贵方的阿热能出兵多少,而且出兵路上的粮秣消耗又该由谁提供?”
如今的陇右十分依靠丝路,而丝路每年也能给陇右带来近百万贯的财富,但这还不够。
大食虽然分裂成了十几个国家,但这些国与国之间都有贸易往来。
尽管无法恢复到开元年间,东西往来近千万的贸易量,但只要能将回鹘残部、葛逻禄给解决,那己方的商队就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花费,与中亚直接联系起来。
即便只在如今的贸易量上翻一番,这番努力也是值得的。
不过他可不会自己带兵去征服西域,毕竟事情分轻重缓急,而东出无疑是陇右最大的事情。
东出西进他要同时进行,但是却无需他与陇右亲自动手。
合伊难支认为河西、陇右、多康三方以自己为主导,这并不是胡乱揣测的。
眼下河西的人口、粮食都需要依靠陇右,多康也差不多如此,所以外界各方势力包括朝廷都觉得河西与多康是陇右的附属。
虽然自己从未要求过,但若是自己有要求,张淮深也必然会帮忙。
毕竟自己要是垮台了,张淮深又得直面唐廷了。
河西上次直面唐廷的后果是什么,恐怕他们至今都未忘记。
如今留在河西的,大部分已经对唐廷祛魅了,只想着好好发展和扩张。
可以说在自己的帮助下,张淮深在河西的地位,远比历史上的这个时期要稳固许多。
反正张淮深一直想着收复安西、北庭失地,那不如就让他收复安西和北庭。
至于他是否会坐大,刘继隆心里比谁都有把握。
随着不断西进,张淮深手中的盘子会越来越大,需要的粮食和人口也会越来越多。
唐廷根本不可能迁徙人口给他,他想要获得人口,只能通过自己,包括粮食也是同样的道理。
乱世中,粮食才是硬通货!
在刘继隆将思绪整理清楚的同时,合伊难支也整理好了思绪,对刘继隆试探性商量道:
“我们可以出牛羊,节帅出谷物如何?”
“至于兵马,我们最少能出动五万大军。”
看来黠戛斯的阿热准备地十分充足,不然合伊难支不可能会精确的报出五万兵马的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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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位阿热的动作既然那么大,那为什么历史上没有这件事发生?
想到这里,刘继隆灵光一闪,缓缓开口询问起来:“不知阿热是否请示过朝廷?”
“这……”合伊难支面露尴尬,这让刘继隆的猜想落实许多。
眼见刘继隆执意询问,合伊难支只能说道:“我们还未派人前往朝廷询问,但阿热知道朝廷不会同意我们出兵西域。”
“正因如此,阿热才会派遣我来说服您合作。”
“只要有您的支持,我们就能出兵驱逐西域的那群回鹘,即便朝廷得知后封锁互市,我们也能与您互市商货……”
合伊难支的说法很有说服力,毕竟就刘继隆对唐廷的了解来看,如果黠戛斯汗国询问唐廷,是否能出兵西域的话,那唐廷百分百会拒绝。
突厥、薛延陀、回鹘……
漠北的汗国一个接着一个出现,而如今黠戛斯在名义上统一草原,唐廷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再伸出手去干涉西域。
若是黠戛斯心生歹意,那很有可能会导致黠戛斯成为秦汉之匈奴,隋唐之突厥般的存在。
黠戛斯若是不管不顾的出兵,那唐廷管不了。
但黠戛斯若是派人去问,那唐廷肯定会说不行,甚至封锁边关互市来遏制黠戛斯。
不过要是有了河陇支持,那黠戛斯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河陇的强大无需多言,藩镇之中唯有幽州的卢龙军能与之相比。
加上合伊难支在陇右的所见所闻,他确信与刘继隆合作,能为黠戛斯解决后顾之忧。
毕竟陇右不仅有粮食,还有盐、陶器、布匹等黠戛斯紧缺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他愿意开放互市,双方都有共同的敌人。
在这种各有考量的局面下,不难预见双方的合作将成功。
“合作解决回鹘残部,这个问题不大。”
刘继隆缓缓开口,紧接着继续说道:
“不过我需要问清楚,解决回鹘残部过后,西域的土地到底归属何人?”
他不想因为事前没商量好而导致事后翻脸,而合伊难支也想到了刘继隆的顾虑,因此他躬身道:
“西域的城池及草场都归节帅,我们只要解决回鹘就足够!”
黠戛斯的目的一直都很明确,那就是把回鹘人赶尽杀绝。
毕竟他们灭亡了回鹘汗国,若是不把回鹘人斩尽杀绝,难免会在衰败时被回鹘趁虚而入。
“若是如此,那此事便可定下。”
“我会手书一封派往西州,告诉张使君前因后果。”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得说清楚。”
刘继隆做出了决断,但同时也提醒道:“何时出兵,这需要我来定。”
“这……”合伊难支面露犹豫,毕竟他很清楚黠戛斯内部有多想解决回鹘残部。
“放心,不会拖太久,最慢也就两年时间。”
刘继隆看出了合伊难支的犹豫,当即做出了承诺,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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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那某便再无异议了!”
“好!”刘继隆颔首,随后看向高进达并做出手势:
“带职使们去寅宾馆休息,再把文册带过去,等会晚宴时再商议具体的买卖内容。”
“是……”
高进达心中有许多疑惑,但此时他却还是选择了先执行,再询问。
“节帅,那某暂时退下……”
“职使好好休息,晚宴再见。”
合伊难支起身作揖,刘继隆起身颔首,随后便看着他走出正堂。
高进达派人护送他们往寅宾馆而去,直到他们离开,他才回头不解道:
“节帅,我军为何要去攻打西域?”
“不是我们,是张使君。”
刘继隆纠正了他的提问,紧接着才解释道:
“回鹘残部毕竟是个祸害,他们几十万众在西域盘踞,对我们的商道威胁不小。”
“若是能趁此机会将他们驱逐或歼灭,那对于我们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只是张使君在西州的底子太薄弱,因此我才讨要了两年时间。”
“两年之后,只要西州人口足够,我们可以贩卖粮食来扶持张使君来讨平回鹘。”
“回鹘讨平过后,西域的多方势力也会更为恭顺,丝路带来的贸易也将提高,有何不可?”
三言两语间,高进达便被刘继隆说服了。
与此同时,刘继隆也开口说道:“我军也疏于战阵许久,军中近六成兵卒未曾经历过战事,故此我准备选一块磨刀石。”
“土浑诸部盘踞吐谷浑多年,屡次入寇沙州,此次正好拿他们来练兵。”
“不过也没有必要太过深入,可以精骑、马步兵进入吐谷浑地区围剿土浑诸部。”
陇右太平多年,确实有许多兵卒没有打过仗。
刘继隆虽然享受太平,可是也知道唯有铁与血能训练出一支百战之师。
“节帅,不知此役需要派遣多少兵马,以何人为将?”
高进达还是很认同刘继隆这番说辞的,所以当即便提出了关键问题。
“节帅!我请战!”
张昶的声音在堂上响起,此前诸多事情他都没有插嘴,但这里他却不得不插嘴了。
他如今三十有二,但是却鲜少作为主将征讨外敌,所以不想放过这次机会。
对此,刘继隆抬手安抚他道:“此役由陈靖崇为主帅,你担任副帅,不容置疑。”
“我……”张昶闻言泄气。
他本还想争辩,但一想到自己起码还能当个副帅,当即便没有那么难受了。
“至于兵马调遣,各镇各出一军,先将伏俟城拿下,随后将伏俟城四周百余里拿下即可。”
吐谷浑这块地方很重要,但其地区生活数十万土浑人,管理困难不说,收益也难以得到保障。
相比较派兵筑城并长期控制,刘继隆更倾向于控制青海湖四周,对西边和南边的土浑诸部施展羁縻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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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随着世界气温降低,高原上的势力只会越来越衰弱,自己只要控制好茶叶、粮食这两项,再用文化和武力来软硬兼施,不怕羁縻不了吐谷浑这块地方。
“调走陈靖崇,那渭州应该交给谁守?”高进达询问刘继隆。
面对这个问题,刘继隆目光扫视堂内,但却没见到陈瑛的身影。
饶是如此,他却还是说道:“遣派陈瑛担任渭州别驾,暂领刺史政务。”
“原渭州别驾郭敬嶲,以土浑讨击军长史随军料理辎重事宜。”
“以陈靖崇为土浑讨击使,张昶为土浑讨击副使。”
“除此之外,除松州、凉州、临州外诸镇刺史皆有调动!”
前后近八年,陇右十四个州都没有发生过什么较大的调动,而今刘继隆开口之后,陇右十四个州的军政局势无疑会发生极大的变化。
高进达等人还来不及回味,刘继隆便平淡且冷静的说出了调动内容。
“以陈靖崇为副大都护,张昶为左副都护,李骥为右副都护。”
“高进达任都护府长史、兼领户曹参军事,马成任都护府司马,崔恕任参军兼领仓司参军事,曹茂任录事(监察)兼功曹等参军事。”
“韩正可任法曹参军事,尚铎罗任兵曹参军事。”
“李骥等人即日赴狄道都护府述职,诸如岷州等处缺额刺史,我自有安排。”
三言两语间,陇右之中能树立山头的三个人都被刘继隆召回了临州。
地方上的权力出现真空,但刘继隆自有安排,没有人能插手其中。
哪怕再迟钝的人,也知道陇右是在准备大事,亦或者是要发生大事了。
在高进达他们这般想着的同时,刘继隆继续吩咐道:“下去将军令传达诸州,另外让人好好准备晚宴。”
“是……”
高进达等人沉吟应下,随后小心翼翼退出了正堂。
面对自家节帅如此大手笔的调动,他们面面相觑间眼神闪烁,都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只是他们没敢直接交流,而是相互作揖后,各自分开办事去了。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刘继隆的调令便送抵了各州刺史面前。
有人得到擢升的虚职,却失去了实权,也有人由虚转实,磨拳擦脚的准备大显身手。
在这其中,长安进奏院的杨信也被告知调回陇右述职,继而下放叠州担任刺史。
原叠州刺史厝本被调往廓州担任刺史,余下诸如窦敬崇、窦斌、刘英谚、王思奉等人也被调往其它州担任刺史。
地州之上,仅有李商隐、斛斯光、耿明三人留任原地。
消息传开后,不少人都十分忐忑,但即便如此,他们却还是只能拖家带口的前往驻地。
哪怕如李骥、陈靖崇等存在,也只能带着家眷前往临州述职。
与此同时,刘继隆也与合伊难支做好了生意。
合伊难支以黄金八百两,军马八百匹,乘马五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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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约定于八月初十互市兰州,随后合伊难支便十分高兴的离开了临州。
送走合伊难支后,刘继隆也高兴翻看着账册,满意道:
“黠戛斯毕竟在名义上统一了草原,底蕴虽然浅薄,但实力却十分充足。”
面对刘继隆的这番话,高进达也颔首道:“军马及乘马、黄金留下后,余下牛羊若是转卖西川或京畿,起码值钱二十五贯。”
“这合伊难支买去的东西虽然多,但于我陇右而言,成本不过八九万贯,净盈十余万。”
十余万贯,这差不多就是陇右近万人的军饷,高进达自然高兴。
听着他的话,刘继隆也整理了些许心情,压下欣喜的同时对高进达询问:“与西川口马贸易做得如何?”
“倒是不错。”高进达不假思索的回答,接着继续道:
“自正月到如今,西川先后以流民五万三千余作口马贩卖至松州。”
“期间虽有百姓因水土不服而死于疾病,然余者皆休养月余后北上。”
“死了多少?”刘继隆眉头微皱,高进达声音略微压了压:
“松州情况恶劣,故此病亡者不下七千人……”
相比较成、武二州的迁徙路线,松、叠、岷三州的迁徙路线无疑更为凶险。
前者情况和气候与西川差距不大,道路也相较平坦。
后者海拔太高,环境恶劣,因此染病而亡的百姓数量也更多。
“若是走成武官道,恐怕就不会有那么多死伤了……”
高进达试探性说着,毕竟之前剑南道移民走成武官道时,因水土不服而病死的百姓并不多。
这次应崔铉邀请换了松州官道后,因为水土不服而病死的百姓却不断增加。
要知道他们统计的还是接受过后病亡的,接受前病亡的流民可没法统计。
可以说,为了迁徙这四万多人口,前后死去的百姓,最少也有一两万人。
“迁徙的事情不要着急,循序渐进更好。”
刘继隆叹了口气,接着安排道:“你派王焘去成都与杨复光、崔铉谈谈,看看能不能重新走回成武官道。”
“是!”高进达作揖应下,刘继隆也继续问道:
“城内临州坊的官员院落都扩修好了吧?”
陈靖崇、李骥、马成等官员调至都护府任职,刘继隆自然要提前为他们准备好宅邸。
以他们的身份,即便无法享受如封敖那般大宅邸,却也不能太小才是。
五亩四进出,这是刘继隆给出的规制,而高进达也只能调遣工匠,为还未到来的那些人修建宅邸。
好在有此殊荣的人并不多,要不然也忙不过来。
“节帅,陈都护在外求见!”
忽的,堂外响起了旁人话音,二人闻声看去,只见校尉站在院中汇报。
“传他进来吧!”
“末将领命……”
在刘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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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陈靖崇,参见节帅……”
“免礼,赐座!”
陈靖崇在院中请示,得到刘继隆示意后,这才缓缓走入正堂中坐于左首位上。
刘继隆打量着陈靖崇,瞧着他明显老了不少的面孔,不免唏嘘道:
“不过一两年时间,我却能瞧见你头顶生出几丝白发了……”
“节帅,末将毕竟也四十有三了。”
陈靖崇苦笑摇头,随后又在位置上作揖道:“节帅,某已经接到了军令,不知何时可以调遣兵马,入吐谷浑围剿不臣贼寇?”
兴许是在渭州看了太多书,如今的陈靖崇在言辞上都显得偏儒生了。
刘继隆只觉得记忆中的陈靖崇身影在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如今的陈靖崇。
当记忆与现实重叠后,不论现实还是记忆,陈靖崇都似乎更为彻底的变老了些。
“此事不必着急,八月调遣兵马,入冬前收复伏俟城并迁徙百姓至伏俟城便可。”
“此次出征兵马为一万七千余,其中精骑五千、马步兵一万二千,路途四百里。”
“切记要配足民夫,倘若有兵卒染上高原症,必须立即送回鄯州。”
唐代将高原反应称呼为冷瘴,但陇右受刘继隆影响,统一将其称呼为高原症。
对此,陈靖崇自然知晓,因此他做出保证道:
“节帅放心,末将必然稳扎稳打,绝不会轻敌冒进。”
“好!”刘继隆颔首回应,但心底却还是放心不下,仔细与陈靖崇交代了许多。
二人聊到晚宴的饭桌上,直到夜半才各自散去。
这不怪刘继隆不信任陈靖崇,只是他麾下诸将,确实还没人领过万人以上兵马,就连他本人也不过寥寥几次罢了。
陇右的家底虽然厚了,但是还没有厚到无视近两万人死伤的程度。
望着陈靖崇离去的背影,刘继隆只能叮嘱张昶,让其好好辅佐陈靖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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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要乱走,就在这里老老实实排队!”
“户籍、姓名、年龄、户口都老老实实报上来。”
“此前犯过事的,如今来到这里便不予追究了,但若是有人谎报身份,必然重罚!”
八月,随着河西走入秋季,甘州张掖城外已是一片秋色。
城门外,数以千计的百姓聚集于此,大多穿着麻衣,头发脏乱。
他们站在原地,相互交流着,语言却是西川的方言。
在他们的四周有披甲的甲兵在此监督,城头写有“河西归义”的旌旗猎猎作响。
城门口,十余名直白正摆桌开始登籍造册,而不远处的草棚内,身为甘州刺史的酒居延则是正在与面前之人交谈。
“酒使君,这便是节帅交代的事情,劳请您谨记,毕竟迁徙人口过来也不容易。”
穿着浅绿官袍的陇右官员恭敬说着,坐在位置上的酒居延听后颔首:
“劳烦弟兄了,这路上的事情,我都通过李都护及李使君他们的书信知晓了,定然会好好安置这群百姓。”
“这是我家节帅给刘节帅的回信,劳烦弟兄带回临州交给节帅。”
酒居延身后站着两名果毅都尉,但他言辞诚恳,便是呈出书信都是双手呈出。
面对他的热情和尊重,陇右的这名正七品官员也十分守礼,恭敬的双手接过书信,随后作揖离去。
眼见他离开,酒居延却也不着急离去,而是留在草棚内,等待不远处的户籍登记结束。
如此便过了近两个时辰,城外这数千百姓也总算结束了登籍造册的环节。
他们被直白和兵卒带入张掖城内,显然酒居延已经提前为他们安排好了住处。
“使君,清点过了,二千五百六十六户,六千二百三十七口,全是独身男子和兄弟!”
身穿浅绯官袍的甘州官员快步走来,双手呈出文册。
酒居延接过后翻了翻,紧接对官员交代道:
“怀德,这些移民多是西川出身,舟车劳顿而来,恐有不少人会水土不服。”
“刘节帅迁徙他们过来并不容易,你且派医匠们持续盯着,勿要让他们出什么事情。”
六千多个壮丁,这若是照顾并安置好了,可是能同化与之同等乃至更多人口,让河西归义军在西域的根脚更加稳固。
不过就刘继隆手书的内容来看,西川百姓还是很不适应河西气候的。
西州虽然也是绿洲,但比起张掖的环境要更恶劣些。
酒居延准备让这六千余口壮丁在甘州休养两三个月,然后再迁徙到西州去。
“使君,这路上病亡的壮丁,应该不算入买卖中吧?”
王怀德询问酒居延,酒居延闻言摇头道:“刘节帅说过,只算送抵甘州的口数。”
“此外,刚才的张押衙也与我说过,还有三批逃民会在接下来两个月里陆陆续续抵达甘州。”
“这些人口尤为重要,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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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居延脸上浮现笑容,王怀德却担忧道:“可回鹘残部势大,即便西州口数恢复至四万,但我军……”
“这点不用担心!”酒居延打断道:
“刚才我交给张押衙的书信,便是节帅与刘节帅的回信。”
“休养两年后,黠戛斯会与我们一同出兵,将回鹘残部讨平。”
“眼下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好好安置这些西川逃民,其余的便不用操心了。”
酒居延话音落下,王怀德也颔首表示知晓,随后退出草棚,尽心安置逃民去了。
至于张淮深的手书,差不多在半个月后送到了刘继隆面前。
不出预料,张淮深自然是同意了与黠戛斯的合作,只不过提出了粮食问题。
河西人口不过二十几万,如今迁徙人口入内,口粮自然又紧缺起来。
张淮深准备在九月将西域香料运抵凉州时,顺带与陇右交易十万石粮食。
这点粮食对于陇右来说不算什么,加上张淮深愿意用马匹交易,刘继隆自然也就同意了。
“从兰州、河州两处官仓运粮二十万石前往凉州,其中十万石是留给九月与河西交易的。”
刘继隆对高进达吩咐着,同时曹茂也走入了正堂:
“节帅,李阿兄、马阿兄和尚铎罗他们已经安顿好了,如今在外求见。”
曹茂的话让刘继隆手上动作一顿,呼吸间又恢复:“传他们进来。”
“是!”曹茂恭敬回礼,随后退出了正堂。
不多时,李骥、马成及尚铎罗就出现在了刘继隆视线中。
马成与尚铎罗更显老迈,算算年纪,再过几年就六十岁了。
相比较他们两人,三十四岁的李骥则正值壮年,脸上多了些成熟。
“节帅……”
“坐下吧。”
毕竟是昔年第三伙的老弟兄们,刘继隆对他们说话也就没有那么客套。
至于尚铎罗,他能背离尚婢婢来投靠自己,刘继隆向来把他当做兄弟,未曾有过什么间隙。
他的语气令李骥、马成、尚铎罗渐渐放松,三人在曹茂的招呼下入座,而高进达则是识趣的起身离去。
很快,堂内便只剩下了刘继隆、马成、李骥、尚铎罗和曹茂五人,都是相熟十多年的老兄弟。
“陈靖崇和张昶被调往鄯州整兵作战,没办法招待你们,今日便由我做主设宴,我们几人好好叙叙旧。”
刘继隆招呼着李骥他们,但李骥他们也并非昔日的小将官,而是位高权重的将领了。
面对刘继隆的这番话,他们没有像曾经那样听而为之,而是在听后仔细斟酌,担心他是在提醒什么。
瞧着他们斟酌的模样,刘继隆当着他们的面叹气道:“终究是回不到以前了。”
“节帅勿怪,是我等迟钝了……”
“节帅勿怪……”
眼见刘继隆没有别的意思,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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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继隆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向曹茂:“让庖厨传菜吧。”
“是!”曹茂应下,随后吩咐堂外兵卒传菜。
做完这一切后,他重新将目光看向堂内,而刘继隆并未开口,只是安静等待着,时不时端起茶杯抿一口。
马成等人如坐针毡,好在庖厨没让他们等太久,只是半刻钟便把食物端了上来。
刘继隆带众人移步到偏堂,而这里有着他改良过后的八仙桌椅。
五个人坐在圆桌四周几把椅子上,桌上则是摆着四荤三素两汤的饭菜。
“一边吃一边说,别太拘束了。”
刘继隆交代一声,随后便拿起筷子先吃了起来。
如此饭菜,放在十年前,必然吃得众人满嘴流油。
只是如今重聚,众人却都吃得慢条斯理,与从前那举止粗鲁的模样,始终登对不上。
“朝廷那边的情况,想来你们也通过各地衙门的黑板报知晓了,那我也就不遮掩了。”
“以朝廷如今局面,最多三五年后便会开始动乱,届时我陇右必然要谋求机会,走出陇右。”
“将你们从地方上召回来,除了不希望州县上出现山头主义,其次便是想要更好的调遣你们,以此应对突发情况。”
刘继隆开诚布公的与他们交谈着,众人闻言心头一紧。
“无论何处任职,总归少不了人情往来。”
“不过人情往来是人情往来,我还是希望不要出现以权谋私,导致德不配位的事情。”
刘继隆慢条斯理的说着,李骥和马成、尚铎罗三人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并非那么平静。
“东出在即,谁都不能扰乱计划。”
“是……”
面对刘继隆的这番话,众人连忙回应,心里不免松了口气。
他们还以为是自己提拔的人出了问题,现在看来只是预警。
不过如今十四州官员调整调任,各地官员都被打散重组,也到了拼能力而非背景的时候。
现在栽跟头,总比后续在战场上栽跟头要强得多。
这般想着,李骥他们心照不宣的拿起酒杯,对刘继隆敬酒道:“节帅放心,末将……”
众人各自表现忠心,刘继隆轻笑颔首,并未挑刺或说什么。
李骥、尚铎罗他们做的许多事情,刘继隆虽然不敢说全部知道,但起码知道个七七八八。
今天这顿宴席,他也确实抱着敲打的心态,如今目的达到就行,没有必要把他们逼得太死。
虽然他们都有着各自的心思,但大是大非还是能判断的。
“土浑讨击军那边,我准备让你们每人领军一年,直到彻底将吐谷浑地区的土浑部落打服为止。”
“军中兵卒,也需要轮换上战场,不可因为其官员子弟身份而躲避。”
“若是有谁敢把后门走到战场上,我便亲自押着他去战锋队杀敌……”
刘继隆虽然在笑,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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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成倒是不因为马懿的事情而发寒,毕竟马懿脾气很犟,年初就被调往鄯州鄯城当兵去了。
如今土浑讨击军组建,但马懿毕竟是参军不足一年的新卒,能否选上还另说。
更何况即便选上了,也自然有人照顾他,马成不必担心。
马成和李骥担心的,是临州第二批的一百多学子。
相比较第一批,第二批学子中的官员子弟不在少数,而且他们距离下乡结束也就几个月时间了。
明年参军后,说不定会在往后两年被选入讨击军,尽管可能性很低,但下面的那些官员却还是前来说情了。
李骥和马成还没表态,便被召回了都护府。
如今自家节帅又开口说这番话,这让两人心底有些后怕。
“节帅放心,当兵吃粮,上阵杀敌是必然的,谁来走后门都没用!”
尚铎罗倒是很硬气,毕竟依附他的那些官员,基本都是番人出身。
番人在治理上,本就拼不过汉人,所以大部分都选择了投军。
他们想要出人头地,唯有杀人获功这一条捷径。
面对土浑讨击军的建立,这些番人子弟和平民子弟反而热血沸腾。
“嗯,你这边我不担心。”
刘继隆颔首回应,随后看向马成和李骥:“喝一杯。”
他举起酒杯,马成和李骥也尴尬的举起了酒杯。
不多时,宴席散场,刘继隆让曹茂送他们三人返回宅邸,并未多说什么题外话。
他相信就这顿宴席的敲打,马成和李骥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若是他们不知道,那都护府的闲职也足够保住他们富贵了。
至于拥有实权的官职,他们恐怕就难以接触到了……
刘继隆没有办法,大争之世下,他容不得旁人拖后腿。
富贵不是不能享受,只是不能在他前进的时候止步不前。
这般想着,刘继隆站在正堂,眺望夜空:“现在只缺点火的人了……”
在刘继隆这般说着的同时,距离陇右数千里外的曹州冤句县内,黄氏的宅邸却灯火通明。
靡靡之音由中堂传出,黄父及黄巢、黄存等人坐在各自位置上,而黄父身旁则是身穿绿色官袍的冤句县某位官员。
堂内,几名扬州伶人正在唱词,七八名乐师则是在不断弹奏曲子。
身穿绿袍的肥胖官员轻抚短须,目光不断在几名伶人身上打转。
黄父见状,当即陪笑着说道:“不知这几人中,可有王县令喜欢之人?”
“呵呵,都不错…都不错……”
王县令笑呵呵说着,黄父在心底暗骂其贪得无厌,面上却陪笑道:
“既然如此,稍后我便将她们派往您府上,为您演奏几日。”
“这恐怕……”王县令语气犹豫,可眼睛却不舍得挪开。
黄父见状抚须道:“无碍无碍,不过是些许伶人与乐师罢了。”
“那某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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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县令答应的倒是爽快,刚才的推辞仿佛不是他所说那般。
黄父见状轻笑,随后询问道:“听闻朝廷又要增加盐铁税钱,不知今年冤句县……”
“这个嘛……”王县令卖了个关子,随后才道:
“今年衙门只需要卖出七千斗官盐即可。”
“这样啊。”黄父松了口气,但不等他询问,王县令又说道:
“今年的官盐价格倒也没有贵上许多,每斗……”
他顿了顿,踌躇道:“每斗五百钱即可……”
“五百钱?!”
原本还能坐在位置上的黄父突然拔高声音,而乐师与伶人也因此停下演奏。
眼见黄父如此大的反应,王县令皱眉道:“黄郎君不必如此大声,本官也无可奈何,毕竟这是朝廷的旨意。”
黄父知道,但却忍不住道:“县令,某家贩卖私盐,所获不过三千四百余贯。”
“而今朝廷每斗卖盐五百,衙门又要兜售七千斗官盐,那某家这生意恐怕做不下去了……”
黄父实话实说,可原本还有笑脸的王县令却突然黑脸,起身呵斥道:
“黄偕,本官可不是在与你商量。”
“如今朝廷困难,而你黄家庄田、私盐甚众,产出绝不止五千贯。”
“眼下不过需要你黄家吃一两年亏,便开始抱怨本官。”
“你别忘了,黄家贩卖私盐乃是重罪,若是没有衙门庇护,你们早就被流放了!”
原本还在左首位沉默的黄巢眼见自家阿耶被骂,顿时忍不住站了起来,但还是压着脾气对王县令作揖道:“王县令,某……”
“长辈说话,哪有你一个晚辈插嘴的时候!”
王县令转头呵斥黄巢,这让黄巢气血顿时涌上头颅,惹得他面红耳赤。
他如今四十有四,而这王县令不过三十,却张口闭口称呼自己为晚辈,这让他羞愧的同时不由愤怒。
若是如此,他却也能忍下来,但王县令却不依不饶道:
“本官想起来了,你便是那众人口中的黄善人?”
王县令说到这里,面上不由露出轻嗤:“听闻你屡次不第,想来是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只能以家财换个名声。”
“你这种坐吃山空之人,本官见得多了,竟然也敢与本官叫嚣道理!”
王县令看向黄父,教育道:“黄郎君好好教教你这不成器的大郎君吧,莫要日后将黄氏家产败光,惹得沦落为流氓。”
“是是是……”
面对疼爱的长子被骂,黄父心里也十分愤怒,但他却还是得陪笑。
“七千斗官盐,每斗五百钱,一枚都不能少。”
“本官言尽于此,秋收后黄郎君早早准备钱财吧!”
王县令拂袖而走,经过黄巢面前时,却还轻哼一声,令黄巢脸色更为涨红。
待王县令离去,黄巢的侄子黄存忍不住对黄父道:“耶耶,这狗官如此折辱叔父,您怎么还……”
“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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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怪阿耶没用,让你今日受了委屈……”
“阿耶,我不碍事……”
黄巢挤出个笑容,随后试图岔开话题:“朝廷为何又加税于盐铁?”
“唉……”黄父闻言叹气道:“听闻是缺少军饷,又不愿以名声加田税,最后便只能落到我等盐铁头上了。”
“耶耶!”黄存忍不住说道:“这官盐三千五百贯,我们如果拿出来,岂不是要贴钱做买卖?”
“要我说,这私盐生意干脆不做了,反正家中还有庄田!”
黄存想的很好,可黄父却摇摇头道:“冤句县私盐都经我黄氏之手,这生意并非是我等选择做与不做,而是看衙门要不要我们做。”
“他们要我们做,我们便是贴钱也得做……”
黄存瞪大眼睛:“这不是欺负人吗?!”
“呵呵……”黄父干笑几声,摇摇头向外走去,几句话悠悠传来。
“这世道本就是这样,官字头顶有伞而下有两口,道理都由他们说了算……”
“耶耶,您走慢点,我扶您!”
黄存瞧着自家耶耶走路摇晃的样子,连忙追上去搀扶了起来。
黄巢站在原地没走,只是瞧着自家阿耶的背影,攥紧拳头:“官……”
他心中积怨,尤其是回想起王县令说他没有真才实学,不配当官的时候,他更是怒火烧上心头。
只是一想到自家年迈的阿耶,他最终还是渐渐松开了拳头。
若他孤身一人,那王县令的首级,恐怕早已摆在他面前。
可他不是,他还有阿耶,还有侄儿们……
“为了阿耶……”黄巢呼出口浊气,低丧着离开了中堂。
如今的他,只期盼庙堂上的有识之士们奏表皇帝,将这盐铁的重税削减几分,让黄家恢复太平。
不过他的这番期盼,终究还是得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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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贼的,这次回了家,日后说什么也不再来了!”
九月,虽已经是秋季,但岭西地区却依旧炎热难耐。
哪怕此刻已然入夜,但空气中的风却好似裹挟火焰而来,热得人心烧难耐。
邕州宣化县内,身处军营的王仙芝摸了把自己的额头,只感觉到了许多类似疙瘩的存在。
感受着这些疙瘩,他的脸色不免难看几分,额头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娘贼的,这一年到头就疙瘩不断,得拔多少湿毒才能舒服些?”
王仙芝骂骂咧咧,期间不由觉得呼吸沉重,整个人仿佛被牛舔了一口。
“忍忍吧,王都将……”
医官正在为他针灸,试图以此来拔除“火毒”。
后世一杯草药凉茶就能解决的问题,在这个时代却算入了疑难杂症。
“就没有彻底杜绝的办法?”
王仙芝质问医官,医官点头道:“只要返回中原,以中原之气候,必然能渐渐消除这岭南火毒。”
“直娘贼的!”王仙芝暗骂,毕竟他现在还走不了。
不过相比较他还顾全大局,他身边那群无精打采的将士们则是在听后精神道:“早该走了!”
“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是啊,中原的秋天,哪会这般闷热?”
“唉……我们在这儿,简直是在受罪!””
王仙芝听着将士们的怨声,心中也是一阵酸楚。
他何尝不想回到中原,回去看看那熟悉的山水,感受清爽的秋风和温暖的家乡。
可如今他们的戍期还没结束,饶是再怎么难受,却还是得坚持完这几个月。
“都将,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天平军中的某名兵卒忍不住质问起来,眼中满是期盼。
王仙芝沉默片刻,缓缓道:“按理来说,明年元宵过后,我们的戍期便结束了。”
“只是我上次去找李经略,李经略说朝廷旨意还未送抵,让我们再等等。”
“不过大家也不用担心,相信朝廷的旨意很快就会送到,不会耽误我们回家的。”
王仙芝话虽如此,但他心中也不免在漫长的等待中狐疑起来。
长疙瘩的这几日,每当夜深人静,他总会梦见濮州的田野,梦见家乡的亲人。
只是当他感觉真实,试图回家的时候,他却又很快醒来,只能面对这片陌生的土地和无尽的瘴气与湿热。
“这朝廷,当真拖沓!”
“我不管,反正元宵过后,我一定要回家!”
“这鬼地方谁爱待谁待,我一定要回家。”
“娘贼的,我都三年没见我家婆娘了,也不知道家里如何……”
将士们的怨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人开始低声咒骂朝廷。
王仙芝看在眼里,却也不制止。
毕竟他可是靠王守文叛乱参军,进而以王守文等人性命做功劳,摇身一变成了官军。
大唐上下是个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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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逼迫李弘源准许他们回家,就得营造出弟兄们不满的气氛,并且让李弘源清楚这种气氛正在扩散。
果不其然,在他营造这种氛围的同时,与他们同在邕州宣化城驻扎的平卢军便很快得到了消息。
相比较天平军,平卢军的军营略微小些,这主要是因为平卢军被调戍边的人不过八百,南下途中又病亡不少人,如今只存五百余。
正因如此,平卢军的戍兵与天平军的戍兵一样渴望着返回家乡。
只是比起王仙芝,平卢军都将宋威显得更有心计。
“都将,闹起来了,天平军闹起来了!”
一名列校小跑进入牙门内,面对主位正在喝茶的宋威连忙作揖汇报。
“王仙芝这厮总算闹起来了。”
宋威闻言呼出口浊气,前来汇报的列校也连忙道:“都将,要不要让我们的人也配合配合?”
“配合?配合个卵!”
宋威下意识骂道:“王仙芝这厮本就是王守文麾下贼寇,由他们来鼓噪最好不过。”
“不枉耶耶(爷爷)陪他打这么久的骨牌,这厮总算把事情闹起来了。”
“现在我们两不相帮,就这样瞧着他们把事情闹大。”
“到时候李弘源受不了,自然会催促朝廷放我们回乡!”
宋威倒不愧是军将家庭,虽然官职不过都将,可却把藩镇那点门门道道弄得十分清楚。
平卢军两不相帮,这就足够表达平卢军态度了。
更何况他也早早派人去其它几镇军马打听,基本被派发戍边的八镇兵马都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想到这里,宋威舒舒服服的靠在主位上,摆手道:“让他们再多闹会,你下去吧……”
“是!”列校闻言退出平卢军的军营牙门,而此时身在邕州衙门的李弘源也通过手下官员,知晓了天平军鼓噪的事情。
“混账!”
衙门之中,李弘源拍案而起,来回渡步的同时不由抱怨道:
“距离戍期结束还有三个月,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吗!”
眼见他来回渡步,岭西长史刘从则缓缓起身,而后作揖道;
“朝廷不想调遣戍兵来替换八镇戍兵,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八镇戍兵必然鼓噪。”
“经略,我们得早做打算才行……”
面对刘从则的这番话,李弘源气的咬牙切齿,直接骂道:
“又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喂草,到头来犯了过错,便将过错都推在我们头上,这朝廷……”
他没继续骂下去,毕竟再骂下去,恐怕就骂到皇帝那去了。
“如今之计,唯有自救!”
李弘源是看出来了,朝廷是不可能管八镇戍兵的事情了。
到时候这岭西的烂摊子都得他来扛,做不好便是被贬官调离。
思绪间,李弘源干脆骂道:“反正这岭西恶瘴繁多,某即便不要这官身,也要脱离此处!”
他目光看向长史刘从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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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假借他人之口,奏于天听,便说你我二人率军巡边,误染瘴毒,辞官离去如何?”
“大不了等到事情安定,再使些人脉,调任他处便是!”
李弘源能想到的事情,刘从则也能想个大概。
如今的局面复杂,确实说不准最后是什么结果,不如先行脱身,日后再谋划官职。
“如此甚好!”
刘从则闻言颔首,接着便与李弘源商量起了操作的细节。
半个时辰后,快马从宣化城内走出,一路往北向长安而去。
九月末,当快马冲入长安城内,并将急报送往南衙之时,被调入京中的王式也正在南衙述职。
“节度使和长史都染了瘴气,这怎么可能?”
南衙某座院内,坐在正堂的路岩冷哼,而他面前之人则是前来述职的王式。
面对王式,路岩倒是没有这么跋扈,只是笑着颔首道:“王县公舟车劳顿,今日先回去休息吧。”
王式如今是以左金吾卫大将军及祁县开国公的身份前来述职,单论品秩,比如今暂代户部及度支的路岩还高。
面对路岩的这番话,王式则是不紧不慢作揖,声音沉稳道:“不知某何时能够入宫面圣?”
路岩闻言,只能表示无奈道:“至尊已有半月不曾接见外臣,即便裴相、蒋相也鲜少能见到至尊……”
他话音落下,王式便颔首道:“既然如此,那某便先告退了……”
他转身离开了此处正堂,而路岩也在他走后对身旁的舍人询问道:“此人是否懂事?”
舍人摇了摇头,路岩闻言冷哼:“榆木脑袋,即便担任左金吾卫大将军,也难以委任要职!”
这番话说完,路岩便继续低头处理起了政务,而旁边的舍人却看向李弘源和刘从则的奏表。
“路相,岭西的这份奏表应该如何处置?”
虽然路岩只是暂代毕諴,可舍人还是将其称呼为“相”。
面对舍人的这番言论,路岩略微不耐烦道:“是否懂事?”
“自然……”舍人行礼,随后低声回应。
闻言,路岩满意颔首,随后开口说道:“既然患上如此重病,那就将其调任他处吧。”
“此外,将岭西之事奏表天听,再将其礼物送还。”
这些日子为求门路,不少官员都在私下向路岩送礼,但他明面上都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此番举动,并非他不好钱财,只是他知道,如今皇帝还盯着他,他还未通过考验,因此他必须要表现得清正廉洁。
等他通过了考验,成了宰相之后,那才是他积攒钱财的时候。
此时的他,却是半点钱财都不能沾。
不过他不可以沾,却不代表旁人可以不送。
这王式自持功高而不把他放在眼里,日后必然要想办法将其好好教训一番。
至于类似李弘源这般懂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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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岩这般操作的时候,王式也寻到了裴休的院子,走入堂内作揖道:
“小年参见公美先生……”
“是小年啊,起来坐下吧。”
裴休如今七十有二,放眼庙堂也算高寿,而王式不过五十有三,比较之下还算年轻。
二人昔年曾见过面,算不上相熟。
只是如今朝野上下鲜有具备真才实干的官员,因此裴休才会在当初推荐王式。
不止是他,几乎是有才之人都知道王式的本事。
若非王式曾经结交过宦官王守澄,他也不至于在河东停滞那么多年。
“先生,某想要奏表至尊。”
王式坐下之后,便立即说明了来意。
裴休闻言颔首道:“你先说说,某听后再看看是否能去宫中为你说服至尊。”
“是……”王式颔首,当即便把河南道、淮南的的情况告诉了裴休。
“先生,河南道与淮南的局势,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话题开场,王式便先给出了结论,沉声解释道:
“河、淮两道,官吏盘剥,百姓逃亡之后,亦或者饿死乡野,亦或者落草为寇。”
“不说其它地方,单说徐泗地区的龙脊山便盘踞着大大小小上百伙盗寇,多则数百人,少则十数人。”
“即便是那些不起眼的小山,也能盘踞好几伙盗匪。”
“商贾们远行,不得不花费重金请州兵护送,亦或是招募上百名护卫,方能勉强通行。”
“某并非夸大其词,而是事实如此。”
王式把调子定得很高,这让裴休眉头紧锁,手指不自觉地轻敲案几,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虽早已知道河南百姓困苦,但听到王式的描述,仍不免心中一沉。
“抛荒的田地数不胜数,百姓逃亡的根源,皆因朝廷赋税过重,地方官吏盘剥无度。”
王式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丝愤慨:“若不及时整治,只怕这两道的局势会愈发恶化。”
“唉……”裴休长叹一声,缓缓道:“小年所言,某岂能不知?”
“昔年某被外放至宣武军为节度使时,便已见河南百姓困苦不堪。”
“如今几年过去,情况竟更加严重,实在令人痛心。”
话到此处,裴休显露出几分无奈:“若是可以,某也想要更改弊政,为天下百姓减免赋税。”
“可是如今的朝廷,却是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天下兵马百万,每年军费度支几近一千七百万贯,几乎耗尽了朝廷的赋税收入。”
“朝廷如今尚能维持,全因靠着寅吃卯粮来维持局面,因此不仅不能减税,甚至还需要加税。”
王式闻言,面色与情绪更加沉重:“如此下去,百姓只能在贪官污吏的盘剥下逃亡,或是饿死荒野,或是落草为寇。”
“朝廷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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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休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无奈:“小年所言极是。”
“只是朝廷如今内外交困,因此减税之事,恐怕难以实现。”
“此间事情,你若是在某面前说还没有什么,可若是到了至尊面前,至尊恐怕不会高兴……”
说到此处,裴休也露出了几分老态,无奈将其点醒道:
“你若是还想出镇地方,亦或者在京畿之中担任要职,那还是将这番言论藏在胸中吧……”
“……”王式沉默下来,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裴休。
如今的大唐确实经不起折腾了,不折腾还能苟活,折腾则九死一生。
王式更偏向求生,而裴休等认清局面的人,却已经想着图存了。
“此事,某会回去仔细斟酌的……”
王式沉默许久后起身,回应的同时向裴休行礼告辞。
裴休见状起身,亲自将他送到了门外,随后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
随着王式消失,他站在原地许久,踌躇片刻后,还是决定将此事奏表皇帝,但却不准备提及减税的事情。
“准备马车,某要去一趟宫中。”
裴休对门口的舍人吩咐一句,半个时辰后便出现在了咸宁宫中。
小半个月不见,皇帝的身材似乎丰腴了几分。
裴休没有在这种细节上过多停留,当即便把王式的那番言论摆到了君臣面前。
原本还因为裴休打扰自己听曲的李漼在听到这番言论后,当即也收敛了心神,专注道:
“百姓逃亡、皆因贪官污吏盘剥,裴相以为如何?”
裴休闻言,心中不由苦笑。
皇帝明明知道百姓逃亡的根本是什么,但如今却还是将这些问题推到了官吏的头上。
想到这里,裴休只觉得自己的选择十分正确,毕竟以如今皇帝的能力来看,平平稳稳的维持局面才是最佳选择。
皇帝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那选择破釜沉舟的臣子便不会得到好下场。
唐武宗与李德裕,唐宣宗与李德裕,这就是两个明显的例子。
裴休年纪大了,见过太多事情,所以他知道事不可为。
但即便如此,他却还是想从如今这位皇帝身上看到那份勇气。
只是可惜,皇帝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而大唐也只能得过且过的苟活下去。
兴许他应该庆幸自己老了,看不到大唐倒下的那日。
“裴相?”
“臣在……”
李漼的声音将裴休唤醒,裴休连忙行礼道:“臣以为,可派御史监察河南、淮南两道,以此让贪官污吏收敛。”
“嗯,朕也是这么认为的。”李漼颔首表示认同,裴休则是在心里叹气。
他和李漼都清楚,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不知毕相近况如何,病情是否好些了?”
李漼突然提起了毕諴,裴休闻言却摇摇头道:“臣与毕相私下无往来,并不知晓毕相近况。”
“陛下若是担心,不如派太医前去毕相府上查看。”
“朕正有此意。”李漼颔首回应,随后看向角落的田允:
“田允,你亲自带太医去看看毕相的身体。”
“若有需要,库中药材可尽数支取。”
“遵命……”田允作揖应下,而裴休见状也作揖道:
“陛下,臣告退……”
“裴相慢走。”李漼抬手示意,裴休也在之后离开了咸宁宫。
在他走后,路岩派人送来的奏表也被李漼所看到。
面对李弘源和刘从则重病的事情,他显得有几分不耐烦。
毕竟在他看来,南蛮被高骈大破,起码要休整几年。
岭西此前便已经遭到南蛮劫掠,必然不会成为其目标。
正因如此,李漼不耐烦道:
“这种事情,日后让南衙自己决定就行,不要来叨扰朕!”
“臣领命……”
南衙派遣而来的舍人连忙应下,随后带着奏表离开了咸宁宫。
待奏表返回南衙,路岩则是将李弘源、刘从则等人调往了河南道的海州任职。
至于岭西经略的空缺,他则是派遣了御史蔡京南下接替。
毕竟在他看来,南蛮不太可能入寇岭西,派个不知兵的官员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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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随着快马护送朝廷的旨意南下,得知自己被调往海州的李弘源与刘从则十分高兴。
海州在河南道虽然排名靠后,但依旧是人口十余万的大州,比岭西的人口还要多,而且又在淮河以北。
尽管李弘源只是被调往海州担任刺史,不如在岭西担任经略气派,但权力却不降反升。
正因如此,李弘源与刘从则二人在得到旨意的同时,开始吩咐家仆将金银细软收拾清楚,等待接替官员抵达便离开岭西。
他们的动静很大,因此城内的天平军、平卢军都在不久之后得到了消息。
“直娘贼的,这李弘源该不会没把事情办好就走了吧?”
天平军中,负责派人监视岭西衙门的尚让忍不住骂了出来,而他旁边的尚君长反倒还能保持镇定。
“阿兄,你说我们该怎么做?”
尚让看向尚君长,尚君长则是眉头紧锁:“直娘贼的,这李弘源若是真的摆我们一道,那弟兄们肯定会闹事。”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去把这件事告诉都将,如果都将还不知道的话,那我们立马召集弟兄们议事。”
“如果都将知道却没告诉我们,那我们就先下手为强!”
尚君长的话让尚让反应了过来,他一拍脑门道:
“报信的那个刘二郎回营了,肯定会把事情告诉弟兄们。”
“走!”尚君长闻言脸色骤变,连忙起身向外走去。
他们直奔营中的牙门,可耳边却渐渐传出了不少叫嚷声。
显然,李弘源等人要走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二人只能加快脚步,朝牙门走去。
半盏茶不到,他们便闯入了牙门,而这所谓的牙门也不过就是个普通院子,顶多三分地。
二人才闯入牙门,卧房的王仙芝便听到了声音,持刀从卧房走了出来。
“你们俩兄弟干嘛?”
王仙芝一脸警惕,毕竟他自己都是靠背叛王守文获得的官职,自然担心下面人有样学样。
“都将,李弘源那厮要跑,消息已经在营中传开了!”
“你说什么?”
尚君长的话让王仙芝愣住,而这时牙门外也响起了叫嚷声。
“我们要回家!我们要回家!”
数百人的叫嚷声,顿时吓得王仙芝激灵片刻。
他看向尚君长和尚让,尚君长见他眼神愤怒,连忙解释道:“我们也不知情。”
“直娘贼的……”
王仙芝暗骂,他没想到李弘源表面上沉稳冷静,遇到事情的时候居然想着逃跑。
不过他要是真的逃跑,那就说明朝廷不打算让他们这群戍兵回家了。
想到这里,王仙芝就觉得脖颈一凉。
生活在天平军治下,旁边便是魏博的地盘,他自然知道兵卒鼓噪的后果是什么。
若是他处理不好这件事,那他恐怕要步王守文的后尘了。
“娘贼的,真是报应不爽!”
王仙芝不由暗骂,随后提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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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君长与尚让见状跟上,不过手却不自觉按在了腰间刀柄上。
“我们要回家!我们要回家!”
“吵吵吵!吵什么呢?!”
在天平军的兵卒们还在叫嚣回家的时候,却见王仙芝骂骂咧咧的站了出来。
不过他没有骂众人鼓噪,而是骂众人吵闹。
前者需要惩处,后者顶多是训斥。
“吵什么呢?!”
王仙芝骂骂咧咧,其中一人走出来叫嚷道:“都将,您当初说我们年末就能回家,可为什么经略使都开始收拾东西了!”
“没错!”
“您是不是骗了弟兄们?!”
众人向王仙芝投来质问,王仙芝见状怒骂道:“狗屁!”
“耶耶也是刚知道这件事,正准备提刀去质问李弘源,结果你们就把耶耶的门给堵住了!”
众人闻言,纷纷闭上了嘴巴,而王仙芝也骂道:
“直娘贼的,一群没卵的家伙!”
“给耶耶穿甲,耶耶要去衙门问个清楚……对了!你们也把甲胄给穿上!”
王仙芝兴许手段和心计不行,但他做了那么多年私盐生意,最基本的察言观色还是知道的。
当他走出牙门的瞬间,他就敢肯定,如果自己不能答应带天平军的这群兵卒回家,那这群昔日和他称兄道弟的兵卒绝不会犹豫,一定会立马宰了他。
“直娘贼的……”
王仙芝在心底暗骂,原本鼓噪的兵卒也纷纷离开,各自回到营帐之中穿戴甲胄。
与王仙芝亲近的几十名兵卒见状,当即簇拥上来,查看王仙芝有没有事情。
王仙芝只能吩咐他们为自己穿甲,两刻钟后,带着全副武装的九百多人向岭西衙门走去。
由于还是下午,因此县内街道上都是前来交易的蛮民和百姓。
面对气势汹汹的天平军,他们只能紧紧贴着街道两侧,避免触怒天平军的将士们。
消息很快传开,李弘源原本还在书房陶怡情操,却突然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使君!不好了!”
家仆急匆匆跑入书房,不知情的李弘源皱眉道:“慌慌张张的……南蛮打过来了?”
“不是……”家仆缓了一口气,接着作揖道:“天平军披甲朝他们过来了!”
“你说什么?!”
李弘源面露错愕,他没想到王仙芝竟然反应那么大。
要知道他就只是安排人收拾了东西,其它还什么都没有做呢。
“使君,王仙芝带人把衙门包围了!”
忽的,又有一家仆急匆匆跑来,这让李弘源坐不住了。
“走!”
他黑着脸向外走去,心里有七分惧怕,又有三分愤怒。
“我们要回家!我们要回家!”
还没走到正门,李弘源便听到了衙门外传来的鼓噪声。
十余名穿着胸甲的州兵正持着长枪严阵以待,可他们身形单薄,看上去好似螳臂当车。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李弘源走出正门,面对正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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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卒们顿时收声,但目光都狠厉的望着李弘源。
这个时候,王仙芝走到了前面,恭敬作揖道:
“听闻使君要调往他处,敢问朝廷的圣旨可曾传下来了,我等弟兄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王仙芝,你竟然鼓噪兵卒,你要兵变吗?!”
李弘源指责王仙芝,但王仙芝现在进退不是。
往后退,天平军的大部分兵卒都会仇视他,乃至对他动手。
往前进,李弘源立马就是一个煽动兵变的罪名扣下来。
区别在于,前者马上死,后者还有回旋的余地。
二者取其轻,王仙芝只能选择质问李弘源。
“你……”
李弘源十分愤怒,可他目光看向四周天平军兵卒后,又不得不收敛起来。
他渐渐沉默,但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他在抉择。
关于戍兵戍期延期的圣旨,早就在七月的时候发下来了,只是他不敢公布。
以八镇戍兵的情况,他要是敢公布戍期延期的圣旨,恐怕八镇兵卒最少鼓噪一半。
他原本是想把戍期延期的这个事情留给下一任经略使来做的,如今却被王仙芝扰乱了计划。
以天平军将士们那表情来看,自己今日若是不能给出个妥善的安排,那恐怕难以善了了。
想到这里,李弘源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支吾道:
“朝廷的旨意确实传下来了……但是……”
王仙芝和天平军的将士们闻言,心里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朝廷旨意就在府内,所有戍兵戍期延长三年……”
“放他阿娘的狗屁!”
“他娘的头,阿耶不干了!!”
果然,当李弘源话音落下,天平军的将士们瞬间炸锅。
他们来岭西戍边三年,结果前后死了近三百人。
如果继续戍边三年,谁知道后续死的人里面会不会有自己。
“都将,我们不干了!”
“没错!我们要回家!”
“都将,当初是您带我们出来的,当初也说好要带我们回家,现在呢?!”
天平军的将士们被朝廷出尔反尔的态度点燃怒火,而昔年答应戍边三年就带他们回家的王仙芝,此刻也成为了被怒火倾泻的对象。
此时的王仙芝头皮发麻,但他知道自己如果解释不当,这群昔日与自己称兄道弟的家伙就会用自己的人头来宣泄怒火。
想到这里,王仙芝咬牙道:“这件事我也是被朝廷骗了!”
“我当初说的话自然作数,只要大家同意,我现在就带大家回家!”
王仙芝的话音落下,所有天平兵卒纷纷振臂:“回家!回家!回家……”
他们的声音令李弘源脸色难看,而其中的不少人更是按住刀柄,步步朝着李弘源靠近。
王仙芝见状连忙上前阻止:“我们是要回家,而不是叛乱!”
闻言,不少兵卒纷纷停下了上前的脚步,面面相觑。
只是这种时候,李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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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州的天平军,本就是从王守文旧部中招降而来,他们对王守文的事情自然清楚。
王守文等郓州老卒,起先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回家,结果被朝廷视作叛逆,最后在濮州将其镇压。
李弘源本意是想着用这件事情压住他们,毕竟当年王守文、吴煨驱使三千精骑才堪堪抵达濮州,还未进入郓州就被镇压了。
王仙芝这九百多人,基本都是步卒,只有几十名轻骑,与王守文和吴煨根本比不了。
只要王仙芝他们脑子不糊涂,应该不至于犯同样的错误才对。
不过李弘源还是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如果人人都能吸取教训,那就不会有“重蹈覆辙”这个词了。
“直娘贼的,就算是叛乱,老子也要回家!”
“我们要回家!!”
九百多天平军将士不断叫嚷,这让李弘源和王仙芝脸色都难看起来。
原本王仙芝还以为李弘源的话能吓住他们,结果却激起了他们回家的欲望。
毕竟王守文他们也是被朝廷哄骗去凉州戍边三年,结果最后戍边六年不说,朝廷还想让他们戍边九年。
尽管他们最后失败了,但也说明朝廷根本不讲信用,只会变本加厉的欺负他们。
“弟兄们,抢了府库,搬着粮食路上吃!”
忽的,乱兵之中响起了一道声音,而这声音响起之中,李弘源及王仙芝脸色骤变。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九百多天平军便开始冲向衙门内部。
那十余名州兵被瞬间撞开,无数天平军兵卒涌入衙门之中。
眼见天平军乱了,李弘源也不敢继续停留在衙门,连忙往刘从则的府上跑去。
“都将,这怎么办?”
尚君长和尚让脸色都不好看,但王仙芝脸色更难看。
“直娘贼,现在能怎么办?只有回家了!”
抢了衙门的仓库,现在有理也变得没理了。
“能回家就行……”
尚让大大咧咧说着,尚君长却脸色不太好看。
显然他也知道了抢仓库的后果,而王仙芝则是在盘算应该怎么回家,若是到时候朝廷派兵镇压,他们又该怎么办。
在他思绪的同时,天平军的兵卒们抢来了七十多头牛,并弄来了板车套在牛身上。
一袋袋粮食被装车,但七十多辆牛车,只能装上几百石粮食,顶多够他们吃一个月。
好在衙门中还有四箱钱,足有四百多贯和一百多两黄金。
“他娘的,别耽搁了,现在就出发!”
王仙芝担心李弘源从田州调遣宣武军和忠武军袭击他们,因此连忙招呼天平军出城。
两刻钟后,九百多天平军带着七十多辆牛车冲出宣化县,一路向北而去。
王仙芝坐在挽马的马背上,望着远处渐渐变小的宣化县城,心中却无半分轻松。
王守文的例子在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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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李弘源消失不见,很有可能去调集田州的宣武军和忠武军。
若是他们联合平卢军追来,那就凭他们这九百多人,还真不一定能成功突围……
想到这里,王仙芝扫视己方队伍,却见所有人都穿着甲胄,走路十分缓慢,肩膀上还扛着昔日发下来的军饷,气喘吁吁。
“直娘贼,这慢吞吞的走,得走到什么时候去?”
“别到时候还没走出岭西,就被宋威那群贼杀的给追上了!”
王仙芝破口大骂,目光扫过四周的田野,随后看向尚君长和尚让:
“告诉弟兄们,路上见到挽马和耕牛、板车就抢,我们没时间耽搁,必须尽快离开岭西范围!”
“是!”尚君长和尚让连忙应下,随后将军令传达三军。
伴随着王仙芝军令下达,原本还有所忌惮的天平军的士兵们,此刻仿佛化身豺狼,但凡看见村庄,便会如狼似虎的冲入其中,将百姓的耕牛强行夺走。
从邕州往峦州这一路上的村庄都遭了难,哭喊声、咒骂声此起彼伏,但天平军根本不在意。
此刻的他们只想回家,也只能回家……
“直娘贼的杀才,该死的田舍汉!!”
在天平军沿途劫掠向北的同时,消失许久的李弘源也重新回到了邕州宣化县的县衙内,脸色铁青。
他派去跟踪王仙芝的人已经返回,带回了天平军沿途劫掠村庄的消息。
此刻他的目光望着衙门内情况,只见衙门内也是一片狼藉。
桌椅翻倒,图籍散落一地,仓库之中空空如也,不知道的还以为被南蛮劫掠了。
“王仙芝这厮,竟敢如此放肆,某定要禀报朝廷,将他正法!”
望着眼前的场景,李弘源怒不可遏,而坐在左首位的刘从则却眉头紧锁,低声道:“使君,此事非同小可。”
“王仙芝率军北逃,若不能及时制止,只怕会引发更大的动荡。”
同样驻防邕州的平卢军都将宋威坐在右首位,神色平静,但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
面对刘从则对李弘源的提醒,他也缓缓开口附和道:
“使君,王仙芝之事固然可恨,但末将以为,如今更需警惕的是宣武、忠武等镇戍兵的态度。”
“想回家的不止王仙芝和天平军,而朝廷延长戍期的事情也终究藏不住,届时宣武等镇的将士必然心生怨念。”
“若不能妥善处理此事,只怕到时候会出现更多的王仙芝和天平军例子,岭西局势也将一发不可收拾。”
李弘源闻言,脸色更加难看,同时不免在心底埋怨起了朝廷。
八镇戍兵久驻岭南,早已怨声载道,若是正常按照约定的戍期放回他们,根本不会出现今日的这种事情。
若非朝廷为图节省而延长戍期,自己也不会遭此一难。
“宋都将所言极是。”李弘源深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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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必须奏表朝廷,请求调换岭西余下七镇的戍兵。”
“除此之外,王仙芝及天平军也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稍后本官会奏表朝廷,派快马将奏表送往长安,还会传信给荆南、岭南等处,请他们拦截王仙芝等乱兵!”
李弘源做出安排,而宋威则是颔首应下,语气恭敬道:“使君英明,相信朝廷也不会为难使君的。”
面对宋威的这番话,李弘源脸色并不好看。
即便南衙已经将他调往了海州,可他本人毕竟没有离开岭西,因此王仙芝兵变的事情,肯定会算到他的头上。
“得想办法找找人脉才行……”
思绪间,李弘源拿出奏表,提笔后书写内容,不久后用信封和火漆封烫装好,召来家仆后递出:
“速速派人送往长安,不得有误。”
“是……”
家仆接过奏表,但城内马匹和耕牛都被王仙芝等人搜刮干净,他只能亲自跑一趟最近的驿站。
眼见家仆退下,事情也成了定局,宋威当即便起身告辞。
李弘源和刘从则的心思都在王仙芝叛乱及动向上,故此没有留下他。
宋威走出衙门时,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待回到军营后,他麾下四名列校早已等候多时。
“都将,今日经王仙芝这么一闹,朝廷肯定会考虑调回七镇戍兵,我们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平卢了!”
“是啊,王仙芝这下可成了乱兵,我们却可以全身而退,这都要仰仗都将谋划得当!”
列校们毫不吝啬的赞美起宋威,宋威却轻笑一声,讪讪惋惜道:
“怎么说这王仙芝也与某打了两年骨牌,他如今成了乱兵,只能说命里如此,可惜可惜……”
“不管他成不成乱兵,我们能回家就行!”
“哈哈哈哈……”
众人的笑声在营内回荡,而此时被打作乱兵的王仙芝,则是率领天平军踏上了北归的道路。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哗啦……”
冬月中旬,在北方染雪成片时,南方的不少地区却依旧绿意盎然。
桂州的山岭与密林,搭配上蜿蜒的江水,几乎将“山水”表现到了极致。
若非江面有无数划着竹筏的渔夫,旁人恐怕还以为此处身处原始密林中,而非桂州治所的始安县。
桂州始安县,作为桂管经略府治所所在,其城坐落于漓江西岸,周长不过三里,城内外有民三万余口。
作为岭南重镇、桂州治所的始安县不仅负责着桂管地区十九个州的治安,也负责随时支援黔中道、岭西道。
正因如此,始安县的兵卒并不少,只是相比较全铁甲的中原精锐,此地的州兵更中意纸甲和皮甲。
纸甲相较铁扎甲更轻盈,更凉快,深受岭南兵卒的喜爱。
尽管听上去很不靠谱,可上等的纸甲却能和扎甲一样,使箭矢不得入内,保护披甲兵卒的安全。
对于常常需要面对水战的桂管兵卒来说,具有一定浮力的纸甲,在某些时候还能用来保命。
若是穿戴铁札甲坠入河内,那基本就是死路一条了……
“鱼获,新鲜的鱼获!”
“都让开让开,不要挡到粮车!”
朝阳下,漓江江面升起白雾,给人一种不真实的美感。
渔夫与纤夫、商贾们都在漓江西岸的渡口装卸货物,亦或做着买卖,场面十分热闹。
渡口外,身穿纸甲与扎甲的桂管兵卒正懒洋洋的观望着渡口,身后里许开外便是始安县城。
在他们的注视下,商贾与百姓们先后经过城门口的检查,走入那狭窄而曲折城内街道。
街道两旁是低矮的土木屋舍,屋顶用稻草与泥土覆盖着,日子长了便会生长出青苔,墙壁则是简单的夯土。
相比较中原的城池,始安县虽不繁华,却也有几分热闹。
穿着奇特的蛮民小贩,此刻正以坳口的官话向来往客人吆喝并贩卖着自家的蔬果,或是从山中采来的药材。
偶尔有几辆牛车缓缓驶过,车轮碾过夯土路,掀起一片尘埃。
这样的场景十分迷人,但却无法掩盖朝廷的衰败与动荡。
街道上,向商贩勒索财物,亦或者吃霸王餐的兵卒不在少数。
似乎在一夜之间,始安县内的兵卒便翻了好几倍,沿街商贩受到的委屈也比往日多了许多。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出走邕州后,沿着郁水(珠江)与漓江北上的王仙芝,以及他所率领的天平军。
“直娘贼的,这群叛军还挺能跑的,五天前还在柳州,如今竟然跑到昭州了。”
某个摊位上,身穿乌锤甲的三旬汉子坐在主位说着,左右是两名身穿染黑纸甲的列校。
其余几张桌子,坐的不是队长便是什长,而摊主则是干笑着干活。
“都将,他们会不会来始安啊?”
列校担心开口,这名都将却笑道:“他们如果敢来始安,那就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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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州几个县的精锐都被抽调到了这里,而且湖南镇中道州和永州的官兵也在集结向此处。”
“他们若是敢来,我们便能建功了,哈哈哈……”
这名都将爽朗笑着,随后又岔开话题聊了其他。
不多时,一碗碗骨头汤搭配着胡饼被端了上来。
众人将胡饼掰开,就着肉汤开始埋头吃饭。
吃饱喝足后,这群人起身便离开了摊位,而摊主不敢说话,更不敢生气。
角落的一名食客放下十枚铜钱,起身便向外走去。
一刻钟后,他搭上了南下的竹筏,在顺江而下五十里后,吩咐渔家停船岸边,给了五十钱便上了岸。
渔家喜滋滋的收好五十钱,又看了看岸边这鸟不拉屎的密林,片刻后便撑船返回了始安县。
与此同时,那名离开食客则是走入密林中十余里,随后经过官道,走入了官道旁的山坳之中。
山坳中被踩出了一条道路,这人沿着道路走入二三里,随后便见到了一处天然山谷。
山谷内人头攒动,近千披甲精锐坐在卸下牛具的车上,旁边还有人在喂食着上千头耕牛和百余名挽马。
众人眼见他到来,瞬间便喧闹起来。
“都安静些!”
忽的,呵斥声作响,王仙芝从角落处走出。
“尚大郎,怎么样了?”
王仙芝站在尚君长面前,眉头紧锁。
尚君长站在他身旁,不紧不慢的将幞头摘下,而后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都将,桂管和湖南两镇的兵马已经调动,前者屯兵始安县,后者正在往桂州集结边界……”
王仙芝闻言,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他们动作倒是够快……”
评价过后,王仙芝眼神闪烁,似乎在思考怎么躲避桂管和湖南镇的官兵。
尚君长眼见他沉默,当即便献策道:
“都将,依某所见,我们应当避开始安县的官军主力,绕道恭城,经道州、郴州,进入江南西道。”
“去江南西道?”王仙芝眉头微挑,随后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都将请看……”尚君长缓了口气,接着从旁边牛车上拿下地图将其展开。
他用手指着上面的路线,为王仙芝解释并分析道:“湖南镇背靠荆南镇,而荆南镇是拱卫南都江陵的重镇,兵力充足,又由使相萧邺镇守。”
“若我们经湖南镇北上,必会陷入重围,哪怕经过血战,也很难渡过长江。”
“与之相比,江南西道则不同。”尚君长用手圈出了江南西道,继续道:
“江南西道的官军武备松弛,当初浙东的裘甫带着一群泥腿子都能搅得江南震动,更何况我们这群人呢?”
王仙芝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点了点头:“继续说。”
眼见王仙芝认可了自己的想法,尚君长舒缓了一口气,接着继续说道:“只要我们进入江南西道,以那里的兵力,根本无法阻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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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进入江南西道后,经吉州、洪州(南昌)到江州(九江)抢夺船只,渡江进入淮南道。”
“这淮南道虽然是使相令狐綯坐镇,但淮南道积弊多年,境内盗寇横行,官军不敢深入山中。”
“如此一来,我们可以昼伏夜出,穿山越岭,直到走出淮南范围,最后加急赶回濮州,请杨使君替我们向朝廷认错,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尚君长口中的杨使君,即为天平军节度使杨汉公。
杨汉公出身弘农杨氏,其父又是太尉杨宁,说话份量自然不轻。
王仙芝他们犯的这点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看有没有人替他们说话,他们认错态度诚不诚恳罢了。
尚君长倒是抓住了问题所在,而王仙芝听完后,脸上顿时浮现喜色,伸手拍了拍尚君长的肩膀。
“你这个尚大郎,说起话来果然长远。”
“既然如此,便依你所言,走恭城往去江南西道!”
“都将英明!”尚君长连忙作揖行礼,而王仙芝也简单交代几句话后,便带着众人走出了谷道,往恭城县突围去了。
时间推移,桂管境内的兵马也在赵格的指挥下,渐渐开始对昭州展开合围。
只是赵格派兵搜寻许久,却始终未曾探查到王仙芝等人的踪迹。
若非王仙芝及其部属曾出现在昭州,并被许多百姓所见,赵格恐怕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情报失误了。
“使君,贼首率兵出现在了郴州境内!”
数日后,当桂管的都将手持急报跑入始安县衙内,他手中的加急军报在呼吸间便被赵格抢走。
赵格这几日被王仙芝这群人弄得失眠,如今有了消息,他自然第一时间在正堂守着。
他飞快将急报拆开,随后一目十行将其中内容看光。
“这群贼寇,竟敢如此猖狂!如此狡诈!”
身为桂管观察使的赵格在将急报看完后,整个人气得发抖。
他说自己为什么找不到叛军呢,原来是叛军绕道前往了郴州,直到进入郴州地界,才开始劫掠并暴露行踪。
“使君,他们出境了,我们还追吗?”
都将小心翼翼的询问,赵格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都出境了,还追什么?!”
藩镇各有驻地,私自出兵前往其他官员坐镇的境内,这可是能削去官职的大罪,赵格自然不想触犯此等大罪。
思绪间,赵格深深吸了口气:
“虽说耗费了许多心力,但起码把他们赶出桂管境外了。”
“这件事某会向朝廷奏表,但他们既然出境了,我们就不用追了,照常之前的操训。”
“是……”
得知不用阻止并追击王仙芝等人后,都将也跟着松了口气。
“退下吧!”
赵格抬了抬下巴,示意过后才返回书房,写下奏表后便派人将其加急送往长安。
接下来半个月的时间里,王仙芝率领天平军戍兵兵变,率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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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西道的百姓闻风丧胆,官吏们则如临大敌,纷纷加紧防备。
王仙芝率军从郴州进入江南西道后,当即便在吉州大肆劫掠,主要抢夺车马和粮食,以此补充军需。
吉州的百姓惊恐万分,纷纷逃入城中避难,吉州刺史赵岺也急忙派快马向洪州求援。
彼时江西观察使裴坦正驻兵洪州,得知王仙芝劫掠吉州的消息后,当即召来了军中的捕盗将刘全,询问其对策。
“刘都将,这王仙芝猖狂至极,竟敢在我江西境内劫掠,某想将其讨平,不知汝有何良策?”
洪州衙门内,裴坦端坐正堂,案上摆放无数文册,大多关乎民生。
此刻的他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焦急。
面对他的询问,身为捕盗将的刘全神色沉稳:“使君放心,区区乱兵,不足为虑。”
“乱兵想要从江西返回河南,唯有走洪州,利用江州的舟船渡江。”
“洪州重兵把守,他们即便过境,也不敢经过钟陵,只能走高安、新吴,北上建昌。”
“末将愿率军设伏于新吴县外,待乱兵经过,便一举将其剿灭。”
刘全自信满满,这让裴坦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点头道:“好!此事便依你所言,劳请将其歼灭,以儆效尤!”
“末将领命!”刘全不卑不亢的作揖领命,半个时辰后便率领两千江西军朝新吴县赶去。
只是他们刚刚走出兵营,渡过赣水向西前往新吴县,两岸渡口处便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们。
望着那不断下船的江西兵卒,赣水渡口中无数摊子间的某个男人看向了同桌之人。
同桌之人心领神会,当即起身租了匹挽马,一路向南疾驰而去。
两日过后,道路上的挽马渐多,马背上众人心照不宣,埋头向着目标赶去。
待到第三日正午,吉州庐陵县北部三十余里外的营盘前便集结了十几名身骑挽马南下的汉子。
这个营盘可谓简陋,只是草草用马车围起来充当营栅,将士们在内搭建帐篷休整。
可即便如此简陋,却依旧无人主动出击,前来围剿他们。
“都将!”
尚君长走入牙帐之中,王仙芝刚吃过早饭,眼见他走进来,当即起身道:“如何?”
“果然如都将预料那般,这江西的军将已经率兵前往新吴县设伏,起码有两三千人。”
“我们若按原计划北上,必会陷入重围。”
尚君长急匆匆解释着,王仙芝也翻找出地图,随后用手指道:
“直娘贼,钟陵、新吴两处要道都有重兵,现在看来,我们只能东渡过赣水、盱水和余水,进入饶州,再北上池州了。”
“池州属于宣歙镇,江西军不敢轻易越境追击,我们可以在池州抢夺舟船,渡江北上。”
王仙芝的思绪倒是很快,得知情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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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将英明!”尚君长夸赞起王仙芝,王仙芝则是收起地图,同时交代道:
“为我们报信的那些贩盐弟兄,每人赏钱十贯,另外把货物还给他们!”
“是!”
王仙芝很清楚,仅凭人生地不熟,且口音都不相同的自己人去探查情报,肯定是得不到什么好情报的。
正因如此,他提前放走了吉州附近的私盐贩子,并扣下了他们的货物,承诺带回情报则放货赏钱。
许多私盐贩子为了保全货物,只能为他打探情报,这才避开了江西军的眼线。
如今既然得到了情报,那就没有继续停留的必要了。
想到这里,王仙芝当即发下军令:“传令三军,即刻拔营!”
“是!”尚君长作揖应下,随后开始传出军令。
一个时辰后,九百多名天平军在王仙芝的示意下,迅速改变行军路线。
大军向东渡过赣水、盱水、余水,进入饶州境内。
刘全在新吴苦等数日,却始终不见王仙芝的踪影,直到私盐贩子中有人通风报信,他才得知天平军已绕道东行。
得知消息,他气得捶胸顿足,却无可奈何,只能快马返回钟陵,将王仙芝绕道饶州的事情告诉了裴坦。
“叛军狡诈,必不可能让他走出江西,某要亲自领兵将其讨击!”
当裴坦得知王仙芝已进入饶州,意图北上池州后,他立即拍案而起,想要率军追击王仙芝。
面对他的冲动,刘全连忙将其劝住:
“使君,叛军已经走入饶州境内,我们现在追击也来不及了。”
“若是他们到时候进入池州,你我只能在池州之外观望,徒费钱粮。”
“若我们擅自越境,只怕会惹来非议,甚至被朝廷问罪。”
藩镇之间不能随意越境,这点裴坦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王仙芝从他江西军治内遁走池州,倘若朝廷追究,他这个流官肯定会被论罪。
虽说不至于丢失官职,但短期内恐怕升迁无望。
刘全是江西军的本地军将,他倒是不在意升迁,但自己这个流官不行。
“当真追不上吗?”
裴坦呼吸沉重,他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耽搁仕途。
面对他的询问,刘全连忙摇头:“我军缺乏车马,定然是追不上他们的。”
“好吧……”裴坦心里憋屈,他知道刘全是故意的,但他没办法。
说到底他只是个流官,而刘全是江西军中的地头蛇。
如今刘全不支持他,即便他强行命令刘全率军与他前往饶州,却也无法指挥他们越境进入池州。
想到这里,裴坦只能压下心中的怒火,提笔写下奏表,请求朝廷下旨允许他越境追击王仙芝,并另写了份手书。
“把奏表送往朝廷,手书送往宣州,要快!”
“是!”
裴坦递出奏表与手书,刘全见状松了口气。
老实说,他虽然不怕天平军,但是也不愿意看到手下人死伤。
如今朝廷度支紧张,谁知道麾下弟兄死了之后,朝廷能不能发出钱粮抚恤?
这王仙芝既然已经逃往了池州,那这件事就不归他们江西军管了。
至于朝廷是否会怪罪,刘全则是更不担心了。
王仙芝能从岭西来到江西,即便朝廷要怪罪,也该怪罪岭西、桂管、湖南三镇,然后才能轮到他们。
这般想着,刘全拿着奏表和手书走出衙门,并派快马将奏表与手书分别送往长安和宣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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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末,一场雨雪让长安城的冷意更添三分。
只是相较于咸宁宫内的气氛,这所谓的冷意也不过尔尔。
此时的咸宁宫殿上,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
皇帝李漼高坐于金台之上,手中紧握着来自岭西、桂管、湖南、江西、宣歙等五镇的加急奏表,脸色阴晴不定。
他的目光如刀,缓缓扫过殿上的裴休、蒋伸、路岩三人。
“五镇兵马,竟拦不住区区九百多乱兵?”
李漼的声音冰冷而尖锐,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怒与质疑:“难道如今的天下,还要重现昔年王守文之乱不成?”
“陛下……”裴休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语气沉稳却带着一丝无奈:
“陛下,乱兵狡诈,常绕道而行,避实击虚。”
“五镇兵马虽尽力追捕,却难以将其一举歼灭。”
“狡诈?”李漼眉头紧锁,显然对裴休的解释并不满意。
“到底是这寂寂无名的都将真能如此,还是这五镇的节度经略及观察等使无能,将乱兵吹得神乎其神?”
眼见皇帝不满,裴休只能在心中叹气,随后缓缓低下头,不敢再言。
眼见裴休不说话,李漼心里的怒气更胜,随即将目光转向蒋伸,语气更加严厉:
“岭西等处八镇戍兵的钱粮,户部与度支到底有没有拨给到实处?”
“若是拨给到了实处,那这群戍兵为何会不满而作乱?”
对于李漼来说,常年居住十六王宅及宫中的他,向来都是向往外界,变着法的出巡。
他不理解王仙芝等人为什么会兵变,哪怕他们三年未曾回家,却也不用兵变来向朝廷示威吧?
正因如此,他将问题归根于钱粮不到位的原因上,但对此,掌管户部与度支的蒋伸却脸色骤变,连忙作揖道:
“回陛下,户部与度支的钱粮皆是足额发放,绝无克扣之事!”
“那他们为何作乱?”李漼不耐烦质问,蒋伸见状脸上浮现尴尬,却还是不得不回应道:
“戍兵作乱,实因朝廷延长戍期,加之岭西毒瘴及蛇虫鼠蚁太多,戍兵多死,故此余下戍兵对朝廷心生不满,这才铤而走险……”
李漼听到“延长戍期”四字,脸色顿时一沉。
延长戍期这件事,可是他当初亲自下的旨意。
如今被蒋伸当面提起,无异于打了他的脸,让他既尴尬,又无法反驳。
一时间,李漼竟无言以对,使得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感受着那令人窒息的氛围,路岩小心翼翼的用余光观察起了皇帝表情,眼见皇帝表情不对,路岩眼睛转了转,思绪间便有了主意。
“陛下,延长戍期之事,皆乃臣之过。”
路岩站了出来,脊背挺直,不卑不亢的躬身行礼,语气坚定而坦然:
“若非臣未能妥善安抚戍兵,致使他们心生不满,也不至于酿成今日之祸。”
“臣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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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岩挺身而出的行为令李漼错愕,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不多时,他眼底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甚至微微颔首。
路岩的这番话,不仅为他解了围,还将责任揽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想到这里,李漼语气也缓和了许多,抬手示意路岩平身的同时,不免安抚道:
“路侍郎忠心为国,此间差错,不过小事尔,日后当谨记教训,避免再犯便是,不必惩处。”
“谢陛下隆恩……”
面对李漼的安抚,路岩连忙躬身谢恩,随后退回到原位上。
眼见他知道进退,李漼也缓了口气,接着看向裴休和蒋伸:
“天平军作乱之事,绝不可再拖延。”
“传朕旨意,命各镇加紧围剿,岁末以前务必将其讨平!”
“至于岭西戍兵延长戍期之事,暂时作罢。”
“令经略使蔡京于荆南以流民募兵五千南下,岭西七镇戍兵只需等待蔡京率五千兵卒南下,便可各自返回家乡。”
为了避免岭西再度出现戍兵作乱的事情,李漼最终决定推翻自己曾经的决定,将余下七镇兵卒安抚后调回原籍。
“陛下,五千新卒太少,恐怕只能守住岭西,而无法驰援安南、黔中等地。”
“臣建议从湖南、荆南、江西各募新卒四千,以其为戍兵南下岭西戍边。”
裴休提出建议,李漼闻言却摆手道:“南蛮已遭高骈重创,朕闻高骈入岁以来,编练东川兵马,得劲卒三万。”
“凭此三万劲旅,相信不日便能夺回朱提等县。”
“南蛮若是知晓东川情况,必不敢袭扰他处!”
李漼倒是十分自信,但裴休、蒋伸二人闻言对视,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了疲惫之色。
“乱兵与岭西之事,便如此定下,朕乏了。”
“臣等告退,上千万岁寿……”
眼见李漼又草草结束了常议,裴休与蒋伸无奈作揖离去,而路岩则是紧随其后。
在他们走后,咸宁宫内不多时又响起了乐曲声,而王仙芝的事情也随着常议结束,传遍了长安内外。
各镇进奏院的押衙,纷纷将这些情报抄录送往本镇,陇右亦是其中之一。
不过五日,进奏院的情报便送到了狄道城,而此时的刘继隆正在与李骥、马成等人议事。
正堂之中多了一个长丈许,宽六尺的沙盘,几乎将整个整个河陇地区囊括其中。
石块坯土为山脉,撒沙为沙漠戈壁,插旗代表各方势力,木雕的城池仅仅二三寸,活灵活现。
在这其中,鄯州地区的情况尤为惹眼。
“陈靖崇和张昶来信,伏俟城已经拿下,城中土浑不战而降,获口七千,牛羊马匹近十万数。”
说话间,刘继隆将代表土浑的米白色军旗拔除,将代表陇右的红色军旗插在了青海西畔的伏俟城。
李骥、马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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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铎罗用手指着伏俟城,先行开口道:“这伏俟城是当年吐谷浑的都城,规格中等,能容纳四五万大军。”
“以我军兵马,尽数驻扎此处皆可,但若是以此为中心,向四周扩散,讨击土浑诸部,那恐怕需要注意冷瘴。”
冷瘴即为高原反应,刘继隆记得青海湖附近的海拔在三千米左右,这个海拔高度的高原反应还不算太强烈,但若是向西北、西南出兵,必然会随着海拔升高而患上高原反应。
尽管陈靖崇出兵和行军十分谨慎,整整带着大军耗费四个多月才渐渐适应了青海四周的海拔,但日常生活和作战是两码事。
土浑讨击军的兵卒还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彻底适应当地的环境。
好在刘继隆也没想着将吐谷浑地区彻底征服,他需要做的只是拉小打大,保持多方平衡的同时,让数十万土浑人更为依赖陇右罢了。
土浑讨击军主要在于练兵,而不是占领土地。
思绪间,刘继隆还想说什么,但此时曹茂却快步走入正堂,手里拿着长安的加急。
“节帅,朝廷又出现兵乱了!”
曹茂语气带着些调侃,刘继隆见状询问道:“是哪个镇的兵乱?”
“岭西,但也可以说是天平军。”
曹茂回复着,但刘继隆却略微皱眉,他似乎没有天平军兵乱的印象,莫非又是如昔年王守文之乱一样,是自己带来的蝴蝶效应。
“我看看……”
他从曹茂手中接过加急,将其打开后翻阅起来。
原本的好奇在看到作乱的都将姓名时烟消云散,只剩错愕。
“王仙芝?!”
刘继隆哑然,他虽然知道朝廷征调八镇戍兵去戍边,但并不知道各镇都将的姓名。
以他的身份,确实没有必要关注刺史及以下的官员,所以他直到现在才知道,天平军的戍兵,竟然是由王仙芝率领前往的岭西,如今甚至还因为延长戍期而作乱了。
“会不会是同名同姓?”
刘继隆翻了翻,直到看到情报中王仙芝的目的地是天平军,家乡则是濮州后,他这才确定了这个王仙芝就是自己知道的那个王仙芝。
“直娘贼的,乱了…全乱了……”
刘继隆的思绪紊乱,被他指望点火的王黄二人,竟然有一个人成了官军。
历史上王仙芝的能力和眼光对比同时代的不少人来说,都算不上顶尖。
如今他以乱兵的身份作乱,即便能成事,恐怕也维系不了太久。
以朝廷的态度和过往作为来看,王仙芝作为乱兵的头头,基本上是跑不了了。
不过事事无绝对,刘继隆倒是想知道王仙芝能把中原的局势搅成什么样子。
若是能造成不输庞勋起义的动乱,那刘继隆也不介意添一把火,提前送大唐去见太宗。
“曹茂,仔细盯着这个王仙芝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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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继隆对曹茂交代着,曹茂闻言错愕道:“节帅,就是个都将作乱,不至于这么在意吧?”
“不对……”刘继隆摇头,面对众人说道:
“如今的中原流民遍地,就好似我们手中的火药一般,只要有些许火星,便会被引爆。”
“机会只会留给有心人,我们若是连这点心思都不愿意用,那迟早会被别人抢走机会。”
李骥等人闻言颔首,曹茂也作揖道:“节帅,我这就派人回长安,把事情告诉进奏院。”
“去吧!”刘继隆示意其先去办事,随后才看向李骥等人。
李骥眼见刘继隆安排好了事情,他当即便作揖道:
“节帅,我们什么时候东出?”
陇右发展已经遇到瓶颈,李骥等将领不善治理地方,因此很难做出成绩。
他们能做出成绩的地方,唯有战场。
此前他们不敢说,是因为刘继隆没有表态。
如今刘继隆既然提起中原有可能动乱的事情,那李骥便壮着胆子询问起了刘继隆。
眼见李骥开口,马成和尚铎罗也将目光投向刘继隆。
面对三人的目光,刘继隆沉吟片刻后才道;“箭射出头鸟,我们不能太早冒头,也不能太晚。”
“具体什么时候出头,也不过就是这十年左右……”
即便如今的局势因为刘继隆而更加糟糕,但刘继隆还是说了个偏向保守的时间。
十年后,差不多也就是咸通十四年。
刘继隆不知道李漼能否活到那个时候,但十年后的他也不过四十岁,还有时间和精力来争夺天下。
刘邦四十岁的时候还是个在村里看狗打架的亭长,刘备四十岁的时候被曹操打得逃亡荆州,刘裕四十岁的时候还在和卢循激情对线,堪堪当上个彭城内史。
对比这三位老刘家的成功人士,刘继隆如今的身份都算高的,更别提十年后了。
当然,以如今的局面来看,刘继隆觉得自己都不用等到十年后,兴许就能看到中原大乱的景象。
想到这里,刘继隆觉得自己有必要总结总结朱温和李存勖二人失败的原因。
虽然他对五代十国没有详细了解,但朱温和李存勖的故事却没少看。
李存勖的失败很好总结,年少得知且缺乏约束,加上性格不行,最后把自己浪死了。
相比较之下,朱温的性格虽然也有问题,但后期主要是因为政治失措把自己玩死了。
自己面对的局面,与朱温十分相似,一是东出之后与唐室关系的处理,二是对内与元从功臣关系的处理。
历史上朱温自从岐下迎回皇帝后,经过一系列蹩脚操作,迅速丢掉了自己奋斗二十年带来的先发优势。
首先是他企图将唐室直接操控在自己的手掌心里,使得各方诸侯都有了一个大义名分指斥朱温的不轨行为。
此外,他直接弑君且另立新主的行为,也给他此前通过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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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多数老牌实力藩镇仍存的情况下强行上位,政治上阻绝了这些藩镇的媾和可能,只能不死不休地打下去。
除此之外,朱温称帝后大肆诛杀自己的心腹故旧和元从中涓,导致梁军中优秀的马军将领几乎一扫而空,几乎直接逼反了丁会、刘知俊。
在这些问题背后,朱温还有着许多的问题。
朱温个人的失败,基本就是李存勖的先行版。
苛待自己的元从亲旧和功臣宿将,导致朱友珪弑君轻易得手,并且禁军竟然集体无动静,这本身就是对现状的纵容和默认。
只不过朱友珪并不是李嗣源,在统治集团内并无崇高的政治威信,唯一的统治法理仅仅是伪造的朱温遗诏。
他本身也只是控鹤指挥使,论官爵比不上朱友文和朱友贞,论恩宠那更是被朱友文全方位吊打。
加之弑君上位,其皇位合法性大打折扣,根本压不住一群跟随朱温数十年的功臣宿将,很快就被朱友贞联合众人颠覆了。
相比较之下,李嗣源为河东晋国血战半生,同时又是蕃汉兵马总管,是名副其实的禁军头子,不仅位高权重,在李嗣昭、李存审、李存进、李存贤相继死后,事实上成为了统治集团内威望仅次于李存勖的人。
不过即使如此,李嗣源本人依然需要施展高超的政治手腕,才稳住对后唐大部分地区的统治,建立起以他本人为中心的新秩序。
有朱温、李存勖这两个教训放在眼前,刘继隆可吸取的教训便比同时期的其它人多了许多。
除此之外,陇右毕竟是刘继隆白手起家打下来的,风气与其他藩镇截然不同。
刘继隆可以有自信的说,他麾下这群将领没有谁敢顶撞他或直接翻脸。
哪怕诸如李骥这种军中山头不小的存在,在面对自己时,也显得十分顺从。
自己需要提防的,主要还是日后有可能招抚的那些将领和官员。
“节帅,我们是否应该早做准备?”
马成的询问将刘继隆从反省中唤醒,而李骥也趁势说道:“节帅,我们是否应该先取剑南,再取关内?”
李骥的野心倒是不小,竟然想着一口气吞并整个剑南道。
哪怕是刘继隆,此前所想的也不过是掠夺西川人口罢了,还没想过直接占领蜀地。
不过经李骥这么提醒,刘继隆倒是有几分意动。
如果时局真的变得糟糕,以至于自己必须起兵,那拿下巴蜀无疑十分重要。
巴蜀的崔铉和高骈都是能人,如果让他们占据巴蜀,日后再想攻入其中就比较困难了。
陇右若是能拿下巴蜀,那便能组建水师,日后从上游长驱而下,威胁长江两岸,甚至将南方收入囊中。
相比较之下,关内道反而没有那么重要,毕竟自己与黠戛斯结盟,他们连草原都还没消化好,根本无心南下。
自己只要能拿下巴蜀,届时完全可以凭借巴蜀人口,对关内道秋风扫落叶。
至于经济和唐廷皇帝,若是手段足够,倒是可以奉天子以令不臣,但若是手段不够,很有可能会引起众怒。
京畿这块烫手山芋,刘继隆暂时还不打算谋划。
想到这里,他对李骥开口说道:“你亲自走一趟,与高进达和崔恕商量商量,如何在陇南地区修建几个比较重要的大官仓。”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修建大官仓需要不少时间,筹措粮仓同样,理应提前准备。”
“是!”
面对刘继隆准备在陇南修建大官仓,李骥三人振奋不已。
尽管各州县都有官仓,但储粮数十万石以上的大官仓却只有四座。
陇右的大官仓都在陇西和凉州,这么做是因为此前局势紧张,刘继隆担心爆发战事,想着防守反击。
如今局势变化,更有可能是主动出击,那就需要多多布置大官仓了。
李骥转身离去,刘继隆则是俯身查看河陇沙盘,指着伏俟城对尚铎罗、马成说道:
“多多注意伏俟城,我知道你们想什么,但是打铁还需自身硬……”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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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末梢,寒风凛冽。
此时的天下,正因岭西五镇未能剿灭王仙芝而议论纷纷,作为事主的王仙芝却已率兵来到了长江南岸,准备渡江北上。
池州守将早已紧闭城门,百姓纷纷逃亡城内避难,池州渡口附近数十里不见人烟。
尚君长等人先一步来到池州渡口,本以为舟船都被凿沉了,结果却看到了令人惊喜的一幕。
“直娘贼的!这池州刺史和将领莫非是个不知兵的,竟然把舟船都留在渡口了!”
“恐怕是舍不得舟船,如今便宜了我们!”
渡口上,尚君长及尚让两兄弟感受着凛冽的江风,整个人却十分燥热。
他们指着渡口上的那些船只,语气中满是讥讽。
跟随他们而来的不少天平军戍兵闻言,也是纷纷附和,使得笑声在江风中回荡。
“别自作多情了……”
王仙芝下马出声,吸引众人目光的同时,从众人中间走到了岸边。
他神色凝重,抬手示意众人安静,随后才缓缓开口:“这些船只,并非池州的守将忘记或不舍得处理,而是刻意留给我们渡江的。”
“甚?!”
“不会吧!”
“都将,这是从哪看出来的?”
“对啊,他们会这么好心?”
尚君长和尚让等人闻言,脸上写满了错愕,忍不住反驳起来。
王仙芝摸了摸自己的短须,目光扫过众人,解释道:“若我们留在池州,朝廷必定会命宣歙镇的军将围剿我们。”
“宣歙镇的军将自然不愿为此耗费兵力,所以才留下这些船只,希望我们早些渡江,前往淮南。”
“如此一来,围剿我们的差事便落到了淮南镇的头上,而他们宣歙镇则可以继续逍遥自在。”
众人听罢,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而尚君长更是皱眉道:
“都将,天下虽乱,但藩镇军将岂敢如此明目张胆地阳奉阴违?”
王仙芝嘴角轻挑,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朝廷已非昔年的朝廷,不然也不会调我等去岭西戍边。”
“我们这一路北上,各镇虽然都调兵围剿,但这都是那些使君在谋划,可曾见到各镇军将与我们不死不休的?”
“这……”尚君长及尚让面面相觑,四周也有声音附和起来。
“听都将这么说,好像还真是……”
“是啊,他们顶多设伏或调兵,还真没有谁来追我们的。”
眼见军中还是有不少明眼人,王仙芝也开门见山道:“地方上的军将,早已不再如从前那般恭顺。”
“圣人的旨意对他们而言,不过是耳旁风罢了。”
他话音落下,旋即转身望向那滚滚东流的长江。
池州段的长江宽阔无比,江面波涛汹涌,与北岸相隔十余里,气势磅礴。
他虽然在三年前南下戍边时见过,但此刻站在岸边再看,心里依旧感到震撼。
“古人称长江为天险,果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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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君长等人也望向那浩瀚的江面,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渺小之感。
片刻后,王仙芝收回目光,挥手下令:“三军听令,即刻登船,渡江北上!”
随着命令下达,天平军的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
二百余人及不少车马先行上船,余下七百多弟兄则是在渡口扎营,等待后续船只来接他们。
江风呼啸,船帆扬起,数十艘小舟和三艘楼船缓缓驶离南岸,向着北岸的淮南道进发。
王仙芝站在船头,望着那渐渐远去的南岸,心中既有对未来的忐忑,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豪情。
“这群虫豸都能做兵马使和使君,我为何就不能做个高官?”
感受着凛冽江风吹打脸上,王仙芝渐渐不满足于自己都将的官职。
在这一路北上的期间,他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再到后来的游刃有余。
在他看来,这些所谓的使君、兵马使、经略使……也不过如此。
如此庸才都能担任高位,他王仙芝为何就不能担任高位?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思绪间,王仙芝的野心不断滋长,但他也清楚,仅凭自己手中九百余兵马,根本不会得到朝廷的重视。
“必须想办法拉人入伍,以壮声势才行……”
王仙芝眼神闪烁,开始盘算着该从何处募兵。
一个时辰后,王仙芝带着二百余人在庐江县境内的长江北岸登陆。
除了几十名操船的兵卒,余下二百人搬运车马下船,在距离江岸不远处的地方开始扎营。
此处南边为长江,东西两处多为水泽,北边是丘陵。
王仙芝看了看地图,发现翻越丘陵向北便是巢湖,因此他的心思不免活跃起来。
河南道与淮南道逃民不断,逃民凡是逃离原籍后,大多落草为寇,亦或者投入水贼之中,劫掠舟船为生。
彭蠡泽(鄱阳湖)、洞庭湖、太湖、巢湖、丹阳湖等五大湖,自先秦以来便有水贼,其中巢湖规模仅次于彭蠡泽和洞庭湖、太湖。
如今天下大乱,巢湖之中必然有不少逃兵和逃民落草为寇。
倘若自己能招抚他们,不仅能壮大声势,还能在朝廷招降时多几分筹码。
想到这里,王仙芝眼神不断闪烁,但他却并未着急将此事告诉尚君长和尚让。
接下来两日时间,他一直在北岸的营盘内谋划此事,直到麾下九百余兵卒及近千车马全部运抵北岸后,他才派人将尚君长和尚让召到了牙帐。
“都将!”
二人入帐行礼,尚君长率先开口:“都将,如今我们已渡过长江,接下来该如何返回濮州?”
王仙芝抬手示意二人坐下,语气沉稳:“如今我们兵马太少,朝廷未必会将我们放在眼里。”
“你我三人都不是白丁,你们也该知道朝廷向来不会轻易宽恕作乱的将领。”
“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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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前想后,我三人若想要谋求生路,唯有摇旗募兵,壮大声势。”
“只有让朝廷重视我们,才能谋得一个招降的机会。”
“只要能逼着朝廷招降,你我不仅能保全自身,甚至还能谋得个官职。”
王仙芝的话让尚君长和尚让眼前一亮,两兄弟对视一眼,随后还是作为兄长的尚君长忍不住问道:
“都将的意思是,我们若能招抚更多的兵马,朝廷必然会招降我等,甚至会给我们更高的官职?”
“正是如此!”王仙芝点了点头,语气坚定:“只要我们声势足够大,朝廷便不敢轻易围剿我们,反而会以官职招安。”
“届时,我等不仅能保全性命,还能在朝堂中谋得一席之地。”
尚君长和尚让被这番话深深打动,两兄弟对视片刻,随即起身作揖:“愿听都将安排!”
“你们这是何必呢,你我都是同乡,又是袍泽,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王仙芝见状,连忙扶起二人并继续说道:“巢湖距离此地不过百余里,其中水贼众多。”
“若能招抚他们,我们的声势必然大振,各镇军将也会因此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围剿我们,不过……”
王仙芝沉吟片刻,尚君长有些急切:“都将请说,不必犹豫!”
闻言,王仙芝这才继续道:“不过此事风险极大,我身为三军都将,不能亲自前往,恐怕需从你们二人中选出一人,前往巢湖招抚水贼。”
尚君长闻言,立即上前一步,抱拳道:“都将,末将愿往!”
眼见自家兄长如此着急,尚让连忙上前作揖:“此事危险,还是让我去吧。”
“兄长留在军中,若是我不幸落难,还有兄长协助都将。”
“二郎……”尚君长皱眉,正欲争辩,却被王仙芝抬手打断:
“尚让既然有此心,便让他去吧。”
“大郎你留在军中,协助我整顿兵马,若二郎有事,你我立马提兵向巢湖而去!”
“是……”尚君长见王仙芝已做出决定,无奈之余,只得点头应下。
王仙芝眼见他应下,随即看向尚让,轻声叮嘱道:“二郎,此行凶险,务必小心。”
“我给你五日时间,无论能否说服水贼,五日后我们都会北上濮州。”
面对王仙芝此言,尚让动作利落的作揖行礼:“都将放心,末将定不辱命!”
话音落下,尚让便退出牙帐,带上三五好手将便装换上,乘挽马朝着北边百里开外的巢湖疾驰而去。
在王仙芝等待尚让好消息的同时,宣歙镇节度使崔瑄却已经派人送出了奏表。
从王仙芝进入池州开始,奏表便已经送出,在王仙芝派出尚让后的第三天,奏表便已经送抵了长安。
“这些混账,莫不是以为朕不知道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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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宁宫偏殿内,李漼听着路岩汇报,脸色难看同时,也点破了各镇的态度。
如果没有各镇听而任之的放任,王仙芝怎么可能那么快的从岭西前往宣歙,如今更是渡船前往了淮南道。
渡船哪里来的?还不是他们提前留下的!
想到这里,李漼便觉得这至尊着实难当,思绪间不免看向路岩:“毕相与蒋相何在?”
“回陛下……”路岩恭敬作揖,随后开口道:
“裴休正午时忽患风寒,蒋相带人将裴相护送回家了。”
“又生病?”李漼眉头微皱。
自从得知北司宦官吃神策军空额开始,他看谁都觉得对方在骗自己。
“毕相公患病多月,路侍郎可曾前去探望过?”
李漼询问起路岩,路岩闻言躬身回礼道:“臣自然是去过的,但毕相公病情恐怕……”
路岩沉默着摇了摇头,这让李漼心里有些不安。
虽说毕諴几次顶撞他,但他也清楚,毕諴那些言论确实是为了他好,只是他没有那个魄力解决问题。
“倘若能有个李德裕那般的人,朕也不会如此束手束脚了……”
李漼略微感叹,随后开口询问道:“李德裕还有后人吗?”
“李德裕?”路岩愣了愣,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从毕諴跳到李德裕身上了。
李德裕这三个字,在大中年间可以算是十分忌讳的存在。
如今虽然改换新天,但路岩也不敢胡乱揣测皇帝的想法。
“回陛下,李德裕之子孙,大多都在崖州务农为生。”
他话音落下,李漼闻言叹气道:“李相公昔年也是为了天下,为了朝廷,朝廷何以苛待其子孙呢?”
路岩见状明了,合着皇帝是想要为李德裕翻案啊……
他仔细揣测,而后才反应过来,皇帝为李德裕翻案,并非是同情李德裕,而是想以李德裕为表率,告诉天下有心变法者,咸通不比大中,咸通更支持变法。
想到这里,路岩眼神闪烁,随后作揖道:
“陛下,其实朝野上下,亦有不少官员为李相公喊冤。”
“若是陛下能够追复李相公生前官爵,想来百官必然歌颂陛下。”
路岩看人下菜,只要皇帝偏好什么,他便毫不犹豫的选择附和。
他的这番举动,也令李漼不自觉颔首,看向他的目光更加柔和。
“此事便由路侍郎你去办吧,若是毕相公久病不愈,这户部和度支还得由路侍郎来撑着。”
“是……”
路岩作揖应下,心里十分激动。
只要他把事情办好,那拜相基本就是板上定钉的事情了。
“如今的淮南道是谁在担任节度使?”
李漼话题一转,路岩也连忙说道:“宣武、忠武、义成、淮南等四镇节度使,皆为令狐使相。”
经路岩提醒,李漼这才想起,自己授以令狐綯四镇节度使,只为让他罢相出走。
这么说起来,若是能驱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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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间,李漼便主动说道:“传旨,以令狐綯使相为河南东面讨击使,元宵前夜,务必讨平天平乱兵!”
“臣领旨……”路岩不假思索应下,而李漼也摆摆手:
“若无要事,那便退下吧。”
“臣告退,上千万岁寿……”
路岩毕恭毕敬的行礼退出咸宁宫,圣旨也由天使快马送往了淮南。
不过在圣旨送往淮南的时候,王仙芝却得到了好消息。
腊月初四,被王仙芝派往巢湖的尚让派人传信于营地,巢湖三十二股水贼接受招抚,募贼兵五千人。
王仙芝得到消息,当即率领兵马北上,双方于巢湖东侧的巢县郊南会师。
“窸窸窣窣……”
甲片作响间,王仙芝率领九百天平老卒缓步走上矮丘。
随着甲片停止作响,王仙芝走到矮丘顶部,而出现在他眼前的,则是身穿袄子,手拿鱼叉或短刀的数千水贼。
尽管是被四周百姓及官府视为凶悍的水贼,但他们大多瘦弱,穿着的袄子也多有破洞。
若非有尚让介绍,王仙芝都怀疑这是一群逃难的流民。
“都将,这些便是接受招抚的水贼,除了那些拖家带口的选择留在巢湖,独身的男丁都在这里了!”
尚让为王仙芝解释着,王仙芝则是平静点头,随后思索起来。
尽管这群水贼不如自己手下的九百戍卒,但他们毕竟人多势众。
只要给足饭食,不怕他们不卖力作战。
这般想着,王仙芝心思渐渐活跃起来。
如今的他不过仗着天平军的名头便能募兵五千,这足以说明淮南局面崩坏,逃命遍地。
这种局面下,他稍微摇旗擂鼓便摇身一变,成为了拥众近六千的存在,比天平军中的那些兵马使还要威风。
若是他能招抚沿途流民,那恐怕威势不比昔年的王守文要小。
这般想着,王仙芝眼神闪烁,而尚让也趁机作揖道:
“都将,巢湖的弟兄们说,这淮南道和河南道乱的很。”
“北边的徐泗宿濠地界,还有银刀、门雕、挟马等逃兵。”
“若是我们能北上徐泗地区,将那数千银刀、门雕的逃兵招抚,届时便连朝廷都需要招安我们!”
尚让的话让王仙芝更为心动,而此时尚让见他犹豫,当即便拔高声音,对王仙芝躬身作揖:“请节帅决断!!”
“请节帅决断……请节帅决断……”
当尚让话音落下,矮丘之下的数千水贼立马变附和起来。
那种山呼海啸的声音闯入王仙芝体内,使得他浑身激灵,脸上呈现不自然的红色。
尚君长见状,当即与天平军戍卒们对视,随后纷纷作揖:“节帅,决断吧!”
“是啊节帅!”
“节帅,弟兄们都听您的!”
无数天平军戍卒纷纷朝王仙芝作揖,王仙芝被这一声声‘节帅’给喊得飘飘然。
前一刻他还是个小小都将,如今却被部众簇拥成了节帅。
若是能招募更多兵马,或许他还真的能成为天平军的节度使。
这般想着,王仙芝心思火热,当即便举起左臂,而四周戍兵与水贼见状纷纷住嘴。
四周突然变得安静下来,而王仙芝也随即看向尚君长和尚让。
“某今日受众弟兄推举,自任濮州刺史,天平军节度副使!”
“尚君长、尚让二人有功,今授尚君长左兵马使,尚让右兵马使,余者皆为都将。”
“此外,派人向朝廷请表官职,好让朝廷知道我等心意!”
尽管已经自称天平军节度副使,可王仙芝还是更偏向于朝廷招安,拿个官职享受富贵。
“节帅高义!!”
尚君长、尚让及天平军戍卒、水贼头目们纷纷作揖,而王仙芝也意气风发:
“传某军令,大军明日北上濠州,沿途招抚流民,某要与众兄弟共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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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八,淮南扬子县衙内,被外放为四镇节度使的令狐綯正拿着一张信纸,脸上写满了轻蔑。
他身为四镇节度使,虽然只是名义管辖,但还是有权节制各镇的。
若非庐州刺史汇报,他还不知道宣歙镇的节度使崔瑄,竟然把王仙芝这群乱兵放到了淮南境内。
更不凑巧的是,这个杀才还有几分能耐,竟然招抚了巢湖数十股水贼,在巢县自称天平军节度副使。
“使相,我们要不要主动出击将他们讨平?”
正堂左首位置上,一名三旬左右的健壮将领作揖询问。
他是淮南道左兵马使李湘,也是令狐綯坐镇淮南所倚重的大将。
面对李湘的询问,令狐綯将王仙芝的请表丢在桌上,平静道:“朝廷还未有旨意降临,没有必要自讨无趣。”
“对了,这群贼兵往哪去了?”
“往濠州去了。”李湘回应道。
“嗯……”听到不是来扬州,令狐綯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既然诸镇都在放任这伙乱兵,那自己也没有理由去为诸镇擦屁股。
不过乱兵既然来到淮南,他还是得表示表示。
“派人奏表朝廷,就说乱兵至淮南招抚盗寇近万,如今已然北上濠州,不日便将走出淮南所辖之地。”
“请奏至尊,是否需要淮南出兵讨平此贼寇。”
令狐綯说完,李湘当即作揖应下,随后退出了正堂。
淮南的奏表往长安送去,而长安的圣旨也在往淮南送来。
原本还将王仙芝这支乱兵当做笑话来看的人,却在得知他招抚巢湖水贼后关注起来。
天下大势,仿佛在这一刻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牵动着各方势力的神经。
王仙芝率领本部六千之众,浩浩荡荡地向濠州进发。
一路上,他们若缺乏钱粮,便纵兵抢劫村寨,但却始终未曾进犯任何州县城池。
王仙芝心中也清楚,抢劫村寨与进攻城池是两码事。
前者尚可解释为乱世中的无奈之举,后者则无异于公然造反。
此刻他心里还想接受朝廷的招安,自然不能做得太过火。
只是令人意外的是,淮南道的流民数量远超王仙芝的预料。
他仅仅亮出“天平军节度副使”的旗号,甚至没有喊出任何煽动性的口号,便有无数流民纷纷加入他的队伍。
这些流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中却闪烁着对生存的渴望。
尽管他们的加入让队伍对粮草的需求增多,但也使得整支队伍迅速膨胀,声势愈发浩大。
腊月十二日,王仙芝的队伍进入濠州境内,驻兵于定远县外。
得知此事的濠州百姓惶恐不安,纷纷逃入钟离、定远、招义三县,三县官吏惶恐,只能招抚民壮守城,同时向徐州求援。
好在王仙芝却并未攻城,只是依旧纵兵劫掠村寨,筹集粮草后北上钟离。
彼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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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原本还想着看戏的令狐綯却在同一天接到了朝廷的圣旨。
“门下,今天平乱兵肆虐乡野,以淮南节度使令狐綯为河南东面讨击使,敕……”
“制书如右,请奉制付外施行,谨言。”
“臣令狐綯领旨!”
扬州衙门内,令狐綯恭敬地从天使接旨过后,当即便命令两旁官员安排天使前往寅宾馆休息,随后召来了其心腹李湘。
“使相!”
李湘走入正堂,令狐綯示意其坐下,随后才开口说道:
“孟明,朝廷已下旨,命老夫派兵围剿王仙芝等乱兵。”
李湘闻言,立即抬手作揖:“使相,是否需要某立即出兵?”
令狐綯先是颔首,接着又微微摇头。
在李湘不解的目光中,令狐綯平淡开口道:“出兵是必然的,但不必追得太紧。”
“若是逼得狗急跳墙,导致镇中兵马死伤惨重,抚恤的钱粮还得我们出,得不偿失。”
“若有可能,将他们驱赶进入徐州乃至天平,然后再奏表朝廷请求入境来拖延时间。”
“届时朝廷若是还让我淮南出兵讨平贼寇,那便看看能不能招安了事。”
令狐綯自然是不愿折腾的,毕竟他六十有八,说不准还能活几年。
讨平王仙芝倒是不难,难的是怎么面对死伤和抚恤。
想到这里,令狐綯似乎想起什么,目光看向李湘:
“这贼兵之中男女老弱皆有,故此需要小心贼军以男女老弱来迷惑我军。”
李湘心领神会,当即作揖道:“某明白,这就去安排。”
起身退出衙门后,李湘立即调集精骑六百,马步官军五千,向濠州直扑而去。
他的任务并非歼灭王仙芝,而是将其驱赶出淮南道,避免与乱兵正面交锋,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至于斩获,淮南的流民数不胜数,斩获有的是!
正因如此,李湘将行军声势搞得浩大,所以在他刚刚走出扬州境内时,便有私盐贩子将淮南镇出兵的消息透露给了王仙芝他们。
“直娘贼的,这淮南镇还真的看得起我们,一出手便是六千官兵!”
“怕个甚,他们有六千多人,我们还有近两万人呢!”
“混厮,你又不是不晓得甲胄的厉害,我军军中不过一千披甲精锐,余下都是壮丁,如何敌得过官军?”
钟离县北的某处营盘内,此时的天平乱军早已吵成了一锅粥。
戍卒们都知道六千披甲官军是怎样的存在,但被招抚而来的水贼和山匪头目们却不了解。
尚君长与尚让面色沉重,而坐在牙帐主位的王仙芝却并未慌乱。
“别吵了!”王仙芝叫停众人的争吵,随后才开口表态道:
“某早已料到朝廷会有所行动,只是没想到淮南镇派出了那么多官兵。”
“不过不碍事,如今我们钱粮也收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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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君长与尚让闻言作揖:“节帅,不在濠州,那我们去哪?”
“节帅,不如去虹县如何?”
两兄弟话音落下,不少人都点头认可,但王仙芝却摇头道:
“虹县是漕运重镇,我们若是靠近虹县,恐怕会被朝廷举兵围剿。”
“相比较虹县,某更倾向于蕲县。”
“蕲县与虹县都靠近运河,但蕲县距离运河还有二十余里,而虹县则是毗邻运河。”
“二者选其一,蕲县更不容易刺激朝廷。”
王仙芝话音落下,眼见众人没有反驳,他当即颔首道:“既然没有异议,那便传令三军,明日辰时拔营,向宿州蕲县进军!”
“末将领命——”
面对王仙芝的指挥,众人毫无异议的选择了执行。
翌日清晨,近两万众的天平乱军向北边的宿州开拔。
消息传回扬州后,令狐綯命令李湘屯兵濠州,等待朝廷旨意传达。
武宁军被裁撤过后,濠州便归属淮南镇管辖,因此淮南镇的兵马可以自由出入濠州。
不过徐州、泗州和宿州依旧为徐泗团练管辖,淮南军不能贸然进入,需要请示朝廷才行。
令狐綯的奏表送往了朝廷,而彼时的徐泗地区也因为天平乱军的进入而热闹了起来。
当初王式请表朝廷,想要诛灭武宁七军的逃兵,但却被朝廷制止,并且连他本人都被调往了长安任职。
接替王式成为徐州刺史、徐泗团练使的官员是晋州刺史孟球。
徐泗宿三州仅有州兵两千,以及王式留下的长山都一千兵卒。
孟球不知兵,所以只能依仗王式留下的将领赵黔。
得知王仙芝率军二万入宿州境内,孟球连忙召来了赵黔。
彭城衙门内,年过六旬的孟球来回渡步,却是没想到自己临近暮年,竟然还要遭此一难。
在他渡步的同时,长山都的都将赵黔也走入了堂内。
“使君!”
“会明你总算来了!”
赵黔入堂后不卑不亢的作揖行礼,孟球见状则是热切上前,称呼他表字的同时,将他扶了起来。
“会明,那乱军闯入宿州,如今正在前往蕲县。”
“宿州之州兵仅八百,如今唯有你麾下长山都能抵御贼寇。”
“老夫召你前来,便是想与你商议,接下来我们应该如何面对贼兵?”
孟球虽然年迈不知兵,但起码还是知道用人的。
赵黔闻言并未露怯,反而胆气十足:
“使君放心,有末将率领长山都坐镇徐州,贼兵定不敢来犯!”
“更何况贼兵虽号称二万众,但其精锐不过就是那千余乱兵。”
“贼兵若往徐州而来,某必率兵击之。”
“贼兵若分兵进攻徐泗宿三州,某必率兵平之!”
面对胆气十足的赵黔,原本还略微慌乱的孟球也渐渐镇定了下来。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他不断重复着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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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君,眼下当务之急是派轻骑往长安送去奏表,随后向淮南、天平、兖海、宣武、义成等镇乞援。”
“某虽守得住城池,但却无法庇护乡野。”
“若是乡野村寨遭难,必然会动摇我徐泗根基。”
“是极是极!”孟球频频点头,随后按照赵黔的建议,分别向各镇和长安送去了求援信和奏表。
只是奏表和圣旨往返总需要时间,而宿州的王仙芝并未在此蹉跎。
他继续亮出“天平军节度副使”的旗号,并承诺投军者饭食管够,免除罪刑。
口号传出之后,徐泗宿等三州地界和龙脊山上的不少盗寇纷纷下山投军。
在龙脊山之中,若论实力最强的,那无疑是逃亡龙脊山内武宁七军残部。
七军残部由王仲甫所率,人数一千多人左右。
由于全甲逃亡,因此王仲甫实力最强,根本不需要下山抢劫,只需要命令各寨按月交上些许钱粮,便能满足一千乱兵的用度。
得知王仙芝亮出旗号,龙脊山不少盗寇都纷纷下山,而王仲甫也召集了军中所有武官前来。
此刻他们聚在龙脊山的某处山寨,每个人都穿着陈旧的战袄与胸甲,腰间配鄣刀。
篝火在不算大的正厅燃烧,噼里啪啦……
叛逃前身为都将的王仲甫坐在主位,余下则是几位都虞侯和列校等人。
十余人挤在此处,四十多岁的王仲甫颇具匪气,开场便定调道:
“如今天气越来越冷,许多弟兄都受不住,想着去宿州投靠那狗屁的天平军节度副使。”
“老实告诉诸位弟兄,这王仙芝就是个乱兵,和我们没有区别,去投靠他无疑是去送死。”
“诸位也不必慌张,我已经凑足钱粮,准备派人下山贿赂徐州刺史孟球。”
“只要孟球愿意向朝廷为我们说情,届时我们就能回到山下,继续从军!”
王仲甫的这番言论,使得不少人松了口气。
不过这时,军中的一名都虞侯却跋扈道:“给了钱就能确定他们会愿意接纳我们?”
“别忘了,当初王式那田舍汉就是用酒宴迷惑王长史他们,把彭城那三千多弟兄尽数烧死的!”
“对啊……”
“直娘贼的,阿耶我是绝对不会相信朝廷了!”
“要我说,那王仙芝都是乱兵自称节度副使,那不然王都头你也自称节度副使,带着我们下山拿下几座城池,到时候向朝廷提议招安算了!”
“没错,我们有一千多人,附近几座山还有散落的不少弟兄,若是能把他们集结起来,便是拿下徐泗二州都不成问题。”
“进攻城池,这是叛逆啊……”
“我们现在不就是叛逆的身份吗?打个城池有什么的!”
“可长山都的赵黔还在,我们贸然下山,恐怕……”
“王式走了,区区一个赵黔有什么用?这有什么不敢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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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刀军的武官们倒是十分惧怕王式,但对于赵黔和他麾下的长山都,众人却并没有那么惧怕。
王仲甫没想到事情的走向居然偏离了自己的掌控,眼见王仙芝凭借自称的名头都能笼络数万人,这群桀骜不驯的银刀牙兵也渐渐不满起来。
他们试图怂恿王仲甫自称武宁军节度副使,但王仲甫十分清楚,他要是真的自称副使,那日后朝廷谁都能宽恕,却是绝对不可能宽恕他。
想到这里,王仲甫连忙打断众人:“我年纪大了,当个都头还行,带着大伙打天下就不太行了……”
“这样吧,今日就到这里,明日我派人去宿州打听打听消息。”
“如果事情真的可行,到时候诸位弟兄另选旁人担任节帅,某做个都头就行了。”
王仲甫的话,引来了不少略带不满的目光。
他能想到的事情,其它几名都虞侯自然清楚。
谁都不想自称节帅,所以王仲甫推辞后,节帅的名头肯定会落在他们头上。
面对几名都虞侯那不满的目光,身为都头的王仲甫连忙起身道:“行了,都散了吧,等明天的消息回来再定夺。”
在他的示意下,众人不甘的离去,而王仲甫则是在众人走后擦了擦汗水。
“直娘贼的,这是把阿耶往火坑里推啊!”
他眼神闪烁,最后召来了几个相熟的兵卒。
这几个兵卒都是他当初在山下时的属下,因此面对他们,王仲甫便开门见山道:
“许佶、赵可立、姚周、张行这几个家伙疯了,竟然想要下山投靠乱兵作乱。”
“我们都是相熟的人,找你们来到这里,便是不希望你们被他们蒙骗。”
“眼下我屋内还有劫掠而来的一百多两黄金和三百多贯钱。”
“若是你们愿意跟我,我现在就带着你们背负黄金和些许钱财下山。”
“凭借这些钱财,我必然能够说动孟球为我们说情。”
王仲甫诱惑着几人,或者说根本不用诱惑。
虽说山上日子也逍遥,但如何比得上当初在武宁军中时潇洒。
想到这里,七名军校、队长连忙点头,而王仲甫也吩咐道:
“既然如此,今夜我们便下山往彭城赶去,顺带把许佶他们准备投靠王仙芝他们的事情告诉孟球,必然能谋个大功!”
听到‘大功’,几人脸上都闪烁莫名神色。
为了避免事情被人察觉,王仲甫连忙示意众人离去,定下了今夜子时在他屋子集合的事情。
时间渐渐流逝,待到深夜子时,王仲甫屋前便聚集了七个军校和队长。
王仲甫自己背上一百多两黄金,让其余七人各自背负三十贯,余下带不走的便藏了起来。
八人开始搀扶着下山,直到天明时才被人所发现。
许佶几人连忙召集所有武官,这才发现与王仲甫相熟的那几名列校和队长通通消失不见。
“直娘贼的,这群人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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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肯定会去告发我们谋逆,就算不告发,我们如今没了钱财,肯定说服不了孟球为我们说情。”
“要我说,我们直接召集昔日的弟兄,南下投靠王仙芝,反了便是!”
赵可立、姚周、张行各持己见,身为都虞侯的许佶则是看向了角落的某位健壮军官。
“庞二郎,你且说说是何想法!”
随着许佶话音落下,众人纷纷侧目看向了那被称为庞二郎的汉子。
汉子感受到众人目光,当即沉声说道:
“不管王仲甫他们是否下山告密,我们都得召集昔日的弟兄才行,不然等他们被王仙芝招抚了,那我们还能有谁可用?”
“好!”许佶颔首表示认同,接着说道:
“我自认为没有都头的才能,这都头便让给你们如何?”
许佶话音落下,可其余人都不傻。
得了都头的位置,日后不管做什么都是主谋,都是死罪。
想到这里,众人纷纷沉默,而许佶只能将目光看向那庞二郎。
感受到许佶的目光,庞二郎只能硬着头皮走出来,对众人作揖道:
“诸位弟兄放心,某庞勋别的不提,定然不会像这王仲甫般抛下诸位!”
“好!庞都头上座!”
许佶眼见将都头这个烫手山芋抛出去,连忙便拥簇庞勋坐上了主位。
坐在主位的庞勋感受着众人目光,心里不免有些发虚。
若非可以,他是不愿意做这个都头的。
只是看许佶的目光,即便他不做,许佶也会想办法让他坐上这个位置,倒不如自己主动些来得好。
思绪此处,庞勋也深吸一口气道:
“许都虞侯、赵列校、姚列校、张列校各派弟兄去四周山岭将昔日武宁军的弟兄招抚。”
“不管是否摇旗,武宁军的弟兄总归越多越好!”
“末将领命!”众人纷纷应下,随后便遵照庞勋建议,各自派人向四周山岭搜寻武宁军旧部。
与此同时,逃亡下山的王仲甫等人也向着彭城赶去,准备用庞勋等人试图作乱的情报与手中钱财换个良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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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当王仲甫八人逃亡来到彭城后,他们当即便把龙脊山许佶等人试图下山投靠王仙芝的事情告诉了孟球。
身为徐州刺史、徐泗团练使的孟球在得知这些散落各处的银刀军,竟然试图联合投靠王仙芝后,他心底也是忍不住忐忑了起来。
“是的使君!”王仲甫站在其余七人前面,主动作揖道:
“我本想劝说他们下山投降使君,结果他们得知天平军的那群乱兵声势浩大,当即便要逼迫我为头目,带他们前去投靠那群乱兵。”
“我心中恐惧,只能谎称翌日率领他们下山,趁夜带着我这七名弟兄下山来,将此时告诉使君。”
面对眼前的孟球、赵黔二人,王仲甫不敢隐瞒,只是稍微将自己美化,同时将事情经过全盘说出。
孟球惊恐不定,毕竟银刀军名声在外,而他自认为没有王式那般帅才,自然没有把握收拾银刀军。
想到这里,孟球看向赵黔,赵黔则是面对王仲甫等人抬了抬下巴:
“你们先去寅宾馆休息,凭此功劳,换个良身倒也不困难。”
“是是是……谢赵都将,谢孟使君……”
王仲甫等人眼看得到赦免,当即便松了口气,跟着长山都的牙兵退出了正堂。
待他们走后,孟球这才急切看向赵黔:“会明,这银刀军的残兵若是与乱兵汇合,徐州危矣!”
“使君不必惊慌!”赵黔语气沉稳,莫名给人一种安全感。
“银刀、门雕等军残部,此前已经被王金吾及使君招抚近千人,龙脊山四周最多不过游荡三千余人。”
“即便他们投靠天平乱兵,末将也有把握守住彭城,使君无需担心。”
“当务之急,还是需要看朝廷如何催促各镇援兵入徐泗讨平贼兵!”
随着赵黔的话音落下,孟球也渐渐放松下来,而赵黔则是在心中暗骂。
不过他并不是觉得孟球无能,只是怨恨王仙芝他们兵变的不是时候。
当初王式被调离之前,便已经交代了赵黔该如何解决龙脊山的那群银刀逃卒。
王式交给赵黔的办法是温水煮青蛙,将事情渐渐放下。
若是有银刀逃卒下山投降,只需将他们招安为民,便能花费三五年时间将这四千多逃卒的问题解决。
原本赵黔和孟球配合不错,龙脊山四周的银刀逃卒,已有近千人下山接受招抚。
剩余的三千多逃卒,顶多五六年苦功,便能将他们的问题解决七八成。
至于那些冥顽不灵的逃卒,则是等到银刀军逃卒被招抚差不多后,由长山都牙兵搜山检海,将他们从龙脊山中搜出斩首,以儆效尤。
计划是个不错的计划,但王仙芝兵变北上,还在徐泗地区亮出旗号,这就破坏了王式与赵黔原本的计划。
想到这里,赵黔暗骂不止,同时也只能寄希望于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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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长山都的实力,守住彭城是没有问题的,但其它地方就很难说了……
在赵黔暗骂的同时,龙脊山的庞勋则是以都头身份,派人前往了宿州与王仙芝接触。
庞勋派遣押衙张琯前往宿州,而张琯的速度也很快。
腊月十五日,身材健壮的张琯便带着两名银刀牙兵渡过通济渠,来到了蕲县北部的天平乱军摇旗处。
摆在他们眼前的,是被积雪覆盖的荒地,以及横亘在蕲县与通济渠官道之间的巨大营盘。
营盘南北长三里,东西近二里,就近许多树林被砍伐殆。
成片的树墩摆在众人眼前,而天平乱军的马匹并不多,直到张琯他们距离营盘不到五里,才堪堪被天平乱军的塘兵发现。
“防守空虚,但却布置了塘兵。”
“看来这王仙芝还是有些能耐,只是手下精锐不多,不然也不会只敢放出五里塘兵。”
只是简单试探,张琯便通过天平军乱军的塘兵,得知了王仙芝和乱兵的水平。
“前面的站住!!”
身骑挽马的塘骑喝止住了张琯等人,而他身后还跟着十名身穿布衣,手持鱼叉的步塘。
虽然是步塘,但以他们的装束,说是流民也毫不为过。
“不要误会,我等是银刀军都将庞勋庞都将麾下的牙兵。”
“此次前来,乃是奉了我家都将的军令,前来与高节帅议事!”
张琯虽然瞧不上这群游勇散兵,但秉着来都来了的态度,他还是决定去看看这自称为天平军节度副使的王仙芝。
塘兵们在得知来人竟然是传说中的银刀军后,顿时骚乱起来。
片刻后,他们才稍稍平静下来。
那塘骑策马上前与张琯对视两眼,随后才开口示意他们跟上。
张琯没有犹豫,带着两名弟兄便跟着塘骑南下,不多时便来到了王仙芝等乱兵的营盘。
营盘内的环境,不可谓不糟糕。
银刀军虽然跋扈不假,但跋扈的底气是实力。
从王智兴创建银刀等军开始,银刀等军向来不敢忽视操训。
五日一练,十日一操的规矩实属常态,偶尔还会外出训练行军和扎营。
银刀军对于修建营盘的标准很高,正常情况下需要派遣斥候探查四周,选择有水源的地方扎营。
营盘周边如果只是小溪、小型湖泊,那么营盘通常会就地构建。
如果是大江或者是较大型的河流,那么营盘一定要距离江河一定的距离,并且首选坡度高的地方,而这也是防止敌人夜渡江河来做文章。
假如选择了离水源较远的地方扎营,那军营的工匠们便会搭建取水系统。
这个取水系统相当于用一条条半截竹管接通水源与营区,再利用一种类似圆筒的设施,让水源倒流入竹管,然后水顺着竹管流向了营区。
这还仅仅只是水源,更重要的问题是军营之中的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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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营盘内,卫生其实是每个将领最在乎的事情。
营盘内分为大小多个营区,每个营区大约住几十到几百人,每个营区都会挖一到两个类似于厕所的设施。
军营的厕所也不仅仅是挖个坑就足够,而是需要挖出圆形茅坑,然后通过医官在坑底撒上草药,再加上流通洞等物来预防瘟疫。
不仅如此,厕所必须离水源和粮食很远,也不能和士兵营帐靠的太近。
正因标准严格,所以当张琯看到营内情况的时候,他便嫌弃起了这支乱兵。
天平乱军在营内的营区规划堪称没有,不仅帐篷随意搭建,甚至将茅坑挖在各自的帐篷旁边。
张琯经过时,似乎还能看到茅坑内的那些污秽,惹得他直皱眉头。
“与这样的队伍住在同一个营盘,恐怕还没打上仗,就要被感染上瘟疫了……”
张琯这般想着的时候,便见营内许多兵卒身穿破烂布衣,手持各式各样的兵器。
他们亦或者说笑,亦或者抠脚和斗殴,甚至还有的在抓乱发上的虱子。
面对他们的如此形象,张琯已经不对王仙芝等人抱有任何期待。
不过随着他们走入营内数百步后,前方突然出现了被木墙围起来的小营盘。
小营盘的营门由一百名身披重扎甲的健壮兵卒守卫,想来这才是天平乱军的精锐。
张琯这般想着,而营门的天平乱兵也将其放行,不过带路的人换成了一名队长。
相比较外面的那群游勇散兵,营内的天平乱兵显然训练有素。
营内各处布置井井有条,巡营间隙几乎没有,可谓森严。
只是略微几眼,张琯便知晓了天平乱兵的素质和战力。
他暗自点头,收回了之前的看法。
“看来他们只是借助流民、盗寇的声势,若是战事来临,还是得依靠这些乱兵。”
张琯心思活跃,而这时他也被带到了小营盘内的牙帐面前。
帐内已经站着不少身穿扎甲的将领,主位那人在甲胄外穿了件罩袍,显示其地位与旁人差距。
“节帅,这便是银刀军的人!”
带路的队长向帐内王仙芝作揖行礼,张琯也跟着作揖道:
“王节帅,某是银刀军都头庞勋所派之押衙,前来与节帅商议下山联手之事。”
“莫要耽误,且先进来把事情说清楚吧。”
王仙芝抬了抬下巴,示意其走入帐内。
张琯也不惧,当即走入帐内,随后打量了会王仙芝。
王仙芝不过中上身材,只是体格健壮,面庞黢黑,两手老茧无数,是个使兵器的好手。
“银刀军的威名,某早有耳闻,只是尔等被王式打散,若有实力,何必等到今日才起事?”
王仙芝提出疑问,毕竟银刀军威名在外,他不相信银刀军若有实力,会老老实实的待在龙脊山上。
面对王仙芝的疑惑,张琯也随之解惑道:
“实不相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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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如今王节帅既然来了,那我们自然不愿意将性命交与他人之手。”
“又问哪个男儿愿意做个没头神,无家室的小校兵头?”
“今日有了机会,若不搏一搏,又怎知我等没有出头之日?”
比较王仙芝被胁迫不同,银刀军的张琯他们可是推了庞勋做替死鬼。
若是朝廷招安时不需要庞勋,那他们大不了将庞勋解决了,接受招安,领下官职便是。
三言两语间,尽管没有提到庞勋,但王仙芝依旧看出了银刀军的心思。
同情庞勋之余,也不免在心底暗淬一口:“这些牙兵果然肮脏,自己人说杀就杀。”
思绪间,王仙芝沉吟道:“尔等是要下山来,往我这边来歇息几日,还是另起炉灶,自行摇旗?”
“若是能拜入您营中自然最好,不过我等还是得知晓您日后去处才行。”
张琯等人更希望招安,若是能拜入王仙芝营下,日后他们接受招安就从龙脊山银刀军主谋,变成了乱兵从谋。
仅仅是一字之差,但是被招安的难度却是直线降低。
“直娘贼的,狗东西!”
王仙芝在心底暗骂,他也看出了银刀军试图将他作为跳板。
只是他略微思索,又觉得似乎不是不可以。
银刀军要用他当跳板来接受招安,而他又何尝不可以借助银刀军威名招揽更多盗寇流民?
徐泗地区的铁矿可不少,军中招抚的逃民也有铁匠。
若是有了银刀军加入,朝廷也不敢立即对他们动兵,届时自己可以趁机打造军械甲胄,从盗寇与流民中选拔些精锐,以此扩充自己实力。
这般想着,王仙芝颔首道:“此地营门已向银刀军打开,只要张押衙不嫌弃,即日便能来此与某会师。”
“如此甚好,那某告退了。”张琯眼见计划成功,当即便得意退出了牙帐。
在他走后,尚君长与尚让纷纷看向王仙芝,二人眉头紧锁,各自表达起意见。
“节帅,这群银刀军名声可臭得很,届时若是作乱,我等恐怕弹压不住。”
“是啊节帅,您为何与他们沾上联系?”
两兄弟不解,毕竟银刀军的威名有大半都是他们干的脏事。
只是对此,王仙芝却安抚二人道:“他们需要借助我们的威势来接受朝廷招安,我们也需要他们以壮声势。”
“如今他们虽然以我们为首,但等到官军招安我等时,那就不是他们说了算了!”
尚君长与尚让闻言,这才略微安下心来。
王仙芝见状便继续说道:“那群盗寇和流民的素质如何,你们也都瞧见了。”
“虽说每日都有数千人来投,但多是游勇散兵,到了战阵之上只是拖累。”
“眼下我需要借助银刀军威势来威慑四周藩镇,同时抢夺徐泗宿三州在外铁矿,铁匠打造甲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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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拖得越久,我们能编练的新卒就越多!”
王仙芝话到此处,目光看向尚让:“抢夺铁矿,打造甲胄之事就交给你。”
“稍后你从营中领二百老弟兄和两万盗寇出营,我与你阿兄继续在此摇旗。”
“是!”尚让连忙作揖,随后便接下军令,带着营中二百老卒与两万盗寇出营向四周扩散而去。
王仙芝走入宿州已有五日,前来投靠的流民与盗寇也越来越多,俨然不下三万之众。
即便被尚让带走两万人,他也能凭着河南、淮南地区的盗寇与流民,迅速将队伍拉起来。
两日后,庞勋得了张琯的消息,当即便开始在龙脊山搜寻散落的银刀军逃卒,准备将逃卒收罗差不多后,再与王仙芝会师,
在他与王仙芝建立起联系的同时,彭城的孟球也依靠王仲甫的供词,将天平、银刀乱兵合兵的事情写在奏表之中,派轻骑往长安送去。
轻骑将奏表送抵长安时,却已经腊月二十八日,距离除夕仅间隔一日。
李漼本就不算好的心情,更是因为这封奏表而变得更坏。
“令狐綯在干嘛?!”
他的心情之所以不好,是因为那个处处顶撞他的毕諴在几日前病故于府中。
尽管毕諴的谏言令他难受,但他清楚毕諴活着的好处。
毕諴的品行值得信任,他所谏言的事情,也大多是有其原因,只是李漼无法解决罢了。
失去这样的人,他又得重新挑选能臣来辅佐自己,李漼心情如何能好起来?
只是不曾想,他还未从毕諴病故的难受中走出,徐泗地区又给了自己一个“惊喜”。
“银刀逃卒与天平乱兵合兵,光乱兵便不下三千,盗寇更是有数万之众。”
“朕早就准许令狐綯便宜行事,为何大军止步不前,大半个月过去,对乱兵的围捕毫无进展不说,还让乱兵坐大于宿州?!”
李漼将手中奏表摔在紫宸殿上,难得见到皇帝的百官们也纷纷作揖:“陛下息怒……”
“息怒?”李漼气笑了,时局如此,他拿什么息怒?
想到这里,他目光不免投向百官队伍的前三排。
裴休卧病在床,如今前三排里稍微令他记忆深刻的,唯有宰相蒋伸,兵部侍郎路岩及高璩(qú)等人。
除此之外,便是被调入京中的王式、徐商等官员。
当然,其中也有他所熟悉的张淮鼎,及其父亲张议潮。
面对这群官员,李漼却感到了些许棘手。
张淮鼎掌管左右神武军,张议潮又有河陇背景不能动用。
王式和徐商刚刚调入京中,还需考察,方能授予官职。
蒋伸不善兵事,自己唯能依仗路岩及高璩。
想到这里,李漼对二人质问道:“兵部,眼下之事,该如何处理?”
“陛下……”路岩眼见情况如此,当即开口作揖道:
“圣旨送往亦需要时间,令狐使相恐怕才刚刚接到圣旨不久,正在调遣四镇兵马。”
面对路岩的乐观,高璩却摇头站出,持笏板作揖道:“陛下,河淮两道的盗寇与流民众多,若是不能迅速解决乱兵,恐怕会引起两道动荡。”
“高侍郎未免有些杞人忧天……”
路岩不满高璩与自己唱反调,可他话还没说完,高璩却打断他并质问道:
“贼寇屯兵蕲县,距通济渠不过二十里。”
“倘若贼寇切断漕运,两都百万臣民莫非要掘土吃草乎?”
“荒谬!”路岩连忙打断,同时向李漼作揖道:
“宿州为诸镇包围之地,贼寇若敢切断漕运,不出几日便会被荡平!”
“路侍郎勿要再搅乱庙堂了!”
高璩眼见路岩根本就没有远见,并且还不断打断自己的建言,顿时也来了脾气。
“到底是谁在扰乱庙堂?!”路岩怒目看向高璩:
“自古以来,从未听说过乱兵和流民能成事,高侍郎莫……”
路岩话音还未落下,高璩便将其打断,怒目道:
“君不见陈胜吴广乎?!”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高璩,你放肆!”
紫宸殿上,听到高璩居然把河淮的事情比作成陈胜吴广,路岩连忙将其谏言打断,随后向李漼作揖:
“你竟然敢将秦二世与陛下相比,你放肆!”
“陛下非秦二世,可朝中却有阎乐!”
高璩冷哼,这让路岩冷汗直冒。
阎乐可是帮助赵高欺骗秦二世,并亲手解决秦二世的佞臣。
高璩未指他为赵高,是因为这容易引发北司不满,但指他路岩为阎乐,这却让路岩心情忐忑起来。
他下意识看向皇帝,好在李漼并未把这件事闹大,只是呵斥道:
“朕是要你们拿个章程出来,迅速将乱兵平定,而不是在这里争吵不休!”
“陛下息怒……”
路岩与高璩二人连忙停止争吵,而队伍之中的王式也趁机作揖道:
“陛下,臣以为,贼寇数万人屯兵通济渠附近,为的就是威胁朝廷,希望朝廷派遣官员将其招安。”
“招安?”李漼咬紧牙关,竟然气笑了。
“区区乱兵,不过聚众些贼寇,便想要朕下旨将其招安?”
换做两年前,大唐在西南被大礼压着打的时候,李漼说不定会同意招安,草草解决此事。
不过如今西南有高骈坐镇,朝中亦有大将,他自然不会同意招安这群乱兵。
“陛下,决不可招安贼寇!”
路岩眼见皇帝脸色不对,当即也跳出来表态道:
“今日有乱兵作乱,招抚盗寇数万来威胁漕运便能逼得朝廷将其招安。”
“若是日后各镇乱兵及盗寇有样学样,那漕运岂不是每次都要遭受盗寇威胁?”
“臣以为,当立即催促令狐使相率四镇兵马讨平贼寇!”
路岩总算说了句实用的话,就连高璩也难得没有将其打断。
李漼见状颔首,同时看向王式:“若四镇阳奉阴违,又该如何?”
问题抛出,不等王式回答,站在他身旁的徐商便站出来作揖道:
“陛下可派监军前往淮南,监督河淮诸镇讨击乱兵。”
“倘若不成,届时再选派他将也无不可。”
徐商昔日在山南东道担任节度使,为了解决治下盗寇问题,专门组建了一支捕盗将所组成的兵马。
大中年间几次兵乱,他也是出人出力,如今的江西军,便是他当初所派遣捕盗将训练所成,自然是有围剿盗寇经验的。
因此面对徐商的建议,李漼也总算缓了一口气,接着开口道:
“拟旨,以内侍杨复恭为河南东面讨击军监军,助其剿贼。”
“陛下英明……”
眼见皇帝终于决断,众人纷纷高呼英明,并不把王仙芝与庞勋的事情当成一回事。
李漼见状缓了口气,正准备结束常朝,却见右拾遗刘邺走出来作揖道:
“陛下,臣以为李德裕父子为相,有功于国。”
“李德裕父子自贬逐以来,亲属几尽,生涯已空,宜赠一官。”
刘邺突然提起李德裕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让许多经历过牛李党争的官员面面相觑。
自白敏中病故,牛党官员便少有权势极重之人。
更何况李德裕早就病亡,赠其官职,余荫其子孙也无不可。
当然,百官更在意的是皇帝的态度。
若是没有皇帝的准许,相信刘邺不可能会主动提出追赠李德裕官职。
百官还在猜想,但金台上却传来了唱礼声。
“李德裕实有功,敕复李德裕太子少保、卫国公,赠左仆射。”
金台上的李漼似乎早有准备,慢条斯理的追复了李德裕官职。
群臣见状,不少政治嗅觉灵敏的官员都猜到了皇帝此举是为何。
朝廷积弊,皇帝自然是知道的。
不过皇帝虽然有意变法,却无变法之臣,因此只有把已经去世多年的李德裕推出来,充当块招牌来吸引天下士子。
想通此事联系后,不少官员暗自摇头。
如今天下所积之弊,并非一朝一夕,而是累世积攒下来的弊病。
单凭一小撮人变法,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群臣们都明白这个道理,李漼自然也明白。
只是与干坐着等死相比,他还是想试试看。
哪怕徒劳无功,也比干坐等死要强……
李漼边想边走,而鸿胪寺卿见状也唱声道:“退朝!”
“上千万岁寿……”
群臣唱声,随后依次退下。
路岩与高璩四目相对,若非顾忌礼法,恐怕二人都能在庙堂上打起来了。
相比较他们,其余官员则是懒洋洋的,庙堂上鲜少有青壮官员,大多为壮年或老年,暮气沉沉。
“这令狐綯莫不是以为是先帝重臣,便能不重视朕的旨意?!”
急匆匆返回咸宁宫的李漼边走边骂,跟在他身后的田允默不作声,只是在李漼盛怒时,才稍微出声宽慰两句。
主仆走入咸宁宫,却见同昌公主李梅灵正在殿内等待。
“囡囡来了啊?”
李漼的目光在见到李梅灵后,原本的脾气立马消散,换了副和善的嘴脸,同时加快脚步上前。
“阿耶怎么如此生气?”
李梅灵自然是瞧见了自家阿耶生气的模样,所以忍不住询问起来。
李漼闻言,虽然面露难堪,但还是与她解释了自己生气的原因。
“这令狐綯,朕已经准许他比便宜行事,他拥众四镇,竟然围剿不了区区几百贼兵,任其发展为数万盗寇!”
“待此间事了,朕必定要将其狠狠整治!”
话音落下,李漼又反应了过来,不免询问道:“囡囡前来找阿耶是为了何事?”
“新的话本出来了,囡囡来送给阿耶。”
李梅灵从身后宫女手中接过三本话本,都是刘继隆所写最新册的小说章回。
李漼见状,当即接过三本话本,不免抱怨道:“这刘继隆整日在陇右无所事事,却连话本都书写的如此之慢,真乃歹毒之人!”
“呵呵……”李梅灵偷笑,笑吟吟询问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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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李漼没想到自家囡囡竟然会问这种问题,犹豫片刻后才道:
“这刘继隆虽然可恶,但是却在陇右安分守己,比起这些乱兵,自然是要稍好些了。”
“不过他当下虽然安分守己,但却也是个不安分的人。”
李漼自我肯定般的点了点头,而李梅灵则是反问:“阿耶何以见得?”
“阿耶知道知道!”李漼连忙道:
“他倘若真的安分守己,何不像张议潮那般,亲自来长安为官?”
“可我听闻他子嗣尚幼,如何能来京中为官?”李梅灵继续反问。
李漼本想回答,却又停下,眉头微皱,目光打量着李梅灵:
“囡囡为何如此关注着刘继隆?”
“只是因其话本写得好,故此派人查了查。”
李梅灵倒是回答的很好,让李漼挑不出毛病来。
不过本着阿耶的身份,他还是不免提醒道:“这刘继隆听闻与阿耶一般大,妻妾甚多,前几日还生了第三子。”
“依阿耶所见,此人必是贪财好色之徒!”
李漼忿忿不平的说着,李梅灵却打量道:“可是阿耶的子女更多。”
“但阿耶只疼爱你啊。”李漼倒是不嫌肉麻。
于他而言,没有谁比李梅灵这个小棉袄更让他暖心。
“阿耶……”
李梅灵被李漼这肉麻的话给说的哭笑不得,李漼也爽朗笑道:
“好了,与你说了会儿话后,阿耶心情也好了许多,你要不要与阿耶一同看看话本?”
“囡囡已经看过了,阿耶自己看吧。”
李梅灵摇了摇头,李漼见状颔首道:“那你暂且回去,这几日各镇都献出不少贡赋,稍后我让人送文册给你,你自己挑选喜欢的。”
“谢阿耶,那囡囡就走了……”
李梅灵恭敬行礼,随后便在李漼恋恋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咸宁宫。
眼见她背影消失,李漼这才将目光放回了三册话本上,轻哼小曲往偏殿走去。
在他前去翻看话本小说的同时,长安无数进奏院都派出了轻骑快马。
陇右得到情报时,已经是咸通五年的正月初三了。
毕竟需要庆贺新年,因此刘继隆换上了一身红色的锦袍。
此刻他端坐衙门正堂,高进达、崔恕、李骥等人均坐在堂内左右。
“银刀军的庞勋和天平军的王仙芝联手,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
“这消息距离如今,已经过去了十二天,想来已经滞后。”
“若是以徐泗团练使孟球的奏表内容来看,王仙芝与庞勋恐怕已经会师,徐泗地区的数万盗寇也恐怕尽数附属其麾下。”
“令狐綯得了圣旨,应该有权调遣宣武、忠武、义成、淮南四镇兵马了。”
“这四镇明面拥兵近十万,但能否拉出五万甲兵都难说。”
“不过庞勋与王仙芝麾下甲兵应该不超过五千,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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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手中情报,刘继隆尽量说着自己所分析的局面,心底则是感到了诧异。
历史已经被搅得面目全非,明明是庞勋率兵从桂林“打穿”大唐,在徐泗作乱。
如今率兵打穿大唐的人却成了王仙芝,而庞勋则是以乱兵身份与王仙芝合作。
庞勋起义与王仙芝起义,分别代表了大唐三道丧钟之中的两道,但他们之间的间隔却相差七年。
七年看似不长,但即便放在整个历史阶段,都不算很短的时间。
历史上庞勋起义是因为其引爆了淮南流民和盗寇,所以才闹得很大。
王仙芝起义则是因为在庞勋起义过后的七年间,唐廷又因为政策问题,制造出了许多河南道流民,最后由王仙芝引爆河南道的数十万流民。
如今因为李忱和李漼的几次加税,河南道和淮南道的流民比历史上更多,但是否能与历史上两个阶段的流民数量相比,刘继隆也不确定。
因此庞勋与王仙芝联手后,他们所引动的局势变化是会变大还是变小,刘继隆也不好估量。
不过他们的联合起义肯定在军事上对朝廷造成巨大压力,还会在政治、经济和社会层面引发连锁反应,甚至可能加速唐朝的崩溃。
按照朝廷的态度来看,一场大战是避免不了的。
若是令狐綯不能快速拿下庞勋和王仙芝,那二人将以宿州为中心,控制淮河以南到关中的漕运要道,切断了朝廷的经济命脉。
原本供给长安、洛阳的粮食和物资将陷入瘫痪,而这将引发许多连锁反应。
想到这里,刘继隆略微思索,便找到了有利可图的买卖。
他的目光看向高进达,接着询问道:“如今我们储粮有多少,市面还能采买多少粮食?”
陇右的官吏占比那么高,可不是因为效率低下而冗员,而是为了统计谋划好所有物资。
正因如此,陇右的物资情况,都在都护府内登案造册过。
刘继隆只是随口询问,高进达便下意识说出了大概数据:“储备仓和官仓、常平仓的储粮在三百四十万石左右。”
“除此之外,市面上还能采买的粮食近二百万石。”
“不过这只是流通市面的粮食,不少百姓家中还自己的小粮仓,这部分是没办法计入文册的。”
高进达回应过后,刘继隆略微沉思,随后才与众人说道:
“令狐綯若是迅速平定两支乱兵,那乱兵反应过来后,便会将漕运切断。”
“如今西川粮价虽然回落至每石七百钱,但运往长安后,价格依旧保持在一贯二三。”
“若是漕运被切断,那关中数百万百姓都将缺乏衣食,届时粮价必然会抬高。”
“趁此机会,我准备把陇右境内所有陈粮,包括百姓手中陈粮尽数处理。”
乱世之中,粮食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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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右每年有新粮八百多万石,百姓自己吃是吃不完的,所以为了保住粮价,刘继隆只能以每石四百五十钱的价格买入,平稳粮价。
不过这其中也有不少百姓不会选择贩卖手中粮食,而是自己储存起来。
官仓因为修建时使用古法去湿,因此能将粟米储存九年,小麦储存五年。
相比较之下,民间的粮食却因为粮仓标准不行而只能将粟米储存五年,小麦储存三年。
这还是比较好的粮仓,若是随便放在屋里,恐怕两三年就不能吃了。
趁此机会,把陇右民间的陈粮收集贩卖出去,这倒不失为个办法。
在刘继隆这么想着的时候,高进达也抚须估算道:
“府库中还有三十余万贯,刨除都护府用度,以及土浑讨击军预留的赏钱外,顶多能采买三十万石陈粮。”
“敢问节帅,这陈粮是如今开始抢收,还是等待乱兵切断漕运后再抢收?”
高进达担心乱兵被轻易讨平,导致这批陈粮砸在手里。
尽管陇右也有门路将陈粮卖出去,但刨除人力和畜力后,能赚的并不多。
面对高进达的担忧,刘继隆则是安抚道:“三十万石尽数采买,这乱兵也没有那么容易讨平。”
“是!”高进达应下,随后又开口道:
“节帅,西川那边从冬月开始,便不再与我们互市,看来他们是凑足军中所需挽马了。”
“我们卖出多少挽马,换回来多少人口?”刘继隆询问起高进达。
高进达则是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拿起自己案上文册翻了翻,最后才说道:
“算上河西那六千匹挽马,我们共卖出二万余三百三十匹挽马,换回来十二万一千九百八十口男女。”
“不过北上路途中,有七千六百三十五口因为水土不服而卒于路上。”
“此外按照约定,迁徙给了河西一万八千口男丁。”
“活下来的九万六千余口男女被编为二万七千余户,基本都被安置在岷州、河州、渭州、成州、武州等处。”
“叠州和廓州、鄯州、凉州并未安排太多百姓,只因百姓前往这四州后,极易患病且不治亡故。”
高进达解释过后,刘继隆也颔首表示了解。
这个时代的巴蜀气候比后世还要湿热,而陇右气候倒是与后世的陇南气候差不多。
西川百姓迁徙到河临渭三州和岷州、成州、武州还没什么,但若是前往更为干燥的凉州,亦或者海拔较高的鄯州和廓州,那轻则呕吐腹泻,重则感冒发烧。
西川和河陇的气候环境、饮食习惯都有很大差别,将他们迁徙至河临渭三州,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当然,若是他们能适应下来河临渭三州气候和饮食,日后也能迁徙至河西,但目前还不行。
“如今我陇右有八十七万余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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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进达话音落下,众人各自颔首。
陇右能从昔年二十万人口发展到如今的八十七万,这离不开刘继隆的谋算和高进达等人的经营。
兴许是因为山南西道和剑南道对陇右迁徙了太多人口,以至于他们从大中五年开始,便没有发生过什么民变和民乱。
若非大礼入寇,山南西道和剑南道的太平还将持续很久。
只是他们的和平是否还能持续下去,这还得由刘继隆决定。
“节帅,我们向西川提供给那么多挽马,若是崔铉收复失地,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李骥忽然皱眉开口,而尚铎罗也继续说道:“尚摩鄢的兵马不过三万,如今单打独斗恐怕连西川都打不过。”
二人都觉得不应该为了人口而增强西川实力,但对于刘继隆来说,西川也是他用于消耗大礼实力的磨刀石。
“尚摩鄢那边不用担心,还轮不到他出手的时候。”
刘继隆安抚二人,接着解释道:“南蛮沉寂了那么久,兴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入寇了。”
“让东川和西川与南蛮互相消耗,待到他们消耗的差不多,我们再入场也不迟。”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我要的就不仅仅是三川,而是整个西南……”
大礼那广袤土地下的金银铜矿,刘继隆可是眼馋得很。
尽管如今无法将其拿到手,但将大礼国力消耗一空,为日后出兵做准备,却也不差。
天下一统只是开始,西南的南诏,东北的契丹和渤海,半岛的新罗,西域的葛逻禄……
盛唐留下的这些烂摊子,还需要他好好收尾才行。
历史已经告诉刘继隆,所谓后人的智慧,便是燕云丢失四百年,辽东六百年无汉军涉足,西域丢失上千年。
后人的智慧在这里不存在,他也不会玩那所谓的击鼓传花。
在他眼里,东西只有已经到手才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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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道草莽无豪杰,乱世英雄出寒流。”
咸通五年正月初十,当河淮两道兵马频频调动时,曹州冤句县内的黄巢也提笔写下了一首诗。
“叔父,这王仙芝当年不过是个私盐的杀才,如今都能拥众十万,这世道真是不对!”
黄存坐在书房内的椅子上,面露不忿。
几日前,王仙芝兵乱北上,在肃州招抚盗寇,号众十万的事情便在河淮两道流传起来。
与此同时,忠武军、宣武军、义成军、淮南军等军兵马都开始调动起来。
黄存看不上王仙芝,但却依旧担心道:“叔父,这战事不会打到冤句这边吧?”
冤句县距离宿州不过三百里,倘若战事真的爆发,那黄家恐怕真的是雪上加霜了。
“难说……”
黄巢将墨迹吹干,随后背负双手走到窗台前。
新春刚过不久,院内的积雪还堆在角落。
如此寒冷的天气,若是爆发战事而不得不举家迁徙,这实属不是黄巢想要看到的。
“叔父,这王仙芝都能号众十万,若是以您当初的善名,恐怕振臂一呼,便有数十万众随从了!”
黄存不知是什么心思,竟然用这种事情打比喻。
面对他的这番话,黄巢微微皱眉,但并未打断,而是缓缓道:“阿耶年迈,你是想让他与我们东躲西藏?”
“怎么会是东躲西藏呢?”黄存不忿道:
“如今中原都乱成什么样子了,若是有人在北边作乱,与南边的王仙芝南北呼应,届时说不定能横扫诸镇,让……”
“你这是异想天开!”黄巢打断了黄存的这番言论,随后与他解释道:
“昔年我在长安科举时,曾见过不少藩镇留在长安进奏院的兵卒。”
“且不提陇右、河西及幽州卢龙等强军,单说宣武、忠武等军便不是好相与的。”
“河淮两道八镇兵马,合兵几近十五万,即便仅有六成披甲,也足有九万甲兵。”
“即便振臂一呼能有数十万众,但也不过是数十万血肉之躯罢了。”
“你那拳头及农具,难不成能洞穿铁甲乎?”
当年黄巢在长安时,可不少与陈瑛、杨信二人交谈。
其中不仅知晓了甲胄与战阵的犀利,更清楚官军的大致情况。
“叔父,您还与陇右军有过关系?怎地没听您说过?”
黄存被挑起了兴趣,而黄巢眼见他来了兴趣,便随即说道:
“也算阴差阳错有了联系,昔年他们曾邀请我去陇右,只是我自持清高,未曾前去。”
“后来陇右军的刘节帅渐渐做大,各州亦有不少庶族子弟前往投靠,我便更不出众,未能舍下脸皮前去。”
黄巢在心底叹了口气,只觉得昔年的自己太要脸面。
倘若自己当初去了陇右,如今也不会被冤句县的小小县令威胁呵斥而不敢发作。
“您要是去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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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存听后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道有个在陇右军担任官职的叔父,便是冤句县的县令都得与他黄家好好说话。
黄巢没有出声,只是微微颔首。
“郎君!郎君!”
忽的,书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唤声。
黄巢与黄存对视,不待二人反应过来,便见家仆闯入书房之中,连忙作揖道:
“郎君,家主遭急气攻心,于衙门晕倒被人送回,此刻正在正堂!”
“你说甚?!”
二人怒目圆睁,慌张着往正堂跑去。
十几个呼吸后,二人急匆匆跑入正堂,堂内主位坐着黄父,脸色惨白,胸脯起伏间还能听到如风箱般的粗重呼吸声。
黄父四周尽是家仆奴婢,还有医匠在为其诊治。
衙门的人已经不见,黄巢顾不得询问,急忙上前:“我阿耶如何了?!”
医匠没有着急回话,而黄父则是闭着眼睛,呼吸沉重。
虽是醒着,却不敢开口说话,好似担心自己一口气上不来。
良久之后,医匠收回诊脉的手,开始在药箱里捣鼓起来。
“按照这个方子去抓些安神的药,黄公乃是气急攻心,眼下当服用些安神的药汤。”
医匠话音落下,随后看向黄巢:“黄郎君,请随某出来。”
黄巢不语,只是跟着走出了正堂。
他虽然不懂医术,却也知道气急攻心服用安神药汤只是治标不治本。
二人走到正堂外的耳房,随后医匠才与黄巢作揖道:
“恕某直言,黄公年迈,又经此事,恐难调理……”
闻言,黄巢尽管有了准备,心里却还是抽搐了几下。
“若是能好好调理,兴许还能安心渡过此关,但刚才某听衙门的几名直白抱怨,这恐怕……”
医匠不知道该不该说,黄巢却急忙作揖:“还请先生教我!”
“黄郎君乃善人,这可使不得。”医匠连忙扶起黄巢,随后才将衙门中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黄巢。
事情前因乃是诸镇因王仙芝作乱而加派赋税,而黄家被加上了三千斗官盐。
除此之外,此前答应下来的官盐价格也有所改变,每斗从五百钱,增长为六百钱。
只是两句话的事情,可黄家需要付出的钱财却要从三千五百贯,增长为六千贯。
黄家世代贩盐不假,可应付官吏和支付盐户的耗费也不少。
一口气拿出六千贯钱财,黄家唯有卖地这一条路。
黄父与王县令争辩,结果王县令却让黄家与衙门借钱。
“郎君您也知道,衙门的钱,向来不是那么好借的。”
“黄公不愿意,王县令便摔案辱骂了几句,这才导致黄公气急攻心……”
医匠叹气说着,黄巢闻言却浑身冰凉,直到片刻后才胸中隐隐燃起怒火。
王县令辱他,他可以接受,因为他这些年科举,确实耗费了家中不少钱财,也确实没有拿出成绩。
但是王县令辱他阿耶,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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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先生指点,此事某已经知道了,劳先生为某阿耶跑一趟。”
黄巢作揖行礼,医匠闻言也就退出了耳房。
他素有医名,冤句县内几大庶族,每个月都有钱粮支给他,自然不用什么诊金。
“叔父!”
医匠才走不久,黄存便气冲冲的闯入耳房中,急得面红耳赤。
“王怀德那只老狗!竟然如此侮辱耶耶!”
“又怎么了?”黄巢眉头紧锁,黄存则是说道:
“他刚才遣人送耶耶回来时,与黄掌事交代,让耶耶秋收前筹够官盐所需钱粮,不然便要以贩卖私盐的罪名,对付我黄氏全族!”
“秋收……”黄巢呢喃着,脸色阴沉:“还有三个半月,来得及……”
“叔父,您不会要支给钱粮吧?”黄存心里有些慌张,接着说道:
“家中仅有四千余贯余财,若是要凑足这笔钱粮,必然需要卖出田地。”
“我们……”
黄存还想再说,黄巢却抬手打断:“他要钱粮,我给他,就看他拿不拿得住!”
不等黄存询问,黄巢继续看向他:“你且派人支取五百贯,派人去城外采买私铁,另募工匠去城西的庄子。”
“私铁一并运往庄子,我自有用……”
黄巢没有明说,但黄存也不是傻子,年轻气盛的他有些激动:“叔父,您是准备……”
“你去做事便可,莫要问话!”
黄巢冷眼看向黄存,黄存这才把话咽了下去,随后道:“可耶耶他们……”
“我知道。”黄巢眉间升起忧愁,接着才道:
“此事暂不与耶耶说,待那秋收时,且瞧那王怀德是何态度。”
“好!”黄存应下,随后便按照黄巢的指示,派人分批采买私铁,并招募三十余名工匠前往城外庄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黄巢安分守己,只是时不时派人打探南边的消息。
与此同时,随着各镇兵马调动,由长安发来的圣旨也送到了令狐綯手中。
“门下,以淮南节度使、司徒令狐綯……”
“制书如右,请奉制付外施行,谨言!”
“臣接旨!”
杨复恭将圣旨交到了令狐綯的手中,而令狐綯也接旨起身,对杨复恭作揖道:
“杨监军到来,某稍显怠慢,请杨监军勿要见怪。”
“某自然不会见怪,但某只想知道,为何诸镇兵马都已经抵达宿州边境之地,使相为何却止步于临淮?”
杨复恭面色如常,但他的话音却带着火药。
临淮县是泗州的治所,背靠白水塘(洪泽湖)。
倘若有贼军前来进攻,令狐綯便能从容乘船而走。
当然,这种事情,他是不可能告诉杨复恭的,因此他只能说道:
“此前担心监军跑空,故此在此地停留。”
“如今监军来了,某也该动身北上了。”
谈话间,令狐綯侧过身子,示意杨复恭查看衙门正堂。
杨复恭看去,却见硕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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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入堂内,随即观摩起了沙盘内容。
沙盘囊括河淮两道,插有上百支黄旗,另有数十支黑红旌旗插在宿州境内。
“黄旗为我官军,黑红为乱军。”
令狐綯随从走入堂内,接着与杨复恭交谈起来:
“眼下诸镇兵马都已经在宿州境外集结,义成、忠武、宣武三军驻兵二万于宋、亳前线,天平与平卢六千官兵驻沂州。”
“淮南分兵三支,各驻濠州、泗州、楚州,三州所驻之兵近万五之数。”
“此六镇兵马,包围十面,可谓十面埋伏。”
“如今只等某军碟送抵,各镇兵马便会齐头并进,将贼军围剿于宿州!”
令狐綯侃侃而谈,杨复恭闻言眉头微皱,但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他算了算,河淮两道在册官兵近十五万,但如今六镇遣派官兵不过四万之数。
如此看来,各镇在册官兵的虚额恐怕不少。
不过他没有心思讨论这个问题,毕竟各镇皆有虚额,他想管也管不了。
这么想着,他便与令狐綯继续讨论道:
“四万兵马还是太少,理应让诸镇继续增兵,尤其是宣武、忠武、义成及天平四军,最少再增兵九千,凑足五万之数。”
“好!”令狐綯不假思索的应下,毕竟这又不是征召淮南的兵,与他利益不相干。
答应过后,他又与杨复恭讨论了其它细节上的事情,直到夜半才各自离去。
几日之间,诸镇便都接到了令狐綯要求增派兵卒的军碟。
一时间,诸镇不断调遣兵卒赶赴前线,而宿州的王仙芝与庞勋也自然得了消息。
此时王仙芝将各部散往宿州各县,亦或者打造甲胄,亦或者劫掠村寨,裹挟百姓,麾下部众虽然没有他所号称的十万之众,却也有六万之数。
龙脊山的庞勋在许佶、赵可立、姚周、张行实等四人的帮助下,召集了龙脊山四周的银刀军逃卒与部分盗寇。
如今他光明正大的在龙脊山下扎营,内外有近三千银刀、门雕、挟马等兵卒,以及五千多缺乏军械甲胄的盗寇。
诸镇兵马将宿州包围后,王仙芝便派人邀请了庞勋。
正月十四,庞勋率部八千南下,王仙芝则是率军北上,两军主力于宿州治所的符离县外会师。
从天空俯瞰,符离县被数万大军层层包围,其中最为醒目的,便是城外营盘的“银光”。
三千银刀军与补员过后的千余天平军在营盘内对峙,每个人都身穿扎甲,配有鄣刀及长枪弓弩。
银刀军的数量更多,气势更强,但天平军却也不差。
“簌簌……”
春风吹拂,营盘内的天平军与武宁军旌旗猎猎作响,两军将士分立两侧,气氛虽不紧张,却隐隐透着一股微妙的较量。
牙帐外,王仙芝与庞勋率部与对方会面,同时相互打量着对方,彼此的目光中都带着审视与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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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仙芝身后站着尚君长、尚让、柳彦璋、曹师雄、毕师铎等将领,个个身材魁梧,气势逼人。
庞勋身后则是许佶、赵可立、姚周、张行实、张琯等银刀军将领,虽凶名在外,但因长期躲藏在龙脊山中,身形不免消瘦几分,气势上略逊一筹。
王仙芝目光扫过庞勋,见他模样普通,却目光炯炯,显然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物。
庞勋也在打量着王仙芝,见他虽外貌中人之姿,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威严,心中不禁暗自点头。
片刻后,王仙芝率先打破沉默,作揖示意道:“庞节帅,请入帐一叙。”
庞勋作揖回礼,语气沉稳:“王节帅客气了。”
两人并肩走入牙帐,众将紧随其后,并未发生什么矛盾。
帐内早已摆好席位,众人分宾主落座,而王仙芝麾下精锐虽少,可部众却多,自然坐于主位。
庞勋倒也识趣,没有争夺主客,而是甘心坐于客位。
其余将领见状,银刀军跟随庞勋坐在左侧,天平军尚君长等人则是落座右侧。
待众人坐定,王仙芝率先开口,语气略带凝重:
“庞节帅,如今我们虽人多将广,但甲胄军械及粮草皆匮乏,军中善战者唯有你我手中这四千多甲兵。”
“如今义成、忠武、宣武三军驻兵数万于宋、亳二州前线,天平与平卢等官兵也驻兵于沂州。”
“若是加上南边的淮南军分驻濠、泗、楚三州,我们已被团团包围,官军之数不少于六七万。”
话音落下,王仙芝观察了会庞勋等人态度,眼见几人没有怯场,这才继续说道:
“如今我们手上还能用的,便是宿州境内的通济渠漕运。”
“两都数百万军民依赖漕运漕粮,若是官军敢于进攻,我们便可以攻下符离县,切断漕运,逼迫朝廷招安我们。”
王仙芝话音落下,帐内一片寂静,都在等待庞勋回应。
只是庞勋尚未开口,他身后的许佶却便面露不喜的站了起来:“王节帅,此计恐怕不妥!”
王仙芝眉头微皱,他并不认识许佶,但也知道能越过庞勋开口的,必然是银刀军中重要的人物。
因此面对许佶的反驳,他并没有轻易生气,而是询问道:“都将有何高见?”
王仙芝的询问,让众人将目光投向了许佶,而许佶也毫不怯场,直言道:
“若是等到官军进攻我们才动手拿下宿州各县,那我们于平原上无险可守,官军凭借精骑和马军不断袭扰,我们唯有惨败一途!”
“那都将觉得,我们两军应该怎么对付官军?”
王仙芝没有反驳许佶,因为许佶的话确实有道理,而许佶也趁机道:
“要我说,朝廷都已经把你我之流打作乱兵,如今又调派兵马围剿我们,这局面根本就不是招安,而是围剿!”
“既然如此,那我们还在这里讨论什么?小心什么?”
“既然是乱兵,那就做些乱兵该做的事情!”
许佶目光扫视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庞勋身上。
他有计划,但却不能经他的口说出来。
不然日后朝廷招安时,必然会因为他此番提议而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感受到许佶的目光,庞勋心里暗骂,但还是不得不站起身来,目光扫视众人:
“许都将说得对,乱兵就该做些乱兵该做的事情。”
“某提议,即日攻打符离县,以符离为治所,向外攻掠徐宿二州诸县,切断漕运!”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拿下徐宿二州诸县,切断漕运,打官军个措手不及!”
牙帐内,气氛凝重而紧张。庞勋的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波澜。
银刀军诸将听闻要拿下徐宿二州、切断漕运,纷纷激动起来,眼中闪烁着战意与野心。
比较他们,天平军众将却显得有些不安,目光纷纷投向王仙芝,等待他的决断。
王仙芝手心微微出汗,心中思绪万千。
他原本只是想借势逼迫朝廷招安,从未想过真正攻城掠地。
但如今朝廷已摆出围剿的架势,局势已不容他再犹豫。
庞勋的话确实是个办法,因此他此刻正在心中权衡利弊。
庞勋见王仙芝不语,只当是自己还没有说动他,因此继续向下说道:
“我们应先拿下宿州和徐州,切断漕运,依托城池及徐宿地区的铁矿、工匠打造甲胄和军械。”
“若能击破官军,我们还可趁机抢占濠州、泗州,甚至北上拿下曹州、濮州、郓州、兖州。”
“届时朝廷便不得不招安,我们也可提出要求,以某为武宁军节度使,以王节帅为天平军节度使。”
他的计划大胆而凶险,但若能成功,双方的利益也将最大化。
王仙芝听罢,心中虽有些动摇,但仍开口质疑:“庞节帅,此计划虽好,但先拿下徐泗的武宁军地盘,若是你们先抛弃我们,接受招安又该如何?”
眼见王仙芝开口,庞勋如释重负。
他不怕王仙芝和他讨价还价,就怕王仙芝不敢动手。
如今王仙芝既然开口质问,那心中必然已经有了决断。
想到这里,庞勋语气沉稳:“王节帅若觉得北上更稳妥,我们也可先北上,再南下,以此逼迫朝廷招安。”
“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先动手,打官军个措手不及!”
他话音落下,不等王仙芝开口,尚君长、尚让、毕师铎等将领便已经意动。
“节帅,如今朝廷已摆出围剿之势,我们若不主动出击,只怕会被步步紧逼。”
“是啊节帅,庞节帅之计虽险,却也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节帅,若能拿下徐宿二州,我们便有立足之地,进可攻,退可守,朝廷必不敢轻视我们。”
“节帅,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诸将七嘴八舌的说着,而王仙芝眼见众将表态,心中终于下定决心。
他目光看向庞勋,沉声道:“既然如此,那便依照庞节帅之计,由你我两部联手进攻徐宿二州!”
庞勋见王仙芝同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随即提出具体计划:
“驻扎彭城的长山都乃我师仇人,某愿率银刀军北上进攻彭城、沛县、萧县、下邳等城池。”
“不过,我们手中兵马不足,需向王节帅借调一万盗寇。”
“可!”王仙芝欣然同意,但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某可以借调一万盗寇,但既然要打官军个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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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庞节帅留下五百银刀军随某进攻符离县,某则可派都虞侯柴存率一万盗寇随庞节帅北上进攻徐州。”
庞勋略为思索,以五百银刀军换一万盗寇看似不值,但若是能拿下几座城池,俘获当地武库军械,便可很快将自己麾下五千盗寇扩充为甲兵,并不算亏。
想到此处,庞勋当即点头同意:“便依王节帅之言。”
计划敲定后,王仙芝立即下令部署,目光看向两部诸将。
“徐州便交给庞节帅和柴存,而我军将划为三军。”
“左军以尚君长为左军兵马使,率都虞侯毕师铎、曹师雄、柳彦璋及两万兵马进攻临涣县和虹县。”
“右军以尚让为右军兵马使,率都虞侯李重霸、王重隐及两万兵马进攻蕲县。”
“某亲自坐镇中军,亲率一千天平军、五百银刀军和一万盗寇进攻符离县。”
“既然要打官军个措手不及,就不要在乎死伤,先抢占徐宿二州,切断漕运才能让朝廷知道你我之流也非轻易可欺辱的!”
“末将领命!!”
众将领命,而庞勋率先带人离开了牙帐。
在他们走后,王仙芝眼神闪过异色,随后才看向了三十出头的柴存:“大郎,北上时小心些。”
“节帅,我要不要出工不出力?”柴存会错意,还以为王仙芝让他出工不出力。
对此,王仙芝却摇头道:“河淮地界,多的是盗寇,死了便死了。”
“我让你小心些的意思,是让你随同他们攻掠各州县时,记得向他们索要武库中的军械甲胄。”
“你自己从军中挑选信得过的弟兄,选拔健壮老实的兵卒,将甲胄军械装备给他们后,他们便是我们天平军的弟兄了。”
“攻城拔寨时驱使盗寇即可,这群精锐得好好看护。”
“只要有这些精锐在手,河淮地界的盗寇有多少,我们就能招募多少。”
经过戍边邕州的事情后,王仙芝也变得小心谨慎了起来,更是十分清楚甲兵的重要性。
在他看来,即便徐宿二州丢失也无碍,只要有足够的甲兵,他们随时都可以东山再起。
“节帅,我明白了!”
柴存连忙作揖,而尚君长也看了眼帐外,确定庞勋等人走远后,他这才开口道:“节帅,这群人能靠得住吗?”
“只有我们自己才能靠得住。”王仙芝平静回应,接着向尚君长几人:
“都下去点齐兵马,明日开拔南下,先拿下三十里外的蕲县!”
“是!”
众人作揖应下,随后各自手持军碟,号令起了本部兵马。
在他们调遣兵马时,返回本部牙帐的庞勋等人也先后入座。
许佶、赵可立、姚周、张行实、张琯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许佶先开口道:
“这王仙芝不简单,与他们联手时,还需小心些。”
“自然!”庞勋也附和一声,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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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我们能拿下徐州诸县,这几个县内甲胄军械,足够让我们将麾下五千盗寇编练为军。”
“届时趁机挫败两次官军的进攻,朝廷必然会因为漕运被切断而不得不招安我们。”
庞勋有自己的野心,他要带领众人恢复武宁军的编制,届时他这武宁军节度使才能名正言顺。
他的心思,许佶自然是知道的,但他也乐见其成。
庞勋名气越大,朝廷就越不会注意到他们这群人,更为方便之后的招安。
至于击败官军,许佶压根没有想过。
在他看来,朝廷依旧强大,诸镇官军也是难以战胜的。
刚才与王仙芝所说那番话,无非是想骗王仙芝帮他们拿下徐州罢了。
只要拿下徐州,招安的事情就好说了。
在他这般想着的时候,庞勋也已经安排好了如何进攻徐州诸县。
“彭城有长山都驻扎,想要攻掠,并不容易。”
“我们先拿下其他几个县,得到甲胄军械后,再进攻长山都也不迟。”
“尔等各率五百甲兵与三千盗寇,其它几个县就几百州兵,根本拦不住我们。”
“此战须快,必须要在朝廷出兵前拿下徐州!”
“是!”诸将纷纷作揖,接着也开始如王仙芝所部那般调遣起了兵马。
翌日,近七万大军分兵攻掠诸县,而王仙芝也率领一千五百余甲兵和近万盗寇,向驻兵不过五百余人的符离县发起了进攻。
擂鼓作响,旌旗飘飘……
喊杀之间,符离县的州兵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不到两个时辰便丢失了人口二万余的符离县。
五百多套州兵甲胄被王仙芝装备给了麾下健壮的盗寇,并将所有老卒擢升为伙长,让老卒带新卒。
接下来几日时间里,宿州临涣县、蕲县,徐州的萧县、砀山县、丰县、沛县等城池先后陷落。
徐宿地区二千多州兵甲胄被贼军俘获,武库之中的甲胄也被缴获。
王仙芝、庞勋各自增募甲兵,招抚徐宿二州的盗寇。
不到十日时间,两部兵马皆有增长。
徐宿二州,除彭城、虹县还在坚守,余者皆陷落。
刚刚完成包围圈的令狐綯,这才知晓了徐宿二州诸县丢失的事情,急忙指挥诸镇进军,并奏表长安。
漕运被切断的消息,很快便从宋州传往了东都,紧接着传往了长安。
一时间,百姓争先奔走,拼了命的采买粮食。
不少闲汉则是观望,将那些采买粮食的平头百姓记下,事后将粮食抢夺。
两都粮价骤涨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徐泗地区的战火还在燃烧……
“杀!!”
“嘭嘭嘭——”
正月二十五日,寒风凛冽,彭城内外喊杀声震天动地,而这代表的,正是徐宿地区的陷落。
徐州治所的彭城已经成为最后的防线,拿下彭城,则代表徐州全境丢失。
“杀!!”
一千长山都的甲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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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庞勋麾下的两千银刀军及数千盗寇如潮水般涌来,攻势凶猛。
彭城的城墙高耸,但此刻却显得岌岌可危。
护城河早已被填平,吕公车、巢车及云车等攻城器械缓缓推进,不断向城墙逼近。
马道上,赵黔刚刚带人使用弩车击毁一辆巢车,但后续又有云车搭在了城头。
赵黔紧握长刀,振臂高喝道:“弟兄们,守住城墙,绝不能让贼寇踏入彭城一步!”
“杀!!”士兵们齐声回应,不断使用弓弩招呼城下敌军。
箭雨如蝗,城下的盗寇纷纷倒下,但后续的敌人却源源不断地涌来,仿佛无穷无尽。
庞勋骑在马上,远远望着彭城的城墙,焦躁道:“银刀军准备,今日务必拿下彭城!”
随着他的命令,身披重扎甲的银刀军也开始发起进攻。
城头上的守军奋力抵抗,滚木礌石如雨点般砸下,试图阻止敌军的攀爬。
但是即便如此,马道上却还是不可不免的出现了那群结阵进攻的银刀军。
“直娘贼的,安敢作乱!”
“宰了这群长山都的南蛮子!”
赵黔亲自挥锤击打那些爬上马道的银刀军,银刀军与长山都的兵卒对视过后,分外眼红。
双方厮杀缠斗一处,但没有了王式的指挥,仅凭赵黔的才能,显然无法抵御银刀军的进攻。
城外的庞勋见攻城进展顺利,心中暗自得意,不免对身旁的许佶说道:
“彭城一破,徐宿地区便尽入我们手中。”
“届时我们便可依托城池,打造甲胄军械,等待招安。”
“若是朝廷不想招安,那我们再南下将宿州和濠州、扬州、楚州、和州及滁州拿下。”
庞勋试图拿下长江以北的淮西之地,而许佶也点头附和道:
“只要拿下彭城,朝廷必不敢轻视我们,招安之事指日可待。”
“不过诸镇官兵已经进军,我们还管不管宿州的王仙芝?”
“自然还是要管的。”庞勋看向前军,只见军中有数名将领骑在马背上,沉稳指挥进攻。
那是王仙芝的部将柴存,手上有几分攻城的手段。
若是能将其招抚,那王仙芝派遣而来的剩余盗寇,便尽数归属他们了。
这般想着,赵可立、姚周、张行实三人接连策马而来。
“直娘贼的,这徐州的盗寇还真多,我们才拿下其它几个县,便有不少盗寇下山随从我们。”
“节帅,如今即便不靠王仙芝那群盗寇,我们也有数千盗寇可用了!”
几人桀笑着,而庞勋却摇头道:“还是太少,河淮地界的盗寇不该这么少。”
“他们恐怕都在看我们能否击退官军的围剿,若是能够击退的话,必然会有无数盗寇蜂拥而至。”
庞勋的话赢得众人认可,毕竟即便是他们,也不太看好如今的局面。
只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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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帅,南边的王节帅发来军碟,天平军与淄青军走兖州、沂州南下,距离我军不过二百里。”
“王节帅令我军五日内攻破彭城,定要守住徐州!”
塘兵话音落下,庞勋便听到了众人的谩骂声。
“狗官军来的还挺快!”
“他们有多少人?”
“直娘贼的,来多少都不怕!”
赵可立三人谩骂着,而庞勋则是看向许佶:“北边的天平军和淄青军不会有太多兵马,这王仙芝竟然不需要我们回援?”
“确实古怪……”许佶摸了摸短须,只觉得十分奇怪。
西边的忠武、宣武、义成及南边的淮南诸镇,其兵力最少四五万。
难不成王仙芝有自信,觉得自己能凭借刚刚获得甲胄的几千甲兵和几万盗寇来击败官军?
许佶摇摇头,他并不认为王仙芝有这样的能力。
不止是他们这么想,就连正在指挥诸镇进军的令狐綯和杨复恭也是这么想的。
“窸窸窣窣……”
宿州虹县城外,战后的景象显得格外惨烈。
盗寇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残缺的兵器和折断的旗杆散落四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淮南军的军营在城外搭建起来,一顶顶帐篷连绵不绝,伤兵的哀嚎声此起彼伏,令人心颤。
杨复恭虽是宦官,可此时却身穿甲胄,率领百余名甲兵穿过营地,脸上还有不少血迹未曾清洗。
他径直走向牙帐,毫不犹豫地掀开帐帘,走入其中。
帐内,令狐綯正站在沙盘前,眉头紧锁,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杨复恭上前一步,作揖行礼的同时,语气沉稳道:“使相,我军已击破贼寇左军,杀贼数千,但未发现贼军之中的甲兵踪迹。”
令狐綯闻言将头抬起来,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王仙芝能以如此速度拿下宿州其余三县,怎么会在进攻虹县时如此疲软?”
“奇怪……”他低声自语,心中隐隐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王仙芝的举动太过反常,令他难以捉摸。
“一个私盐贩子出身的乱兵都将,竟然如此狡诈……”
令狐綯呢喃着,不知是否是对王仙芝的夸奖。
他转身看向沙盘,手指轻轻划过宿州的地形,低声喃喃:“此人率军从邕州北上,过程狡诈多变,还是得小心提防。”
杨复恭见令狐綯瞻前顾后,忍不住皱眉道:“使相,贼寇不过是乌合之众,即便有些诡计,也难敌我大军压境。”
“只要我军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必能将其剿灭。”
“是极……”令狐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点头道:“传令下去,各军继续推进,务必尽快收复失地,疏通漕运,将贼寇围困于龙首山一带。”
“末将领命!”杨复恭作揖领命,转身退出牙帐。
只是在他离开的同时,强攻彭城一整日而不克的庞勋也下令收兵,准备休整过后,明日再强行进攻彭城。
随着大军奔走回营,柴存也疲惫的走入了自己的营帐。
不过当他掀开帐帘,却见自己帐内居然坐着个人。
“你是谁,怎么会在本……”
“是我。”
尚让抬起头来,对上柴存诧异的目光,当即开口道:
“你攻掠徐州那几座城池,从庞勋手中得到多少甲胄了?”
“四百套,他不愿意给我更多。”
柴存先行回答问题,接着走上前来,小声询问道:“二郎,你怎么来了?”
“节帅派我来的。”尚让颔首回应,接着再度询问:“你麾下盗寇还有多少?”
“死的差不多了,只不过庞勋又将这几日加入军中的盗寇交给了我,此地还有近万盗寇。”
“嗯……”尚让点头,随后在柴存震惊的目光中缓缓开口:
“带上你的四百甲兵,我们现在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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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六日,清晨的寒意尚未散去,庞勋从睡梦中醒来,如往常一般前往牙帐。
沿途两侧,帐篷林立,银刀军的披甲兵卒正在整装待发。
昨日重伤或阵亡的兵卒甲胄,此时已被换给了身体健壮之人。
庞勋满意地看着这群人,但心底却十分清楚。
这群人虽然也能披甲执锐,可却缺乏操训,难以发挥真正的战力。
“待拿下彭城,定要好好操训他们。”庞勋心中暗想,脚步却未停歇。
然而,还未等他抵达牙帐,许佶、赵可立等人便匆匆赶来,面色凝重地拦住了他。
“节帅,不好了!”许佶语气急促,眼中满是焦虑。
庞勋心中一沉,皱眉问道:“出了何事?”
许佶与赵可立、张琯几人相视一眼,随后由许佶开口:“柴存及其麾下四百甲兵,昨夜突然消失不见,还带走了数百匹挽马!”
庞勋闻言脸色骤变,拳头不自觉紧握,指节发白。
他万万没想到,昨日还在为自己指挥大军的柴存,竟会连夜抛下自己逃跑。
“他们麾下的盗寇呢?”庞勋强压怒火,冷声质问。
“都留下了,柴存只带走了四百多甲兵和五百多匹挽马!”赵可立补充道。
庞勋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跟我来!”他示意众人随他进入牙帐。
帐内,沙盘上插满了各色军旗,代表着敌我双方的势力分布。
庞勋没有示意众人入座,而是快步走到沙盘前,开始拔插军旗。
他将唐军的军旗拔出,重新插到徐宿二州境内或边境线上,又将王仙芝的所有军旗都集中插到了符离县。
做完这一切后,他转身对众人说道:“王仙芝恐怕是觉得对付不了那么多官军,要么是想祸水东引,要么是想突围。”
“节帅所言极是。”许佶颔首附和,接着建议道:“眼下当务之急,是探查清楚王仙芝的动向。”
“若他还在符离县,我们尚有进攻彭城的时间。”
“若他已消失,那多半是突围了。”
“直娘贼!”庞勋闻言,忍不住大骂:“王仙芝这厮,毫无骨气!竟敢临阵脱逃,坏我大事!”
许佶、赵可立、张琯三人也纷纷谩骂,帐内一时充满了愤怒与不甘。
好在谩骂过后,几人很快恢复了理智,庞勋平复了那粗重的呼吸,片刻后沉声道:“如今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传令下去,派出塘兵,往四周探查柴存等人的踪迹,加强戒备,防止北边的天平军和淄青军趁机突袭。”
“末将领命!”许佶等人领命并迅速退出牙帐,随即安排人手执行命令。
庞勋则独自站在沙盘前,双手撑在沙盘上,脸色阴晴不定。
他心中清楚,王仙芝若是选择,那自己恐怕也只能想办法突围了。
想到这里,他恨不得提刀与王仙芝打一架。
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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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帅!我们这是要和官军打一仗,还是准备突围?”
柴存翻身下马,作揖向王仙芝走来时,提出心中疑惑。
王仙芝见状看向尚让,随即明白了尚让并未与柴存交代,但他并未着急解释,而是将他目光越过柴存,投向了他身后的那四百甲兵。
他们都是柴存从近万盗寇中挑选的悍勇之人,所穿的也都是军中制式扎甲。
尽管无法保证完全忠心,但王仙芝有把握在日后收服他们。
“二郎,你与这厮解释解释,毕阿大你带人返回军营,通知尚兵马使拔营。”
“是!”尚让与毕师铎先后点头,毕师铎带人调马南下回应,尚让则是看向柴存,不紧不慢的解释起来:
“节帅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与庞勋在徐泗地区作乱,与庞勋合作,不过是为了借助他的手,谋夺徐宿二州的钱粮、甲胄和军械罢了。”
柴存闻言,眉头微皱,尚让继续说道:“如今目的已经达成,我们麾下甲兵数量不算庞勋的银刀军,却也有三千余众。”
“中原诸镇实力强健,与他们对阵,绝非上策。”
“节帅准备舍弃宿州,选择一个方向突围,劫掠其他州县,以战养战,扩充兵马。”
柴存闻言,心里虽然觉得有些不太道义,但还是看向王仙芝询问道:“节帅,我们应该往何处突围?”
王仙芝闻言,毫不犹豫地回答:“忠武、宣武、义成三镇的军队已经集结,即便北上突围至曹州、濮州,也会很快被他们追上。”
“想我们从邕州一路北上,所见南镇兵马大多羸弱,唯有各镇军将的牙兵能与我们一战。”
“我思前想后,最终决定调头南下。”
“稍后我们便向东边的楚州进军,攻破楚州后南下进攻扬州这个富庶之地。”
柴存听后,当即建议道:“节帅,不如走寿州?”
“泗州和楚州水网密布,我军车马不多,行军过慢,不利于突围。”
“哈哈哈……”王仙芝大笑,拍了拍柴存的肩膀:“我之所以选择楚州,正是要利用那里的水网限制官军精骑。”
“宣武等镇的精骑,我们在岭西时没少见识,你难不成忘了他们的骁勇?”
“如今我们虽然有三千余甲兵,但仅凭这些刚刚披甲、未经操训的壮丁,如何能抵挡官军精骑?”
“哪怕精骑数量不多,也足以对将我军数万盗寇击破,只有走水网密布之地,才能限制他们。”
柴存恍然大悟,点头道:“节帅高见,末将明白了!”
“明白就好,你们先躺下休息片刻,稍后大军开拔而来,到时候就没时间休息了。”
王仙芝宽慰几人,柴存与尚让作揖应下,随后便安排四百甲兵下马,在官道一旁躺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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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随着尚君长集结兵马而来,王仙芝也召来了军中的那数百银刀军。
负责这支银刀军的军将是庞勋麾下将领的刘行,他生得矮壮,但手上力气却不小。
兴许是因为银刀军被王式用计覆灭过一次,因此他显得格外警惕。
他与他身后的四百多银刀军来到王仙芝面前,而王仙芝也干脆道:
“官军围剿在即,某不想与你家节帅生乱。”
“你且带人北上告诉你家节帅,这徐泗就是死地,某可不会在此坐以待毙。”
“念在你我两部兵马拿下徐宿的情义,你且带人去彭城寻你家节帅吧。”
王仙芝与刘行说着,而刘行也知道自己生气没什么用,于是不卑不亢的作揖回礼,随后率领本部幸存的四百余银刀军北上去了。
瞧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尚君长忍不住道:“节帅,何不把他们留下?”
“直娘贼的,这群乱兵,我可不敢将其留下!”
王仙芝啐了一口,毕竟银刀军动辄驱逐节度使的行为着实恶劣。
要是麾下部将有样学样,那他这颗斗大首级,说不定会在什么时候被人砍去。
回应过后,王仙芝继续指挥兵马绕道楚州南下,刘行则是紧赶慢赶的向彭城赶去。
从符离县到彭城的距离不过九十余里,刘行他们缺乏车马赶路,加上乡野都在此前被抢了个精光,于是他们只能步行北上。
直到黄昏,刘行才带人与银刀军的塘兵碰面。
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洒在彭城外的银刀军营地,映照出一片肃杀之气。
风尘仆仆的刘行站在牙帐内,脸上满是疲惫,而庞勋则是面色阴沉的等待他汇报。
左右两侧还有许佶、赵可立、张琯等银刀军的将领,他们的目光都充斥着愤怒与好奇。
“说吧,王狗是怎么放你回来的……”
“是……”
在庞勋的示意下,刘行将柴存南下,王仙芝他们往东突围,并准许他带队北上的事情娓娓道来。
“节帅,柴存今早率部南下与王仙芝会师后,王仙芝便下令三军拔营,大军向东突围。”
“我们不愿意随他而去,王仙芝便让我带弟兄们北上,另外……”
刘行说到这里,语气中带着一丝犹豫。
牙帐的烛光昏黄而飘忽不定,映照在庞勋那因为生气而表情扭曲的脸上,好似佛经之中从地狱攀爬而出的阿修罗。
“说!”
他的语气不容质疑,刘行惶恐,连忙将王仙芝最后的那番话给说了出来。
“该死的!”
庞勋根本没听完刘行的话,只是听到一半,他便猛地一拍案几,站起来呵斥道:
“王仙芝这厮,竟敢背信弃义!”
“柴存更是无耻,带走本部甲兵也就罢了,竟然还抢走了一批挽马!”
许佶、赵可立等人站在一旁,脸色同样难看。
许佶上前一步,低声劝道:“节帅,如今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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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仙芝向东突围后,各镇官军必将兵锋对准我们,我们的处境已十分危险,若不及时应对,只怕……”
面对许佶的这番话,庞勋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
他转身走到沙盘前,目光扫过徐宿地区的地形,冷声道:
“王仙芝向东突围,必是冲着楚州和扬州而去。”
“我们若继续攻打彭城,只会陷入孤立无援,多方围剿的境地。”
“传令下去,三军连夜拔营北上,我们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必须尽快脱离官军的包围。”
庞勋话音刚刚落下,便见许佶眉头紧皱:“北边有天平军和淄青军,恐怕不是好去处……”
赵可立与张琯对视,也纷纷点头附和。
只是面对他们的担心,庞勋冷哼道:“诸镇是什么德行,你们难道都不清楚?”
“天平军和淄青军在兵册上仅有兵卒万余人,其中多少兵额被世家子弟霸占领饷?”
“一味逃亡,只能落得丧家犬的下场,再说南边毒蛇毒瘴遍地都是,去了南边又有什么好的?”
“趁此机会,向北伏击天平军或淄青军,缴获大批甲胄后,进入天平军和淄青军境内劫掠割据,再请表朝廷招安才是正道!”
庞勋话音落下,许佶三人面面相觑。
不过不等三人开口附和,庞勋接着又冷笑道:“王狗不义在先,那就不要怪我不义在后了!”
他目光看向三人,接着说道:“稍后让军中将士出营时点燃火把,向东走去。”
“倘若赵黔率兵出城追击,我们趁机设伏反击。”
“若是赵黔没有出城,那也必然会将我军动向转告诸镇。”
“那王狗不是要去东边的楚州吗?那我就让官军都知道,我们都要走东边。”
“到时候官军松懈,而我军向东走十余里后北上转进,寻找地方埋伏天平军和淄青军,必然成功!”
许佶三人听到庞勋的计谋,脸上顿时浮现欣喜,随后连忙作揖:“末将领命!”
眼见三人同意,庞勋立即发出军碟,准备带领手中这万余兵马连夜北上,打官军个措手不及。
随着银刀军连夜拔营北上,行军队伍手中火把而闪烁的火光,很快便引起了彭城守军的注意。
“他们要突围?”
马道上,赵黔扶着女墙观望城外银刀军动向,身后是举着火把的两名长山都列校。
“都将,我们要不要出城突袭他们?”
“是啊都将……”
两名列校心头压着火气,可赵黔却抬手制止道:
“我们的职责是守住彭城,等待使相他们率兵抵达,提供粮草。”
“倘若贸然出城突袭,结果中了庞勋等贼寇的计谋,岂不是耽误了大事?”
赵黔跟着王式那么些年,别的没学到,但稳扎稳打却是刻在骨子里的。
两名列校见他如此,当即也不再劝说,而赵黔则是看向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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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二人闻言应下,紧接着放飞了城内剩余的所有信鸽,将庞勋向东撤军的消息传告诸军。
不过这些信鸽都是飞往各镇治所,再由轻骑追上诸镇兵马告知,所需时间不少。
在此期间,赵黔准备等到天明,然后先派人出城探查下情况。
时间在推移,赵黔返回城楼内假寐,貌似只过了片刻,但天却已经亮了。
苏醒后,赵黔顶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开始指挥塘兵出城。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百余名塘兵便将彭城附近十里探查了个明白。
银刀军遗留的军营空空如也,他们的足迹也是朝东边走去。
得知四周已然安全,赵黔与孟球商量过后,便决定派出轻骑南下,将此事提前告诉南边的令狐綯,以免淮南镇收到信鸽后耽搁要务。
在他们派出轻骑南下的同时,宣武及淮南等诸镇却推进神速。
原本失陷于王仙芝的蕲县、临涣县,分别被忠武军的王从简,宣武军的李福收复。
王仙芝并未留下太多盗寇防守这两座县城,因此王从简和李福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二人迅速派出快马,向令狐綯汇报此间情况。
彼时令狐綯与李湘刚刚会师于虹县,得知王从简与李福汇报之事后,他顿觉不妙。
“可有彭城的消息?!”
行军路上,令狐綯勒马质问身旁都将,几名都将纷纷摇头,而杨复恭则是皱眉道:“使相莫不是担心乱兵突围?”
“正是!”令狐綯虽然不长于军略,但也不是庸才。
王仙芝在几座城池都未留有重兵,而今蕲县又轻易收复,运河复通。
若是他们想要以阶段漕运来挟持朝廷,那是断不可能轻易放弃蕲县的。
如今符离县近在眼前,乱军能行动的空间渐渐变小,各镇官兵不应该没有消息才是。
想到这里,令狐綯只觉得眼皮不断在跳,但苦于没有确切情报,令狐綯只能继续指挥大军向符离县包围而去。
大军行军近三个时辰,直到黄昏扎营时,才有快马从南北分别冲回营盘内。
“使相,徐州团练使孟球派出塘兵,与我军塘骑接触,称那庞勋舍弃彭城而东走,恐去下邳或海州。”
“使相,彭城信鸽送抵扬州,扬州派出加急传信而来,称庞勋弃彭城而走下邳。”
一南一北两支塘骑队伍将刚刚获得的情报送抵军营,情报的内容则是搅乱了令狐綯的计划。
想到这里,他不假思索的站起身来,用手将沙盘上的军旗重新布置。
待到布置结束,他这才背对着杨复恭与李湘二人吩咐道:
“传令,着义成军节度使李荀率军收复丰县、沛县、砀山县及萧县,查探是否有乱军动向。”
“着天平军节度使杨公汉率军南下驰援彭城,再以淄青军节度使李璲调兵南下驻守海州,勿要让乱兵夺舟船出海逃亡。”
“传令宣武军李福、忠武军王从简收复符离,令淮南右兵马使王念驻兵,戒备贼兵南下突围。”
三言两语间,令狐綯大致做好了所有安排,随后看向李湘:
“你现在率领八百精骑往泗州而去,小心乱兵设伏。”
“末将领命!”李湘不假思索的应下,随后接下军碟,调动兵马往泗州赶去。
眼见令狐綯做完一切,杨复恭这才皱眉道:“这王仙芝与庞勋果真狡诈之徒,海州及楚州、泗州不利于我军精骑纵横,他们想用水网限制我军精骑。”
“嗯……”令狐綯颔首回应,眉头紧皱道:
“地方就这么大,老夫倒要看看他们能跑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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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东市,晨曦初露,卯时的城门刚刚打开,城内的百姓却已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随着“王庞兵乱”的消息传入长安,漕运被切断的噩耗也随之传遍大街小巷。
百姓们纷纷涌向各坊的粮铺,试图抢购粮食以应对即将到来的粮价飞涨,但他们始终还是慢了一步。
“我家要六斗粟米!”
“我要五斗!”
“两石!我要两石!”
粮铺前,百姓们争先恐后地叫喊着,声音中充满了焦虑与绝望。
面对他们的焦急,粮铺的伙计却冷冷地站在门口,将写有“斗米二百钱”的木牌插入粟米堆中,随后高声宣布道:
“不要抢不要抢,价格改了,现在是每斗二百钱!”
“什么?!”
“你们这不是抢钱吗?!”
百姓们闻言,顿时炸开了锅。
有人愤怒地指责粮铺趁火打劫,有人则绝望地摇头叹息。
粮铺的伙计却毫不在意,冷冷地回应:“能买就买,不买就滚!”
在这长安城中,普通百姓卖卖力气,一个月也不过挣得六七百钱。
如今一斗米便要二百钱,一个月的工钱只能买三斗米。
这点粮食,如何够一家数口食用?
不少百姓顿时觉得天塌了,心中充满了无助与绝望。
“这可怎么办?一斗米二百钱,我们一家五口,这点米连半个月都撑不过去!”
“朝廷呢?朝廷不是有粮仓吗?为什么不放粮平抑粮价?”
面对斗米二百钱的粮价,不少百姓只能寄希望于朝廷,但他们的期盼注定要落空。
漕运被切断,洛阳与关中的粮食供应陷入瘫痪,朝廷的粮仓面对这样的局面,也无法做到顾忌关中数百万百姓。
百姓们惶恐不安,只能争先奔走,哪怕只能寻到稍微便宜些的粮食也好。
在他们四处奔走时,长安东市粮铺不远处的马车内,身穿蜀锦的两名肥胖男子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他们手中各自握着一份账册,上面记录着今日粮价的涨幅。
“我看这粮价,还能再涨一涨。”
“涨太多了,恐怕会引起朝中官员的不满。”
两名富商在马车中对话,但先开口的那名富商却轻笑道:
“只要把北司和南衙打点好,又有什么不能涨的?”
“稍后你我各带金银粮食去北司和南衙那几位内相、宰相府中走动走动,不怕卖不了粮食。”
“这能行吗?”对面的富商面露迟疑,结果却迎来对方的嗤笑。
“只要钱粮给够,这群官员根本就不在意这群贱民的死活!”
谈话间,两名富商当即拍板,分别向北司的王宗实,南衙的路岩府上送去金银粮食。
王宗实照单全收,路岩则是推脱几分,宽慰他们说粮价飞涨乃时局所致,而非人力能阻止。
意思如表面那般,算是同意了他们抬高粮价的举动,就是他不收钱粮的举动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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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便如此,长安及关中的粮价还是不可避免的涨了起来。
面对两都粮价飞涨的结果,哪怕是不喜欢上朝的李漼都不免召开了常朝。
百官再度齐聚紫宸殿,而李漼高坐金台之上,面上平静,心里却十分忐忑。
尽管已经有了对乱兵动手后所造成结果的准备,但事情真正发生时,他却还是不可避免的忐忑起来。
感受着心里的不安,他扫视着殿内的百官,缓缓开口询问道:
“庞勋与王仙芝之乱,究竟需要多久才能平定?”
几日前擢升为同平章事,眼下担任兵部尚书兼宰相的路岩闻言,立即站出队列,作揖行礼的同时语气自信道:
“陛下,只需一个月,诸镇必能平定此乱!”
“恐怕不然!”
面对路岩的自信,身为兵部侍郎的高璩却毫不客气地站了出来,与其唱起了反调。
眼见这两人又吵了起来,朝臣们纷纷侧目,而此时的高璩也面色凝重的向李漼作揖起来。
“陛下,庞勋的银刀军与王仙芝的天平乱兵皆狡诈多端。”
“眼下诸镇尚未与乱兵交锋,无法判断其真实实力,更无法断言何时能结束战乱。”
朝臣们闻言,纷纷点头附和。
他们大多认可高璩的谨慎态度,而非路岩的盲目自信。
路岩感受到朝臣们轻蔑的目光,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怒火,但他强压脾气,继续向李漼陈述自己的观点。
“陛下,臣有三胜三败论,可证官军必胜,贼军必败!”路岩挺直腰板,语气铿锵有力。
“路相请说……”李漼来了兴趣,而路岩也随即阐述起了他的三胜三败论。
“官军甲胄齐全,久经操训,此为胜一。”
“官军粮草充足,各镇节度使皆有兵略,此为胜二。”
“官军有朝廷指挥,朝廷有陛下坐镇,此为胜三。”
说完了三胜,他顿了顿后继续说道:“反观贼军,其内部势力多股,难以整合,此为败一。”
“王仙芝与庞勋皆乃鼠目寸光之徒,竟固守与官军为敌,此为败二。”
“贼军劫掠徐宿,而徐宿二州诸县因去岁洪涝遭灾,当地粮草不足,贼军粮草必然难以为继,此为败三。”
路岩细数自己的三胜三败论,面露自信,仿佛贼军的败亡已在眼前。
只是不等他骄傲,高璩却又毫不留情地向他泼了一盆冷水。
“路相所言,未免过于乐观。”高璩冷冷说道:
“贼军若突围化作流寇,这才是对朝廷最大的威胁。”
“倘若各州府县皆被劫掠败坏,必然影响今年的赋税。”
“此外,徐宿地区不仅是漕运要道,还是产盐要地。”
“此处战乱每持续一天,朝廷的损失便数以万计。”
话音落下,高璩转身向李漼作揖,语气恳切:“陛下,臣建议派人招安王仙芝和庞勋,授予他们刺史之职,要求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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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既可平息战乱,又可减少朝廷损失。”
面对高璩的这番话,李漼却眉头紧锁,面上流露出些许不喜。
他自然知道高璩的建议并非没有道理,但他心中却有一股身为天子的傲气。
他可以容忍自己向河朔三镇服软,也可以向河陇的刘继隆低头,但面对王仙芝和庞勋这两股“小小贼兵”,他绝不可能低头。
“贼兵若作乱便招安,那天下盗寇岂不纷纷效仿?”
李漼冷冷开口,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朕依旧认为,必须将贼军彻底剿灭,以儆效尤!”
“陛下……”高璩试图解释,可李漼却直接看向蒋伸:
“户部调拨七十万贯,派遣员外郎郑畋前去关东犒军,务必激励将士,早日平定叛乱!”
蒋伸闻言,当即与队伍之中靠后的一名三旬官员走出作揖,将旨意接下。
不过接下旨意后,蒋伸又提起了关中和洛阳的粮食问题。
“陛下,如今两都粮价飞涨,百姓怨声载道。”
“若不及时平抑粮价,只怕会引发更大的动荡。”
李漼点了点头,不假思索:“传令各州县开仓放粮,平抑粮价,另严查囤积居奇者。”
“陛下英明……”
朝臣们纷纷唱礼,但心中却各怀心思。
蒋伸无奈,当即只能继续作揖道:“陛下,各州县粮食不足,莫说要平抑各县粮价,便是平抑长安粮价都尤为不易。”
“眼下唯有从河东、剑南调粮,但粮道粮价并不便宜,运抵关中后,恐怕也无法平抑粮价太多。”
“那有什么办法?”李漼眉头紧锁,他并不了解各县储粮数量和长安所消耗。
如今蒋伸把问题提出来,李漼无法解决,自然要询问群臣。
闻言,蒋伸只能试探着说道:“陛下,不如派遣官员,向陇右采买粮食,以此平抑关中粮价……”
“你说什么?”李漼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尽管他喜欢看刘继隆写的话本,但他心里却还是抵触和刘继隆接触的。
与陇右买卖粮食,那不就是资敌吗?
待到日后陇右不断强大,关中必然深受其害。
“陛下,此乃无奈之举……”蒋伸叹了口气,十分无奈。
大唐本就积弊,会昌虽然短暂中兴,可后续的大中却因为应对王守文之乱、裘甫之乱和党项之乱,不断对百姓加税。
百姓因此流离失所,中原及江南的生产遭到破坏,使得漕粮北运数量十分有限。
加上大唐与大礼在西南大打出手,以至于物价常平的剑南道都粮价飞涨。
虽说高骈大胜后,剑南道粮价短暂回落,但谁又知道祐世隆会在什么时候继续用兵呢?
蒋伸正是因为清楚这些,才会无奈建议朝廷向陇右采买粮食。
蒋伸的无奈被李漼看在眼里,他心里又何尝不知剑南与河东拿不出粮食,但让他派人去与刘继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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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头紧了紧,最后却又无奈松下,心头暗叹罢了。
“礼部侍郎杨知温,左神武统军张淮铨何在?”
“臣在……”
队伍中,杨知温与张淮铨先后走出,李漼则是开口看向蒋伸:“户部及度支还有钱帛几何?”
“回陛下,有钱二百四十余万缗,布绢绸缎数量不一,大概值钱百万缗。”
“嗯……”李漼沉吟片刻,随后才看向杨知温与张淮铨道:
“以你二人为采访使,以右神武军为护卫,押运绢帛绸缎往陇右去,自陇右采买粮秣而归,知否?”
“臣等领旨……”
杨知温与张淮铨作揖行礼,而之所以选择他们,也是李漼深思熟虑的结果。
张淮铨是张议潮长子,刘继隆必然不会为难他,而杨知温对朝廷忠心,且与刘继隆有旧,自然也不会遭到为难。
若非考虑到封邦彦和张议潮需要留长安为质,李漼都准备派这两人去了。
这般想着,李漼也渐渐安下心来,随后对蒋伸说道:
“陇右之粮采买到来前,各仓暂不放市。”
“臣领旨……”
李漼不确定刘继隆是否会卖粮食,万一他不卖粮食,而京畿粮仓的粮食又拿去平抑粮价,这岂不是坐看京仓空虚吗?
所以在陇右粮食运至关中前,他暂时不会考虑放京仓粮食来平抑粮价。
在他这般想着的时候,却见紫宸殿正门出现了田允的身影,并且神色有些焦急。
“陛下,臣有事启奏……”
田允焦急作揖,吸引了殿上群臣目光。
“准!”
李漼颔首,田允见状便快走进入殿内,随后走上金台,对李漼恭敬作揖道:
“陛下,刚才宣阳坊传来消息,裴相病卒府中……”
田允的话说完,李漼却是愣住了。
不止是他,殿内听到的不少臣工纷纷愣住,面露惋惜。
裴休毕竟算是李德裕之后,稍微能对漕运和财政改革的能臣。
尽管效果远远没有达到挽救大唐国祚的程度,但却令人敬佩。
“传朕旨意,辍朝三日,另追赠其为太尉,河东县侯……”
李漼深吸口气后,最终还是给了裴休该有的待遇,同时对田允交代道:“此事,法海禅师可曾知晓?”
“暂时不知……”田允摇了摇头。
法海禅师在未出家前是宰相裴休的长子,俗名裴文德。
十年前他前往江南润州,将泽心寺修葺后,便将泽心寺更名为金山寺,听闻修葺金山寺时遇到白蟒伤人,他以禅杖降服白蟒,将其赶入长江之中,使润州百姓安居乐业。
李漼近年来对佛法痴迷,几次邀请法海入长安而不得。
如今询问田允,也是想着借裴休去世的消息,请法海来长安做场法事,顺带与其探讨探讨佛法。
“将此时告诉法海禅师,请其至长安为裴相行场法事。”
“是……”
田允应下,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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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位不可缺,今日擢兵部侍郎高璩为同平章事,入南下与诸相共事……”
“谢陛下隆恩!”
高璩躬身作揖,路岩则是脸色难看。
高璩本就喜欢为难于他,如今入了南衙,恐怕还要继续与自己为难下去。
皇帝此举,恐怕是不放心自己,想利用高璩来制衡自己……
这般想着,路岩只觉得心里憋了口气,不知道该如何吐出。
“散朝……”
“上千万岁寿!”
随着李漼走下金台,群臣纷纷躬身唱礼,待李漼消失后,群臣方才退出紫宸殿。
张议潭年纪太大,自从三年前大病过后,便已经不再上朝。
朝廷将他留住,也只是为了以他为河西人质罢了。
因此张议潮下朝后,只能与张淮铨一同回家,至于张淮鼎则是留宿外廷,负责外廷班值及戍卫。
二人乘车返回宣阳坊府邸,路上还见到了裴休的府邸。
只见裴府之人已然披麻戴孝,看得张议潮忍不住叹气:“人死魂归故土,落叶归根,不知你我父子,可还能返回沙州……”
“阿耶,我们还回沙州作甚?”张淮铨如今也年近四旬,可身上却比曾经多了些市侩,少了些憨厚。
“毕竟是你我家乡……”张议潮叹了口气,心里自然知道张淮铨的想法。
自从张淮鼎获得从龙之功,擢升神武大将军后,张淮铨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凭借手中的一千五百左神武军,便是北司宦官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的称呼其为张统军。
“百姓困苦,不要太过为难他们了……”
张议潮突然叹气说着,张淮铨连忙点头:“阿耶放心,我等只收那些商贾的打点。”
张淮鼎和张淮铨两兄弟并不愚笨,知道兵权的重要性,因此他们对麾下兵卒极好。
不过朝廷的军饷是万万不够收买人心的,也不够二人用度,因此二人常从商贾手中收受打点。
张议潮劝过,但并没有什么作用。
人言“女大不中留”,却不提“儿大父难制”。
张议潮老迈,渐渐管不住他们了。
他如今能做的,便只有在言语上约束他们,心里期盼着二人不要为他张氏招灾。
好在河陇有刘继隆和张淮深,即便朝廷有人要对付自家两个儿子,也起码会顾忌河陇的张淮深他们,不敢做的太过分。
这么想着,张议潮对张淮铨提醒道:“此次你与杨知温往陇右去,莫要凭身份去招摇,知否?”
“阿耶放心,某可不敢在那刘继隆面前招摇。”
张淮铨还是清楚他与刘继隆之间差距的,毕竟他曾经也见过陇右的军势。
如今庙堂上都说陇右有强兵五六万,而他不过是个左神武统军,麾下才一千五百甲兵,如何敢在刘继隆面前招摇。
“司徒,我们到了……”
马车停下,车夫搬下凳子,扶着张议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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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往府内走去,却见马蹄声在身后响起。
“阿耶、阿兄等等我!”
张淮鼎的声音响起,二人回头便见身穿紫袍的张淮鼎翻身下马,将马缰丢给了车夫。
“阿耶,我听闻阿兄与杨知温要往陇右去,有些事情需要和阿兄交代。”
张淮鼎身上充斥着市侩与虚伪,这让张议潮眉头微皱,只得提醒道:“不要胡来害你阿兄。”
“阿耶哪里的话。”张淮鼎有些尴尬,但张议潮却不理睬,只是看向张淮铨:
“稍后来你伯父那,我有手书需要你帮我送给牧之。”
“是……”张淮铨恭敬应下,随后便见张议潮先一步走入张议潭府内。
眼见自家阿耶走了,张淮铨这才看向张淮鼎:“二郎,你要让我干什么?”
“帮我把这份手书交给刘继隆,放心吧阿兄,我不会害你的。”
张淮鼎拿出一份手书,张淮铨想也不想的放到怀里,随后才询问道:“你写的什么?”
张淮鼎没想到张淮铨居然会询问自己,但他还是解释道:
“你我手中虽有神武军,可神武军毕竟不过三千兵马,与神策军相比还是差了些。”
“你我要想再往上,唯有在外朝培养帮手。”
“我虽嫉妒大兄与刘继隆,但也只有此二人能帮你我。”
“你只管将书信拿给刘继隆,他看后自然会给我回信。”
张淮鼎说罢,张淮铨也不曾怀疑,点点头道:“既然无事,那我便先去寻阿耶了。”
“去吧,我也回宫当值了。”
张淮鼎颔首,眼看着张淮铨离去,随后才从车夫手中接过马缰,上马往大明宫赶去。
不过两刻钟,他便策马返回了建福门,下马往宫内走去。
“将军!”
驻守建福门的神武军将士作揖行礼,他颔首回应的同时,目光投向了建福门内的宫中。
不少伶人与乐师正在往咸宁宫赶去,而他们的身影令张淮鼎面露不屑。
所谓天子,也不过是听曲看戏之徒。
若非王宗实等人拥立,其人也不过是个贤王罢了,何来天子之名?
想到自己如今仅有神武大将军之职,比之王宗实、王茂玄等人差之久矣,张淮鼎便心有不甘。
“我若有河陇助力,日后为何不能效仿王宗实他们拥立皇子,独揽从龙之功?”
思绪间,张淮鼎的心思早已飞到了张淮铨身上的那封信上……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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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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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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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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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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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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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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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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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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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噼里啪啦……”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月光微弱地洒在大地上,仿佛成了唯一的光源。
可是自从人类学会了驾驭火焰,火光便驱散了黑暗,成为了夜晚的第二道光源。
只是在这乱世之中,火焰最大的作用,却是在战争中燃烧一切。
“不要啊军耶们!”
“我家女子还小啊!军耶!”
“直娘贼的,阿耶们南下为你们杀贼,让你家女子伺候伺候怎么了?!”
“滚!!”
冲天的火光照亮了方圆数里,将夜空染成了血红色。
女人的凄厉惨叫声与男人的哀嚎求救声交织在一起,刺破了夜的寂静,惊起了无数飞鸟。
黑夜里,这座无名的村庄在火海中颤抖,仿佛人间炼狱。
一间破旧的茅屋内,女子被数名天平军兵卒粗暴地按在榻上。
她的衣裳被撕得粉碎,露出小麦色的肌肤。
女子的眼中满是恐惧与绝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声音嘶哑地哀求:“求求你们……放过我……放过我……”
“直娘贼的,这女子皮肤还挺滑的!”
她的哀求没有换来救赎,只换来了兵卒们的狞笑。
他们毫不理会女子的痛苦,只顾发泄自己的欲望。
女子的挣扎与哭喊不仅没有唤醒他们的良知,反而激起了他们的兽性。
破屋的窗户被火光映得通红,女子耳边除了自己的哀求声,便只剩下兵卒们的污言秽语。
“叫啊!再叫大声点!”一名兵卒狞笑着,手中的动作愈发粗暴。
另一名兵卒则喘着粗气,嘲笑道:“这娘们儿还挺倔,不过越倔越有意思!”
女子的声音渐渐微弱,眼中的光芒也逐渐黯淡。
她的身体在兵卒们的蹂躏下,仿佛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几名兵卒发泄过后,系上革带,心满意足地走出破屋。
相较屋内,屋外的景象更加触目惊心……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无数身穿破布衣的村民尸体,鲜血染红了土地。
好几间破屋被点燃,火光冲天,畜舍被破坏,牲畜被宰杀,米缸被砸破,粮食洒了一地。
上百名天平军兵卒在村中的晒场上忙碌着,喜笑颜开地制作饭食。
他们仿佛对眼前的惨状视而不见,只顾着享受这场“胜利”带来的快感。
这并不是所有的兵卒,还有少量兵卒留在了其余的破屋内,继续发泄着自己的欲望。
十几间还算完好的屋内,不断传出女子的求救声和哀求声,可这些声音却成了兵卒们取乐的笑料。
“听!那屋里的娘们儿叫得可真带劲!”一名兵卒指着不远处的一间屋子,哈哈大笑。
另一名兵卒则舔了舔嘴唇,猥琐地说道:“待会儿我也去试试,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带劲!”
“哈哈哈哈哈……”
他们的笑声在夜空中回荡,与女子的哀求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天平军的旌旗在火光下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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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兵卒并非南边的乱兵,而是从天平镇走出,奉命驰援徐州的天平正规军。
他们本该是保家卫国的将士,如今却成了烧杀抢掠的魔鬼。
那些在本镇之中还需要顾忌的事情,到了镇外便可无法无天。
不管是奸淫掳掠还是杀人放火,只要他们想做,便没有人敢约束他们!
时间在流逝,夜幕下的村庄逐渐在火海中逐渐化为灰烬,女子的哀求声也渐渐消失,只剩下兵卒们的狞笑和火焰的噼啪声。
这场惨剧,不过是乱世中的一幕缩影,无人会在意这群村民的死活……
“直娘贼的,他们比我们都还狠!”
夜幕下,几名匍匐草丛中的银刀军兵卒忍不住咋舌,但其中的老卒却嗤笑道:
“我们都在徐州,还得靠徐州的贱民耕种织布来生活,自然不会做这种事情。”
“但若是要出镇作战,谁还管那些镇外的贱民死活?自己痛快不就行了!”
老卒的话让刚刚从盗寇被选为银刀军的几名兵卒咽了咽口水,他们几人相互对视,只觉得自己昔年身为盗寇时的行为,与这牙兵相比,却也算善人了。
“行了,差不多探查清楚了,留五个人守着,剩下的跟我回应。”
老卒交代几句,随后便带着五名塘兵摸索着离去。
两刻钟后,他们找到了自己藏起来的挽马,骑着挽马向南边狂奔。
走走停停半个时辰后,他们南下近二十里,往旁边的山林钻了进去。
不多时,前方开始出现马匹的唏律声。
“谁!”
“挟马都第二团第二队三伙伙长!”
黑暗中,两方交谈间,火光忽然出现。
几名银刀军抬了抬下巴,示意道:“进去吧!”
“是!”老卒带着几名新卒连忙进入山谷中,不多时便见到了躲在山林中的同袍们。
三千多银刀军及近万盗寇藏匿其中,他们被带到了庞勋等人面前。
“前方情况如何?”庞勋询问老卒,老卒连忙解释:
“回节帅,前方有约二百人的前军,塘兵十分松懈,距离中军多远,某等不曾知晓。”
老卒汇报结束,随后便自觉的离开了原地。
“直娘贼的,这二百人肯定是塘兵或前军,距离中军不会太远,趁着还有两个时辰天亮,突袭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许佶忽然开口,庞勋闻言也是缓缓颔首:“传令三军,即刻动身!”
随着庞勋话音落下,山林之中的银刀军开始起身向北行军。
二十里不到的路程,对于急行军的银刀军和盗寇们来说,本不算遥远。
可庞勋下令在两个时辰内走完这段路,务必在天平军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发动突袭,因此军中的都将们不断催促,队伍行进的速度快得惊人。
马蹄声、脚步声混杂在一起,仿佛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
不过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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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喘着粗气,脚步踉跄地落在队伍后面,最后慢慢消失在夜幕中……
庞勋对这些掉队的人毫不在意,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在他的催促下,三千银刀军在不到一个时辰内突袭到了那座燃烧着火光的村庄南面。
此刻这座村庄距离他们还有二里的距离,火势还在燃烧。
留守的五名塘兵被带到庞勋面前,他们的脸上满是疲惫,但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节帅,官军已经休息,村内毫无戒备!”
一名塘兵低声汇报,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
庞勋点了点头,目光冷峻地扫过村庄的方向。
他握紧了手中的刀,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拔刀,刀尖直指那座无名村庄。
“全军听令!”庞勋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杀入村庄,一个不留!”
“杀!!”
“呜呜呜——”
随着他的命令,银刀军的士兵们如猛虎下山般冲向村庄,盗寇们紧随其后,喊杀声与号角声震天动地。
村庄内的天平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喊杀声从睡梦中惊醒,慌乱地寻找武器和铠甲,但为时已晚。
“杀了他们!”
“把列校留下来,节帅有话审问!”
“直娘贼!”
三千银刀军涌入村庄之中,在盗寇们的协从下,不断砍杀着所有天平军兵卒。
火光中,鲜血飞溅,惨叫声此起彼伏,无数盗寇都在争抢那些甲胄,渴望依靠甲胄来成为银刀军中的一员。
庞勋骑在马上,驻足于村外,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半个时辰过去,村庄内的惨叫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银刀军士兵们的欢呼声。
战斗结束后,银刀军的士兵们开始清理战场。
他们将尸体堆在一起,将破屋的茅草和柴火丢到尸体上,随后点燃火焰,将所有尸体焚烧起来。
火光映照在他们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
“节帅,这是这支天平军的列校!”
天色微微亮起,几名银刀军士兵在赵可立的率领下,押着一名天平军的列校来到庞勋面前。
那列校满脸血污,身上不少伤口都结痂,甲胄也早被剥去,双手被绳子紧紧束缚。
此刻他望向庞勋的眼中充满了恐惧与不甘,但却不敢有丝毫反抗,因为他看到了庞勋身后的武宁军与银刀军旌旗。
他顾不得猜想这支乱兵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眼下的他只想保住性命。
望着一言不发的他,庞勋语气中带着讥讽:“你们天平军不是自诩精锐吗,怎么如此不堪一击?”
这列校低下头,声音颤抖:“庞……庞节帅,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求您饶我一命……”
庞勋冷笑一声,随后质问道:“你们距离中军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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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了能活吗?”列校眼底闪过希望,庞勋颔首:“自然。”
“领兵的是我家杨使君,后方还有一千八百步卒,距离此地二十里。”
列校一股脑的将这些情报说完,不等他求饶,便见庞勋忽的拔刀朝他劈砍而来。
斗大头颅滚落地面,鲜血迸射丈许,溅到了不少兵卒。
“你也配与某谈条件?”
庞勋冷哼,随即用披风擦了擦刀身,随后将鄣刀归鞘,目光看向旁边的许佶:
“传令下去,派二百人换上这群天平军的甲胄和旌旗,往南走十里后在路旁休息。”
“其余人继续埋伏这村庄之外的官道左右,待他们到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末将领命!”许佶点头应诺,脑中则是在回想庞勋斩杀这名列校时的狠辣,心里不免升起一股寒意。
天色渐渐明朗,晨曦的微光洒在大地上,驱散了夜的寒意。
二百多名盗寇按照庞勋的命令,穿上了从天平军尸体上剥下的甲胄,手持天平军的旌旗,向南行进了十里地后停下休整。
他们的任务是伪装成天平军的前军,引诱天平军主力进入埋伏圈。
与此同时,庞勋率领三千银刀军及四五千盗寇,埋伏在官道两侧半人高的野草中,等待天平军主力到来。
伏击的关键在于耐心,因此庞勋不开口,无人敢质疑他的决策。
时间一点点过去,从天色微亮的卯时到午时,三个时辰缓缓流逝。
天空中的太阳逐渐升高,驱散了正月的余寒,也为埋伏在草丛中的银刀军和盗寇们带来了一丝温暖。
不过长时间的等待也让将士们渐渐感到不耐烦,有的甚至开始低声抱怨。
“怎么还不来?是不是绕道了?”
“是啊……”
“闭嘴!节帅自有安排,轮不到你们多嘴!”
不少盗寇发着牢骚,但很快便会迎来银刀军将士的呵斥。
被呵斥的盗寇只能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而在此期间的庞勋则依旧冷静地注视着前方,对将士们的焦躁毫不在意。
终于,在众人渐渐失去耐心的时候,官道的尽头出现了一队人马。
随着他们渐渐靠近,银刀军和盗寇们终于看清了他们的具体情况。
一千八百人分为一百八十队,每队有一辆牛车,车上堆满了甲胄和武器。
兵卒们只穿着胸甲,手持长枪,腰间别着短刀,步行在牛车两侧。
他们的披搏、铁胄、护裆、腿裙等部位的甲胄,以及弓弩箭矢等物,基本都放在了牛车上,显然是为了减轻行军的负担。
队伍中央,一名身穿绯袍的官员骑在一匹高大的突厥马上,显得格外显眼。
他身旁还有十几名精骑护卫,显然是这支天平军的主将。
庞勋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低声对身旁的许佶说道:“传令,半盏茶后吹响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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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许佶点头,迅速将命令传达下去。
草丛中的银刀军和盗寇们纷纷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天平军的主力渐渐进入了埋伏圈,却浑然不知自己正一步步走向死亡。
那名绯袍官员骑在马上,神情悠闲,仿佛对周围的危险毫无察觉。
时间点点流逝,当天平军的队伍走到庞勋设伏的这段官道时,数十名银刀军立马拿出号角将其吹响。
“呜呜呜——”
“杀!”
号角作响,三千银刀军与四五千盗寇纷纷起身,手执长枪、鄣刀、金瓜锤等等能用的兵器朝他们喊杀而去。
“敌袭!结六花阵!!”
“放箭!”
银刀军的喊杀声震天动地,正在赶路的天平军兵卒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彻底打懵了,慌乱中试图结阵并穿戴甲胄,但庞勋没有给他们机会。
三千全副武装的银刀军冲击上前,与他们短兵交击。
盗寇们手持弓弩,不断放箭来干扰这群仅有胸甲的天平军。
“怎么回事?!”
“前军为何没有消息传回?”
马背上,天平军节度使杨公汉十分慌乱,若非十余名精骑拱卫保护他,他恐怕在第一时间便中箭落马了。
“使君,快下令向北突围吧!”
久不经战事的天平军都将连忙劝解,杨公汉虽是节度使,但并不知兵。
如今见都将劝他突围,他顿时反应过来,连忙道:“突围,向北突围去滕县!”
“走!!”
得了军令,几名马背上的都将立马尝试向北突围。
他们骑在马背上,将杨公汉拥在中间,举盾防御着那不断落下的箭矢。
“拦着他们,别让他们突围!”
庞勋厉声下令,可盗寇们面对十余名精骑的冲击却显得唯唯诺诺。
哪怕是训练有素的银刀军,却也不敢在未结阵的情况下阻挡精骑们的冲击。
包围圈还未形成,杨公汉便舍下大军向北突围而去。
庞勋气得砍翻一名后退的盗寇,许佶等人则是骑上十余匹挽马,向北追击而去。
庞勋无奈,只得留下继续指挥大军围剿天平军的兵卒们。
“降者不杀!投降不杀!”
劝降声不断响起,失去了杨公汉及都将、列校指挥的天平军兵卒们很快体力不支,不少人纷纷选择投降。
眼见他们投降,银刀军的兵卒们连忙用绳子将他们束缚,而盗寇们依旧不守规矩,趁机抢夺牛车上的甲胄和武器。
战斗很快结束,一千八百被彻底击溃,数百具尸体横陈在官道上,将土地染成红色。
庞勋的目光投向那些抢到甲胄的盗寇,心里不由生出脾气。
“这群盗寇不堪用,还是得操训操训,不然迟早有一天要坏事!”
庞勋压住自己的脾气,而这时许佶等人也折返了回来。
眼见他们身后没有任何收获,庞勋就知道那杨公汉已经突围了。
“直娘贼!”
他忍不住扫视那四五千盗寇,心中暗骂无能。
几千人居然连十余骑都拦不住,竟然让天平军的主心骨逃了回去。
虽说心里生气,但庞勋却还是沉住气,与许佶、赵可立几人商量道:
“天平军大败,杨公汉必然会传书给各镇兵马,我们不能久留。”
“传令三军休整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北上,必须要趁官军反应过来前,将兖州、郓州、濮州的盗寇招抚至麾下,破城俘获甲胄才行!”
如今银刀军的甲兵已经达到了五千人,可庞勋并不满足。
甲兵与甲兵亦有区别,单凭他手中这群披甲盗寇的素质,若是堂堂之阵作战,恐怕会被其他藩镇的牙兵如砍瓜切菜般击溃。
他必须先获得大批甲胄,边走边操训兵马才行。
这般想着,庞勋当即抖动马缰,率领麾下兵马重新进入那残破村庄,在此休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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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九日,当庞勋在兖州境内击破天平军的同时,东进的王仙芝却也倒霉的和淮南军右兵马使王念撞到了一起。
两军于泗水旁的宿迁交锋,王念率三千淮南甲兵结大阵,自己亲率二百精骑掠阵。
泗水旁,王仙芝率领三千多甲兵坐镇中军,尚君长、尚让、毕师铎、曹师雄等将领各率一万盗寇结阵冲杀。
三千淮南军在泗水旁的平原上被盗寇重重包围,但他们宛若坚不可摧的石头,任盗寇一层层冲来,自是岿然不动。
王念率领二百淮南精骑为步卒掠阵,仰仗马力不断使用骑弓袭扰,偶尔换长兵冲杀。
数万盗寇被他率精骑蹂躏,交锋两个时辰却仅仅依靠套马索等物伏杀十余骑。
“直娘贼的,把军中的好马都聚在一起,阿耶亲自宰了他!”
马背上,王仙芝呼唤一声,柴存等人连忙将他们这一路劫掠所获的马匹凑在一起。
这些马匹,大部分都是河淮地区引入的突厥马,个头不算高大,比不上军马,但也勉强能充当乘马作战。
“杀!!”
王仙芝凑了百余匹突厥马,便率领精通马术的百余人向王念冲杀而去。
柴存见状,当即也指挥三千甲兵压阵,试图彻底击破这三千多淮南精锐。
甲兵压上,盗寇们自觉让出正面战场。
三千天平军持丈二长枪与淮南军的丈二长枪碰撞,无数盗寇改换软弓放箭干扰。
两军长枪碰撞,没有想象中的金戈铁马,只有枯燥且乏味的碰撞、推进、栽倒等画面……
相比较步卒碰撞的枯燥,战场外围的骑兵厮杀无疑更有看头。
两支精骑如两条游龙般在战场上交错冲杀,每一次交锋都伴随着金属的撞击声和战马的嘶鸣。
王仙芝骑在一匹突厥马上,手中握着一张硬弓,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他的骑射技艺了得,只见他在马背上左右开弓,箭矢如流星般飞向王念的方向。
可惜王念身穿厚重的甲胄,任由王仙芝箭矢再准,却也因力道不足而被甲胄弹开,未能造成任何致命伤害。
王仙芝见状,眉头微皱,但并未气馁。
他迅速收起弓箭,从得胜钩上抽出一根沉重的铁棍,大喝道:“随我冲!”
话音未落,王仙芝便率领着这临时组成的骑兵,如狂风般冲向王念的队伍。
两支骑兵瞬间短兵相接,铁棍与长枪碰撞,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王仙芝的铁棍挥舞如风,每一次挥击都带着千钧之力,将王念的长槊震开,期间他还游刃有余的将几名试图偷袭他的精骑击落马下。
面对王仙芝势大力沉的棍势,王念只能堪堪抵挡,而他们身后的骑兵也在激烈的交锋中不断倒下。
王仙芝一边战斗,一边高声喝道:“你这淮南的无名小卒,也敢与我争锋?!”
“王仙芝,你不过是个贩盐的草寇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也配称雄?!”王念忍不住嘲讽起王仙芝。
“你怕是还不知晓,你那家人早就被天平军逮住处死了!”
“你娘的头!”王仙芝双目赤红,不由加大手中铁棍力道。
两人的兵器再次碰撞,双方一时间难分高下。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王仙芝逐渐占据了上风。
与此同时,正面战场的三千淮南步卒也被三千天平军及数万盗寇重重围困,根本看不到胜利的曙光。
王念眼见形势不利,心中焦急。
僵持许久后,他用力挡开王仙芝铁棍,高声下令:“全军听令,撤!”
随着他的命令,跟随他身后的精骑迅速脱离战斗,不断往淮南步卒方向撤退。
王仙芝见状,当即挥棍高呼,示意麾下精骑展开追击。
两支骑兵在战场上展开了一场追逐战,尘土飞扬,马蹄声震天动地。
不过乘马终究是乘马,难以与军马对比马力。
军马更快一步,不断冲杀盗寇,随后冲入淮南阵中。
淮南军的步卒操训得当,迅速放开口子让王念率精骑进入阵中。
“向宿迁撤军!”
返回阵中,王念连缓一缓的时间都没有,便立即指挥淮南军向宿迁县边打边撤。
战场距离宿迁县不过四里,加上地势平坦,因此淮南军还能勉强维持阵型撤退。
王仙芝率领三千甲兵及数万盗寇如饿狼般咬死不放,淮南军不断有兵卒栽倒,随后被盗寇一拥而上的使用钝器砸死。
他们的甲胄被扒干净,片刻后就成为了盗寇身上的贴身之物。
王念看在眼里,急在心底,却丝毫没有办法。
好在平日操练得当,他们渐渐撤回到了宿迁城下,背靠城墙防守。
王仙芝眼见吃不下王念,当即也没有逗留,而是对柴存等人下令道:
“打扫战场,把甲胄和牛车、挽马车、粮草带走,半个时辰后继续南下!”
“末将领命!”柴存几人应下,而此时的王念眼看王仙芝麾下盗寇如潮水退去,这才有空打量起了四周。
二百精骑不足百人,三千甲兵仅存不到两千。
望着这一幕,王念心中憋着口气,十分难受。
“让宿迁县衙放出信鸽,提醒楚州、扬州诸县严防死守,再派信鸽前往宿州,告诉使相贼军试图向南突围!”
“是!”都将作揖应下,随后连忙安排去了。
数百只信鸽被放飞,朝着不同方向飞离宿迁县。
王仙芝带人打扫了半个时辰的战场,带着几十匹缴获的军马和上百辆挽马牛车及上千套甲胄向南突围而去。
王念不敢跟随,只能在宿迁县等待令狐綯军令。
庞勋与王仙芝一南一北,撤回虹县的令狐綯不断接到来自南北的急报。
“兖州急报,三日前乱兵北上,于滕县击破天平军,天平军节度使杨公汉仅与十数骑逃亡兖州治所瑕丘县。”
“两日前,乱军攻破滕县,北上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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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州急报,我师王念率军与贼首王仙芝战于宿迁,不敌乃撤城中,王仙芝南走,渡淮水,大掠淮阴、山阳二县。”
二月初二,当抵达虹县的令狐綯从杨复恭口中陆续得知庞勋与王仙芝踪迹时,他便知晓自己恐怕很快就要从讨击使的位置上下去了。
徐宿二州确实收复了,但贼军南北分军,大掠兖州与楚州。
这份战报交上去,朝廷必然不会满意,定然会派人裁换自己。
想到这里,令狐綯并没有觉得难受,反而觉得如释重负。
“传令泗州,命李湘召集淮南诸镇兵马拱卫扬州,另调忠武军节度使王从简率军驰援扬州。”
“此外,调淄青军李璲率军撤回沂州驻守,义成军李荀率军驰援兖州,天平军杨公汉集结兵马死守郓州。”
“传令宣武军节度使李福,率军严防曹州、宋州,绝不可让庞勋遁走。”
令狐綯不紧不慢的做好所有布置,随后他才看向杨复恭:
“某坐镇虹县,明日由杨监军率兵前往楚州,与王念会师后南下围剿贼首王仙芝。”
“此间战况,某会奏表长安,由长安定夺。”
“末将领命”杨复恭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局面摆在这里,令狐綯既然没有达成朝廷所期盼的目标,结局自然只剩调走这一条。
不多时,杨复恭走出衙门,而令狐綯也派人将其所写奏表送往了长安。
与此同时,从长安派往陇右的旨意也送抵了刘继隆手中。
“门下……”
陇右都护府正堂中,陈瑛正在诵读圣旨内容,刘继隆则是坐在主位,闭目养神的听着。
李骥、马成、尚铎罗、高进达、崔恕、曹茂等人各自坐在位置上,安静倾听着圣旨内容。
待陈瑛将圣旨内容诵读结束,刘继隆这才缓缓睁开眼睛,高进达也朝刘继隆称颂道:
“节帅高见,这贼军果然切断了漕粮,如今两都粮价飞涨,我军囤在渭州的粮秣皆可按照市价贩往长安。”
“朝廷既然想来买粮,那我们就按照每石一千五百钱卖给他们!”
高进达激动的语气颤抖,毕竟就当下的粮价,陇右多卖一石粮就能多赚一贯。
按照陇右市面和百姓手中的粮食,仅此一笔必能从关中获得数百万贯的财富,日后三年的军费度支便都有了着落。
“朝廷派杨知温与张淮铨前来,看来是准备和我打打感情牌。”
刘继隆不紧不慢的说着,但崔恕却笑道:“反正我们也要卖粮食,做个顺水人情也无妨。”
“这倒是。”高进达点头附和。
二人的想法,与刘继隆的想法不谋而合。
谁也不清楚王仙芝和庞勋能在徐宿闹多久,趁此机会贩卖粮食,赚取足够多的钱财来补贴军费度支也是好事。
这般想着,刘继隆便交代道:“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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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我军每年都有三百余万石粮食入仓,倒也不用担心粮食不够。”
陇右这个粮仓在刘继隆的经营下,不断创下产粮新高。
单说凉州便已经开垦有生熟近二百万亩荒地,整个陇右更是有一千二百余万亩生田及熟田。
大约再过两年,随着去年从西川获得的那十几万流民安定下来,熟田数量也会不断增长,河陇地区也将成为西域与关中的桥梁。
想到这里,刘继隆便不免惋惜。
历史上的河陇自从被吐蕃侵占开始算起,直到明初的这六百年时间里,不论是农业还是商业、手工业,几乎可以说没有任何发展。
哪怕中间西夏时得到了一定发展,却也因为蒙古的屠刀而再度破碎,人口比之唐末还不如。
即便有明清两代五百多年的努力发展,结果清末又因为内乱而再度破败。
好在自己来了,河陇的发展迎来了新的高度。
如今的河陇,如果算上河西归义军的人口,那大概能有一百一十万人口,耕地不下一千五百万亩。
这个水平,基本与清代雍正时期的人口耕地勉强打平。
除此之外,陇右和凉州地区的矿业开发,也被刘继隆提上了进度。
十四个州的矿工数量达到二万三千余人,每年开采的黄金、白银价值在十万贯左右,开采的铜锭制成钱后,价值在十五万贯左右。
除此之外,还有近千万斤的煤炭和碎石渣。
前者用于冶铁,取代木柴为百姓取暖。
后者可以用来铺设道路,兴修水利、屋舍、城池。
单说陇右及凉州的矿业,每年变能给陇右带来四十多万贯的收入。
成州和鄯州还有近三千名盐丁,每年产盐近五百万斤,不仅能解决陇右百姓的食盐问题,还能向外兜售上百万斤。
凭借井盐和盐湖,每年就能为陇右带来数万贯的境外收入。
陇右的石脂、朱砂、菜油、胡椒等商品所能带来的利润,更是在十数万贯之数。
这还不是陇右商品的全部,陇右的商品已经渐渐从农业商品,转变为手工业和纺织品。
随着西川大量人口迁入,不少技术性的工匠也为陇右带来了新的技术,促使手工业和纺织业高速发展起来。
陇右的蜡烛、米酒、瓷器、漆器、茶叶、龙须席及毛褐、毛纺等手工、纺织商品产量日渐走高。
刘继隆昔日令人修建的翻转水车被连接上石磨后,不仅可以用于粟米和小麦的加工,还能用于酿酒业、造纸业、制香业、榨油业,成为河陇地界手工业广泛使用的一项动力,比畜力更为便宜。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河陇的河流比较看季节,做不到南方河流的全年周而复始。
饶是如此,西川人口的流入,也推动了陇右的石工、玉工、木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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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于生产力向来落后的陇右来说,无疑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内容。
正如当下李商隐给刘继隆写来的文书所写一样:
“百姓迁入凉州,屯种既广,树艺益繁,所种小麦、青棵、粟谷、糜子等项,计下种二斗,收至一石三、四斗不等,经磨坊加工而得实粮石许……”
“其余各色种植亦皆丰厚,家给人足,莫不欢欣乐业,距盛况唯剩二三年,不输扬益也。”
文书中,李商隐认为再给凉州二三年时间,凉州便能发展为不输扬州、益州的富庶之地。
当然,这恐怕是文人夸张式的手法,至少刘继隆不觉得现在的凉州能与扬州和益州争论高低。
不过李商隐的这份文书,确实让都护府正堂内的众人更加高兴了。
“义山兄将这凉州经营的井井有条,看样子再过二三年,这凉州便要成为我河陇十四州的第一大粮仓了!”
高进达笑呵呵的说着,并没有什么调侃的意思,而是真心认为凉州会成为河陇第一大粮仓。
毕竟如今的凉州经过十数万人口迁入,当地人口已经达到二十二万,是名副其实的陇右道第一大州,重回昔年开元时期的地位。
以凉州草肥水美的情况,除非气候气温突然降低到宋末或明清那般,不然凉州的盛况还将维持二百余年。
相较于人力,自然气候和气温才是决定地方繁荣的因素。
如今的气候宜人,气温比后世还高,因此河西草肥水美,陇西如后世陇南那般湿润,陇南更是如四川那般潮湿,就连从沙州通往西域的路上,也是绿洲不断。
但若是自然气候和气温下降,即便达不到明末清初的那种程度,单说宋末的那种程度,就足够如何的陇右百姓迎来苦难。
摇摇头,将这些未来的事情抛出脑中后,刘继隆开始继续对高进达等人询问道:
“近来逃入陇右的百姓数量如何,河西可有什么变化,土浑讨击军与多康六岗有没有什么动静?”
四个问题分别指向四个不同的势力,对此高进达率先回答道:
“剑南道和山南西道逃入的百姓数量骤减,如今每个月也才有七八百人逃入境内,倒是关内道和秦陇二州逃入境内的百姓渐渐增多,每月多则千余人,少则四五百。”
关内道和秦陇二州人口本就不多,每个月逃亡数百乃至千人都是不小的规模。
正因如此,不免勾起了刘继隆的好奇心:“为何会有这么多人逃亡?”
“听闻是朔方军节度使张直方及天雄军节度使李承勋对百姓苛捐杂税过多,逼得百姓拆屋交税,卖衣还债。”
高进达随即解释起来,而这些消息则是让刘继隆精神了些:“多关注些,如果可以,最好派人挑拨挑拨当地的胡汉关系。”
如今陇右发展到瓶颈,四周除了比较鸡肋的吐谷浑外,其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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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若是朔方军和天雄军陷入内乱,那刘继隆就能名正言顺的攻占这些地方,扩大陇右的势力。
“节帅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曹茂提前高进达开口,同时作揖道:“朔方军境内的会州、灵州、北武州、盐州等地多是胡汉杂居的地方,加上朔方军只有镇兵五千人,胡杂但凡作乱,他们肯定镇压不过来。”
“若是能挑动会州、北武州乃至灵州的胡杂作乱,我们就有机会北上了!”
曹茂负责情报收集和监察百官,他若是想要挑拨朔方军镇内的胡汉关系,确实比较容易,只是刘继隆没想到这小子竟然看得这么远,早早就开始谋划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刘继隆笑着点头,随后看向李骥、马成及尚铎罗三人。
李骥作揖道:“张节帅最近都在西州忙于开垦熟地,恢复生产,没什么别的动向。”
他话音落下,马成也接着作揖道:“土浑讨击军按照您的吩咐,常派遣精骑及马步兵突袭那些土浑的小部落,虽然也有人因为冷瘴而病亡,但都护府也都做好抚恤了。”
“病亡的人多吗?”刘继隆眉头微皱,土浑讨击军的行军和训练强度并不大,这也是他考虑到高原反应后的安排。
如今土浑讨击军的那些将士已经在伏俟城生活了几个月,没想到还有人会因为高原反应而病故。
“前后几个月时间里,有七十六人病亡,都按照阵没的标准发放抚恤了。”
马成毕恭毕敬回答着,刘继隆颔首松了口气。
七十六人不少,但放在两万余人的军队中,那就不算多了。
想到这里,他看向尚铎罗,而尚铎罗负责的是多康六岗,也就是尚摩鄢那边的外交。
面对刘继隆的目光,尚铎罗摇头作揖道:“尚摩鄢一直在维西的金城驻扎,没有您的军令,他也没敢和南边的南蛮联系。”
“不过南蛮倒是一直在联系他,不仅想要采买军马,还准备与他联手进攻西川。”
尚铎罗带来了个重要的情报,刘继隆听后笑道:“看来祐世隆是被高骈打怕了,现在不敢去东川触眉头,只能去西川了。”
众人听他调侃祐世隆,纷纷跟着笑了起来。
笑容过后,刘继隆目光看向桌上那来自长安的圣旨,眼底有情绪流转。
半响后,他伸手提笔,并抽出了桌上的信纸,好似要写封书信:
“中原的火不够旺,看来我们得在西南给它添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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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上,李漼质问群臣,群臣皆默不作声。
这个问题不仅在皇帝看来令人无法理解,便是他们也无法理解。
令狐綯节制六镇,兵马五万之众,结果还不抵四万余盗寇。
现在不仅被庞勋设伏大败,丢失大半个兖州,南边的王仙芝也杀入楚州,直奔扬州而去。
原本以为徐宿之围解除,漕运能够恢复正常。
现在看来,漕运不仅不能恢复正常,就连扬一益二的扬州都要被贼寇纵兵劫掠。
想到这里,李漼的脾气也不免上来了,质问道:“诸卿为何沉默不语?!”
眼见皇帝生气,路岩率先走出安抚道;“陛下,此事实乃令狐使相疏忽所致。”
“臣建议诸镇严防死守,另罢令狐使相淮南节度使及诸镇节度使,河南东面讨击使等官职,调往凤翔担任节度使。”
“至于河淮平寇之事,臣以为,不如以宣武军节度使李福来统领诸镇剿贼!”
“陛下,臣以为不可!”高璩一如既往的驳斥了路岩提议的人选。
好在路岩这些天养气功夫见长,并未与他计较,而是向他作揖道:“高相以为如何?”
高璩并未理会路岩,而是对李漼作揖道:“陛下,臣以为李福虽有将才,但实无统筹全局之才干。”
“不如以朝中左金吾卫大将军王小年出任诸镇节度使,河南东面讨击使来平定贼寇!”
高璩话音落下,队伍中的王式心下一动,但他并未毛遂自荐,因为他清楚皇帝不太信任他。
不过相比较他的通透,庙堂上的不少官员纷纷点头,随后作揖举荐。
“陛下,臣以为王金吾可为讨击使平贼。”
“陛下,臣附议……”
“陛下……”
不少官员都站出来表态,李漼闻言略皱眉头,路岩察觉他表情不对,连忙道:
“陛下,不如以王式为淮南节度使,淮南道讨击使平贼,再以宣武军节度使李福为河南东面讨击使平贼如何?”
李漼闻言稍稍放心,随后目光看向蒋伸:“蒋相以为如何?”
“臣以为,此计不错……”
蒋伸毕恭毕敬的回答着,他不善兵略,这种事情他向来不怎么干涉。
李漼见状颔首,随后目光看向队伍中的王式:
“既然如此,便以王式为淮南节度使,淮南道讨击使南下,不日平贼。”
“臣王式,遵旨……”
王式站出来毕恭毕敬的作揖行礼,随后重新回到队伍之中。
与此同时,蒋伸也作揖行礼道:“陛下,日前秦州奏表,言陇右刘牧之已经接旨,只等朝廷所派采访使抵达渭州陇西县。”
“好!”李漼缓了一口气,心道总算听到了个好消息。
“既然如此,那依旧按照此前所定,以杨知温、张淮铨二人采买粮秣,以充实关中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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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领旨……”
向陇右采买粮食的事情,便如此被敲定,紫宸殿上群臣也纷纷松了口气。
原本以为将贼寇围剿于徐宿二州便能结束战事,结果现在王仙芝往扬州攻去,漕运依旧遭受威胁,时刻被截断。
不仅如此,就连运河上的粮船也被王仙芝所获,以至于两都粮价骤涨近半个月而不停,已经达到斗米四百钱的程度。
在京官员,也并非都是有权有势的存在,正五品以下不少官员都因为粮价骤涨而烦恼。
现在有了陇右的粮食,不管百姓能否吃到平抑后的粮食,但起码在京的官员们能保障吃食。
想到这里,许多官员如释重负,而李漼则是一如既往的结束常朝,往咸宁宫去了。
不过就在李漼他们结束朝会的同时,距离长安数千里外的淮南与河南却兵灾不断。
“夫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万民之天下也。然今天下,吏贪赋重,赏罚不平,民不聊生,天下怨嗟。”
“吾等义士,目睹此状,心如刀绞,故奋笔疾书,以讨无道,以正乾坤!”
“杀!!”
“嘭嘭嘭——”
咸通五年二月十五,王仙芝率军沿着运河南下,沿途劫掠的同时,趁机招抚淮南流民。
不过几日时间,白水塘(洪泽湖)与邗沟附近的盗寇,还有那些吃不饱的漕工便纷纷起义。
他们杀死漕运官吏,劫掠运河船只的粮秣后朝王仙芝投靠而去。
楚州盗寇、漕工与王仙芝合兵后,聚众近十万,皆以王仙芝为首。
得势之后,王仙芝想着朝廷已经将他打作叛军,也不再顾及其它,便于楚州山阳县发布檄文,斥责朝廷吏贪赋重,赏罚不平,自称均平天补大将军、兼海内诸豪都统。
檄文发出后,王仙芝沿着邗沟南下,不仅劫掠漕运船只,还趁机攻克宝应县,破衙门仓库,将粮食分发给宝应县内百姓。
三日后,大军南下围攻高邮县,而彼时李湘已经率领骑兵及扬子、广陵、六合等县官兵抵达高邮。
在王仙芝以十万之众强攻六千守军的高邮时,北边的庞勋也并未停下脚步。
二月初七,庞勋围攻瑕丘县的同时,招抚泰山群寇,聚盗寇三万之众,攻克瑕丘县,并纵兵劫掠兖州全境。
二月十二,义成军节度使李荀率领义成军进入兖州,庞勋得知后向北进攻郓州。
彼时作为天平军治所的郓州仅存甲兵一千五百,节度使杨公汉仅能守住郓州治所的郓城,庞勋率部先后攻克中都、寿张。
大野泽附近的盗寇得知庞勋名声,先后来投,庞勋聚兵五万之众。
二月十五日,李荀率六千义成军北上,与庞勋战于大野泽南部巨野县,李荀不敌败走,丧师近半,退往曹州。
几日后,宣武军节度使李福擢升为河南道东面讨击使,李福随即抽调宣武军各镇兵马,领精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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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行至曹州,义成军节度使李荀也简单整训了兵马,率四千义成军加入讨击军队伍,充当后军。
李福率领近一万八千兵马逼近中都县的消息,如同一道惊雷,迅速传遍了这座已然沦为罪恶天堂的城池。
中都县内,数万百姓在盗寇的欺辱下苦苦挣扎,女子被凌辱,男子被抢掠,街道上充斥着哭喊声与哀求声,混乱不堪,仿佛人间地狱。
庞勋得知李福率军前来的消息后,立即在县衙召集了许佶、赵可立、张琯、姚周、张行实、王弘立等六名将领。
众人齐聚一堂,庞勋将李福的动向告知众人,语气中带着一丝凝重。
许佶闻言,眉头紧锁,上前作揖道:“节帅,李福素知兵事,麾下又有精骑与上万甲兵,我军甲兵不过八千余,若与之正面交锋,恐非对手。”
“加之郓州能抢的地方已被我们抢得差不多了,若在此地与李福长期作战,粮草必然匮乏,最终难免惨败。”
话到此处,他却又顿了顿,继续说道:“不如往东边的齐州撤去,顺势攻入淄青镇,伺机南下。”
“如此一来,既可避开李福的锋芒,又能让朝廷知晓我们的厉害。”
许佶的话音刚落,左首第三席位的王弘立便站了出来,提出了不同的看法:“节帅,许兵马使所言有理,但前往齐州,恐被官军从郓州和沂州南北夹击,陷入被动。”
“不如趁李福尚未反应过来,我军向东南经过兖州,进入沂州,先破了南北夹击中南边的沂州兵马。”
“如今沂州仅有淄青军李璲的四千兵马,我们大可劫掠沂州,做出南下姿态,将战火引向王仙芝所在的扬州。”
“等到李福转进扬州,我们则可趁机北上进入青州,劫掠淄青诸州。”
“若是朝廷围剿我们,我们则向西进入兵力空虚的义成、宣武镇。”
“若是朝廷招抚我们,我们则立马提出请表节帅您为淄青节度使或武宁军节度使的条件。”
“好!”王弘立的提议让众人眼前一亮,许佶也颔首道:“这办法不错,只要进入了青州,届时我们完全可从青州向西攻入淄州、齐州,经郓州后攻入濮州、滑州,威胁东都洛阳。”
“如此既能避免被官军围剿一处,还能破解朝廷南北夹击我们的手段。”
庞勋听着王弘立与许佶的分析,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当然,这一计划中最令他心动的还是能将祸水南引给王仙芝,以报当初王仙芝祸水北引之仇。
想到这里,庞勋拍案而起,果断下令:“就依王都将之策,挥师向东南进攻沂州!”
许佶、王弘立、赵可立等人闻言,纷纷作揖称赞庞勋英明,随后退下发布军令。
两个时辰后,庞勋的军令传遍三军,愿意南下的将士纷纷整装待发,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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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庞勋率领八千银刀军及三万盗寇南下,余下近两万盗寇则占据了郓州、兖州被攻下的四个县,继续享受他们的“胜利果实”。
翌日,庞勋率领的三万余大军浩浩荡荡向东南进发,目标直指沂州。
与此同时,李福率领的精锐大军也进入了郓州,连续收复巨野、寿张、中都等数座城池。
宣武军与义成军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百姓们以为救星终于到来,纷纷涌上街头,眼中满是期盼。
只是他们很快发现,这些所谓的“官军”,与盗寇并无二致。
李福麾下的宣武军与义成军,不仅没有安抚百姓,反而继续干着盗寇曾经干过的恶行。
宣武军的士兵们冲入民宅,抢夺财物,将女子拖入巷中凌辱。
义成军的兵卒则在街头随意抓人,以“盗寇余党”的名义将其斩杀,头颅悬挂于城门之上,以彰显“战功”。
火光冲天,喊杀声在耳边回响,但身处中都县衙内的李福却忽视了所有。
此刻他正坐在县衙的主位上,冷冷地看着被押上来的盗寇头目。
那盗寇头目满脸血污,身上伤痕累累,显然已经受过严刑拷打。
“继续……”李福挥了挥手,示意手下继续审讯。
“庞勋去了哪里?”李福的声音冰冷而威严。
盗寇头目颤抖着回答:“庞……庞勋已经南下,去了沂州……”
李福闻言,当即皱着眉起身向盗寇头目走去,来到其面前后冷冷地说道:“你可知欺骗本使君的下场?”
盗寇头目连连磕头,声音颤抖:“小的不敢欺瞒大帅!庞勋确实南下,小的亲眼所见!”
李福冷哼一声,挥了挥手,左右兵卒心领神会,立马将这贼寇头目拖了下去。
眼看着盗寇头目被拖下去后,李福转身对身旁的都将说道:“传令下去,全军休整一日,明日辰时拔营南下,追击庞勋。”
“末将领命!”都将领命而去,李福则站在县衙门口,望着城内冲天的火光,眉头微皱。
令狐綯是怎么被罢免的,他记得清清楚楚。
他必须尽快将庞勋歼灭,如此才能保住他的地位,才有机会向长安那群宦官行贿,让自己坐上更高的官位。
思绪间,他转身走入县衙内,无视了中都县城内那些哀嚎的百姓。
翌日,李福率领宣武、义成两镇兵马南下,根据庞勋大军所留踪迹追逐而去。
在李福追击庞勋而去的同时,陇右也迎来了杨知温、张淮铨等大主顾。
一千五百神武军及三千多民夫押送着数十万匹绢帛绸缎而来,经过陇西最东边的某座关隘后,便代表他们走入了渭州的陇西县境内。
陇西县位置险要,刘继隆拿下此处后,又沿着渭水修建了多处关隘。
每座关隘背后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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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当下般,杨知温与张淮铨还有他们带来的人刚刚走入关隘内部,便看到了一望无垠的耕地。
眼下是二月下旬,百姓们已经开始务农,距离春种也不过小半个月了。
隔着一道关隘,东边的秦州虽然人口众多,河谷众多,但却没有开垦足够多的耕地。
西边的渭州论起地形不如秦州,但单从这处关隘背后的耕地来看,便足可见陇右有多重视农业。
“这里起码得有数万亩耕地吧?”
张淮铨忍不住吸了口凉气,杨知温则是点头表示附和。
二人略微感叹,但没有多做停留。
他们继续带着神武军和民夫的队伍沿着官道向西走去,大约过了十五里,他们又看到了一座依靠山脉,接连渭水的关隘。
关隘通体包砖,高三丈,长二十多丈,易守难攻。
杨知温与张淮铨继续带领队伍走入关隘,但这次关隘背后是沿着渭水,靠着山脉的狭长官道。
这条路狭长崎岖,明明只有二里,却让他们走了两刻钟。
两刻钟后,前方地势渐渐宽阔,可是又出现了一座包砖的关隘。
望着那包砖的关隘,以及驻守上面的数百陇右精锐,张淮铨身后的神武军列校忍不住道:
“这地方易守难攻,又有这么多关隘,怕是举兵十万来攻都攻不进去。”
“是啊,投石机都摆不了几台,城墙还修得那么坚固,我们一连走来都瞧见四座关隘了,不知道后面还有几座。”
听着列校们的感叹,张淮铨与杨知温相互对视,深以为然。
两刻钟后,他们再度穿过了这座关隘,而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又是一块被开垦成熟的河谷耕地。
这块河谷更大,所开垦的耕地起码有十余万亩。
他们向南走去,不多时便见到了一座矗立在渭水南岸的关隘。
与关隘相对立的北岸也有着一座关隘,两座关隘间是宽阔二十余丈的渭水。
渭水内修建了石桥,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办法修建的。
队伍踏上石桥,在数十名陇右精骑的带路下,成功通过了这两座关隘,来到了陇西县所处的河谷内。
“杨侍郎、张统军!”
走出北岸关隘,张淮铨与杨知温立马就看到了前来迎接他们的高进达。
此时的高进达不仅担任都护府长史,还兼领渭州刺史。
平日里的政务可以交给渭州长史和别驾处理,但与长安的这笔贸易,还需要高进达亲自跑一趟才行。
“高长史……”
张淮铨与杨知温都见过高进达,自然知道怎么称呼他。
高进达对二人回礼,接着说道:“我家节帅也来了陇西,眼下正在县衙中等待二位,二位这边请。”
他为二人准备了马车,而二人则是听到刘继隆也在陇西时,不由紧张了几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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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硬着头皮回礼,随后下马走上马车,乘车向陇西县走去。
陇右的官道都有标准,最窄不得窄于三丈,因此官道还算宽阔。
马车走在夯实的官道上,行走还算平稳,杨知温与张淮铨也将窗户打开,往外看去。
马车从南向北,走了四里左右,所见官道两侧都是劳作的百姓与耕地。
不多时,马车来到陇西县城的南门,二人也打量起了陇西县。
依旧是包砖的城墙,并且更高更厚,就连张淮铨都不知道要用什么投石机才能攻破这样的城墙。
城内街道铺设青砖,百姓大多穿着粗布麻衣,但却十分整洁。
巡城的兵卒膀大腰圆,气息彪悍,比神武军的兵卒还要健壮一圈。
城内的百姓好奇打量他们,时不时对巡城的兵卒询问他们来历。
兵卒们也没有架子,当即便解释了张淮铨等人来历,随后便换来了百姓鄙夷的目光。
渭州的百姓,大多也都是从西川和山南西道迁徙而来,自然知道官军是个什么样子。
他们可以对陇右军喜笑颜开,没有架子的询问问题,但却不愿意和官军沾上半点。
“看来我们被百姓嫌弃了……”
杨知温感受着那些鄙夷的目光,苦笑几声与张淮铨说着。
张淮铨则是百感交集,毕竟昔年他们在河西时,百姓也对他们十分爱戴。
只是去了长安后,似乎对百姓来说,官军与盗寇无异,总是招百姓在背后鄙夷的。
二人渐渐沉默,而马车却不曾停下。
约莫过了两刻钟,马车这才缓缓停下,高进达的声音也从车外响起。
“二位,县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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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西县衙内,随着杨知温与张淮铨走入正堂,二人当即便看见了坐在主位的刘继隆,随即行礼。
“德之兄何必见外,大郎君也是如此。”
杨知温毕竟是刘继隆和封徽的媒人,张淮铨又是张议潮的长子。
于情于理,刘继隆都不会对二人摆什么架子,除非二人触及到他的底线。
示意二人坐下后,刘继隆也开始与二人谈起了正事。
“朝廷需要粮食,不知准备作价几何采买?”
“这……”张淮铨看向杨知温,他就是负责押运和护送杨知温,具体的生意他可不会谈。
杨知温见状作揖,接着说道:“朝廷的想法,自然是将价格压得越低越好,此事由下官提及不好,不如由节帅您提出吧。”
“此次我们前来,一共带了数十万匹绢帛绸缎,值钱约六十万贯。”
“下官本想建议朝廷出钱采买,但想到节帅您几次从中原采买商货,不如将这些绸缎也运来,走丝路贩往西域而去。”
他想的倒是周到,而且也足够开门见山,毕竟两人交情在这里。
“每石一贯五百钱,这批绢帛绸缎,我可以出粮四十万石。”
“不过我顶多把粮食运到武山县,其余则是交给朝廷自己运输。”
刘继隆话音落下,杨知温不假思索的应下:“价格不算高,朝廷应该会应下。”
“不仅如此,后续下官也能说服朝廷,继续从节帅此处采买。”
“嗯”刘继隆颔首,但提醒道:“这批绢帛绸缎,我起码需要三四年才能消化,余下的交易就必须用钱币了。”
“这是自然。”杨知温连忙颔首,同时给刘继隆带来消息道:“节帅可知道河淮盗寇作乱的事情?”
“自然知晓!”刘继隆回应过后,这才说出自己所获的情报:
“听说他们兵分南北,分别往兖州、楚州攻去。”
“没错。”杨知温没有遮掩,毕竟在他看来,刘继隆可是他日后的退路。
如今天下局势变化莫测,但总体来说是越来越差,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分崩离析。
皇帝李漼虽然舍得放权,可朝中那么多大臣,又有几人有真才实学?
天下诸镇节度使中,许多节度使根本不知兵,如这次围剿庞勋、王仙芝的节度使中,近半根本没带兵打过仗。
杨公汉这种从未带过兵的官员被庞勋设伏击溃是正常的,可朝中大臣却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似乎世家子弟带兵出征,如庞勋、王仙芝这种军将就该俯首就擒一样。
“朝廷以王式为淮南节度使,李福为河南东面讨击使,分别对付王仙芝和庞勋。”
杨知温将自己知道的情报说了出来,这倒是刘继隆暂时还没有收到的情报。
他在脑中思索,首先便是替王仙芝感到惋惜。
王式此人能力极强,若非早年投靠王守澄而被皇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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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朝廷派王式去围剿王仙芝,刘继隆估计王仙芝恐怕很难做大。
毕竟历史上王仙芝连曾元裕都打不过,更别提王式了。
倒是李福去镇压庞勋,刘继隆却是不太看好。
李福这人,刘继隆如果记得不错,他似乎十分高傲,大礼与大唐本有机会提前议和,结果这人把大礼派来谈判的宰相下狱,直接让大礼和大唐多打了二十几年。
除此之外,他历史与王仙芝对阵,结果被王仙芝击破,连儿子都被王仙芝一棍子敲死了。
这样的能力去对付庞勋,刘继隆很是怀疑他能否限制庞勋。
单从朝廷的这些决策来看,刘继隆只觉得自白敏中、裴休、毕諴这群人病故后,大唐朝廷的决策是愈发愈难看了。
想到这里,他试探性询问道:“德之兄觉得,朝中三位宰相如何?”
刘继隆如果记得不错,李漼似乎是个舍得放权的主,就是选择的官员,一个比一个贪。
“这……”杨知温沉吟,想了想后才继续说道:
“蒋相平和中正,路相气短,高相虽有谋而器小。”
“相比较白相、崔相及裴相时期,此三相……”
杨知温摇了摇头,显然不太看得上如今的这三位宰相。
刘继隆听后也觉得就这三人想要解决如今局面,那还真是高看他们了。
大唐积弊多年,即便把长孙无忌、房玄龄和杜如晦从土里挖出来都难以解决这些弊病。
对于大唐君臣来说,如今的局面无疑十分艰难,但对于刘继隆来说,却是局势大好。
想到这里,刘继隆与杨知温、张淮铨寒暄几句,随后便设宴准备与二人共进晚膳。
不过在期间休息时,张淮铨却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书信。
“刘节帅,此乃我家二郎给你写的信,劳请看后焚毁。”
张淮铨在面对刘继隆时,多少有些别扭。
昔年他初见刘继隆时,刘继隆不过是个小小的旅帅,而后即便擢升校尉,也不过是自家阿耶为了让河西平民子弟看到出头之日才选择于他。
只是随着他被拔擢,他也渐渐变得不可控起来,最后自家阿耶只能将其送往兰州,自立门户。
却不想这才几年,刘继隆便把陇右经营得铁板一块,成为不输于河朔三镇的存在,就连张淮深和尚摩鄢都成为了他麾下臣属。
这般想着,他手中的书信也被刘继隆抽走。
刘继隆当着他的面将书信打开,一目十行的将内容阅览后,他便把书信丢入香炉中焚毁。
“这封信,司徒应该不知道吧?”
刘继隆询问张淮铨,张淮铨摇摇头:“阿耶不知。”
“嗯,那就对了。”刘继隆听后点头,随后与张淮铨道:“大郎君先去寅宾馆休息,待你们离开那日,我会派人将我的手书转交与你。”
“好,那某先行告退……”
张淮铨作揖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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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走后,站在十余步外的曹茂、陈瑛走了过来,曹茂看了眼张淮铨背影,随后询问道:“节帅,那书信写了什么?”
“张淮鼎这厮……还真是去了哪里都不安分啊!”
刘继隆的语气略带感叹,可眉头却皱紧。
他没有向曹茂他们解释书信里写了什么,毕竟这事情还是只有他与张淮鼎两人知道比较好。
信中,张淮鼎无非就是恭维于他,随后又说他看不下去朝廷如此针对河陇地区的归义军。
倘若他有机会,他想要选择皇子拥立,届时便能奉天子而制不臣,让河陇归义军获得该有的待遇。
整篇信中,刘继隆就没看出张淮鼎有什么谋划,全是一堆空话。
这厮在历史上逃回河西,张淮深好好待他,结果他听信索勋的话,联合索勋与张淮深不得宠的儿子将张淮深刺杀,又灭张淮深满门。
最后得了权力也只是骄奢淫逸,没几年就被索勋干掉了。
刘继隆本以为这一世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张淮鼎能学得聪明些。
结果就他书信那般言论来看,这厮就是风口上的猪,明明是被风吹起来的,却以为自己能力多么不得了,还想着学曹操“奉天子以令不臣”。
如今的局面和汉末的局面可不同,就连刘继隆自己都没想过奉天子以令不臣,但张淮鼎这厮却十分敢想。
似乎只要他控制了天子,刘继隆就会带着张淮深、尚摩鄢等势力进入关中帮他。
可他也不想想,刘继隆要是真的带兵进了关中,届时就凭他手上那三千神武军,拿什么和刘继隆争?
刘继隆想了想,如今这局面还真挺像汉末的。
他要真是按照张淮鼎的剧本走,且不说张淮鼎是否能成功,单说这走向来看,他刘继隆还真有可能成为“董太师”。
天下未乱就想挟天子,到时候他要面对的局面,估计比董太师还要壮观。
以如今天下的藩镇数量,届时恐怕就是“七十二群雄伐刘”了。
虽然刘继隆对陇右的实力十分自信,但他还没有自信到同时面对天下藩镇的讨伐。
张淮鼎这蠢主意,刘继隆就当从没有看过,真是污浊了眼睛。
至于过几日给他的回信,刘继隆还得好好斟酌斟酌,看看怎么哄骗这个眼高手低的家伙。
虽然他人不行,但他手中毕竟有三千神武军,关键时候还是能起到一定作用的。
想到这里,刘继隆看向曹茂:“我写给尚摩鄢的信,送出去了吗?”
“十日前就送出去了,眼下应该快送到了。”曹茂不紧不慢的回应。
刘继隆闻言颔首,随后对二人吩咐道:“我去中堂休息,晚宴的时候叫我。”
“是……”二人作揖应下,刘继隆则是从正堂走向了中堂。
与此同时,刘继隆写给尚摩鄢的信,也在他们谈话间送抵了金城。
金城的王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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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随着他将书信放下,站在殿上的几名将领也先后投来试探的目光。
感受到他们的目光,尚摩鄢这才开口道:
“节帅来信,让我们同意与南蛮的结盟,适时进攻西川。”
“好!!”
听到刘继隆终于准许他们和南蛮结盟并入侵西川,这几名吐蕃将领先后亢奋起来。
自从他们拿下多康六岗后,发展便受到了限制。
西边的王族还在逻些城争夺王位,他们如果不想被吐蕃全境各茹将领视为敌人,就不可能在当下对王族用兵。
北边的吐谷浑地区虽说能发展,但刘继隆在青海西侧的伏俟城设置土浑讨击军,他们不敢轻易北上,担心冒犯了刘继隆。
这几年他们虽然在尚摩鄢的带领下,将维西、多康、多麦等地治理的不错,但种地哪有抢劫来得痛快?
若非惧怕刘继隆,他们甚至都想劝尚摩鄢自立了。
如今好了,刘继隆终于同意他们与南蛮结盟并入侵西川,这是个好消息。
“不要着急高兴,节帅让我们将入寇西川所劫掠来的人口往松州送去。”
尚摩鄢这话一经说出,诸将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们心里不满,可又不敢直接说出来。
尚摩鄢只是一眼便知晓他们的态度,当即说道:“人口会换成粮食、绸缎和茶叶给我们。”
“四月二十,我们可以派兵去叠州运输节帅下发的犒赏。”
“三千匹绸缎和两千担茶,两万石粮食……”
原本还不满的诸将,在听到劫掠来的人口可以换成粮食和绸缎、茶叶后,脸上表情再度变换。
尤其是听到打仗之前还有犒赏后,他们纷纷意动起来。
“没卢颉,你带两万人去叠州运输茶叶和粮食。”
“韦工啰碌,你带五百骑兵走道邬城南下,亲自去一趟阳苴咩城,和南蛮人好好谈谈结盟的事情。”
“末将领命!”两名身穿绸缎长袍的将领走出来作揖,随后又退回到了队伍中去。
翌日,韦工啰碌率先率领五百骑兵南下。
这段路程近两千里,最少需要一个半月才能抵达阳苴咩城。
尚摩鄢派人给刘继隆回信,声称已经在操办这些事情。
与此同时,中原的王仙芝与庞勋也遭遇到了危机。
二月十八日,忠武军王从简,淮南军杨复恭率军一万七千余南下,与王仙芝交战于高邮,双方僵持不下。
三日后,庞勋率军攻入沂州,包围临沂的同时,派遣许佶率五千盗寇南下,包围沐阳城。
宣武军李福得知贼寇包围临沂和沐阳,当即断定庞勋是准备南下和王仙芝会师,因此决定先守住沐阳,切断庞勋与王仙芝联系,再北上解围临沂。
李福完全按照庞勋和王弘立等人所谋划的步骤在走,因此在他率兵抵达沐阳,击退许佶等数千盗寇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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淄青军李璲率军死守临沂,伤亡惨重,直到被围第十天才迎来了李福的援军。
庞勋果断舍弃临沂北遁青州,李福虽然将临沂之围解除,但却导致沂州诸县被掠,且庞勋还逃入了青州。
除此之外,李璲手中淄青军仅存不到三千,其中半数负伤。
淄青镇虽然还有近万甲兵,却只敢防守城池,根本不敢出城阻截庞勋。
李福只能率军追逐庞勋进入青州,而同一时间的王式也抵达了扬州。
“窸窸窣窣……”
高邮县外,随着王式身穿紫袍走入军营之中,但见营内伤兵不少,显然刚刚经过一场大战。
不少伤兵躺在帐篷里,没有医匠,也得不到救治。
王式放下帐帘,转身看向了站在他身后的杨复恭、李湘、王从简三人。
“我军有多少兵马?”
他没有生气,只是冷静询问三人军中兵马。
杨复恭闻言作揖,接着汇报道:“这十余日来,我军与贼军交战二十余场,死伤不少,能上阵的还有八百余精骑,以及一万五千六百余名甲兵。”
闻言,王式深吸了一口气,随后颔首道:“贼军死伤多少,还有多少能上阵?”
“贼军死伤不下二三万,但阵上所见甲兵应该不下八千,另有轻兵驻队六万有余。”
杨复恭的话说完,王式随即安抚道:“你们先退下休息吧。”
“我等告退……”杨复恭等人自知战绩不太好看,因此纷纷低头离开了此处。
等他们离开后,王涉才从角落走出来,脸上轻蔑:“阿耶,他们最开始起码有两万甲兵,上千精骑。”
“反观贼军虽然有十万之众,但披甲者不过六七千。”
“如今连战二十余场,阵没三四千人,大军的士气都被打光了,反倒是贼军甲兵不断增多,士气渐渐高昂。”
“阿耶,明日给我五千甲兵,我定斩下那王仙芝首级!”
王涉今天下午抵达时,特意去战场看了看,双方实力差距令他感到震撼。
王仙芝那边就几千甲兵,余下的都是穿着件单衣,拿着农具和破烂兵器就上阵的盗寇或流民。
王涉虽然指挥不了数万大军,但面对此等乌合之众,他自觉给他五千兵马,即可荡平。
面对王涉的自傲,王式瞥了他一眼,带着他往牙帐走去的同时说道:“你觉得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什么?”
“自然是杀王仙芝,向朝廷表功了!”王涉不假思索的说着,但王式却摇头道:
“杀了一个王仙芝,还有千千万万个王仙芝。”
“我们从长安一路走来,这河南、淮南两道是什么情况,你难道还没看清楚吗?”
“除非你能把河南道和淮南道的百万流民全部杀光,不然这始终是治标不治本。”
“明日开始,你率领三军操练,另外派人招降盗寇,只要有人投降,过往罪名既往不咎。”
“除此之外,我会向朝廷申请蠲免淮南道过去所积欠的租税和田税。”
“唯有把民心收回,才能杜绝越来越多的盗寇,才能做到毕其功于一役。”
面对王式的这番话,王涉却皱眉道:“淮南道积欠的赋税高达数百万,朝廷能同意蠲免吗?”
“不同意又如何?”王式反问其王涉:“难道不同意蠲免,百姓就有钱交上来了?”
“这……”王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王式则是继续说道:
“唯有让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才能让他们不去从贼。”
“河南道与淮南道的这些盗寇,哪个不是因为历任官吏盘剥所不得已上山的百姓呢?”
“若有一口饭吃,他们怎么会做这把头悬在腰间的行当。”
王式说话间走入牙帐,只见牙帐上堆积着无数文册,不免叹息道:
“平寇不难,难在如何解决天下糜烂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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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中旬,伴随春耕开始,河陇大地遍布百姓,每家每户皆唱着乐府民歌,辛勤劳作。
狄道城外,数以万计的百姓驱使畜力,使用着不断改进的河西犁,轻轻松松的开垦耕地。
狄道毕竟是陇右都护府治所所在,加上不少官员因为政务迁居此处,所以城外有着不少庄子和别墅、山墅。
例如凤凰山的半山腰便修建有大大小小十余座山墅,大者数亩,小者亩许。
李骥的山墅修在山腰,并且将山墅面前的树林砍伐,观景时毫无遮挡,可以将临州大地尽收眼底。
本该是家仆休息的后罩房被李骥派人修高五层为楼,使得景观更上一层楼。
观景楼内,李骥与马成、尚铎罗等人坐在第五层楼,落地的长窗被推开,使得所有景色尽收眼底。
婢女端着糕点上来,皆是西川匠人所带来的新技艺,各类花糕及年份十足的黄酒摆在桌上。
李骥坐在主位,亲自动手用茶炉煮酒。
灼烤三分后,酒香渐渐弥漫,引得马成与尚铎罗微微颔首。
此时楼梯处响起了脚步声,崔恕的身影出现在了楼梯口。
“崔参军请坐。”
李骥伸手示意,崔恕便坐在了一处位置上。
众人没有说话,等了许久之后,随着楼梯处再次响起脚步声,这次来人却是曹茂。
“怀民来了,坐下吧。”
见到曹茂到来,李骥脸上笑容绽放,而曹茂则是沉默着走到他身旁坐下。
“阿兄唤我来何事?”
几日前,曹茂还在渭州与自家节帅应付杨知温等人。
若非他需要前往兰州,刺探朔方军军情,煽动胡人骚乱,他也不会经过临州,接到李骥的请帖。
曹茂本不想来,但为了探明李骥的想法,他还是选择来了。
“怀民,我们跟随节帅从肃州到现在,先后十三年了,对吧?”
李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娓娓道来:“前面六七年,我们战吐蕃,破论恐热,收复甘凉陇右等失地。”
“后来节帅说陇右残破,需要休养生息,我也觉得很有道理,毕竟当时河西与陇右加起来都不到五十万人。”
“往后数年,即便朝廷挑衅,节帅也是劝我们以大局为重,一忍再忍。”
“如今是咸通五年,都护府治下有民九十余万,兵马五万余众。”
“有些事情,我早就想与你们说了……”
李骥用粗布将黄酒端下,随后不紧不慢为几人斟酒。
待到黄酒倒入杯中,他才继续说道:“当初王守文和吴煨作乱时,我便有了想法。”
“以王守文、吴煨之才,还比不上我手下刘英谚、王思奉等人,可是却凭着三千精骑纵横关内与河东。”
“我军五万之众,若是齐心协力,何愁不能辅佐节帅成就大业!”
李骥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引得马成、尚铎罗、崔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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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节帅说过,如今时机未至。”
曹茂的那紧皱的眉头略微松了松,他最担心李骥有别的心思。
但如今看来,李骥还是他的阿兄,还是忠心于节帅的李阿兄。
“时机?”李骥反问曹茂,接着又笑道:
“我在岷州那么多年时间里,也没少看书,尤其是节帅给我送去的史书。”
“只是我看来看去,只觉得这天下大事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争当皇帝这一件事。”
“这皇帝别人当得,节帅为何不能当?”
“你别忘了,节帅姓劉……”
李骥的话让马成、尚铎罗精神一振,可曹茂皱眉道:
“节帅说过,他祖上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
“这不重要。”李骥打断他的话,接着说道:
“你读了那么多书,难道不知道金刀之谶?”
金刀之谶,这个自西汉末年就兴起谶言,寓意着劉氏家族将再度崛起并掌握天下大权的天命。
有人说这个谶言是刘秀为了自己的合法性,命人特意传播的。
还有的人说,这是上天传播于民间的谶言。
不论如何,金刀之谶从西汉末年流传到北宋末年,直到赵姓即位后,才渐渐失去了威力。
正因如此,自两汉结束开始,每每遇到天下大乱,总归有姓刘的站出来搅动风雨。
即便与刘姓八竿子打不着,但只要改个刘姓,再令人散播散播金刀之谶,便能很快怂恿出一批百姓来簇拥刘姓之人作乱。
从晋到唐,刘姓都是当之无愧的造反第一大姓。
哪怕如今是大唐,可金刀之谶的威力却依旧没有降低,似乎稍微有权势的刘姓官员,都会被人所怀疑。
一些喜欢污蔑刘姓官员的官员,也常用金刀之谶来污蔑对方。
即便不能成功,也能在非刘姓统治者心中留下疙瘩。
可以说,刘姓被金刀之谶害惨了,明明是大姓,但却因为一个谶言被统治者提防,产生不出五望七姓这种的名门望宗。
想到这里,曹茂表情微变,但还是说道:“这种谶言,阿兄也相信?”
“旁人我不信,但若是节帅呢?”李骥继续反问曹茂,曹茂不想陷入自证,因此改换话题道:
“节帅是不可能现在谋逆的,阿兄若是想让某劝节帅起兵,那恐怕是找错人了。”
曹茂话音落下,李骥突然开口道:“我们已经休养生息了那么多年,一个个都从二三十岁熬到了三四十岁。”
“如今节帅也三十岁了,继续等下去,节帅还能有多少年去逐鹿天下?”
“我听闻节帅让你去挑拨朔方军内部的胡人作乱,但这样徐徐图谋又需要多少年?”
“朔方军不过五千兵马,张直方又是个酒囊饭袋。”
“若是节帅开口,我麾下刘英谚都能提兵五千,将其讨平,拿下朔方军所辖四州之地。”
“即便朝廷举神策军及京西北八镇来犯,我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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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骥不断怂恿曹茂,但曹茂态度却十分坚定。
“我不想管这些事情,我只知道,节帅自有主意,我只需要按照节帅的安排来操办便足矣。”
话音落下,曹茂起身朝几人作揖:“政务繁忙,便不与诸位阿兄用膳了。”
他转身走下楼去,马成见状微微皱眉:“曹小子不答应,耿明和张昶又是死脑筋,陈靖崇和高进达不回应,现在我们怎么办?”
马成心里焦急,没有人能拒绝从龙之功,除非让他成为那条龙。
但是在陇右诸将心底,那条龙只能是刘继隆。
马成的身体还算健朗,但他始终心里没底,毕竟再过几年他就六十岁了。
马懿虽然颇有才干,却也需要时间成长。
和平时期想要擢升实在太难,唯有挑起战事,才能不断得到擢升。
想要自家不受落寞,马成能想到的就是在自己死前,最少扶持马懿成为一州刺史。
二十几岁的刺史并不少,至少在陇右来说是这样的。
但那是十年前,河陇动乱,每年都要打仗的时候。
如今河陇太平,没有仗打,马懿只能跟随土浑讨击军去伏俟城当个普通的兵卒。
按照刘继隆给临州大学子弟定下的规矩,马懿还需要当一年多的兵卒,然后继续当两年直白,然后才会被授予官职。
陇右的官职紧缺,马成不认为马懿能分到什么品秩比较高的官职,很有可能就是个正九品和从八品。
按照陇右的考功规则,马懿最快需要十六年,才能成为一州刺史。
十六年后,马成都迈入七十岁了,放在历朝历代都是高寿,他没有自信能将马懿庇护到那个时候。
正因如此,李骥的说辞很快就说动了他。
除此之外的尚铎罗、崔恕也是为了自家后人的前途而被说动。
面对三人的目光,李骥沉吟片刻,端起酒杯抿了口:“我自有办法……”
在他的回应下,三人渐渐收回目光。
与此同时,走出山墅的曹茂也翻身骑上了乘马,带着几名护卫向山下走去。
在下山的路上,他心里其实是有意动的,但这丝意动很快就被他掐灭了。
相比较马成、尚铎、崔恕他们,自己还十分年轻,甚至才刚刚成家,没有必要这么着急。
即便自家节帅二十年后才兴兵,他也有时间等待。
只是这件事情,是否要与节帅说清楚,这让他有些犹豫。
从山墅到都护府,他思前想后,还是将这件事写成手书,派人送往了渭州。
翌日,他率领十余名护卫向兰州而去,走得十分匆忙。
刘继隆接到信时,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面对信中的内容,他长叹了一口气,目光看向面前的陈瑛:“把送信的人安顿好,吃顿好的,过两日再回去。”
“是!”陈瑛不知道信中内容是什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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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走后,刘继隆将信丢入香炉中焚毁,却并未处理这件事。
他心里清楚,李骥他们的这种态度,并非他们几个人的态度,而是都护府中大部分官员的态度。
自古以来,少壮派的战略定力都是相对较弱的,渴望战事与功勋是他们当下的目标,打压是打压不了的。
李骥代表的就是都护府中,诸如刘英谚、王思奉等少壮派将领的想法。
在他们看来,陇右已经足够强大,足以应对任何局面。
刘继隆扩军的手笔,又让他们误解了刘继隆的态度。
压下去一个李骥,还会有另一个李骥走上台前,他不可能把所有抱有这种想法的人都杀光。
想到这里,刘继隆对门口的兵卒唤道:“去将高长史召来。”
“是!”兵卒作揖行礼,不多时便把高进达从正堂叫到了中堂。
与朝廷的贸易还在继续,杨知温与张淮铨还在陇西县,只是民夫换了一批又来一批。
不过相较于第一批的三千民夫及三千挽马车,这次秦州派来的民夫和挽马、牛车多达两万余。
若非渭水上游无法通航,高进达恐怕都想派船只将粮食直接运往长安。
“节帅,您召下官前来,可是有何急事?”
高进达在正堂忙着算账,平日里刘继隆肯定不会打断他,如今召他前来,必然是有要事。
刘继隆见他询问,当即便把李骥他们的事情告诉了高进达,沉吟道:
“府中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看样子我们得动兵了……”
高进达闻言,眉头紧皱道:“不是已经派曹参军去挑拨朔方镇内胡汉关系了吗?他们连这么点时间都等不了?”
刘继隆摇摇头,解释道:“即便挑拨成功,最多也就是谋夺会州及北武州罢了。”
“两个州,显然达不到他们的胃口。”
“刚好南边的崔铉自从与我们贸易口马,获得大量马匹后,又接着开始对边境禁逃民,我示意尚铎罗联系尚摩鄢,让尚摩鄢与南蛮联盟,便是打着给崔铉上眼药的想法。”
“如今他们的会盟还未达成,我在想,是否要让尚摩鄢出兵进攻维州、茂州、翼州、龙州、扶州、文州等地。”
刘继隆所说的这五个州,基本属于西川的西大门和北大门,位于邛崃山脉及祁山山脉。
这五个州的人口不算多,大半逃入陇右,如今五个州加在一起,恐怕连三万口都没有。
“这五个州地势重要,但似乎人丁稀少,拿下了也不会增长太多实力,而且还会引来朝廷不满,是否……”
高进达踌躇片刻,随后试探道:“是否太过冒险?”
尚摩鄢是刘继隆扶持起来的,朝廷自然知晓。
若是尚摩鄢与大礼联手入寇西川,朝廷必定会想到刘继隆身上。
对此,刘继隆自然也能想到,但他必须解决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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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助尚摩鄢的手拿下五州,再以击退尚摩鄢的名义收复五州,最后在南下以救援西川的名义出兵击退大礼,掠夺人口北上充实这新收复的五个州。
这番举动,至少在名义上来说,陇右能站得住脚。
朝廷若是不满而对陇右动兵,那自己也能以还击的名义出兵,收复秦陇二州和朔方四州。
如今中原有王仙芝和庞勋作乱,南边有林邑挑衅,西南有大礼作为策应。
纵使刘继隆不想要开启战端,但眼下确实是个好机会。
掌握了秦陇,和邛崃、祁山诸州,北可占关内,南可领剑南,东可进关中。
时局如此,也难怪李骥他们会如此着急。
“冒险是有的,但若是成功了,所得利益也不小。”
唐廷的脾性,从李国昌、李克用造反失败,又被唐廷从鞑靼请回就能看出。
若是唐廷战败于陇右,刘继隆不认为李漼有坚持作战的决心。
即便他有决心,唐廷的财政也无法支持长久地作战。
至少从刘继隆这几日与杨知温的交流来看,因为王仙芝和庞勋作乱的缘故,江南与淮南的赋税无法交入关中。
除此之外,河南道也被两人祸害不浅。
河淮两道四十几个州,如今有七个州的生产都被破坏,人口不是被屠杀就是遭到劫掠,成为了流民。
即便能将王仙芝、庞勋平定,这七个州近二百万人口的生产却不是那么容易能恢复的。
唐廷不考虑别的,单单考虑这些流民,也不至于和自己死磕。
想到这里,刘继隆便对高进达吩咐道:
“朝廷若是继续采买粮食,那便继续与他们交易陈粮。”
“除此之外,从朝廷手中获得的绸缎绢帛及钱财,前者用来交换香料,后者用来收买市面新粮。”
“是!”高进达先行应下,随后才提出问题:
“节帅,既然要让尚摩鄢进攻西川,那为何还要与朝廷保持粮食贸易,不如把粮食存在官仓中,等待日后打仗所需。”
“不必!”刘继隆摇摇头,接着说道:
“与朝廷交易粮食,也是在掌握朝廷把柄。”
“关中数百万百姓口粮把握在我们手中,即便朝廷不满,也需要先解决粮食问题,再对我们动手。”
“更何况陇右百姓丰衣足食,官仓中每年都有新的陈粮需要处理,更迭陈粮也是极为重要的一环。”
“以关中百姓的数量,我们即便每年售卖百万石粮食,也仅仅能解决其两三月的用度,朝廷是存不下粮食的。”
“遇到战事,还得从江南走漕运至长安,陆路运转至前线。”
“如此长的粮秣运输路程,朝廷又能与我们打几个月?”
刘继隆反问高进达,高进达闻言作揖:“节帅高见……”
“不算高见……”刘继隆摇摇头:
“若是可以,我还是想继续休养生息。”
“眼下虽然已经有了王仙芝和庞勋做出头鸟,但二人潜力如何,实在难说。”
“日后若是迎来苦战,还望河陇的百姓不要仇恨我……”
闻言,高进达也长叹了口气,心道这就是青壮将领过多的弊端。
相较于他们这群五十几岁的老人,二三十岁的青壮还是过于激进求成了些。
“你下去吧,先与朝廷把粮食的贸易确定下来,让朝廷对我们的粮食产生依赖后,我们方才能更好的应对朝廷所产生的不满。”
“是……”
在刘继隆的示意下,高进达毕恭毕敬的作揖回礼,而后走出了中堂。
瞧着他离去,刘继隆脑中闪过了李骥等人的面孔,心头不免烦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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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王仙芝者,赏钱百万,擢升三级!!”
“杀贼!杀贼……”
“降者不杀,过往罪名皆不追究!!”
咸通五年四月,伴随官军与义军僵持近一个多月。
在这一个多月时间里,王式先后奏表蠲免淮南百姓积欠赋税,随后命令各县开仓赈灾,发放农具与粮种,促成二十余万流民恢复生产。
王仙芝眼见王式正在施展手段招抚流民,心里也不免着急,先后出兵与他交战三十余场,但尽皆打平。
如今王式沿着邗沟设防,王仙芝根本无法突破邗沟防线,军中士气不断受到影响而衰落。
眼见时间成熟,王式于四月初十主动进攻。
阵上,他亲自指挥忠武、淮南两镇兵马结大阵强攻,致使王仙芝集结兵马于前军,左右空虚。
趁此机会,王式下令王涉率八百精骑迂回绕道王仙芝身后,以骑兵发动背击。
后军遇袭,没有过大阵经验的王仙芝手下诸将不免慌乱,王仙芝只能下令撤往宝应县。
大兵团作战,正面冲锋并不难,难点在于撤退。
不出意外,王仙芝下令撤退后,义军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把撤退弄成了溃败。
王仙芝见状,匆忙率领甲兵向北撤退,王涉则是率领精骑不断追击。
“四月初十,破贼于高邮,甲胄三千,杀俘贼众近五万,王贼率残兵数千逃入海州……”
紫宸殿上,当王式的军报传至长安,颓靡许久的李漼也精神了起来。
“好好好……这个王式,朕果然没有用错他!”
“反倒是这个李福,不仅被庞勋设计迷乱,如今不在海州设防,致使王贼逃入海州,着实不行!”
坐在金台上的李漼对奏表内容做出点评,其中毫无领兵经验的李福,自然成为了其不喜的对象。
高璩见状,当即站出来作揖道:
“陛下,臣早有言,福不知兵,不可节制三军,偏路相与蒋相推荐,臣无奈……”
“陛下,臣举荐失察,请陛下责罚。”
高璩话音刚落下,路岩便立马站出来领罚。
相比较他,蒋伸则是更为光棍,他持着笏板站出来说道:“陛下,臣年老失察,自觉无能担任相位,臣乞请辞官回乡。”
蒋伸的话,令路岩满脸错愕。
这不过举荐错的人,怎么就需要请辞相位了?
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相位,难不成也要学着这厮请辞?
路岩心中还在纠结,便听到金台上的李漼沉声道:“蒋相老当益壮,何须请辞?”
“陛下,臣确实年老体弱,因此才请辞,还请陛下批准……”
蒋伸是铁了心的要请辞,只因他觉得这天下局势越来越乱,必须早做打算。
急流勇退方能保全自身,不然只能粉身碎骨。
“此事容朕再议。”李漼再次拒绝了蒋伸的请求,同时询问道:“与陇右互市粮秣之事如何?”
蒋伸无奈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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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卖所得四十万石粮食,只是因陇山相隔,民夫来往不便,如今仅运入六万石于太仓。”
“余下三十四万石,应该在一个月内,陆续运入太仓之中。”
“不过朝廷若是继续与陇右互市粮食,需以钱财互市,而不以绢帛。”
大唐的粮仓主要有六种,分别是正仓、太仓、转运仓、军仓、常平仓和义仓。
其中太仓是都城储粮的大仓,向长安城百万人口供应粮食。
如今的长安虽然没有百万人口,但也有七十余万人口,每年消耗的粮食在五百万石左右。
关中所处的汾渭平原虽然水系发达,农业条件优越,但从东汉羌乱开始,此地早已不复秦汉时期“天府之国”的美称。
自秦汉至唐,关中频遭水旱震灾,又因开发太早、人口稠密而导致植被受损,气候趋干,湖沼渐失。
贵族平民聚关中,初时无忧,然时过境迁,人多粮增,土地难休,肥力骤减。
加上百姓居所燃料亦紧,只能就近取材,导致关中树林稀疏。
如今关中有民三百余万,但是能够耕种的土地却不足两千万亩,其中还有不少是旱田,产出不高。
这种局面下,还要养活长安这几十万不事农业生产的人口,可谓艰难。
这点从自高宗以来,长安君臣几次前往东都就食就能看出。
如果没有长安这数十万不事农业的人口,关中百姓尚可自给自足,而且燃料需求也会降低,不会因为滥砍滥伐而水土流失,耕地骤减。
只是可惜,如今长安已经成为国本,东都距离河朔太近,长安君臣自然不可能迁都。
陇右粮仓的出现,无疑能缓解关中缺粮的燃眉之急,但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不过李漼不在意,他只需要保证长安有粮食吃就行,至于关中其它地方的百姓……那是朝臣需要考虑的问题,而非他。
正因如此,在听到刘继隆不要绢帛而转要钱币后,李漼并未觉得什么,只是开口道:
“他手中既然有粮食,那便从库中调拨钱财,令秦陇二州征集民夫,运转粮食至太仓即可。”
在李漼看来,六十万贯买四十万石粮食,这笔买卖很划算。
蒋伸闻言,只能提醒道:“陛下,如今王庞二贼霍乱中原,徐泗等七州百姓流离失所,赋税难以指望。”
“王式虽然破贼于扬州,然二贼尚存,说不定还会袭扰漕运。”
“今年江南与淮南的赋税,恐不能按时运抵。”
“臣与户部、度支拨算,今年夏收入库钱粮不足三百万,而秋收恐不足七百万。”
蒋伸的话,立即把李漼拉回到了现实中。
大唐户部度支积欠已经是常态,军费又是其中大头。
蒋伸既然主动提及户部与度支的事情,显然是岁入不足,无法调拨军饷。
“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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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漼正襟危坐,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蒋伸闻言作揖,接着才说道:“今岁度支近一千五百万,而朝廷岁入仅一千万,积欠五百万。”
“若是王式、李福能护住漕运,使江淮、江南钱粮畅通至长安,应该能勉强凑足一千四百万。”
他话音刚刚落下,李漼便立马不耐烦道:
“李福无实才,竟使庞勋霍乱淄青,传旨罢其河南东面讨击使,授王式河南、淮南诸道讨击使之职,先护住漕运,使河淮钱粮北运,然后将庞、王二贼讨平!”
“臣领旨……”蒋伸毕恭毕敬的接旨,随后继续道:
“饶是如此,朝廷却依旧积欠数十万贯。”
“此外,西南若是再有战事,朝廷恐怕……”
蒋伸犹犹豫豫,李漼却笃定道:
“高骈破贼于牛头峡,南蛮安敢犯边?”
见他这么说,群臣心中不免有些忐忑起来。
“是…”
千言万语,最终只能化做一个字。
蒋伸不再开口,李漼则是继续说道:
“将江淮、江南的漕粮运至京城贩卖,再以赚取的钱财往陇右、江南采买粮食,此举如何?”
“此举可行。”蒋伸也不再提出问题,只是恭敬地回答问题。
“既然可行,便以此计进行!”
“若此计不行,届时只能苦一苦百姓,加税三厘。”
李漼起身,给出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是……”蒋伸脸上呈现无奈,而鸿胪寺卿见状则是作揖唱声:“散朝!”
“上千万岁寿……”
山呼万岁的唱礼声响起,李漼离开了紫宸殿,而殿上群臣也先后离去。
返回咸宁宫的路上,田允突然对坐在步舆上的李漼作揖:
“陛下,北司王内相请辞,并举荐亓元实为枢密使,以副使杨玄冀为左神策军中尉。”
“准了!”
李漼脸上不喜不悲,心底却因为这个消息而狐疑起来。
尽管他早有预料,觉得王宗实会在担任几年枢密使后,将枢密使的位置交给自己人,但他没想到这才六年,王宗实就退了下去。
“奴婢领旨……”田允没想到皇帝没有半点波澜,只得应下后,派人将此事传往了北司。
半个时辰后,随着李漼走下步舆,咸宁宫内再次响起乐曲声时,田允派出的宦官也将李漼的反应汇报给了北司的诸位宦官。
王宗实坐在主位,王茂玄坐在左首第一位,右首第一位则是齐元简。
左右往下,分别是亓元实、杨玄冀、杨玄阶、王宗会几人。
“我也老了,陛下兴许是看出我的想法,故此才态度平淡。”
王宗实目光扫视众人,侃侃而谈道:
“日后北司的事情就交付诸位了,希望诸位念及同僚之情,日后莫要难为我才是……”
“内相此言何意?”
众人纷纷作揖,表露态度。
尽管北司内部矛盾严重,但致仕后,只要不再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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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北司四贵都是王宗实提拔起来的,王茂玄虽然不是他提拔的,但二人也是盟友。
王茂玄要是收拾王宗实,日后难保不会有人收拾王茂玄,因此王茂玄也不准备与王宗实为难。
亓元实能坐上枢密使,这对王茂玄有一定好处,但王茂玄还是得选一些自己人来保住自己日后的出路。
“西门季玄与杨公庆不错,可接替副使与内侍官。”
王茂玄推荐了两个自己人,王宗实见状也颔首道:“这两人确实不错,可担大任。”
他这话是说给齐元简和亓元实、杨玄阶和杨玄冀四人的,四人自然心领神会。
眼见四人颔首,王宗实便道:“好了,北司诸多事情,便与我无甚关系了。”
“我乏了,诸位政务繁忙,各自回去吧。”
“是……”众人闻言纷纷起身离去,待他们走远,沉默许久的王宗会才连忙道:“阿兄,我呢?”
“你?”王宗实看向王宗会,摇摇头道:“你不是那块料子,老老实实做你的内侍官,过几年便致仕吧。”
“我……”王宗会还想说什么,但却被王宗实摆手道:“退下吧!”
望着王宗实起身离去,王宗会攥紧拳头,心里充满了不甘。
可是他没有办法,毕竟没有了王宗实的支持,他便只是一个内侍官。
认清现实后,他垂头丧气的离开了此地。
几日后,李漼下旨赠王宗实为骠骑大将军、卫国公兼领扬州大都督虚衔,赐币三百,宅邸一处。
王宗实就这样体面的退场了,将他留下的局面交付给了亓元实、王茂玄、齐元简等人。
与此同时,位于楚州休整的王式也接到了圣旨,令其率军北上进入海州,兼领诸镇剿贼。
他令天平军杨公汉募兵三千,率军在齐州截住庞勋,令李福、李荀、李璲三人北上青州,与杨公汉夹击庞勋。
除此之外,他令杨复恭、王从简前往宣武、忠武二镇,令各镇三千兵卒,沿通济渠设防,遇贼则点燃烽火台。
做完这一切布置后,他率领麾下近万兵马招抚盗寇,裁汰过后,将俘获、招抚所得的三万盗寇编练为五千重甲兵,号长枪都,以王涉为兵马使,召徐州长山都都将赵黔为兵马副使。
整训半个月后,王式率兵进入海州,向盘踞朐山县的王仙芝追击而去。
王仙芝得知王式北上,当即向西边的徐州突围。
这些消息传至陇右时,已经是四月末。
刘继隆与朝廷的粮食贸易还在继续,四十万石粮食尽数运往了关中,但关中又运来了三十万贯钱,采买二十万石粮食。
刘继隆与杨知温、张淮铨寒暄了几句,便听二人说要返回长安了。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送二位了,明日我派精骑护送二位前往武山县,待到秋税缴入京畿时,说不定你我还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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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帅保重,秋收后再来看您……”
正堂外,杨知温语气恭敬,张淮铨则是闷声作揖,随后跟着杨知温转身走向了寅宾馆。
瞧着他们离去,高进达上前一步,望着他们背影道:
“节帅,这张郎君还是有些放不下姿态啊。”
“呵呵,这样最好。”刘继隆轻笑,他倒是希望张议潮的子嗣都平庸些。
若是个个都像张淮鼎那样没有自知之明,河陇还不被他搅得乱套才怪。
想到这里,刘继隆对高进达说道:“稍后你去寻陈瑛,让他派人盯紧了张淮鼎。”
“这厮没有自知之明,日后说不定要捅出什么乱子。”
“他自己死不要紧,不要连累司徒一家和我们就行。”
“是!”高进达作揖应下,尽管他不知道自家节帅为什么对张淮鼎那么鄙夷,但这不妨碍他办差。
“剩下这二十万石陈粮处理后,官仓内也就只剩七十万石陈粮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等到朝廷得了秋税后,肯定还会前来采买粮食。”
刘继隆向堂内走去,边走边说。
高进达见状疑惑:“您不是很推崇那王式吗?怎么又觉得他无法平定庞勋和王仙芝了?”
“我没说他平定不了,只是他能平定一次,难道能平定千百次吗?”
刘继隆回应的同时,不忘提醒道:“别忘了,西南的战事,最多在入秋或明年开春便能开始。”
“朝廷的户部与度支情况,你这几天也没少和杨参军打探,你说若是西南战火纷飞,朝廷又要去哪弄钱粮来犒军?”
“我倒是忘记西南了。”高进达脸上浮现笑意,随后拍了拍脑门:
“年纪大了,脑子不够灵光,确实跟不上节帅的思绪了。”
刘继隆坐在主位,示意他坐在自己身旁,随后说道:“你与我还得继续共事几十年呢,起码要到八十岁。”
“八十岁?”高进达哑然失笑:“您这要求还是太高了,下官能活到七十就心满意足了。”
他如今刚满五十岁,身体还算健朗,活到六十不成问题,但六十以上就难说了。
正因如此,他心底也是有几分遗憾的。
他还记得刘继隆说过,要让天下的百姓都能吃饱饭,穿暖衣,让天下孩童都有书读,让平民子弟也能成就高官。
十年太短,他担心自己看不到那天,因此若是能活到七十岁,兴许就能看到了。
“这都护府内,知道我理想的,唯有你与曹茂、张昶、义山几人。”
“其他人,我倒是曾与他们说过,可他们都只是笑笑,我觉得他们是不相信的。”
刘继隆靠在椅子上,嘴角微微挑起,仰望天花板。
高进达瞧着他这般模样,沉吟片刻后才继续道:“古往今来,飞鸟尽、良弓藏都是有道理的。”
“李骥他们如今能这样逼您让步,日后便敢逼您让步其它。”
“我活了五十年,见过最多的就是兄弟反目,好友绝交……这才知晓人并非一成不变。”
“如今太平还未开创,放纵他们也无妨,但日后开创了太平,您若是不想重蹈覆辙,却还是得好好打算才是。”
高进达担心自己日后病故,没人与刘继隆说这些,故此趁当下无人,与其说了起来。
他的话令刘继隆沉默,接着他又继续道:“陈瑛、曹茂都十分不错。”
“李骥浮躁,马成糊涂,张昶死板,唯有耿大郎粗中有细。”
“你们昔年这个第三伙,也算出了不少人物……”
“确实。”刘继隆微微颔首,沉吟片刻后才道:
“若真有那天,我不会手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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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州境内,官道两侧不见树林,唯有抛荒的田地,以及那倒在人腰高荒草中的枯骨。
数百乘马的披甲兵卒仓皇往西逃窜而去,惊起漫天扬尘……
“直娘贼的,耶耶我总有天要杀了这个王小年!!”
马背上,狼狈不堪的王仙芝叫骂着旁人姓名,只因此人的出现,破坏了他试图逼朝廷以高官厚禄招降他的计划。
任谁都看不出来,两个月前的今日,他王仙芝还是甲兵八千,聚众十万的“天补平均大将军”兼“海内诸浩豪都统”。
只是随着高邮之败,他不得已率数千甲兵及近万盗寇北撤楚州,接着撤向海州。
得知王式在运河设防,王仙芝就知道,王式是打着彻底围歼他们的目标进行谋划,因此王仙芝没有选择坐以待毙。
他本来想依托海州的造船工艺,驾船出海,南下江南。
结果王式已经料到了他的举动,提前调走淮南水师,将海州南下的近海海域全部封锁。
海路走不了,王仙芝只能率众向西突围。
只是随着他率兵向西突围,王式不紧不慢的指挥大军步步紧逼,最后将他逼到宿州符离县这个包围圈。
数千甲兵及后续招抚而来的近两万盗寇在官军的围剿下全军覆没,唯有三百多天平戍卒的老兄弟与王仙芝突出重围。
如今他们虽然还在宿州境内,可是却突破了通济渠的防线,即将进入颍州境内。
尚让策马上前,在疾驰中大声询问王仙芝:“节帅,我们现在该往何处去?!”
王仙芝闻言,不假思索的骂道:“直娘贼的,这王小年厉害,某不是对手,如今之计只有南下进入大别山中躲避此僚。”
“这王小年成了讨击使,北边的庞勋还在青州作乱,他始终要北上的。”
“大别山中盗寇不少,待王小年北上,届时我们再摇旗,好教这王小年分身乏术!”
王仙芝的话,无疑让正在逃亡的三百余骑兵马增添了几分信心。
伴随着马缰的抖动声,他们齐齐向南边的大别山转进而去。
与此同时,王式派出的追兵也紧追不放,直到半个月后王仙芝他们劫掠几个村庄后逃入大别山,率领精骑追击的王涉才将消息传回了宿州。
此时的运河已经复通,淮南与江南的漕粮正在源源不断的通过通济渠运往洛阳。
除此之外,王式也在宿州等待王涉消息,同时围剿王仙芝溃散的旧部,操训诸镇兵马。
“杀!杀!杀……”
宿迁县外,军营内的喊杀震天,经历过高邮之战、宿州之战这两场战事的诸镇兵马,也终于有了几分“唐军”的味道。
此刻王式站在校台上,面前就是正在操练的三万诸镇兵马。
不过他的注意力没在诸镇兵马上,而是在于手中的军报。
“王贼率三百余众劫掠了几个村庄,随后弃马逃入大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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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兵马使俘获三百七十二匹乘马,未能将王贼杀于大别山外。”
王仙芝的军报,令站在他身后的王从简、杨复恭、赵黔欣喜不已。
对于他们来说,能把王仙芝打得只剩三百余残兵,完全够向朝廷表功了。
“此事我会向朝廷表功,不过王仙芝不死,始终为朝廷心腹之患。”
“我会奏表朝廷,请调荆南、鄂岳、江西、山东(山南东道)等镇兵马轮流派出戍兵,将大别山困死。”
“如此包围几个月,不愁此贼不出山投降……”
王式将南边的事情安排妥当,随后又对身后三人道:
“传令三军,休整五日,五日后分兵北上,某在要岁末前,将庞贼所部全歼于淄青!”
“末将领命……”
三名将领纷纷作揖应下,随后便在王式的示意下,将军令传达三军。
五日后,诸镇三万兵马分兵北上。
杨复恭率五千忠武军前往郓州,赵黔率五千义成、淮南兵马做前军北上青州,王式率二万兵马殿后。
除此之外,王式下令给天平军节度使杨公汉,让他率领三千天平军新卒死守齐州。
李福、李璲、李荀等三名宣武、义成、淄青节度使则是率兵守住密州,等待王式率军抵达后,合兵荡平庞勋。
在王式的安排下,官军北上讨击的路线和计划已经定了下来。
还在淄、青二州劫掠的庞勋,尚不知道王仙芝惨败的消息,正是王式北上捉庞的大好时机。
“好好好……”
五月初二,当王式所写奏表送抵长安时,身为皇帝的李漼再度叫好。
不过这次他没有出现在紫宸殿,而是依旧在他的咸宁宫中。
不同的是,这次咸宁宫内没有那么多乐师与伶人,而是由数百名僧人簇拥一名中年僧人在诵读佛经。
李漼桌上的饭食,也从平日中的玉盘珍馐,换成了各类时令蔬菜与水果。
“诸位大德的饭食可曾准备好了?”
李漼询问田允,田允躬身道:“都准备好了,只等诵经结束便能传膳。”
“嗯……”李漼颔首,脸上表情十分高兴,随后又瞥了眼桌上的奏表,接着道:“去南衙传三位相公前来。”
“是……”
田允应下,接着退下金台,往外走去。
与此同时,众僧的诵经声也渐渐变小,最终平息。
李漼见状走下金台,来到那中年僧人面前行礼道:“敢问大德,今日诵经是否结束?”
“回陛下,诵经已然结束,不知贫僧是否可以出宫了?”
中年僧人缓缓睁开眼睛,起身行了一礼的同时,不卑不亢的询问着李漼。
李漼闻言道:“朕还想与大德聊一聊佛法。”
“此外,宫中已经准备好饭食,诸位大德可以留在正殿用膳,劳请法海大德与朕往偏殿讨论佛法。。”
“善……”法海颔首,随后转身对身后众僧道:
“皆在此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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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遵师父教诲……”
众僧纷纷作揖应下,随后盘膝坐于殿内。
法海眼见众僧人安分守己,当即与李漼往偏殿走去。
不多时,二人来到偏殿之中,李漼坐在主位,法海坐在左首位。
说起来,法海的经历也十分传奇,所以民间的文人墨客,才会为他书写诸多话本。
法海俗名裴文德,年少时便被身为潭州刺史的父亲裴休送至沩山修行,寺庙主持灵佑禅师为其赐号“法海”。
山上修行时,挑水是必备的功课,故此法海常常需要下山挑水,同时诵读佛经来精进佛法。
法海的胞姐不忍让他上下挑水的折腾,于是便向寺院施舍脂粉钱,为常住修建了工程浩大的饮水磵,美其名曰“美女磵”。
三年挑水苦功后,法海又闭关三年,待开关时,便已经成为寺中的大德高僧。
待裴休为相后,法海前往润州苦修,在修葺泽心寺时挖到黄金上交于衙门。
与此同时,泽心寺内的洞窟中有白蟒出没,常袭击百姓,掠食百姓家畜。
法海得知此时,持禅杖前往洞窟,将白蟒赶入长江之中。
他的这些事迹在当地广为流传,衙门便将这些事情与其早年挖出上交的黄金通过奏表的方式送往长安。
唐宣宗李忱得知此事后,当即改泽心寺为金山寺,而法海在金山寺降服白色大蟒的故事,也被长安的许多士子进行了艺术加工。
传至如今,曾经的法海降服丈许白蟒之事,已经演化成了“金山寺有四五丈大白蟒,常吞噬百姓,为法海施展金刚伟力降服,镇压塔下”的说法。
李漼自然是不相信这种说法的,但他却相信法海确实是得道高僧。
正因如此,他才想着借助裴休去世的消息,召法海来长安一聚。
“大德,朕有一事不明。”
“陛下请讲……”
偏殿内,李漼坐在主位,对坐在左首位的法海询问道:“不知大德如何看待民间所传的武宗灭佛之说?”
法海闻言,神色依旧平静,但眼中却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
面对李漼的询问,他脸上神色自若,声音低沉而有力:“陛下,贫僧以为,此事非武宗一人之过,亦非佛法之过,乃是时势使然。”
李漼微微颔首,示意法海继续说下去。
法海毕竟是裴休的儿子,父子书信往来间,法海也能知道不少朝廷的事情,因此他很清楚自己要怎么说,才能赢得这位咸通皇帝的青睐。
“武宗之时,天下寺院广占田产,僧尼众多,不事生产,却享有免税免役之特权。”
“寺院财富积累,甚至超过朝廷府库,而百姓却因赋税沉重,苦不堪言。”
“武宗为整顿朝纲,减轻百姓负担,故而下令灭佛,收回寺院田产,遣散僧尼,以充实国库,缓解民困。”
李漼听罢,眉头稍展,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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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灭佛之举,是否过于激烈?”
“佛法乃教化人心之良方,岂可因一时之弊而全盘否定?”
法海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慈悲:“陛下明鉴……”
“灭佛之举,确实激烈,然武宗之初心,乃是为国为民。”
“佛法虽为教化人心之良方,然若寺院滥用特权,背离佛法本意,反而成为百姓之负担,则灭佛之举,亦有其不得已之处。”
说到此处,法海顿了顿,眼见李漼脸上没有其他表情,这才继续说道:“然佛法广大,非一时一事所能灭尽。”
“武宗之后,佛法复兴,寺院重兴,僧尼再聚,此乃佛法之生命所在。”
“陛下今日问及此事,想必亦是关心佛法与国运之关系。”
李漼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大德所言极是。”
“近日来,朝中户部与度支皆出问题,而祠部奏括天下寺庙及僧尼人数,言大寺近千,兰若近万,在册僧尼七万七千有余,佛田数百万。”
“奏表之后,朝中便有不少大臣奏言拆除佛寺,还僧尼与田亩于朝廷。”
“大德以为,朕应该如何做?”
李漼的问题令法海心里一紧,要知道昔年武宗灭佛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国库空虚,而僧人拥有田亩山川不纳赋税,富比皇宫。
如李漼刚才所说的那些寺庙、僧尼及佛田数量就足够让人瞠目结舌,但昔年会昌时,天下寺庙僧尼及佛田的数量远超如今。
武宗灭佛时,天下有大寺四千六百余所,另有兰若四万有余,僧尼近三十万,佛田数千万,奴婢十数万。
这还是祠部登记在册的数量,许多寺庙僧尼甚至没有登记,可见当时的佛家占据天下多少资源。
武宗下旨灭佛后,祠部虽然奏表拆寺四千六百余所,还俗僧尼二十六万五百人,收充两税户,拆招提、兰若四万余所,收膏腴上田数千万顷,收奴婢为两税户十五万人……
但问题在于,许多官员因为崇佛的自身原因,并未按照朝廷要求拆除寺庙和遣散僧尼,这也是佛教不到二十年时间,再度复起的缘故。
大唐人口不过四五千万,单僧尼及其仆人便近四十万,而其手中掌握资源则是接近天下的一成。
百分之一的人口,掌握了十分之一的资源,也难怪武宗要灭佛。
当然,灭佛并不彻底,至少从李漼刚才所说的祠部奏表数量来看,天下佛寺恢复的速度很快。
这才不到二十年时间,天下又多出了近八万僧尼,而且不包括其奴仆。
除此之外,这八万多僧尼竟然掌握了数百万亩佛田,地方衙门根本无法统计。
如今户部、度支钱粮紧缺,若是李漼真的能下定决心,将这上千寺庙及八万僧尼遣散,收数百万亩佛田为朝廷所用,那还真能解决不少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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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李漼展露的想法,法海心中一紧,但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
若是李漼将此时的念头付诸实施,必将对佛门造成巨大打击。
想到此处,法海不紧不慢的双手合十,语气温和而坚定道:“陛下……”
“祠部所统计的僧尼数量虽属实,但天下佛田并未如奏表中所言那般庞大。”
“以贫僧所在的金山寺为例,虽有僧众数百,但佛田不过两千四百二十四亩。”
“金山寺在江南已算得上大寺庙,可佛田数量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小寺庙呢?”
李漼闻言,眉头微皱,似乎对法海的话有所触动。
法海见状,依旧保持双手合十的动作,语气愈发温和。
“陛下,佛门虽广,然其根本在于教化人心,济世利民。”
“佛田所产,多用于供养僧众、修缮寺庙,以及赈济贫苦百姓。”
“若朝廷需要寺庙遣散僧尼,将佛田收归朝廷,那天下僧尼必然支持,但此举恐会引发百姓不满……”
说到此处,法海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恳切:“陛下若能以慈悲之心对待僧尼,我朝国运必有佛法加持,定能相得益彰。”
李漼听罢,神色渐渐缓和,不由的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肯定:“大德所言极是。”
“朕方才一时思虑不周,险些误了大事。”
法海见李漼态度转变,心中松了一口气,连忙合十行礼:“此事并非贫僧所言,乃是陛下心怀慈悲,自行领悟到了佛法真谛。”
“若陛下以慈悲之心治理天下,则国运昌隆,百姓安乐。”
面对法海的这番说辞,李漼十分受用:“大德之言,令朕茅塞顿开。”
“今日之后,朕当以慈悲之心,治理天下政务,使百姓安乐。”
话音落下,李漼顿了顿,接着说道:“金山寺虽为江南大寺,却仅有两千余亩佛田,实在贫苦。”
“过些日子,朕会令润州刺史拨荒田千亩与金山寺,以表朕心。”
法海闻言,连忙合十行礼:“贫僧代金山寺众僧,谢陛下隆恩,愿陛下福寿绵长,国运昌隆……”
“哈哈哈,希望借大德吉言。”
李漼笑着颔首,而此时饭食也被端入了偏殿之中。
李漼与法海一边吃饭,一边讨论佛法,约莫半个时辰过去,法海才带着众僧离开了咸宁宫,而此时的路岩、蒋伸、高璩三人却已经在殿外等待了两刻钟。
“陛下传三位入偏殿议事……”
田允走出偏殿,来到咸宁宫门口对路岩、蒋伸、高璩三人作揖交代着。
三人颔首,随后与田允走入了偏殿之中。
眼见三人步入殿内,李漼这才拿起几份奏表示意道:
“近日来,有不少官员称天下佛寺扩张无序,僧尼蚕食天下田亩。”
“朕向法海大德了解此事,已经知晓此事为子虚乌有之事。”
“此间过后,还望三位相公能够查明事实,勿要让此等无智谋者尸位素餐,窃据高位。”
路岩三人也是迷惑,皇帝召他们三人前来,不是讨论王式围剿大别山之策的吗?
现在他们刚刚过来,话题怎么变成了祠部所管的佛寺僧尼之事?
“臣等领旨……”
三人也不管皇帝为何那么大脾气,总之先把事情应下来便是。
眼见三人同意,李漼当即说道:“王式所说发动诸镇设戍兵于大别山,以防王仙芝复燃之事,诸位以为如何?”
“陛下,臣以为,以王小年所说那般下旨便可,其人有才,能如此短时间内击败王仙芝,朝廷不必更改其策。”
蒋伸不紧不慢的说着,路岩与高璩则是点头称是,毕竟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李漼见状,当即便颔首道:“既然如此,此事便按照王式所献之策操办,莫要出了纰漏。”
“臣等领旨……”三人作揖应下,李漼则是将目光放到了桌上。
田允心领神会,当即对三人道:“陛下还有政务处理,奴婢送送三位相公。”
高璩三人面面相觑,他们花了半个时辰从南衙来到宫中,又在咸宁宫外吹了两刻钟的冷风,结果到头来王仙芝的事情没聊几句,倒是因为祠部僧尼的事情被训斥了几句。
三人不解,但还是顺着田允所说,先后离开了咸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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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旬,在王式率军北上,李漼与法海探讨佛寺僧尼之事不久后,长安便传遍了祠部的那份奏表。
许多人不以为意,而官员们则是心知肚明,但是却知而不敢言。
消息传到陇右时,刘继隆已经从渭州回到了临州。
高进达还在质疑祠部奏表的真实性,刘继隆却已经相信了这份奏表。
与此同时,他心底还松了口气。
“猪犬的家伙,差点让李漼这厮找到活路了……”
刘继隆在心底暗骂的同时,脸上不免浮现笑意:“这法海大德果然佛法精湛啊,连至尊都能为其说话。”
“听闻这法海在金山寺镇压大蛇,江南百姓都传那大蛇有七八丈,一口就能吞下一头牛。”
坐在位置上的陈瑛缓缓开口,刘继隆却轻嗤道:“莫不是去找人写的话本?”
对于得道高僧,如沙州的洪辩、悟真等人,刘继隆是十分尊敬的。
但是对于不少打着得道高僧名头,干着鸡鸣狗盗之事的僧人,他就没有那么好脾气了。
法海在江南的名声确实不错,但刘继隆不相信金山寺数百僧众就两千多亩佛田。
别的不说,裴休这层宰相身份摆在台前,身为其长子的法海就算百般拒绝,也架不住江南那些官员、富商的捐献。
金山寺要是只有那么点田,法海估计连来长安的路费都凑不齐。
当然,刘继隆并非觉得法海是个欺世盗名之辈,只是他为了保护佛寺僧众,继而对李漼说谎的事情,也让刘继隆差不多看清了这件事情的本质。
本质在于,天下佛寺僧众必然占据了天下的大量资源,祠部所说的寺庙近万,佛田数百万,估计还是往保守说的。
毕竟经历了武宗灭佛一事,这些寺庙僧众估计也不敢把寺庙佛田往多了报。
昔年《唐六典》中曾有规定:“凡道士给田三十亩,女冠二十亩;僧尼亦如之。”
这样的规定,导致了僧尼不仅能从国家获得土地,同时还享受着不缴纳赋税的特权。
除此之外,唐代皇帝也多次对天下寺院的僧众进行土地的赏赐,例如唐高宗下令在长安建西明寺,寺庙建成之后,又赐田园万亩,净人百房,车五十辆,绢布二千匹……”
单说这些田产屋舍和绢帛,那都足够养兵数百人,使数百户百姓安居乐业了,结果就这样赏赐给了寺庙。
这还只是皇家的赏赐,除此之外,关中、河北的贵族和地方豪民也会向向寺院捐献田亩。
这些田亩被僧尼称呼为常住田,而他们则是通过对常住田的经营获得钱财,不断的土地兼并。
元和年间,不少寺庙便以此手段,积攒了相当可观的地产。
发展到后期,这些寺庙甚至因为土地过多,僧尼无法耕种而买卖口马奴隶、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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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土地兼并外,他们还发展出了完善的金融体系,包括对百姓质举、借贷等等手段。
一些寺庙,甚至以末法时代将要来临为名,利用信众对末日的恐惧敛财。
若非他们手段过于明目张胆,唐武宗和李德裕也不会选择对他们下手。
当初灭佛之举,确实让朝廷积攒了不少钱财,只可惜随着李忱即位,朝廷对佛寺僧众不再严抓,而是采取姑息态度。
老实说,如果李漼真的能狠下决心,对当今天下佛寺下手,甚至把各处道观也都清查一遍,那他还真能获得不少财富,至少三五年内不会为国库钱粮不足而烦恼。
好在法海佛法精湛,成功忽悠住了李漼,不然刘继隆还真有些头疼。
想到这里,刘继隆不免说道:“这天下佛道盛行,不少人借着佛道名头敛财,偏偏百姓还很信这一套。”
“若是能将天下佛寺道观清扫一遍,将滥竽充数之徒发配边塞,将佛田、道田收归朝廷,那恐怕真能为朝廷续命十几年。”
“不过可惜,我们这位至尊没有这样的魄力,更没有这样的远见。”
刘继隆的这番话,令旁边的高进达忍不住道:
“扫除天下佛道,这恐怕会引起民乱……”
“是清扫,而非扫除。”刘继隆打断并纠正了高进达,同时说道:
“天下佛道僧尼十数万众,又有几个人是真心向道的?”
“质举、借贷这些手段,可不仅仅是僧尼在用,不少道士也将此举玩的得心应手。”
“把这群滥竽充数之徒清扫出去,不仅能获得大量财富来改善民生,还能解决部分土地兼并的问题,何乐而不为。”
面对他的这番话,高进达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毕竟天下各业,滥竽充数之人确实不少。
对此,刘继隆也继续说道:“我听闻河西那边僧众也变得有些多,稍后我写信与张节帅说说,僧众虽好,却不能太多。”
如果刘继隆没有记错,历史上的河西归义军到了后期,确实因为百姓投佛者太多而人口稀少。
汉人在河西本就不多,结果不少汉人为了逃脱兵役而成为僧人。
强制兵役固然不对,但也得看场合。
河西的局面,已经到了汉人生死存亡的局面,结果这群人却还跑去做和尚。
张淮深被杀后,这种态势更加无可挽回,到了白衣天子张奉承的时代,沙州不过二三万人,可僧人便高达数千。
这件事如果不从根上杜绝,日后便是成为顽疾,再想解决就难了。
正因如此,陇右的佛寺道观虽多,但却没有僧人和道士。
刘继隆可不会惯着这群人,他可以让僧人和道士去多康六岗和吐谷浑地区传道,但陇右不行。
他现在都恨不得把一个人掰成两个人用,哪有闲工夫让这群人在寺庙里享受太平。
这么想着,刘继隆目光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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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顺利,但架不住会州的党项、鞑靼、吐蕃人太多。”陈瑛解释道:
“当初朝廷迁徙人口充实会州,本就是选的关内道流民。”
“这些流民中,大部分是汉人和粟特人、吐蕃人,但后来渐渐混入不少党项人。”
“如今会州人口三万余,近六成都是粟特、吐蕃、党项人。”
“想要挑拨不容易,毕竟他们现在的日子,比起之前还算好的。”
“更何况张直方经过蕃乱后,行为也稍稍有些收敛了,故此很难引起太大的动荡。”
陈瑛说罢,刘继隆颔首表示知晓,接着说道:“若是事不可为,那便暂罢吧。”
“只要促成多康和大礼的联盟,我们大可先南下,再谋求朔方。”
“是!”陈瑛作揖应下,而刘继隆则是沉下心来,将心思转向了各州的政务。
在他专心政务的同时,被尚摩鄢委任为多康大使的韦工啰碌也来到了阳苴咩城。
为了彰显武力,祐世隆在阳苴咩城的北门外布置了千余重铠骑兵,并安排乐师藏匿于骑兵之后,准备以雄壮的乐曲和骑兵的威势震慑来使。
韦工啰碌从未到过阳苴咩城,当他远远望见西洱河畔、点苍山下那座雄伟的城池时,心中不由得感到震撼。
阳苴咩城的城墙高耸,依靠点苍山与西洱河,气势恢宏,显得韦工啰碌格外渺小。
“嗡嗡嗡——”
眼见韦工啰碌走下马车,大礼的乐师们吹响乐曲,千余重铠骑兵整齐划一地举起、落下长枪,制造出沉闷如鼓声的声响。
面对此景,韦工啰碌却并未感到太大的压力,反而神色平静,目光中甚至带着一丝淡然。
如今的多康,在尚摩鄢的治理下,国力已不逊色于大礼。
大礼有九千重铠精骑和五万多常备甲兵,十余万群蛮。
多康亦有近万扎甲精骑,两万扎甲马步兵和十余万控弦之民。
多康在面对陇右时,确实要矮一头。
但面对其他势力时,多康就表现得十分强硬了。
他们确实打不过刘继隆,也仅仅限于刘继隆。
至于崔铉、高骈、祐世隆什么的,虽说名声在外,但他们并未打过,不知对方深浅,自然不知者无畏。
“见过大使……”
城门前,大礼的清平官董成、赵诺眉前来迎接韦工啰碌,恭敬行礼。
“见过两位宰相……”
韦工啰碌不卑不亢的行礼,随后便跟随董成、赵诺眉乘车进入了阳苴咩城。
不多时,众人来到大礼王宫前,依次走下马车。
相较于吐蕃的逻些城,大礼的王宫虽显宏伟,却并未让韦工啰碌感到震撼。
他跟随董成、赵诺眉走入王宫,走上五华楼,并于第五层时见到了大礼的清平官及大军将们。
不论文武,他们都身着华丽的官服,纺织技术并不输于大唐。
毕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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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这几十年间,西川纺织有了不少进步,但大礼的纺织技术并未落后。
韦工啰碌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停留在坐在主位的祐世隆身上。
祐世隆年纪不大,头戴红色头囊,身披彩锦长袍,单论气势与威严,并不输于尚摩鄢。
不过在韦工啰碌看来,他心中最为沉重的人,却还是陇右之主的刘继隆。
刘继隆不同于尚摩鄢和祐世隆,那可是从奴隶身份,一步步打上如今地位的存在。
哪怕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动兵,但吐谷浑、多康、卫藏等地依旧流传着他是象王转世的流言。
论恐热那种巅峰时威胁逻些城的存在,被他如杀鸡般的杀死在了多弥卫府,首级都献往了长安。
每每想到这里,韦工啰碌都不禁打个寒颤。
“大使?”董成小心提醒,这才将韦工啰碌唤醒。
反应过来后,他连忙上前,微微躬身行礼:“多康使臣韦工啰碌,见过南王。”
韦工啰碌毕恭毕敬的称呼祐世隆为南王,虽然比起大唐使臣的“云南王”少了个字,但势力范围却翻了好几倍。
一个是云南的王,一个是南方的王。
虽说对于已经自称皇帝,改南诏国号为大礼的祐世隆来说,韦工啰碌不称呼他为皇帝的做法让他有些不舒服,但南王总比云南王要好得多。
驱散心中的那丝不舒服,祐世隆微微颔首:“大使远道而来,辛苦了……”
话音落下,他看向身旁的几名侍者:“赐座,传膳。”
侍者躬身行礼,随后开始为韦工啰碌赐座。
韦工啰碌坐下后,祐世隆没有着急开口,而是在谋算应该如何与多康合作。
牛头峡惨败已经过去两年之久,期间的大礼除了偷袭岭西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军事行动。
这场惨败,确实让大礼受创不轻,哪怕祐世隆几次想要举兵进攻高骈,也都被董成和赵诺眉等人劝下了。
他们不是高骈的对手,即便再怎么不愿承认,但这始终是事实。
眼下高骈在东川编练精兵三万,又招抚了散落东川、西川的番人,与昔年的番骑一同编练为七千精骑,号奋戎都。
面对精兵粮足的高骈,祐世隆虽不愿意承认,但东川在他心底,确实是块难啃的石头。
既然不能进攻东川,那么就只能进攻岭西、安南、西川了。
岭西已经被劫掠过一次,如今恐怕还没恢复,所以他只有安南和西川两个选择。
这其中,安南太小,喂不饱他的胃口,所以他将目光选择在西川。
既然要进攻西川,那若是能拉拢到尚摩鄢作为盟友,必然能减轻不少进攻压力。
西川的崔铉拥兵五万,只是大礼北征的话,并不容易攻破大渡河防线。
但若是有着尚摩鄢在维州策应,那就万无一失了。
祐世隆想到这里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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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对于韦工啰碌来说,吃习惯铁锅炒菜的他,确实不太喜欢用鼎烹饪食物。
虽然味道不行,但他还是勉强吃了几口,心想回到金城后,必然要多杀几头牛羊,从陇右买两头猪来吃。
在他这么想的时候,祐世隆也缓缓开口,将大礼与多康结盟,随后攻打西川的事情说出。
“此次邀请大使前来,为的就是你我两国联盟,共同讨伐暴唐!”
“只要大使同意结盟,届时则由多康进攻维州、翼州、茂州等三州,而我大礼则是强攻黎州和雅州。”
“只要大礼能攻入成都府,所掠钱粮人口和工匠,都将有多康的一份。”
祐世隆把诚意摆在了台前,韦工啰碌听后颔首,心想这倒是与自家大论交代的差不多。
不过本着有好处多占的心思,韦工啰碌还是与祐世隆谈起了所掠钱粮人口和工匠的事情。
“我家大论说了,所有事情最好摆在台面上说,这所谓的有我们一份,到底是多少?”
“我觉得需要把事情定下,而且我们最少要拿五成,少于这个数,我们是不会出兵的……”
“狂妄!”
“五成?你们才能出多少兵马?”
“你们……”
韦工啰碌的话,引起了范脆些,杜元忠和段宗榜的不满。
三人冷嘲热讽,但很快被董成开口打断:“好了,住嘴!”
董成呵斥三人过后,当即看向韦工啰碌,与他和颜悦色的商量了起来。
“五成实在太多,能否少些?”
韦工啰碌眼见他们一唱一和,当即也知道他们不可能平分,因此降低要求道:“最少六四,你们拿六成,我们拿四成。”
“这……还是太多了。”董成见状摇头,随即诉苦道:
“我国牛头峡战败之事,大使应该也知道,我们必须多拿些,为此我们可以出兵十万。”
“十万?”韦工啰碌闻言沉吟,却是不敢说多康也能出兵十万。
即便多康能出兵十万,但这件事也不该由自己说,而且六四不行的话,七三也是可以的,反正有陇右为他们兜底。
想到这里,韦工啰碌颔首道:“既然如此,那就七三,不能再少了。”
“好”董成连忙应下,随后看向祐世隆。
眼见谈判成功,祐世隆也颔首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便将出兵时间定为八月,如何?”
“南王,这个时间估计不行。”
面对祐世隆的这番话,韦工啰碌立马摇头驳回。
早在他出发前,尚摩鄢便交代过他,最好把出兵时间定在来年开春之后。
想到这里,韦工啰碌立马解释维西的情况:“南王不知道,我们那边常年有积雪,每年最佳的出兵时间是三月末到九月初。”
“如果八月才出兵,那即便我现在能赶着回去,却也来不及调集兵马。”
“哪怕能够调集兵马,赶在八月出兵,但顶多打到九月初十就得撤军,所以还不如将出征时间定在来年四月初。”
“原来如此……”祐世隆不了解维西的气候环境,因此目光看向了董成。
眼见董成微微颔首,他这才重新看向韦工啰碌:“既然是这样,那就把出兵时间定在明年四月初一。”
“届时我军北上攻打黎州,而多康出兵攻打维州、茂州。”
“只要能攻破西川,甚至占据西川诸州,我们便能合兵进攻东川,以报昔年韦皋、高骈重创之血仇!”
韦皋击吐蕃,高骈败大礼……
这两人确实可以算得上吐蕃和大礼的血仇,韦工啰碌闻言作揖:
“有南王做主,我们两国必然能击败大唐,夺下西川!!”
“好!”祐世隆与众人纷纷举杯,韦工啰碌则是连忙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过在他一饮而尽的时候,他心里却啧啧道:“大论既然同意结盟出兵,恐怕是得到了刘节帅的授意。”
“这群蠢材,还以为自己多么聪明呢……”
酒杯内的酒水被喝光,祐世隆也拍了拍手。
不多时,穿着各种服饰的女子从五华楼的四层走上五层,隐藏在屏风之后的乐师们也开始奏乐。
靡靡之音在五华楼内响起,往点苍山与西洱河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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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通五年、七月初五,青州境内,呼声焦躁。
沂山脚下,益都县外,旌旗猎猎,分属两阵。
益都城楼前,这处青州治所所在的所有官员在州兵拱卫下,冒险登上城头,蹲在女墙背后观望城外。
阳光洒在青州大地上,将城外两阵中的兵卒甲胄照耀得熠熠生辉。
庞字与王字旌旗分属两军,一方只有“武宁军”旌旗,另一方却含杂淮南、忠武、宣武、淄青诸镇旌旗。
此刻城外列阵作战的,赫然便是自号武宁军节度使的庞勋,及其所率乱兵。
列阵武宁乱军对面的,便是率军北上,准备一战毕功的王式,以及他所率的诸镇精锐。
人言“兵马过万,无边无际”,此等场景却完美呈现在了青州官员的面前。
王式率领诸镇三万七千余官军列阵益都城右侧,庞勋所率麾下乱兵十余万,列阵益都城左侧。
虽说兵马十余万之多,但其中有半数都是被裹挟的青州百姓。
除此之外的半数兵马,又是从沂山、鲁山、泰山等处下山投奔的群山盗寇。
剩余兵马的又半数,则是都是庞勋率领北上的徐宿盗寇。
军中披重甲而善战者,止于万人。
“呜呜呜——”
“咚!咚!咚……”
没有任何对阵叫骂的小手段,两军各自摆开阵仗,号角与擂鼓齐齐作声。
“杀杀杀!”
官军方向,王式以淮南军为战锋,宣武军其次,五千披重甲的“长枪都”则是拱卫在王式中军处,后军方才是李璲、王从简所率的忠武军、淄青军。
淮南军经过王式的操训,结大阵而开锋已然不难。
两万人呈前后十个队次,每队二千人,前队为战锋,余下九队以弓弩干扰,兼领交替战锋的任务。
李福所率的宣武军不用做别的,只需要防备盗寇奇兵,驰援前军与中军就足够。
不得不说,王式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便摸清了诸镇节度使的能力与麾下兵众的素质。
“强弱强弱弱”便是此次军阵的组成,以淮南镇的强兵作为战锋,精锐的长枪都坐镇中军,保持调度不乱。
余下三部,皆不过是拱卫前军战锋与中军调度的桥梁罢了。
“杀杀杀!!”
淮南镇的战锋队兵卒正在喊杀,所有人持弓弩步步紧逼,而盗寇一方还未作战,便因为官军的喊杀声而露了怯。
阵上,望着步步紧逼而来的官军,中军的庞勋咬牙切齿。
他们已经在银刀军中当了十几年基层武官的存在,自然能从阵上看出敌我差距。
河淮诸道兵马在李福手上,三军不协调都是老生常谈的话题,更重要的是各部交流不足,若遇战事则无法驰援。
可如今在王式手上,三军列阵、调度皆无懈可击,还未作战,便让人丧了三分胆气。
李福顶多指挥指挥各镇兵马,而王式能详细指挥到某一旅、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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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详细的指挥若是出现问题,那就是微操失败,若是没有出现问题,则是知兵善用。
王式的指挥没有什么破绽,至少庞勋看不出有什么破绽。
“直娘贼的,王式这个杀才!”
庞勋骂骂咧咧,与他身旁的许佶等人也是一样,可见几人有多么心虚。
银刀军被王式支配的印象太深,当初王式就是三两下便把徐泗地区的顽疾给消除。
若不是李漼他们对王式所说的话不上心,庞勋他们也不会有如今的成就。
仗还没打,庞勋等人便已经想起了退路。
“直娘贼的,对面几万人进军有度,我们拿什么打?”
“要我说,干脆趁乱战时,率军退入鲁山,转进向南边的兖州逃去。”
“逃?王式这杀才早就布置好了,只要兖州出兵两三千,就能把我们堵在山里。”
“直娘贼的,怕个甚,阵上见真章!!”
许佶、张琯几人骂骂咧咧,庞勋则是强迫自己沉稳指挥。
“他们会用弓弩干扰我们,前军不要怕,举盾冲锋后与他们短兵交击!”
庞勋这般说着,可他却把军中近万甲兵集结到自己的中军,前军的兵卒除了一身单衣,便是便宜的腰刀与木盾。
这些木盾连层兽皮都不舍得裹上,更别提铜铁等物了。
“呜呜呜——”
号角作响,庞勋也亲自站在擂鼓车上,用鼓槌重击擂鼓。
“咚咚咚……”
“杀啊!!”
没有章法,前军数万人随着号角与鼓声作响时,毅然决然的发动了冲锋。
“放!”
阵上,官军阵中的李湘冷脸挥手,战锋队弩手率先发作。
弩矢越过百步距离,轻而易举的射穿了不少乱兵,但仍旧被木盾所阻。
李湘并未着急,而是眼睁睁看着乱兵冲入百步距离后,拿起木哨猛吹了起来。
“哔哔——”
随着李湘一声令下,前阵半数兵卒迅速将手中的兵器更换为弓箭,仰天抛射。
箭矢如雨,密密麻麻地飞向冲锋的盗寇。
在箭矢落下的“嗖嗖”声中,无数盗寇在冲锋的路上倒下,哀嚎声与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宛若九幽传出的声音。
只是盗寇们并未因此停下脚步,此刻他们距离官军的战锋已不足百步,冲锋的势头愈发猛烈。
李湘没有胆怯,而是根据中军传令的旗语,不断按照王式所传出的军令来指挥。
随着盗寇冲入三十步的距离,李湘默默后退数十步,紧接着挥手下令:“锋队挺枪!”
令旗挥舞,战锋第一队的两千兵卒迅速弃弓换枪,长枪如林,寒光闪烁。
在列校、队长的命令下达后,他们齐声高呼:“杀!”
官军的枪阵如一道洪流,向盗寇发起了冲锋。
尽管阵脚略显不稳,但盗寇缺乏足够的精骑,即便看出破绽,也无法有效反击。
相反,武宁军的前军乱兵们在面对官军枪阵冲锋时大骇,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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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啊!快逃!”
盗寇们的士气瞬间崩溃,原本凶悍的冲锋变成了溃败。
长枪刺破了单衣与血肉,无数被裹挟的百姓和盗寇在官军的冲锋下倒下,鲜血染红了大地。
几万人的盗寇大军,竟被两千人的锋队追杀,场面混乱不堪。
“杀杀杀!!”
官军士气大振,留驻的不少兵卒纷纷举枪重重砸在地上,而官军的战鼓声也愈发激昂。
王式站在巢车上,能将前军情况尽收眼底,故此他没有犹豫,高声下令:“战锋军追击,敌若驻队则驻队!”
随着他的命令通过旗兵挥舞令旗而传递到战锋军前,李湘不再犹豫,当即下令追击。
官军的枪阵如猛虎下山,继续向前推进,而盗寇们四散奔逃,毫无还手之力。
这群被裹挟而来的盗寇与百姓们在官军的追击下,士气彻底崩溃,纷纷丢下兵器,跪地求饶。
“饶命!饶命啊!”
官军的刀锋毫不留情,无视了盗寇们的哀求声,将他们尽数砍杀。
开战不过两刻钟,益都城外的战场上早已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能逃回来的人不在少数,但他们早已吓破了胆,这让庞勋脸色更为难看。
他可以清楚看到,官军的锋队并未因为此次出击而折损太多兵马,顶多就是负伤百余人,但己方却被砍杀近万人,两万余人吓破了胆。
庞勋眼神闪烁,最后还是下令道:“许佶,你带后军先往淄州撤去,我等会率中军撤退。”
“是!”许佶松了口气,他最怕庞勋与王式死磕。
如今的局势太明朗了,他们十几万人栓一起都不是王式的对手,唯有谋求突围,才能苟全性命。
思绪落下,许佶立马前往后军,准备带着后军及三军家眷往淄州撤去。
不过他们的动向,很快被王式放出的精骑获知。
他们还没往西撤走十里,王式便知晓了贼军准备撤退的消息。
“确定没有埋伏?”
王式看向赵黔,赵黔连忙摇头:“一路向西往淄州去都是平原丘陵,没有能够埋伏的地方。”
“好!”王式颔首,随后果断拔出腰间为将者的佩剑:“贼军逃遁,全军追击!!”
贼寇士气已然跌到谷底,王式不会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呜呜呜——”
号角声吹响,乱军阵中的庞勋脸色一变,随后厉声道:“不准退,退者死!”
他目光看向张琯:“你率两千甲兵做督战,前军谁敢退下来,尽数宰了!”
“是!”张琯连忙应下,随后率领两千甲兵前去压阵。
与此同时,庞勋把中军之中除甲兵以外的所有盗寇都押到了前军。
战场上,六万多乱军在两千披甲督战队的监督下,勉强稳住了阵脚。
官军步步紧逼,战锋队的箭矢不断落下,盗寇之中中箭倒地的数不胜数。
感受着左右中箭倒地的同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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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后者死!!”
张琯带着督战队将那些逃跑的盗寇处死,狠辣的手段令前军的所有盗寇心生畏惧。
他们重新列阵,手持简陋的长枪,面对官军的精锐,心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杀!!!”
战争的结果不出预料,两军交锋的瞬间,官军如猛虎下山,几乎一边倒地击破了乱军的阵脚。
“稳住!稳住阵脚!!”
张琯不断下达军令,可根本阻挡不了盗寇不断后退。
“直娘贼的!不给我们活路吗?!”
“打不过,撤军吧!庞帅为什么还不下令撤军!!”
盗寇们在阵中叫嚷,但他们的声音太小,喊杀声不断重复。
眼前的人不断倒下,官军熟练收割着所有试图反抗的盗寇。
“降者不杀!”
李湘振臂高呼,前军战锋队也跟着附和起来。
兵如墙进,盗寇如待宰的猪羊,除了少量人可以通过合作来杀死披甲的官军,其他人都死在了官军的兵锋下。
“直娘贼的!跑啊!!”
当死伤超过所有盗寇的承受范围后,他们不出意料的开始往后逃跑。
尽管有督战队在身后威慑,但对于六万多身穿单衣、手持简易长枪的盗寇来说,前进或后退都是死路一条。
恐惧与绝望让他们失去了理智,开始调转锋头,冲击张琯的督战队。
“杀!杀了督战队!我们才有活路!”
一名盗寇高声呼喊,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与绝望。
“杀了督战队!”
“直娘贼的,他们不让我们活,我们就让他们死!”
“动手!!”
在他的煽动下,所有盗寇都开始冲击起了督战队。
“谁敢动手!!”
张琯怒叱,挥刀砍翻数名盗寇,尝试稳住阵脚。
“张琯,你娘的头!”
“你当初拉我们入伙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们要走!”
督战队的阵线被盗寇冲击,哪怕是庞勋精挑细选的精锐,但面对十数倍的盗寇,他们也无法稳住阵脚。
很快,大批盗寇突出重围,开始朝着中军冲击而去。
“直娘贼的!”张琯眼见情况不妙,脸色骤变,急忙下令:“撤!快撤!”
督战队在张琯的指挥下迅速撤退,而前军的六万余人则在官军的追击下彻底溃逃。
张琯撤回到庞勋身旁,气喘吁吁地说道:“节帅,守不住了!”
“前军已经崩溃,官军的势头挡不住,很快就要杀到这里了……”
得知前军溃败,庞勋脸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他很快便冷静下来,连忙挥手道:“传令武宁军,向淄州撤退!”
所谓武宁军就是军中能披甲的甲兵,而庞勋此举,无疑是放弃了那六万盗寇。
毕竟河淮两道流民遍地,只要精锐不失,重新拉起一支流民队伍并不难。
“撤军!撤向淄州!”
“哔哔——”
随着庞勋军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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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式没有下令追击,而是率军在战场上招降、捕杀那些试图逃跑的盗寇与乱民。
时至午后,城外的盗寇被彻底捕杀一空,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王式没有率军进城,而是三令五申地强调军规,命令大军在城外扎营。
半个时辰后,他令城内官员送出城中所有家禽及牲畜蔬菜,准备好好犒军,进一步压缩庞勋的逃窜空间。
牙帐内,王涉、李湘、李福、李荀等诸将齐聚一堂,等待王式的到来。
随着王式走进牙帐,众将纷纷上前,提出不解之处。
“王公,为何不乘胜追击庞勋?此时正是剿灭贼寇的良机!”
曾经被庞勋击败过的义成军节度使李荀忍不住站出来,语气急切地质问起来。
面对他的质问,王式却不着急,而是语气沉稳的安抚道:“庞勋虽败,但其主力未失,贸然追击,恐中其埋伏。”
“只要杨复恭、杨公汉二人率兵守住齐州,加上魏博镇不会准许贼寇流窜进入,庞勋的死期就在眼前。”
诸将闻言颔首,显然是被王式的分析说服。
“都退下好好休息去吧,我也该写奏表了……”
“我等告退……”
王式没有再多言,而是解散了众人,众人也连忙作揖退出牙帐。
在他们离开后,王式便来到主位坐下,将青州大捷的奏表写好,确认无误后,派人送往了长安。
在长安为官的这一年多时间里,王式学会了如何迎合上意。
如今的局面,他需要不断制造大捷来讨至尊开心。
哪怕只是小胜,他也要写成大捷。
至于败绩,他虽不至于厚颜掩饰,但他相信自己不会在面对盗寇时打出败绩。
奏报被送往了长安,而王式也在青州休整三日后,继续向庞勋发起了追击……
“嗯,王式果然没有辜负朕的信任,青州大捷…很好!”
长安咸宁宫内,李漼靠在椅子上,手里端着酒杯,耳边则是田允对奏表的解读声。
他脸上表情惬意,不似此前的激动与高兴。
自从王式击溃王仙芝以来,他便清楚自己选对了人,故此渐渐放松下来。
田允望着他,心里暗叹了口气。
李漼刚即位时也想过励精图治,解决河陇与河朔及流民问题。
只是可惜,自从他知道神策军是什么模样后,他便心灰意冷了。
这般怠政的态度,已经持续三年有余。
除了前段时间王仙芝和庞勋声势较大时,他比较紧张外,余下时间都宛若平常。
这种生活让李漼感到舒服,怠政只有开始,没有结束……
想到这里,李漼又开口询问道:“对了,陇右的粮食采买如何了?”
田允闻言,当即行礼道:“此事由户部与度支负责,但奴婢听说进展不错。”
“只要朝廷给钱,那刘继隆就没有不卖的粮食……”
“嗯!”李漼脸上浮现笑意和几分轻嘲:“看来这刘继隆也没有朕想的那么大野心。”
“如今粮食金贵,他若有野心,必然囤粮而兴兵,不想他竟然如此本分。”
“现在他大肆售卖粮食,朕反倒放心许多。”
田允闻言附和:“是,陛下明鉴……”
“哈哈……”李漼爽朗的笑了几声,随后便将目光重新投向了殿内的伶人身上。
不多时,咸宁宫内便响起了靡靡之音,田允和乐师们也自觉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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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如此不堪,之前是怎么打赢官军的?”
陇右都护府内,高进达拿着长安新送来的奏报,满脸的不可置信。
相比较王仙芝的一路逃窜,庞勋所率的银刀军,毕竟先后击败了义成军节度使李荀,淄青军节度使李璲,还戏耍了宣武军节度使李福。
从他之前的表现来看,他确实没有那么不堪,甚至十分出彩。
而今他突然被王式击败于青州,这让高进达有些不解。
对此,坐在主位专心写书的刘继隆则是头也不抬的说道:“我早说过,科举被世家把持,选不出真正的人才。”
“李福、李荀、李璲,这三人虽然担任过不少藩镇的节度使,但从未真正的领兵打过仗,顶多也就是围剿围剿境内的盗寇。”
“真遇上王仙芝、庞勋这种军头,即便甲胄齐全,兵马精锐,却也挡不住将领的昏治。”
“这些个教训,我们要好好吸取,专门训练。”
“将领昏聩,若是基层足够硬,也能自行组织突围,而不是干坐着等死。”
面对庞勋被王式打得惨败,刘继隆并不觉得奇怪。
王式可不是李福、李荀、李璲这种京官空降节度使后,只懂得纸上谈兵的家伙。
王式在河东时,便能训练州兵,打得鞑靼闻其名而绕道或退兵。
因为刘继隆造成的蝴蝶效应,王式提前被调去安南,并任职数年才调往武宁军,镇压银刀军。
正因如此,安南被他经营如铁桶般,接替他的蔡袭也萧规曹随的继承了他留在安南的一切制度。
这些事情掺和在一起,便导致大礼几次攻入安南不成,只得转而入寇岭西、西川两地。
王式的能力摆在这里,在朝野找不出几个有武略官员的时候,李漼启用他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治标容易治本难,王式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河淮两道早就在无数官员的不作为中糜烂,更别提西南战火即将复燃,留给大唐的,只有加税这一条路……
想到这里,刘继隆头也不抬的询问道:“多康有没有消息?”
“有,不过不是与南蛮结盟的事情。”高进达回答道:
“多康听说我们在卖粮食给朝廷,担心没有粮食,因此派人去叠州询问,准备贩牛二千,羊三万来买粮。”
刘继隆闻言,笔锋顿了顿,随后才道:“叠、洮、松三州有多少去年的夏粮?”
“应该不少于十万石。”高进达不假思索的说着,而刘继隆则是道:
“告诉尚摩鄢,这十万石粮食算我借他的,不用牛羊来还,但文扶龙翼茂维等六州他可以攻打,却不能抢掠这些州县的百姓和东西回维西。”
“衙门的钱粮他可以搬走,但文册图籍不行。”
“至于其它州县,他能抢到多少东西都算他的,事后我愿意出粮买人和图籍、耕牛。”
刘继隆要进入西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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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六个州易守难攻,且人口耕地不多。
即便被自己所得,朝廷也不太可能因此而翻脸。
不过大战之后,自己可以用陈粮换百姓与耕牛图籍,将百姓安定在这六个州。
只是在此之前,他还得做出些手段。
想到这里,刘继隆对位置上沉默理政的陈瑛说道:“让人放出消息,就说尚摩鄢欲拿下吐谷浑,但被我军所阻止,两军交锋于伏俟城。”
“另外写下奏表,从伏俟城提些首级送往长安,就说尚摩鄢与我军交战伏俟城,我军斩俘数千,甲首数百。”
陈瑛与高进达闻言看向刘继隆,他们都知道刘继隆这是在和多康六岗做切割,但朝廷能相信吗?
“节帅,我们现在和多康六岗决裂,明年多康六岗就入侵西川,这……朝廷能相信吗?”
高进达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但刘继隆却头也不抬道:“朝廷相不相信不重要,百姓相信就足够了。”
“除此之外,奏表上别忘写下,与朝廷的粮食贸易需要暂停两个月,我军需要清剿磨禅川和青海附近的多康势力。”
“等秋收之后,再和朝廷继续贸易,另外再送去些首级,若能骗到朝廷的抚恤则正好。”
眼见刘继隆下了军令,高进达与陈瑛对视,随后便按照他的要求,对陇右情报所覆盖的州县传去消息。
与此同时,刘继隆也写信将此事告诉了尚摩鄢,以免他误会。
虽说这个时代有信鸽,但生活在山林中的猛禽也不少,放飞一次信鸽的成本并不低。
除非是极为重要的消息,不然很少用到信鸽,因此哪怕是马匹众多的陇右,传递消息的方式也多以快马和商贾夹带。
正因如此,刘继隆的奏表率先送抵了长安。
南衙接到消息后,蒋伸立马拿着刘继隆的奏表找到了咸宁宫的李漼。
不出意料,蒋伸还没走入咸宁宫,便听到了乐师伶人的唱曲声。
“陛下,蒋相求见……”
田允看到了殿门口的蒋伸,躬身向身旁的李漼提醒。
李漼将目光投向殿门处,随后颔首道:“召蒋相入内。”
“是……”
田允应下,随后散去了这群伶人与乐师,将他们赶入偏殿之中。
饶是如此,正殿上还是十分杂乱,不知道的还以为乱兵洗劫了咸宁宫。
“陛下……”
蒋伸望着四周环境,心底叹了口气。
“蒋相有何要事?”
李漼开口询问,蒋伸见状这才说道:
“南衙收到陇右奏表,刘继隆称尚摩鄢试图北上拿下吐谷浑,为其出兵所阻。”
“尚摩鄢不甘心,与陇右交战于伏俟城,陇右军杀番贼数千,甲首六百余级,首级正在送往长安的路上。”
“嗯?”李漼听到陇右出现乱子,不由来了兴趣,端坐后身子向前探出:
“这尚摩鄢不是刘继隆扶持起来的吗?如今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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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寇自重而遭反噬并不少见。”蒋伸作揖回答问题,但李漼皱眉道:
“不过以刘继隆的手段,若是尚摩鄢真的反噬,他恐怕会提兵报复尚摩鄢……”
“正是!”蒋伸双手呈出刘继隆的奏表,接着说道:
“此乃刘继隆亲手所写奏表,言陇右需围剿青海及磨禅川番贼,粮食难給,请到秋收后再与朝廷贸易……”
“这么说,这事情是真的?”李漼不假思索的询问,脸上缓缓浮现笑意。
“这个……”蒋伸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觉得不对劲,但刘继隆的回复确实没有问题,也符合他有仇就报的风格。
“呵呵,此前刘继隆占据陇右,又强属河西及多康,拥众百万,甲兵数万。”
“而今他失去多康,朝廷若是能煽动张淮深与刘继隆决裂,那刘继隆便只能单打独斗了。”
李漼起身来回渡步,语调都不由得高了些,显得十分高兴。
他是不准备对刘继隆动手的,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想削弱刘继隆实力。
一个拥众百万,甲兵数万的势力就在关中旁边,不管谁做皇帝,都难以入睡。
如今多康脱离陇右,若是能再说服河西,那刘继隆的势力便没有那么恐怖了。
“陛下所言甚是,不过漠南道被陇右所掌握,我朝想要派遣使臣前往河西,只能走黠戛斯境内了……”
蒋伸说出这一现实问题,李漼听后眉头紧皱:“这倒是……”
他来回渡步,随后看向蒋伸:“朕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你暗中派人走漠北道去河西,只要能说服河西与陇右切断联系,朕可以准许日后从关内道迁徙百姓去河西。”
“这……”蒋伸错愕:“陛下,迁徙百姓所需钱粮不少。”
“这自然是河西出,总不能是朝廷出吧?”李漼理直气壮。
他的这番态度,令蒋伸错愕之余,心下也对这件事情绝望了。
如今这位至尊舍得放权不假,可他舍不得花钱给诸镇。
即位之初,在裘甫之乱和南蛮入寇的时候,这位陛下还舍得花钱,可现在却是越来越……
“唉……”蒋伸在心底暗自叹气,接着作揖道:
“臣领旨……”
他已经不对这件事情抱有希望,心想自己老迈,过些日子便辞官回乡,不再掺和庙堂上的事情了。
“退下吧。”
李漼重新作为位置上,蒋伸也毕恭毕敬的作揖离开了咸宁宫。
待他走后,不多时南衙就安排起了前往河西的人。
不过蒋伸没有选择走漠北道,而是派人以张议潭的名义,走陇右向河西送去书信。
几日后,河南道传来消息,王式破庞勋于淄川,俘虏盗寇五万,甲首七千,庞勋率千骑逃入鲁山之中。
王式率军将泰山、鲁山、沂山重重包围,报捷于长安。
长安得知消息时,已经是八月初,但这丝毫不妨碍百官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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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乱近一年的王、庞之乱,终于被王式压服,眼下只需要把各镇兵马的犒赏问题解决,事情便能尘埃落定了。
蒋伸辞官的事情因此而耽误,诸镇的犒赏被罗列为册,由蒋伸、路岩、高璩三人带往了咸宁宫。
坐在高位的李漼翻了翻,不免皱眉道:
“围剿两支盗寇近一年,霍乱十几个州,最后朝廷还需要出一百五十万贯犒赏?”
蒋伸闻言作揖道:“陛下,此次出动七镇兵马,动兵近八万,民夫转运千里。”
“一百五十万贯虽多,可分到这些将士身上却并不多。”
蒋伸的话并不能让李漼满意,他将文册放在桌上:“虽说动兵许多,但诸镇未能按照朕的旨意剿贼,反而让贼寇霍乱十数州,此番责任,诸镇也需要担待担待。”
“这样吧,朝廷出钱一百万贯,余下五十万贯由诸镇犒赏。”
“这……”蒋伸看向高璩,二人眼底尽是无奈,反倒是路岩跳出来作揖道:
“陛下英明,此次贼寇能霍乱如此之久,与诸镇放纵脱不开关系。”
“此外,杨公汉、李荀、李璲、李福四人败于贼寇之手,理应论罪。”
“不过三人事后剿贼得利,不如将功补过……”
路岩眼见皇帝想要省钱,当即便提出了更为省钱的办法。
李漼闻言十分满意,随后便道:“此事便交给三位处置,如今国库空虚,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粮。”
“待到秋税交至国库,再犒赏诸镇将士也无妨……”
李漼话音落下,蒋伸正准备述说国库的钱粮还够发军饷,结果李漼又继续开口道:
“此前贼寇霍乱中原,朕心知此举不妥,便没有提出。”
“如今贼寇已经被逼入山中,以王式奏表,只需要围住山岭便可逼贼寇投降。”
“既然如此,那便没有什么大事了,所以朕觉得,朕需要前往历代先帝陵寝,将此事告与先帝们。”
李漼的话,令蒋伸和高璩心里一沉。
只是他们还没有开口,路岩便继续作揖道:“围剿贼寇,此乃功绩,陛下理应前往祭告先帝!”
“臣以为,当按照前次出巡时的规制操办……”
“善!”李漼脸上笑容藏不住,心道还是路岩与他更贴心,不似蒋伸与高璩。
“陛下,出巡费用不浅,前次便消耗二十余万贯,这……”
高璩试图驳回此事,但李漼却皱眉道:“如今海内太平,朕不过是想要出巡长安百余里都不行吗?”
“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高璩试图解释,但被李漼打断:
“好了,此事交由路相操办,你们退下吧!”
李漼起身向偏殿走去,不给高璩、蒋伸解释的机会。
倒是路岩,此刻正在毕恭毕敬的唱声送离李漼。
待他起身,却见高璩与蒋伸脸色难看的看着他。
路岩与没事人一样向外走去,高璩和蒋伸则是黑着脸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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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倒是想让北司的人劝劝,不过齐元简、王茂玄、亓元实等人根本不搭理他们。
相比较王宗实,他们更会享受,也更不愿意沾惹南衙的事情。
高璩与蒋伸无奈,只能按照李漼的意思给王式回了消息。
几日后,皇帝即将出巡的消息传遍关中,陇右的刘继隆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不过面对这些消息,刘继隆却十分高兴,他扬了扬手中情报:
“我们这位陛下,即位之初还试图励精图治,这几年却顾着享乐了。”
“一百五十万贯的犒赏扣扣搜搜,二十几万贯的出巡却出手大方。”
李漼即位之初所表现的形象,还真让当时的刘继隆有几分忌惮。
只是他也不知道,李漼后来为什么突然就开始怠政了。
反正对于他来说,李漼怠政是件好事,至少给了他更多的操作空间。
“节帅,你说河南诸镇官兵不会因为此事作乱吧?”
陈瑛提出问题,刘继隆却摇了摇头:
“有王式在军中坐镇,暂时不会出什么问题。”
“况且就眼下势头来看,接下来几个月应该都不会有什么大事,这一百万贯的犒赏还是能拿出来的。”
“只是皇帝如此对待诸镇,诸镇即便拿出五十万贯用于犒军,也会让诸镇官员心寒。”
“我们这位至尊,日后若是再想调动诸镇兵马,如这次般出人出力,那恐怕是不行了。”
刘继隆的话让陈瑛、高进达几人颔首认可,毕竟诸镇这次又出兵又出力,好不容易把贼寇围剿了,结果朝廷还让他们出钱。
若是朝廷对诸镇蠲免,然后要求其出钱,那还没有什么。
可如今蠲免没有,反而还要出钱犒赏,事后很有可能还要自掏腰包抚恤将士遗孀。
如此结果在前,日后被调动的诸镇节度使,恐怕得掂量掂量自己,看看自己有没有自掏腰包的财力了。
这般想着,刘继隆将情报丢入香炉中焚毁,转身便要走回位置上。
不过此时堂外响起了脚步声,尚铎罗火急火燎的走入了正堂。
“节帅,金城来信,尚摩鄢与祐世隆结盟阳苴咩城,双方约定明年四月出兵西川。”
“好!”
尚铎罗的话才刚刚说完,刘继隆便叫了声好,而堂内高进达、陈瑛等人也纷纷起身,目光看向刘继隆。
刘继隆闻言眼神闪烁,思考着还有什么纰漏,最后才说道:
“传信给曹茂,让他加快对会州胡虏的煽动,除此之外,我们与黠戛斯的贸易也得加重,得让黠戛斯知道,与我们贸易,比和朝廷贸易能享受更多实惠的商品。”
“是!”高进达作揖应下,刘继隆则是询问道:“陇南的那些粮仓,如今有多少粮草?”
“不少于七十万石。”高进达不假思索的回答,刘继隆则是看向尚铎罗:
“你再写封信送往金城,提醒尚摩鄢,必须先把那六个州拿下!”
“是!”尚铎罗颔首应下,而陈瑛也趁机开口道:
“节帅,虽说多康与大礼结盟入寇西川,可东川还有高骈能随时驰援。”
“倘若朝廷不调我军南下,我军贸然南下,事后朝廷前来索要城池,那又该如何?”
刘继隆闻言,当即便回答道:“此事我早已想过。”
“六州之地易守难攻,只需要让尚摩鄢坚守些时日,朝廷无力出兵的情况下,我们无需调令也能出兵。”
“不过在此之前,尚铎罗你传信给陈靖崇、张昶他们,将伏俟城四周较大的土浑部落驱逐后,留兵五千驻守,余者放假,待元日于岷州集结。”
“末将领命!”尚铎罗心里松了口气。
只要自家节帅愿意出兵,那他们就不用想那么多办法逼自家节帅了。
他如释重负的表情一闪而过,刘继隆却敏锐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联想到曹茂的那封信,刘继隆表面没有什么,心底却渐渐凝重起来。
李骥、马成、尚铎、崔恕……
这四个人抱团一处,身后到底牵连着多少人?
目前双方诉求相同,可随着时间推移,日后就说不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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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唏律律……”
八月末,当喊杀声与马匹的嘶鸣声在高原响起,碧水如镜的青海湖西侧,也变得渐渐热闹起来。
伏俟城,这座昔年吐谷浑人所修建的王都,此刻却成了陇右都护府的屯兵之所。
城池为兵卒日常居住之所在,亦有不少土浑部落的牧民前来贸易,十分热闹。
城外是一望无际的草原,隶属都护府的数千牧民在此放牧,远远眺望,牛羊成群,牧歌悠扬。
若是屏蔽一切声音,单从景色来说,此地看上去太平无事,宛若世外桃源。
然而远处军营不断传来的喊杀声,却代表着此地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太平。
“直娘贼的,这且嗗部是怎么想的,部落里才几百个甲兵就敢袭击我们的牧民?!”
一队精骑从西边的山岭走出,向着伏俟城外的军营走去。
路上有放牧的土浑孩童朝他们挥手,队伍中也有不少人会挥手回应。
得到回应的孩子十分激动,而队伍中的兵卒虽然脸上带笑,嘴里却骂个不停。
他们并不是骂这些孩童,而是骂那些袭击他们的土浑部落。
自从吐蕃内乱,吐谷浑地区又重新回归了原始。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不会有人因为大家同是土浑人就放过你,而是仗着拳头大欺负你。
当地的乱象持续了许久,直到开春之后,陇右土浑讨击军收复伏俟城开始,当地才渐渐有了规则。
陈靖崇发檄文给各部,言土浑地区为陇右都护府所管辖,诸部可派人前往伏俟城领取金牌,以此作为日后的互市身份。
除此之外,严禁各部袭扰都护府所辖的部落,违者发兵覆灭。
对于很多弱小的土浑部落来说,陇右军的入驻,确实给吐谷浑地区带来了和平与安定。
小部落不断向伏俟城靠拢,大部落则是迁居,但又不会距离伏俟城太远。
毕竟他们需要物资,而这能够互市的伏俟城,无疑是个能解决他们需求的地方。
不过吐谷浑地区毕竟封闭太久,以至于许多部落都不知道陇右都护府代表着什么。
哪怕陇右军已经入驻伏俟城大半年,但却还是有不长眼的部落会肆意劫掠。
对于他们,陈靖崇也毫不惯着,动辄数百、数千精骑或马步兵出击,将其覆灭。
眼下道路上的这数十名精骑,便是前去讨平他部,凯旋而归的兵马。
他们只是大军的塘骑,但身份却十分特殊,只因为他们是临州大学的第一批学子。
李阳春、马懿、高述、高淮等人在马背上聊着此战的经过。
经历大半年的高原厮杀,他们早已不是刚入伍时的新卒了。
眼下的他们,基本都弄清楚了军队的编制和基础的行军布阵、扎营等知识。
若是让他们带兵,他们这几十人,起码也能带出来数百人。
“军号!”
“土浑镇第九伏俟军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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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闲聊间,队伍已经来到了伏俟城外军营西门。
队伍勒马,队正高潜自报家门,同时拿出军碟示意。
门口驻守的三百余名驻兵中走出一名校尉前来验查军碟,确认军碟火漆上的印记没问题后,当即选择放行。
五十余骑走入军营,高潜转头吩咐道:“我与张队副去牙门交军碟,你们跟随刘伙长去驻地,莫要乱跑!”
“遵命!!”
众人喊声嘹亮,随后便见高潜他们先后离去。
与此同时,身为普通兵卒的李阳春他们也跟着几名伙长前往了驻地。
军营内有土屋,基本是每伙一间屋子,每队一个小坊,每团一个大坊,坊有坊墙及坊门,宛若小型城池。
李阳春他们回到了本队的驻地,所有人下马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坐下休息,将汗水擦干后脱甲,为马匹脱下马鞍。
接下来就是各自为自己的马匹梳理毛发,检查马蹄,喂食马料。
照顾好马匹,确认没有问题后,这才交由队内的马夫带入马舍之中。
这些马夫都是当地的土浑人,专门负责照顾军中马匹。
伺候好了军马和乘马,李阳春他们才有机会来收拾自己。
因为是在高原,树木稀少,而转运煤炭并不容易,所以洗澡在这里还是比较奢侈的。
他们脱下甲胄,简单用铁壶中被太阳照射而聚热的温水擦拭身子,随后用梳子梳理一遍头发,再用篦子继续梳理。
“直娘贼的,马懿你看你这个跳蚤……”
“滚滚滚!”
高述逗着马懿,马懿则是不耐烦骂着。
半年多的风吹日晒,他们的肤色比起之前更黑了,丢到中原去,兴许都会被人认成南边的昆仑奴。
十二个大男人各自在宿舍里忙着,忽然宿舍外便响起了木哨声。
“哔——”
“集合!!”
“直娘贼的!阿耶才躺下没一刻钟!”
所有人骂骂咧咧,可行动却不慢,纷纷握着鄣刀往外走去。
五十余人很快集结完毕,返回的高潜与张队副满意颔首,随后开口道:
“传军令,土浑镇第九伏俟军第三团,于八月二十五日放假,元日以前集结于岷州溢乐县外军营……是否明了?!”
“遵命——”
当放假的消息传来,所有人心底无比激动,但还是强压着激动,先行回答了高潜。
“解散!”
随着高潜声音落下,众人立马欢呼起来,但高潜却打断道:
“别高兴太早,这次放假不一定是好事。”
他没说的太明显,但对于已经见过血的众人来说,他们很快便明白了这次放假的目的。
“娘贼的,南边要打仗了?”
“肯定是,不然让我们去岷州干嘛?”
“要我说,早就该打了!”
“是啊,我们五万多精兵强将,还有三四万民兵,早该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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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说这次会打下成都吗?”
“娘贼的,不管打不打,总之打了这仗,你我恐怕都能升为伙长了!哈哈……”
虽然已经见过血,但在吐谷浑地区打的都是治安战,这群青年人并不清楚,大阵作战的恐怖在哪。
他们说说笑笑,不少人甚至激进的想要打进成都府。
还有人则是渴望建功立业,擢升官职。
不止是他们这般,就连伙长和高潜、张队副他们也笑容洋溢。
他们自然怕死,但是他们更怕止步于此。
按照军中的规矩,四十五岁还未擢升到别将的人,都将在四十五岁年满时退役。
尽管退役后,他们可以得到一笔不菲的钱粮,以及地方衙门维护治安的工作,但那样工作的俸禄并不高。
“高队正,您这次有把握擢升校尉吗?”
马懿笑呵呵走到高潜身旁,试探性询问。
高潜闻言笑着摇头道:“这次能累功升个旅帅就不错了,得了旅帅的武职,过几年我退役转业就能留在县里当差,不用去县外了。”
“旅帅转业的官职是什么?”李阳春走过来询问,高潜见状也笑着解释道:
“军中转业有规矩,你们这群小子肯定没用心看兵册。”
“没有品秩的兵卒及伙长在服役年限满了之后,基本直接拿钱百贯退役。”
“九品的队正、队副若是退役,可以选择拿一百贯钱及二十亩永业田退役,亦或者选择拿二十亩永业田,外加转业为乡里的乡官,每年拿十五贯的俸禄。”
“八品的旅帅退役后,可以选择二百贯及五十亩永业田退役,亦或者拿五十亩永业田,转业为州兵(守城兵)的队正,亦或县衙六司中的录事官,每年俸禄在三十贯左右。”
“七品的校尉退役后,可以选择拿钱五百贯或一百亩永业田退役,亦或者拿一百亩永业田,转业为州兵旅帅或县尉、主薄、县丞等官员。
“再往上便没有了,但也有人说是暂时没定下来,日后还是得规定清楚的。”
几人听完,不免咋舌道:“校尉退役都只能担任州兵旅帅和县衙六司的录事官啊……”
“呵呵,若是都被军中的人给占了,你们这些学子毕业后该如何?”
高潜笑着,接着说道:“我听去长安的人回来说过,各镇都不管这些,普通人参军拿饷就没了。”
“他们没有入伍田,也没有退役的永业田,更别说转业了。”
“你们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日后就懂了……”
李阳春几人闻言干笑,接着高潜便摆手道:
“都回去吧,接下来我们第九军估计不会出征了,等到了日子,你们结伴回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是……”
在高潜的招呼下,李阳春等人先后返回了宿舍。
半个月后,驻扎在伏俟城的十四个军撤走了十一个,仅仅留下三个军和五百州兵驻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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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个军解除了土浑镇和伏俟军的名号,改回原本的军号,并踏上了回乡的道路。
与此同时,各镇的戍兵也开始轮换着放假,城里穿着战袄回家的人越来越多。
饶是陇右的平民,也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不少人都在街头巷尾谈论着近段时间的变化,都认为要打仗,且都十分激动。
多年的太平,让不少人忘记了战争的恐怖。
青壮们谈论着即将开启的战事,甚至抱怨都护府招兵太少。
“要我说,都护府就应该招兵十万,好让我们这些人有个活干。”
“什么活?你家里不是有几十亩地吗?”
“可我家还有七口人呢,过两年我与细君生了孩子,到时候这点地就不够种了。”
“种地哪有当兵舒服,我宁愿当兵也不愿意种地!”
“唉,年末我们就毕业了,也不知道我们毕业后该去干嘛,总不能读了那么多年书,最后还是回家种地吧……”
狄道城临州坊内,七八名二十出头青年人坐在摊位上边吃胡饼,边讨论着时局变化,又担心着自己日后的出路。
不多时,他们吃完东西离开了这处摊位,而坐在角落的刘继隆则是擦了擦嘴,与陈瑛、高进达起身朝外走去。
钱被留在了桌上,三人步行往都护府走去,路上能听到不少讨论声,基本都是在讨论最近都护府和军队变化的。
待三人走入都护府,高进达这才开口道:“现在这些小郎君,看来有些自视甚高啊。”
刘继隆闻言却笑道:“毕竟读了八年书,若是出来没有地方当差,那便得回去种地了,自然无法接受。”
“莫说他们,便是你也无法接受,抱怨两句也正常。”
“对了陈瑛,今年各州大学毕业的学子有多少?”
突然被点,陈瑛沉思片刻,随后不确定道:“应该是六千多?”
“六千多啊……”刘继隆感叹道:“这六千多学子,若是交给各镇,恐怕各镇节度使都会十分高兴。”
“只是陇右的各行各业都饱和了,他们大概率只能从仕或考试成为教习。”
“虽然我们明年就要对南边用兵,攻占六州之地后,必然会空缺不少官职,但规矩不能变。”
他口中所说的规矩,便是当初定下的从仕、教习等规矩。
毕业的学子想要从仕,必须要接受下乡开荒、参军入伍,最后才能担任直白。
若是要当教习,则是需要参与两年开荒,再当兵一年才可以。
不过都护府也不会让他们白干活,当兵照常发放军饷,开荒期间则是按照每月三百钱的标准发放工钱。
“节帅……”眼见刘继隆提起这个,高进达也开口道:
“两年开荒的标准,是否太长了些?”
“不如削减为开荒一年,当兵一年如何?”
“若是按照原有的规矩,这六千学子得四年后才能进入衙门当差,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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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下来,开荒的那两年,单工钱就得支出二万余贯,此外随着毕业人数逐渐增多,军队也容纳不下这么多学子。”
高进达提出了眼下出现的问题,可刘继隆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询问道:
“如今都护府及州县衙门中,除各衙门已有的官员与直白,另外的储备直白和官员有多少?”
“不下两千人……”高进达不假思索回答道。
“能否在收复六州后,负责六州政务?”刘继隆继续追问。
“自然……”高进达明白了刘继隆的意思,而刘继隆也颔首道:
“既然能够胜任,那就没有那么大的官员与直白需求。”
“反而是他们两年开荒结束后,能直接编为四个军,增强这六个州的驻兵数量。”
“等到他们戍兵期结束,也差不多是咸通九年年末,也就是十年年初才会担任各州县衙门的直白。”
刘继隆简单推算,便已经将话题说到了五年后。
五年后是咸通十年,历史上庞勋作乱半年有余,河淮洪涝、大旱不定。
可如今,庞勋与王仙芝被王式打得分别逃入鲁山、大别山中,是否还能重新摇旗都另说。
看似天下太平,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庞勋与王仙芝的此次作乱,不仅把河淮两道十二个州的经济给破坏了,还造成了数量更多的流民。
从目前来看,朝廷压根没有赈灾的打算,甚至连诸镇兵马的犒赏都给削了三分之一,让诸镇节度使自己解决。
这样的做法,也提前造成了诸镇节度使对朝廷失望,很有可能导致日后诸镇剿贼出工不出力。
除此之外,更为重要的就是刘继隆将在西南点燃的战火。
战火若是点燃,以大唐如今的财政情况,唯有加税这一条路。
大唐若要加税,那诸道的流民和盗寇也将会越来越多。
哪怕王仙芝和庞勋会死在王式手上,但天下还会冒出李仙芝、赵仙芝、张仙芝……
或许大唐会提前三代亡于李漼手上,只是不知以何种过程。
自今年往后,每年都会有数千大学学子毕业,而他们将成为刘继隆打破世家垄断知识和权力的铁锤。
思绪此处,刘继隆他们也走入了都护府的正堂。
刘继隆坐回主位,翻了翻桌上的文册,发现没有什么变化后,接着看向高进达:
“储备的官员与直白,差不多可以在秋收结束后,尽数调往宕州、武州、松州了。”
“是!”高进达颔首应下,刘继隆则是看向了陈瑛:“曹茂那边情况如何?”
“进展缓慢,不如先将他调往陇南,把西川六州的事情敲定再……”
陈瑛尝试建议,但刘继隆却摇了摇头:“不必。”
“西川六州重要,但朔方四州也同样重要。”
“此外,河西那边也稍微关注关注,毕竟黠戛斯答应了与河西联手出兵驱逐西域的回鹘残部。”
“若是能在这两年就把回鹘残部驱逐至濛池(咸海),那自然最好。”
“是……”高进达点头附和,接着拿出文册道:
“近两年来,国子监度支不断增加,眼下负责蒙学的小学便有六万三千余学子,大学则不少二万六千。”
“陇右人口仅九十三万,学子便近九万,若是都科考直白为吏,这都足够治理半个天下了……”
高进达说的很委婉,但刘继隆知道他的意思,无非与之前所说话题含义相同。
可是对于刘继隆而言,这群人若要全部投入到天下中,最少还需要十二年时间。
现在看似很多的学子,一旦陇右这台战争机器发动起来,日后便显得不足了。
“现在很多,但再过几年,你就会觉得少了……”
刘继隆与高进达对视间说出这句话,高进达当即便明白了刘继隆想要东出的决心和时间。
不过他并不清楚,刘继隆不仅要东出,还需要解决世家豪强把控科举,将科举视作世家庶族工具的问题。
他想要把唐宋的门荫、以及明初死灰复燃的察举制扫进历史垃圾堆,便需要一批人来奠定刘继隆所定下的制度。
如此之后,科举才能公平的为天下人所服务,而这批人就是陇右的这群无背景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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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六郎,称粮一千六百七十五斤,交税六百七十斤,余粮一千零五斤……装袋!”
“赵五……”
春去秋来,时间便已经来到九月的秋收。
陇右境内,田野间尽是繁忙景象。
百姓们弯腰持镰,各自在田间忙碌着,汗水虽然浸透了衣衫,却掩不住脸上洋溢的喜悦。
已经将粮食收割装袋的百姓,当场就在官道上与衙门派来的户司直白开始算账称秤。
陇右的税很高,但却摆在明面上,只要家中有人上过小学,百姓自己就能算清楚。
相比较大唐那数不胜数的繁杂税捐,陇右的税制可谓简单。
当然,这只是看得到的税,但陇右还有看不到的税。
柴米油盐酱醋茶……
陇右境内的各行各业都被都护府垄断,民间虽然也有百姓自己经营商铺,但百姓更多还是去衙门经营的商铺采买。
虽说刨除人力和运费后利润微薄,但这些也是衙门向百姓征收的税,不过不属于直接税,而是间接税。
正因如此,陇右的整体税率,实际上可以达到四成五,留给百姓的只有五成五。
饶是如此,陇右却依然能够成为当世的世外桃源。
不是陇右做的好,而是与周边势力做的实在太差。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就是陇右的生产分配做的很好,若将陇右的生产资料分为十成,则官吏占二成,百姓占八成。
相比较之下,大唐及大礼、渤海等国就不行了,毕竟它们都是开国百年以上,资源早已分配结束的势力。
开国时百姓所分到的田地,早就被世家庶族通过手段兼并而去,而朝廷又无能力破而后立,百姓自然困苦。
“这岷州的人口,相较十年前,确实增长了五倍不止,不知如今文册上有多少人口了?”
岷州溢乐县外的某处草棚下,刘继隆坐在椅子上,目光扫视田野间收割粮食的百姓,脸上流露满意之色。
站在他身旁的人,分别是随他南下的陈瑛,以及平调过后的岷州刺史王思奉。
王思奉见自家节帅询问,当即作揖道:“回节帅,岷州三县有一万九千六百二十五户,九万二千六百五十七口。”
“虽说距离昔年五倍之数还差些,但此役过后,岷州人口必然能突破十万口!”
他说这番话时,余光总是时不时在刘继隆脸上打量,一旦与刘继隆四目相对,他便立马着急收回目光。
刘继隆虽然察觉到了,但并未发作,只是就事论事道:“事情还未开始,难免有变故,莫要将话说的太死。”
“是……”王思奉心里一紧,心想节帅是不是在敲打自己。
“陈瑛,松、宕、武三州人口分别几何?”
刘继隆并未深究王思奉对自己的试探,而是调转话题询问陈瑛。
“回节帅,松州近六万口,宕州九千余口,武州八万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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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瑛不假思索的回答,刘继隆听后思索。
陇南地形复杂,与之连接的西川六州也是如此。
这六州的官道,刘继隆早就通过王焘等人了解过,基本属于小道,大军通行较为困难。
正因如此,六州人口不多,驻军则是在一万七千左右。
虽说有一万七千兵马,但这些兵马三十余年未经战事,战力如何,还得看尚摩鄢出兵后的表现来判断。
若是尚摩鄢无法将六州拿下,那自己必然需要舍弃几个州。
文州、扶州、龙州这三个州相比较来说更为重要,若是能拿下这三个州,陇右就能掌握对西川居高临下,以高打低的优势。
不过要是能将六个州都拿下,那自己才彻底掌握了将西川视作后花园的地位。
想到此处,刘继隆便询问道:“可曾与府中几位参军盘算过,三州人力畜力能补给多少兵马?”
陈瑛躬身,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以三州成丁者数量推算,百里则补给大军六万,二百里则三万,三百里则万五,以此增减。”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刘继隆虽然没有成立参谋部,却在都护府内设有类似的行军参军。
以三州的男丁数量,足够支撑陇右出兵七千,深入西川成都腹地。
若是拿下六州之后,那大半个西川都将笼罩在陇右军的兵锋下,而这便是刘继隆想要拿下六州的原因。
只有拿下六州,再充实六州人口,他才能做好随时将蜀中收入囊中的准备。
只要有了蜀中和陇右,那他就能重复秦汉唐三朝之举,以西陲之地东进,收关东于囊中。
思绪间,刘继隆对陈瑛交代道:“那两千多储备的官员和直白应该在这几日就要南下了,你好好安排。”
“是!”陈瑛作揖行礼,王思奉则是连忙表现道:
“节帅,末将已经令人准备好饭食,请您移步。”
“嗯!”刘继隆起身走出草棚,随后上马前往了溢乐县,王思奉及陈瑛等人紧随其后。
在刘继隆视察岷州情况的同时,宰相蒋伸派去河西的人与刘继隆所派出的书信先后抵达西州。
十月初的西州依旧燥热,不负后世火焰山之名。
张淮深坐在曾经的高昌王宫,如今的安西都护府正堂主位,堂内左右两侧分别站着李恩、李明振、王景翼、王景之、康通信等人。
堂内正中,由宰相蒋伸所派来的官员也在抵达西州的同时,揭下了伪装。
“下官乃礼部主事刘宗望,是朝廷所派之天使,所谓送信不过掩人耳目。”
“如今来到节帅面前,便不用再伪装了。”
风餐露宿几个月,这名礼部主事瘦了整整一圈。
饶是如此,当他自报家门时,却还是忍不住的挺起胸膛。
面对他的自信,张淮深只觉得莫名其妙,但为了试探出朝廷派遣此人来西州的目的,他还是奉承道:
“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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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他开口,殿内的几名兵卒连忙端来月牙凳。
刘宗望毕恭毕敬行礼跪坐月牙凳,张淮深也开门见山道:“不知朝廷派刘主事前来,所为何事?”
眼见张淮深如此直接,刘宗望也不想耽误,只想早些把事情交代清楚,而后返回长安。
“朝廷派下官前来,除了擢封节帅为高昌县开国公外,还有就是想县公与陇右断了联系。”
“想来县公也清楚,尚摩鄢与刘继隆决裂,双方交战于伏俟城,事后刘继隆又出兵横扫磨禅川,双方已成死敌尔。”
“若是县公愿意切断与陇右联系,朝廷愿意授予县公河西旌节,助县公夺回凉州,准许县公从关内道买卖口马。”
刘宗望的话音落下,康通信等人纷纷看向张淮深,就连张淮深自己都有些错愕。
昔年怎么恳求都求不到的河西节度使旌节,如今朝廷就这样送上门了。
不仅如此,自己心心念念的关内道口马买卖也能重新做起来,还得了个开国县公的爵位。
想到这里,张淮深没有激动,只觉得自己与自家叔父过往所努力的一切,宛若笑话。
早知道这么容易就能得到节度使旌节,他早就把刘继隆扶持起来,让朝廷感受感受卧榻猛虎的威胁了。
“兹事体大,此事某还需要与内臣商议,请刘主事先去寅宾馆休息吧。”
“这是自然,那下官先行告退。”
张淮深将刘宗望应付了过去,并示意西州的一名别将带他离去。
待他们走后,王景之立马便站了出来。
“节帅,我们不能做背信弃义之徒!”
“没错!”王景翼也站出来附和起来,而李恩则是沉吟道:
“朝廷给出的价码很高,我们可以阳奉阴违。”
“想来就算刘继隆知晓,也不会怪罪我们的。”
几人都不同意与陇右决裂,这并非他们有所远见,而是河西归义军早就被朝廷折腾怕了。
从索勋乱凉州开始,河西归义军就没有顺利过。
直到与朝廷断绝往来,依附陇右发展后,河西归义军才渐渐走上正轨。
从关内道买卖口马固然诱惑,可刘继隆这几年也先后与他们完成了近三万人的口马贸易,并且拉拢了黠戛斯与他们组成联军。
若非迁徙而来的人口还未恢复生产,张淮深恐怕已经与黠戛斯一同举兵,将天山南北的回鹘残部扫出西域了。
“此事,确实需要告诉刘牧之,不过得快。”
张淮深将此事定调,因为他知道陇右与河西关系就是唇齿关系。
唇亡齿寒,这个道理,已经多次在河陇大地上演了。
从大中皇帝李忱到如今的咸通皇帝李漼,他们都对归义军充满了猜忌。
张淮深早就对这所谓的大唐失望了,尤其是在陇右突起独大后,他连口号都改成了“汉家不偏安”。
“节帅,陇右送来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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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的,堂外传来禀报的声音,张淮深闻言不假思索:“进来!”
在他的示意下,堂外的别将很快走入堂内,将刘继隆派人送来的书信呈递给了他。
他本以为是刘继隆猜到了朝廷的作为,却不想书信内容却是提醒他河西佛寺僧众的事情,以及征讨回鹘残部的事情。
“看来你也并非料事如神,全知全解……”
望着与自己此时所遭遇事情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张淮深脸上浮现一抹笑容,最后焚毁书信,提笔手书一份,将墨迹吹干后滴上火漆,用自己的私印盖好。
“八百里加急,将这封手书以最快速度送往陇右都护府。”
“末将领命!!”
别将接过手书,随后恭敬退出正堂。
待他走后,张淮深这才与众人讨论起了西州屯田的事情。
至于被他所送出的这份信,大概在十五天后才送抵了陇右。
刘继隆赶在大雪封山前返回了陇右,还没坐下就接到了他这份手书的消息。
“噼里啪啦……”
火墙升起热气的同时,刘继隆脱下大裘坐在主位,拿起张淮深手书仔细查看了起来。
在他得知朝廷的意图后,他当即就笑道:“我们这位至尊的动作倒是不慢,我才把消息送到长安没两个月,他就已经联系上了河西。”
“只是可惜,他与先帝从不会反思他们对归义军的所作所为,以为授予些恩赏,就能让我们这些人纳头就拜。”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也示意沉吟将张淮深手书传给众人阅览。
不多时,手书便在众人手中走了一圈,而李骥见状眼底闪过精光,连忙作揖道:
“节帅,朝廷不义在前,我们为什么还要固守忠义?”
“前些日子末将听崔参军说境内每年有数千学子毕业,他们苦学多年,总不能让他们回家种地吧?”
“倒不如趁此机会将剑南道、山南西道拿下,授予他们可靠的官身!”
“节帅,某附议!”马成不假思索的选择附和,而尚铎罗与崔恕也私下对视,接着对刘继隆作揖:
“节帅,末将(下官)附议!”
堂内不过八人,刨除刘继隆本人外,如今已有半数同意,只剩下高进达、陈瑛,以及法曹参军事兼都察院副使的韩正可没有表态。
“你们三人怎么看?”
刘继隆没有答应,而是询问高进达三人,这就已经表达了他的态度。
高进达作揖道:“节帅昔年以十八字要诀治理河陇,如今中原战事渐安,朝廷四周泰安。”
“我军若举兵作乱,必然成为天下众矢之的。”
刘继隆昔年所谓的十五字要诀分别是“高筑墙、广积粮、兴水利、强练军、促手工”,后来又增加“清贪腐”的三字要诀,总共十八字要诀。
事实证明,这十八字要诀让陇右发展神速,唐廷几次想要对陇右动手,都苦于实力不够强大,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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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陇右现在强行冒头,那难免会被朝廷抓住把柄。
不过这点事情在李骥等人看来根本不算事情,毕竟他们也从朝廷这些年对藩镇的姑息态度看出了许多东西。
他们与当初的刘继隆所认为相同,认为朝廷即便出兵,他们只要能将官军击败,就能让朝廷主动向陇右服软。
正因如此,他们才会不断煽动刘继隆主动出击。
不过刘继隆还是那个态度,他可以逼大唐出兵后反击,但不能主动进攻,这是两个概念。
如今还不是二十几年后,更何况即便二十几年后,不少官员依旧心向大唐,而这是太宗留下的遗泽。
“此事无需再议,此次我只谋夺六州。”
“若朝廷因六州而兴兵,再议此事亦无妨!”
刘继隆将此事按定,李骥等人脸上明显不甘。
他们希望刘继隆主动出兵,与朝廷直接翻脸开战,然后在战场上打败官军,而不是这种磨磨蹭蹭的吃些边角料。
“承平太久,人心思动啊……”
望着他们的表情,刘继隆想到了临州大学的那些学子。
再过几年,他应该就能利用这些学子将军队思想问题给解决了。
哪怕达不到他所想的高度,但军中却也不会出现如李骥他们这些敢于挑拨的老臣。
想到这里,刘继隆目光看向高进达:“与朝廷的粮食贸易,可以重新提上日程了。”
“不过这次不要卖的太快,一点点卖,让朝廷投鼠忌器。”
“此外我会给张淮深回信,让他们在明面上与我们决裂,如此更利于我们日后发展,但双方贸易继续,不能终止。”
“是!”高进达连忙应下,他更支持刘继隆这种稳扎稳打的态度。
当然,他之所以支持,也是因为他从刘继隆口中得到了陇右几年后会东出的结果。
“都退下吧!”
刘继隆起身往中堂走去,李骥等人在他走后聚到一起,高进达则是摇头向外走去。
陈瑛、韩正可跟着他走了出去,二人前往了长史堂坐下。
“李副都护他们现在的行为越来越出格了,节帅不管管吗?”
韩正可能被刘继隆选为都察院副使,脾气自然刚正,所以很看不惯李骥他们步步紧逼的态度。
陈瑛不太好说这件事,毕竟他是军中出来的。
好在他属于陈靖崇这一派,因此也能适当调和调和。
面对韩正可的生气,陈瑛安抚道:“他们也是建功心切,本质上还是想着帮节帅成就大业的,只是过于激进罢了。”
陈瑛话音落下时,趁机看了眼高进达,高进达则是叹气道:
“李骥这群人还是太沉不住气,他们以为他们天下无敌,却不想诸镇那么多兵马,我们若是主动动兵,不仅污了归义军的名头,还容易被诸镇针对。”
“节帅说得对,箭射出头鸟,如今我们不能冒头,步步蚕食边州也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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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西南战火一起,必然会引动诸道震荡,届时朝廷唯有加税这一条路。”
“朝廷衰败已成定局,中原的流民没有得到赈济,必然会趁机作乱。”
“节帅与我说过,四五年后,我们便会苦于手中学子不足,可见节帅早已想好了东出的时间。”
“在此之前,我等还需坚守本心,莫要被李副都护他们干扰才是。”
“是……”陈瑛与韩正可颔首,高进达则是看向韩正可道:
“战事在即,都察院和法曹必须严抓州县,避免有人偷拿卡要,坏我陇右大事!”
“长史放心!”韩正可作揖道:
“下官已经告知都察院及法曹等六百同僚,凡有阻我陇右收复六州之硕鼠,定斩不饶!”
“善……”高进达满意颔首,接着便将话题引向了其它政务,而门外的兵卒闻言则是与身旁同袍道:“我去入厕,一盏茶后回来。”
“快去吧。”同袍没有多想,而这兵卒也连忙走出了长史堂。
不过他没往茅厕走去,而是前往了副都护的衙堂,将此事告诉了衙堂的校尉。
带着众人返回衙堂的李骥才刚刚坐下,便见有校尉从堂外走来,来到他身旁耳语数句。
“这话真是高进达说的?”
李骥眼前一亮,校尉颔首道:“是长史堂那边传来的消息,应该不会有错。”
“好!”李骥激动起身,背负双手来回渡步道:“既然节帅有了谋划,那我就不着急了。”
“怎么了?”马成等人朝他看来,李骥闻言笑道:
“节帅有了谋划,东出就在五年后!”
“好!!”几人纷纷拍案,口中叫好。
“末将告退……”眼见他们如此,校尉默默退出衙堂。
他身后的叫好声不断传来,可他却不予理会,只是走出衙堂后,冷漠着朝中堂走去……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节帅,都按照您交代的,把消息传给李副都护他们了。”
中堂内,离开副都护衙堂的那名校尉正在对着屏风后的刘继隆汇报。
刘继隆在埋头处理政务,听到他的声音后颔首道:“进来说话。”
“是……”
校尉走入屏风内,他瞧见了刚过而立之年的刘继隆,刘继隆也瞧见了他。
相较于刘继隆,这位二十五六岁大的校尉在眉眼间很像某人。
“他们态度如何?”刘继隆询问,而校尉则是将李骥他们的态度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刘继隆听后沉默,不久后松了口气。
校尉见状,当即作揖道:“节帅,他们虽是您的生死兄弟,可他们这样对您,您何必与他们客气?”
刘继隆闻言眉头微皱,随后渐渐舒展道:“二郎,你阿兄的事情在我而不在他们,莫要迁怒于人。”
“节帅,我不是这意思!”被他称作二郎的校尉连忙作揖,而刘继隆看他的眼神也极为复杂。
第三伙中,与刘继隆关系最贴近的,分别是张昶和赵迁。
至于李骥、马成他们,则是在甘州之战后才渐渐熟悉起来的。
这位所谓的二郎,便是昔年举家从酒泉前往甘州,落户山丹的赵迁家弟。
赵迁死后,家中留有父母及妻儿,还有两个弟弟。
眼前的二郎,便是赵迁的二弟赵英。
“我只是觉得,他们最近越来越过分了……”
赵英低头说着,刘继隆闻言颔首:“眼下大争之世,不是内斗的时候。”
“是……”赵英颔首,但刘继隆看得出他并不服气。
对此他在心底叹了口气,不由询问道:“三郎那边进展如何了?”
“李使君一如既往,没有什么小动作。”赵英不假思索的回答,刘继隆闻言满意。
自李骥他们开始抱团,刘继隆便私下安排了起来。
赵英及其弟赵晟,分别负责陇右及凉州的百官监察,所需钱粮都由内堂调拨。
内堂的钱粮,原本只依靠刘继隆的俸禄和永业田产出,但刘继隆早就暗中示意曹茂从丝路生意上克扣钱粮,补给内堂。
内堂每年所获钱粮数万贯,大部分都调给了赵英和赵晟俩兄弟。
明面上,俩兄弟只是校尉,但私底下的人手却不少于千人。
“义山未曾辜负我信任,但他毕竟有着宗室血脉,不得不防。”
刘继隆沉声说着,目光也看向赵英:“赵辅近来如何?”
“那小子刚刚入学临州,再过四年方才毕业,家嫂与他都记得节帅恩德,必不敢忘。”
赵辅是赵迁的遗孤,如今十四岁,刚刚入学临州大学。
“好了,你先回去吧,出来太久,不免惹人怀疑。”
刘继隆颔首示意,赵英却作揖道:“节帅放心,外堂与中堂都是我们的人,只是假意归顺于他们罢了,必不会出卖我。”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需谨记。”刘继隆提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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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离去,刘继隆又继续低下头处理起了政务。
李骥等人得了刘继隆故意散出去的消息,接下来也变得十分本分,不再叫嚣着要打出去的话语。
时光冉冉,转瞬间便迈入了新的一年。
“噼里啪啦……”
爆竹作响时,咸通五年成为过去,咸通六年迎面走来。
王式还在围困泰山、鲁山、沂山、大别山等处山岭,而王仙芝与庞勋也并未出山投降。
面对他们的顽固,王式奏表朝廷,得皇帝准许后,当即将几处山岭方圆二十里的乡村迁走。
这些盗寇没了劫掠的对象,投降只是时间问题。
得益于王式的手段,许多盗寇都逃出山岭,接受招抚,而王式也得到了庞勋、王仙芝等人的情报,将其奏表朝廷。
“王庞二贼藏匿大别山、鲁山二处,仗其兵甲掠诸寇。”
“然诸寇无可掠,唯逃山受招抚,依臣所见,贼无所依,入夏前必出山降尔……”
咸宁宫内,李漼听着由田允念出的奏表内容,不免笑出声来:“好好好,这个王小年,果然不愧是朕肱股之臣。”
得知王仙芝和庞勋已无翻身的可能,李漼十分高兴,但田允却道:
“陛下,王小年在奏表中还说了河淮两道百姓因盗寇作乱,流离失所者甚众,请朝廷蠲免受灾十三州赋税,另停罢河淮两道起运,以起运钱粮赈灾,如此方能避免再生大寇。”
“嗯……”李漼此刻对王式十分信任,不免颔首表示认可,但认可过后还是询问道:“若是蠲免十三州赋税,停罢两道起运,今年户部、度支等处会少多少钱粮?”
“这…约少三百万贯左右……”田允试探性说出,李漼闻言眉头微皱。
“钱粮度支本就不足,如今又少三百万贯,那所缺之额该如何补全?”
“罢了……传蒋相入宫觐见!”李漼开口示意,可田允却作揖道;
“陛下,蒋相月前言其风寒,而今高烧不退,三辞相位,皆不允……”
经过田允提醒,李漼这才想起来,蒋伸几次请辞,都被自己驳回了。
如今来看,他是因为自己不批准他辞官,故而称病不事政务了。
想到这里,李漼心里不免升起些许怨气……
“这一个个的都要辞官,是朕薄待他们了吗?”
“陛下自然没有薄待任何人,只是他们不解陛下用心罢了。”
田允连忙宽慰李漼,李漼听后不耐烦道:
“罢了,他蒋伸要走便走,朕就不信,朝廷离开他便无法运转。”
“拟旨,迁刑部尚书徐商为兵部尚书,领东莞县子,拜同平章事。”
“以同平章事路岩转户部尚书、领度支,不得有误!”
三言两语间,李漼便罢黜了蒋伸,以刑部尚书徐商担任新相,督管兵事。
原本督管兵事的路岩,如今被调转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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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领旨……”
田允地位低微,王宗实乞老告离庙堂后,更无人支持,因此在李漼面前显得较为卑微。
李漼很喜欢看他卑躬屈膝的样子,不免颔首道:“速将此事办好,令路岩熟悉户部与度支差事后,立马入宫面见朕。”
“是……”田允躬身作揖,连忙退出咸宁宫去。
不多时,旨意便经北司之手传往南衙,而南衙诸相中的路岩与亓元实等人眉来眼去,私下联系不少。
眼见是北司发来的圣旨,路岩稍微看了圣旨中的内容,虽说觉得户部与度支的差事棘手,但想到自己掌管户部与度支,地位更是水涨船高,由此便将圣旨传下。
在家中装病的蒋伸在接到圣旨后,当即便让家仆变卖长安宅邸及带不走的财货,准备即日返回江南东道的常州故乡。
与此同时,路岩也开始接手户部与度支,花费了不少时间来熟悉此间政务。
待到路岩熟悉户部与度支政务后,蒋伸也交接结束,辞官回乡养老去了。
不过对于路岩来说,烫手山芋却才刚刚传到手里。
二月中旬,路岩带着户部、度支的文册前往了咸宁宫,忐忑着走入殿内,见到了殿内的狼藉,以及坐在金台上的李漼。
“陛下,臣同平章事路岩,携户部、度支文册前来觐见。”
“赐座!”
李漼颔首示意,随后才道:“王小年月前奏表于朕,言河淮两道饥民甚众,不仅需要蠲免受灾十三州的赋税,还需要停罢蠲免起运钱粮来赈灾。”
“朕此前已经答应了王小年,听闻这番做法会让度支少去三百余万贯赋税,不知户部与度支能否补全积欠?”
李漼的话,如晴天霹雳打在路岩身上。
面对这位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至尊,路岩只能艰难道:
“我朝度支,往往七成用于军饷拨付,然至如今,却已提高至八成。”
“去岁仅军饷便度支一千四百余四万,百官俸禄又度支不少,加之宫廷修建佛寺及出巡等支出,前后积欠三百七十六万。”
“若是加上过去四年的积欠,则不少于五百五十万贯。”
“若是今年蠲免河淮两道积欠钱粮,又停罢起运钱粮来蠲免,那度支积欠之数,恐怕不会少于一千万贯……”
寅吃卯粮在大唐已经成为传统了,这点李漼早有准备,只是他没想到自己手中积欠的数额竟然那么庞大。
一千万贯,这几乎等于大唐全年赋税的七成了……
“户部的户籍与田籍在册数量是多少?”李漼心中一沉,忍不住询问。
“回陛下……”路岩顿了顿,顺势呈出手中文册。
“户部的户籍与田籍,明面上不断更新,但实际上多为抄旧元和、太和及会昌旧籍。”
“除河北道外,天下诸道户籍为四百九十九万户,二千五百六十五万余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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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河北道外,天下诸道田籍为四百二十二万六千余顷,四万万二千二百六十余万亩……”
路岩的第一句话说完后,李漼便失去了看这些图籍的心思。
毕竟路岩都说了这些图籍多为抄旧,那这就代表这些图籍呈现出来的情况已然失真。
天下或许有两千五百万口百姓,也或许没有。
想到这里,李漼不想再看图籍,只是强忍着脾气道:“朕就想知道,路相是否有补全积欠的办法。”
“回陛下……”路岩脑中百转千回,最后只能硬着头皮道:
“为今之计,只有蠲免河淮二道,增加诸道赋税。”
“两税可在去岁三厘的基础上再加七厘,此外的加耗、折变及盐、酒、茶及各类杂税皆可加一分,”
“如此计算,今岁即便蠲免河淮二道,依旧能征收两千万贯。”
“除去今岁度支外,应该还能偿还二百万贯的积欠。”
路岩的这番话,让李漼略微焦躁的情绪安定不少。
“既然如此,那便按照此法来加税,待积欠问题解决,再减税以对天下!”
“臣领旨……”
李漼开口示意,路岩也不争辩,直接答应下来,随后见李漼没有其它举动,这才缓缓退出了咸宁宫中。
在路岩的操作下,圣旨很快便经过北司、南衙后发往诸道。
河淮受灾十三州的百姓得到了蠲免,过去的积欠和今年的赋税不必上缴,但其余的河淮二十九州百姓便与其他道的百姓没有区别了,他们仍旧需要承受两税加七厘,其余各类杂税加一分的苛政。
问题在于,朝廷加七厘,这仅仅利于朝廷,而不利于地方衙门。
地方衙门的官吏可不是善人,想让他们加税并征税,这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毕竟加税和征税是需要承担风险的,若是之下百姓抗税,他们必须选择镇压才能收得上来税。
仅凭朝廷那点俸禄,还不至于让官吏们承担如此大风险。
要么加税,用钱收买人心后,依靠这些人来镇压抗税的乱民。
要么就是以百姓抗税,征税不利的结果奏报上去,多半会被定个失责的罪名。
二者抉择,唯有选择前者,而前者需要钱,钱出自百姓,所以征税必然不能按照朝廷规定的来征收。
聪明些的官吏会以损耗来加征,蠢笨些的则是多加些杂税。
二者并无区别,都是为了从百姓身上压榨出更多的钱粮。
别说平头百姓,便是世家都需要出些钱财,更别提那些庶族了……
“加税多少?!”
“加二分,少一厘都不行!”
曹州冤句县黄府正堂内,好不容易养好病体的黄父在听到衙门要加税二分的时候,立马便觉得两眼一黑,险些晕倒。
他下意识伸手扶住了椅子,而后才看向堂内众人。
距离他最近的黄巢,以及黄巢的弟弟黄揆、黄邺和自己的孙子黄存,外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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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税二分,以我黄家此刻情况,唯有卖田求财,方能交上四千八百贯的税钱……”
黄父的话让三郎黄揆忍不住道:“阿耶,这私盐生意我们不做了!”
“没错!”黄邺也不忿道:“钱赚不到,每年倒贴进去一千多贯。”
“这买卖谁想做谁做,总之我们是不做了!”
“糊涂!”黄父恨铁不成钢道:“汝等以为,此间生意是汝等想不做就不做的吗?”
“家中积财如此,皆乃县中扶持,而今县中困苦,必然要以我们开刀。”
“即便摒弃这私盐买卖,难不成汝等觉得,县中便无其它手段对付我们?”
“老夫告诉汝等……只要这天下是圣人的天下,只要汝等还想活着,朝廷有的是手段让我们乖乖拿出钱财。”
黄父好似在发泄,而黄揆与黄邺却满脸不甘,黄存和林言也紧紧攥紧拳头,唯有黄巢沉着脸色,不知作何感想。
“要怪,便只能怪我黄家朝中无人,只能受这县中官吏折辱……”
黄父愤恨的用手杖跺了跺地板,随后在婢女的搀扶下起身,佝偻着向中堂走去。
待他离开,黄揆等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黄巢。
“阿兄,我们难不成就受这狗官折辱吗?!”
“是啊阿兄!”
“舅父(叔父)……”
面对几人的愤慨,黄巢咬牙道:“我虽在朝中无人,却也认识陇右驻长安的进奏院押衙。”
“此前顾忌面子,方才没有寻找他们,如今朝廷索要钱粮甚多,家中若要拿出,必然伤筋动骨。”
“我且修书一封送往长安进奏院,若是能得到陇右都护府书信相助,想来这王适之必不敢开罪于我们。”
“届时这私盐生意不做也罢,大不了贩卖田产,往陇右而去!”
“好!!”听到黄巢愿意举家迁徙,早就受够县中鸟气的黄揆几人纷纷叫好。
不多时,黄巢便写好手书,派出当年与自己往长安游学的护卫黄周往长安赶去。
时间流逝几纷飞,三月渐渐往四月迈去。
黄周抵达长安时,已经是四月中旬。
他风尘仆仆赶来,顾不得休息便往陇右宣阳坊的进奏院赶去。
陇右在宣阳坊采买的进奏院,乃是以刘继隆的名义购置的,故此有开乌头门,插十二长戟,悬挂旌旗的特权。
一伙兵卒身穿战袄,如家仆般在乌头门外守着,眼见黄周风尘仆仆的模样,还以为是来讨个活干的城外人。
“郎君止步,此处不募工。”
伙长站出来作揖,对黄周还算客气,换做别家进奏院的兵卒,恐怕不等黄周走入乌头门范围便开骂叫滚了。
正因如此,黄周虽然知道自己被误解,但还是止不住的高兴。
“敢问将军,进奏院内押衙可还是杨信杨押衙,亦或者是陈瑛陈押衙?”
“杨押衙?陈押衙?”
伙长错愕,随后才道:“这两位早在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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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伙长上下打量起黄周:“你认识我们陈参军和杨使君?”
“参军?使君?”黄周闻言错愕,却没想到陈瑛与杨信都成了参军和使君了。
不过错愕之后,他便忍不住激动起来,毕竟两人担任了陇右都护府参军和州衙使君,所寄出的书信份量必然不轻。
若是能请得他们帮忙,自家危局便能解除。
想到这里,黄周从怀里郑重取出黄巢书信的和一锭黄金:“我家郎君与陈参军、杨使君是旧友,若是可以,还请将军将此信送往陇右,交予二人。”
伙长瞥了眼黄金,但只将书信抽出:“我会将这书信交给府内押衙,押衙跟随杨使君几载,若是你家郎君与杨使君相熟,押衙必然知晓,自然会派快马送信前往。”
“你暂且寻一地方住下,明日这时候再来此处取信。”
黄周拿着黄金,脸上尴尬,但听到伙长这番话,这才知道自己献丑了,连忙将黄金收起来,郑重作揖:“多谢将军!”
话音落下,他转身准备绕去宣阳坊的坊门,今夜在宣阳坊好好休息,明日等待消息。
不过不等他离开乌头门范围,便见朱雀天街上疾驰十余骑往北而去。
他们从南边疾驰而来,风尘仆仆的模样,手中还有加急的帛书作为证明。
“是西川的精骑,西川出事了,快去禀告窦押衙!”
黄周还未走远,当即便听到了陇右进奏院门前的那些兵卒对话。
“西川出事了?莫不是南蛮打来了?”
黄周闻言忍不住猜想,但片刻后又觉得此事与自己毫无关系,摇头之后往宣阳坊的坊门走去。
与此同时,西川的快马也将加急送往了南衙北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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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嘭嘭——”
咸通六年四月初十,伴随着投石机的投石狠狠砸在城墙上,承平近两年的西川,再度被战火所点燃。
大礼皇帝祐世隆亲率五千精骑,三万甲兵及七万群蛮突袭大渡河,黎州通望县遭大军围困,城内唐军派出精骑突围求援。
自称吐蕃大论的尚摩鄢率精兵三万,部众五万分兵入寇西境诸州……
“臣崔铉谨奏表天听,酋龙率众十万寇黎州,而吐蕃尚摩鄢率众八万,分道寇维、松、翼三州,臣……”
紫宸殿内,百官齐聚,便连半年未曾露面的李漼都出现在了金台上,但脸色尤为难看。
殿内,除鸿胪寺卿对西川急报内容的诵读声外,再无其它声音。
祐世隆入寇包围黎州通望县,而黎州境内仅官兵一万,通望仅驻扎了五千兵马。
崔铉得知此事,急忙率领嘉州的两万精锐驰援黎州。
不等他走入黎州境内,西境诸州连番送来急报。
维州、翼州被入寇,扶州与龙州的塘骑甚至探到陇右都护府治下的松州也出现了番骑踪迹。
崔铉无奈,只能命杨复光领成都五千兵马驰援维州,同时向朝廷求援。
百官听闻这些消息,顿时眉头紧皱,而队伍中的张议潮更是感到了不对劲。
“尚摩鄢怎么会有胆子与牧之决裂,还敢入寇松州?”
张议潮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沉思片刻后,他的眉头便渐渐舒展开来,已然想到了关键之处。
“陛下,眼下当务之急是调兵驰援西川,维翼诸州不容有失!”
“陛下,臣弹劾陇右大都护刘继隆养寇自重,如今番寇作乱,理应由刘继隆率兵讨平!”
“陛下,臣附议……”
庙堂之上,十数名大臣先后站出来奏言,但除了身为宰相、兼领兵部尚书的徐商提出了出兵驰援的建议,其他大臣都是将尚摩鄢坐大的过错推到了刘继隆身上,希望由刘继隆出兵讨平番寇。
“糊涂!”
高璩出声呵斥,随后走出数步,转身与那十余位大臣对峙道:
“若维翼二州丢失,朝廷令刘继隆南下讨平贼寇,岂不是拱手将二州让与刘继隆?”
话音落下,不等众人反驳,高璩转身对金台上的皇帝作揖道:“陛下,臣请调山南西道兵马驰援西川!”
“陛下,臣兵部侍郎郑畋有事奏表!”
队伍中,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官员主动站出来作揖行礼。
李漼闻言烦躁,根本想不起这个所谓郑畋是谁,但眼见他主动站出来,却还是点了点头:“准奏。”
“陛下,臣以为,尚摩鄢自立背主,乃刘继隆故意为之!”
郑畋此言说出,殿上群臣纷纷闭上了嘴,张议潮也忍不住朝郑畋看去。
“何以认为?”李漼眉头紧皱,但还是询问起来。
面对皇帝的质问,郑畋并不慌张,而是继续说道:“刘继隆虽与尚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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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者,刘继隆出兵横扫磨禅川,尚摩鄢理应受创甚重,为何能与南蛮联手出兵?”
“臣以为,南蛮或许已经与吐蕃结盟,此番入寇,恐多年谋划之结果,乃刘继隆推波助澜尔!”
郑畋话音落下,三相之一的路岩便忍不住摇头道:
“郑侍郎此言头头是道,然南蛮势大,如何会听从刘继隆之言?”
“再者,番贼入寇诸州,其中亦有松州。”
“松州经刘牧之治理,人口数万众,乃日后袭扰西川门户。”
“若松州失陷,刘继隆再无进入西川之法,且尚摩鄢必然坐大而难制。”
“更何况刘继隆与朝廷互市粮食,若要驱使尚摩鄢入寇,何必便宜卖粮给朝廷?”
路岩说罢,当即看向李漼作揖:“陛下,臣以为,当下应该从山南西道调遣兵马驰援西川,另探明东川、黔中、岭西、安南等处可曾遭受南蛮入寇,若遇入寇,理应调遣诸镇兵马驰援。”
“陛下,臣附议……”
路岩据相位不过岁载,但由于蒋伸、裴休、毕諴三人先后辞官、病故,他便成了三相中资历最老的人。
不少官员早就通过捐献等手段,私下倒向他了,因此在他开口后,不少官员纷纷附和。
“陛下,臣弹劾同平章事路岩私下收受贿赂,且示意官员向其捐献!!”
郑畋眼见路岩竟然驳斥自己,当即脾气上头,将路岩与百官捐献的事情捅了出来。
“荒谬!”
“郑侍郎恐怕是建言不成而污蔑路相,以博直名!”
“没想到郑侍郎也有以博直名的时候……”
不少官员连忙指责、嘲讽郑畋,反倒是被郑畋指认的路岩老神在在。
李漼皱眉看向郑畋:“有何证据?”
“殿上群臣,皆为人证!”郑畋持着笏板扫视殿内百官,却无一人站出来支持他。
李漼眼见庙堂上无人声援郑畋,当即摆手道:“可还有别的证据?”
“臣……”郑畋紧握笏板,不知道该怎么说,李漼看向他的目光也渐渐生出厌烦。
眼见郑畋半天都拿不出证据出来,李漼立马摆手道:
“子虚乌有的事情便揭过,朕只想知道,该从何处调兵驰援西川,仅山南西道,是否兵马过少?”
高璩眼看着郑畋没能拿出实质性证据,眼底不免闪过失望,随后听到皇帝询问,高璩便站出来作揖道;
“山南西道的卢使相曾奏表过山南西道兵马,以臣之见,最少能抽调五千兵马驰援西川。”
“仅此兵马,恐怕不足。”徐商沉默良久,眼下也适时插嘴道:
“不如调五千凤翔兵马南下西川,若是不敌,再抽调泾原、邠宁等镇兵马驰援也不迟。”
“臣附议!”路岩眼见徐商补充,当下也没有争功,而是果断附议。
李漼见状,目光扫视殿上,随后又落到路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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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右是否与尚摩鄢作战,此事需要验明。”
“此外,如今漕运虽通,但一时半会无法兼济两都,陇右粮秣输运断不能停下。”
“臣领旨!”路岩毕恭毕敬应下,李漼见状也起身走下了金台。
“散朝!!”
“上千万岁寿……”
鸿胪寺卿唱礼,百官躬身送礼。
随着朝会结束,长安城内便有无数快马在过后的几个时辰间不断冲出长安城,往南边诸镇疾驰而去。
几日后,凤翔镇与山南西道调遣兵马南下入蜀,陇右埋伏在诸镇的探子也不计成本的放出了信鸽。
“杀!杀!杀!”
四月末尾,武州镇军营内起喊杀一片,无数兵马着甲操训,营门处不断有民夫从军营内转运粮草出营。
“节帅!东边来消息了!”
陈瑛小跑着来到校台之上,身着甲胄,外披罩袍的刘继隆转身看去。
待陈瑛跑到他身旁,将手中抄录下来的纸张呈出,刘继隆这才看到了其中内容。
“朝廷应该只调了凤翔镇和山南西道的兵马南下,京西北其余诸镇没有消息传来。”
“此外,以我们探查所得结果来看,两镇出征南下的兵马不会超过一万人,与长安进奏院送来消息的人数相符。”
“节帅,我们什么时候举兵南下?!”
陈瑛将内容汇报而出,旁边的李骥等人便迫不及待的朝刘继隆作揖请令,语气中的激动难以掩饰。
“松州可有消息传来?”
刘继隆没有回应李骥,而是继续询问陈瑛,陈瑛闻言颔首:“尚摩鄢率精兵三万,部众五万分三道入寇。”
“一部包围了松州,作势给茂州、龙州等处官军塘骑看。”
“另外两部分别进攻维州和翼州,如今已攻下识白、小封、薛城、卫山四县。”
“只要再拿下翼水、汶山、通化、端元及故桃关,多康的铁骑就能合兵进攻成都平原。”
说到此处,陈瑛警惕道:“节帅,若是尚摩鄢不听调令,未将六州全境拿下,便要去进犯成都,那文扶二州……”
“不用担心。”刘继隆安抚道:“借此机会,我也想看看尚摩鄢有没有胆量背叛我。”
“若是他不听调令,此役结束后就是他的败亡之日。”
“倒是凤翔镇与山南西道的兵马,你且派人叮嘱沿途诸州县探子,看看他们披甲几成,又有几成精锐。”
“除此之外,把此事告诉尚摩鄢,让他加快攻城脚步,必须在两镇兵马进入西川前,把维、茂、翼三州拿下。”
“待他拿下三州,只准派出一万精骑攻掠成都府,其余兵马分兵向龙扶文三州攻去。”
“是!”陈瑛作揖应下,刘继隆这才看向李骥、马成、尚铎罗等人。
“传令斛斯光,让他监督尚摩鄢所部,若是切断松州与龙州、扶州官道的番兵在接令后不向二州攻去,准许他出兵突击这支番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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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陈瑛颔首应下,转身便离开了校台。
在他走后,刘继隆的目光重新放到了校场上的将士身上。
这两万将士都是从伏俟城调出南下的,此外刘继隆还在复津、盘堤、怀道三县分别布置了五千兵马,合兵一万五千人。
这一万五千人是常年驻扎陇南的常备军,算是刘继隆的后手之一,避免将利县这两万兵马水土不服而导致手中无可用之兵。
思绪间,刘继隆如铁塔般站在校台上,而陈瑛派出的快马,也不过才花费了几日时间便抵达了长安。
长安进奏院的窦郓在接到这份加急的奏表后,立马穿上官员常服,吩咐院内兵卒准备马车。
不过在出发之前,他还是将黄周带来的那封书信递给了院中的轻骑。
“此信是陈参军旧友所寄,不必走加急,你且休息两日,两日后将信送往陈参军处。”
“是!”
轻骑伙长接下书信,随后便在窦郓的安排下,前往了进奏院内的客房休息。
窦郓走出进奏院,还未走上马车,便见一个长相普通,身材健壮的汉子朝他走来。
几名身穿战袄的兵卒拦住了他,而守门的伙长则是作揖道:“押衙,这便是陈参军的旧友。”
“嗯,我认出来了。”窦郓颔首,他当年也是和陈瑛来送信的那十名兵卒之一。
虽说时过境迁,但黄周他还是认识的,只是二人未曾有过交流。
“你是黄郎君身旁的那个家仆是吧,我识得你。”
窦郓走上前,挥手示意兵卒放行。
“冤句黄氏家仆黄周,奉我家郎君之令,前来寻陈参军帮忙。”
黄周连忙作揖行礼,窦郓闻言颔首:“信我看过了,只是陈参军随军南下松州,与番贼作战去了。”
“书信过两日便会有人送往松州,但行军打仗,这封信是否能安全送抵不好说。”
“你若不嫌弃,可持某这份手书返回冤句县去,想他一个无门户的县令,应该不敢为难与你。”
“若是陈参军回信,某会派人送往曹州冤句县去,届时那县令便更不敢与你家为敌了。”
窦郓取出一份烫好官印的书信,黄周连忙伸出双手接下,语气难掩激动:“多谢窦押衙!多谢窦押衙!”
“无碍,当初黄郎君也请某吃过酒,些许小忙罢了。”
窦郓说罢,随后又看向身旁的绿袍官员:“崔五郎,取十贯钱与院内我那匹乘马送与这位郎君,助他早些返回曹州,将此事解决。”
“是!”年轻官员作揖应下,黄周自然又是连忙道谢。
窦郓颔首没说什么,转身走上马车坐下。
不多时,马车在几名兵卒的护卫下向南衙驶去,而崔五郎也带人取来了十贯钱和一匹健壮的陇右乘马。
说是乘马,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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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窦郓来到了南衙,并被带入衙门之中,来到了正堂。
堂内,路岩及徐商、高璩三人及十余名正五品以上官员已经就坐。
待窦郓走入堂内,他不卑不亢的作揖道:“陇右都护府参军事窦郓,见过三位相公,见过诸位明公!”
“参军事?”徐商毕竟就任相位不久,因此并不知道陇右派遣至长安进奏院的官员,只是一名正八品的参军事。
不过即便如此,他却并没有看轻窦郓,毕竟窦郓代表的是陇右都护府,代表的是刘继隆。
“窦押衙所奉呈的奏表,老夫已经翻阅过了。”
徐商毕竟兼领兵部尚书,由他开口自然最好,因此路岩与高璩只是陪同,并未先开口。
“这奏表之中虽然写明刘都护率军南下,试图解围松州,但并未写明兵马,不知窦押衙可曾知晓?”
刘继隆故意没让陈瑛写明兵马,为的就是让徐商自己主动问。
不过在带给窦斌的信中,陈瑛也告诉了窦斌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所以窦斌闻言皱了皱眉,最后还是故作为难道:
“节帅领兵之数,不能与三位相公详说,但兵马不少于万人。”
徐商闻言颔首,虽说大唐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派兵去过松州附近,但松州的官道确实不好走,即便刘继隆有数万兵马,却也带不过去太多人。
“此事老夫会奏明陛下,除此之外,还请窦押衙派人询问刘都护,与朝廷粮秣贸易之事,是否会因此战事而告止。”
不怪朝廷担心这件事,确实是刘继隆去年就突然因为和尚摩鄢决裂作战而中断过一次粮秣贸易。
如今长安的粮价虽然有所回落,但大抵还在斗米二百钱的程度。
想要回落到斗米百钱乃至更低,还需要陇右多多出力。
“此事,下官必然会书信询问节帅。”
“好!”徐商颔首,随后吩咐道:“准备马车,老夫需要去趟宫里。”
眼见门口的舍人应下,徐商这才看向窦郓:“窦押衙大可放心,老夫三人这就前往宫中,将此事奏明陛下。”
“劳三位相公奔走,下官感激不尽……”
窦斌毕恭毕敬作揖行礼,随后便告退离去。
待他走后,高璩这才看向徐商:“这刘继隆在奏表中只说了番军袭扰松州,向朝廷索要钱粮,根本没有提及维州、翼州被围之事,更未提及要出兵相助朝廷。”
如今各藩镇虽与朝廷貌合神离,但明面上至少还保持着臣子本分,诸如庞勋与王仙芝之乱时,哪怕魏博镇的何弘敬都假模假样的请表为朝廷讨贼,可刘继隆却没有。
“这不好吗?”路岩反问高璩:
“刘继隆此举,说明了他不想管朝廷的事情,也无意干涉西川的事情,只想屯驻陇右,无不臣之心。”
“哼,本相也可以说刘继隆无意与尚摩鄢交锋,故意放纵尚摩鄢入寇西川作乱!”
高璩眼见路岩与他唱反调,当即便说刘继隆指使尚摩鄢入寇西川之事。
徐商听后也眉头紧锁:“刘继隆为人睚眦必报,虽说他无意西川,可尚摩鄢背主反噬,刘继隆为何不出兵袭扰他?”
高璩闻言颔首,认可道:“正因如此,某才觉得他十分可疑。”
“若是能挑拨他与尚摩鄢在西川交锋,或许能将此事真伪辨明……”
“高相这是引火自焚,引狼入室。”路岩趁机打击高璩的建言,不过这次徐商没有站在他这边。
面对高璩的话,徐商点头道:“倒是可以一试,不过在此之前需要先奏明至尊,让至尊决定此策是否可行。”
“自然!”高璩颔首,路岩则是冷哼催促:“马车已经备好,请二人速速随本相往咸宁宫去。”
“哼!”高璩冷哼,拂袖而走。
徐商倒沉稳许多,没有和路岩翻脸,只是沉默着向外走去。
待他们走出去,路岩这才向外走去。
三人先后上了马车,不多时便抵达建福门,步行往宫内的咸宁宫走去……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嗡——”
咸宁宫中,落针可闻,只是田允眼见时间来到,当即敲磬来提醒时辰来到了申时四刻(16点)。
磬声在殿内回响,金台之上的李漼也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奏表,目光略带疑惑且审视的看向殿上路岩三人。
“这刘继隆倒也有脸皮敢向朕讨要犒赏,莫不是忘记他手中凉州是从何而来?”
李漼将手中奏表丢在地上,田允见状躬身捡起,趁势一目十行将其中内容阅尽。
奏表中,刘继隆汇报了多康部袭扰松州,并切断松州与龙州、扶州官道的事情。
刘继隆得知消息,当即率兵南下讨击,同时又称自己在磨禅川讨平番贼近万,请朝廷犒军。
余下内容,大多都是恭维称赞之言,不足以阅览。
田允将奏表内容看完,倒也理解皇帝为何如此生气了。
他将奏表放回案上,与此同时的殿上三相也先后表态。
“陛下……”高璩走出作揖道:
“这刘继隆在奏表中并未提及维州、翼州被围之事,更未提及要出兵相助朝廷。”
“臣以为,刘继隆此前作为,皆乃遮掩人心之计。”
“他在奏表中回避西川被番贼入寇之事,恐怕是不想与番贼发生冲突,此举与其性格相悖。”
“臣怀疑番贼与蛮人之所以能联手入寇,皆乃刘继隆推波助澜!”
“高相勿要夸大其词!”路岩早就知道高璩会拿这件事说事,因此他在高璩话音落下后,连忙将其打断,同时向李漼作揖:
“陛下,臣以为刘继隆此举,意在表明无意干涉朝廷之事,更无不臣之野心。”
“倘若番贼与蛮寇为刘继隆所驱使入寇,那刘继隆必然会积极参与其中,而后蚕食西川土地。”
“可刘继隆眼下之举,并不符合高相猜测……”
路岩还是说出了他那番道理,不过高璩也同样是那番说辞:“陛下,臣以为,若是想要借此试探刘继隆,不如着其南下与番贼、蛮军在西川交锋。”
“倘若刘继隆与番贼、蛮军摆阵厮杀,必然无南略之心,而朝廷也可借此机会削弱刘继隆实力。”
“荒唐!”路岩继续将其打断,对李漼郑重道:
“陛下,即便刘继隆无心南略,可若是朝廷将其调往西川,以西川之富庶,刘继隆即便有心节制,却也拦不住麾下部众。”
“若是其部众劫掠西川,这岂不是破坏了我朝自天宝以来藏富于蜀的退路?”
路岩的话,让本有几分意动的李漼冷静下来。
虽说他不认为刘继隆有那么老实,但藩镇牙兵军纪败坏却是事实。
更何况刘继隆如果真的有意巴蜀,而自己将其调往西川平贼,这岂不是引狼入室?
想到这里,李漼看向高璩的目光略有不善,而高璩感受到他的目光后,当即解释道;
“陛下,臣自然知道调刘继隆入西川乃引狼入室之举,但陛下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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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崔铉麾下五万兵马遭番贼、南蛮牵制,可东川高骈的三万余精兵却并未受到牵制,而山南西道更有近万兵马还未调动。”
“以此四万兵马,若是刘继隆真有异动,届时可调高骈与之交战,再集结京西北八镇兵马,直取陇右,收复河陇而剪除此强藩!”
高璩将他的意图说了出来,他根本就不担心西川的安危,他是想趁此机会试探刘继隆,随后根据情况来对付陇右。
他的谋划令李漼内心顿时火热,只是不等他火热,路岩便开口浇了盆冷水。
“高相好谋划,但是某想问问高相……以户部、度支眼下情况,若是刘继隆真的趁机作乱,朝廷哪来的钱粮讨贼?”
他话音落下,不等高璩回答,便不紧不慢对李漼作揖道;
“陛下,朝廷自丢失河陇开始,历代先帝无不想要收复河陇,但都苦于钱粮不足而止。”
“先帝在位时,归义军先行收复河西,再派遣刘继隆收复陇右,如此才隔绝了吐蕃。”
“事后先帝以手段分裂河陇,好不容易将归义军分裂为陇右归义军和河西归义军。”
“眼下河西的张淮深已经答应与刘继隆决裂,自此往后刘继隆势单力孤,即便其野心不浅,也难以危害关中。”
“可若是朝廷主动招引其进入蜀地,万一出了差错,届时朝廷的退路便只有北都了。”
路岩没有提及南都江陵和东都洛阳,因为官军若是真的败于刘继隆之手,那蜀地必然丢失,刘继隆可造船沿江而下,进取江陵。
若是刘继隆北上攻掠关中,那距离关中近在咫尺的东都洛阳也很难挡住刘继隆兵锋,届时只能退往北都太原。
路岩三言两语间,便把李漼那滋生起来的热情给浇灭了。
李漼本就已经认命,所以想要提振他的自信,无疑十分困难。
高璩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十分着急,于是上前一步作揖道:
“陛下,如今朝廷已经决心加税,最少至秋收前后,朝廷能在偿还去年积欠后,结余二百万贯。”
“二百万贯,足够京西北八镇及三川兵马讨击刘继隆了!”
高璩没有提及神策军,因为神策军是北司的宝贝,吃他们趴在朝廷身上吸血的利器。
当然,高璩也没指望过神策军,因为神策军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朝野上下都心知肚明。
高璩真正依仗的,主要还是崔铉及高骈、京西北八镇的十余万精锐。
虽说京西北八镇在王守文之乱中表现得令人失望,但只要高骈能牵制住刘继隆南下主力,以八镇近十万兵马,不怕收拾不了兵力空虚的陇右。
高璩再次说动了李漼,这次李漼没有主动等路岩给自己浇冷水,而是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徐商。
徐商毕竟在山南东道担任过节度使,又领兵部尚书和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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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李漼的目光,徐商略微思索后开口道:“陛下,臣以为此事不急。”
“眼下无法确定番贼是否为刘继隆驱使,若是番贼真乃刘继隆驱使入寇,那即便将刘继隆引入西川,以西川兵马,也绝难抵挡南蛮、番贼及刘继隆三支兵马作乱。”
“如今西川监军杨复光已经率军五千驰援维州,即便维州被攻破,后方还有故桃关。”
“倘若番贼无法攻破故桃关,那朝廷可观刘继隆态度再做安排。”
“若番贼入寇真是刘继隆所驱使,那他必然会想方设法的让番贼转攻他处,随后举义名,打着为朝廷收复失地的名号,侵占西川土地。”
“若是如此……”徐商顿了顿,随后好似做下什么不得了的决定。
“若是如此,朝廷唯有讨平刘继隆,方能保全西川门户。”
“不然坐视刘继隆侵占西川门户,致使西川门户大开,日后蜀地便成了刘继隆囊中之物,而非朝廷退路。”
面对徐商此番言论,李漼思绪再三,最终颔首道:
“若是刘继隆真的借口收复失地来侵占朝廷西川门户,朝廷必然要举兵。”
“不过在此之前,朝廷能有多少钱粮来应对这所谓局面?”
“此外,若是真的要动兵,蜀地尚有崔铉、高骈坐镇,但京西北八镇又该归谁指挥?”
“陛下……”高璩作揖道:
“臣建议调王式王小年入京述职,视情况以其统领京西北八镇兵马。”
“可!”李漼满意颔首,他从心底来说,还是比较信任王式的。
不过王式被调走,那如今尚未讨平的王仙芝、庞勋等人又应该交给谁来解决?
想到这里,李漼询问道:“王式入京,淮南节度使之位空缺,而鲁山庞勋、大别山王仙芝又该交给何人讨平?”
“陛下……”路岩站了出来,毕恭毕敬道;“义武军节度使康承训可担任淮南节度使,领淮南兵继续围剿鲁山庞勋。”
“大别山王仙芝数月未曾有过动静,继续让山南东道及江西等镇兵马围堵便可。”
“好!”李漼眼见有了人选,当即颔首表示认可,随后结束了此次常朝。
圣旨很快便发往了诸道,而与此同时的西川却同样危急……
“放!”
“嘭嘭嘭——”
咸通六年四月三十,距多康吐蕃与大礼军队入侵西川已过二十日。
小封、通化、薛城、识白、翼水、卫山诸县被攻破,久不经战事的西川天宝军、赤戎军、悉唐军突遭袭击,除少数精骑突围成功,余者多半被俘,死者近半。
多康吐蕃的兵锋很快来到了茂州,而尚摩鄢更是亲自领兵三万来攻打西川西境三关之一的故桃关。
“嘭嘭嘭——”
五十台投石机齐齐作响,百斤沉重投石越过七十步距离,狠狠砸在了故桃关上。
女墙破碎,石块飞射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即便身穿甲胄,被拳头大小的石块击中,却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拿下故桃关,西川成都富庶之地就在眼前,不要畏惧箭矢,别忘了你们身上的甲胄!!”
两万余番军结阵眺望故桃关,阵前更有数千番众正在操作投石机进攻城墙。
他们的身后,韦工啰碌站在擂鼓车上,不断为他们擂鼓助威。
尚摩鄢坐在刚刚搭建好的帐篷里,帐帘敞开,可以清楚的看到远处正在遭受投石机进攻的故桃关。
“阿爸,您急着让我从松州回金城,就是因为这件事吗?”
帐内,一名二十出头却汉人装扮的青年站在尚摩鄢身后询问其问题。
尚摩鄢头也不回道:“国中的官员都想要攻入西川,难道你不想吗?”
面对尚摩鄢的这番话,青年走到了他面前,随后直接跪了下来:“我想!”
“但我更清楚,不听象王的军令是什么下场。”
青年的话,使得帐外不少将领眼神不满的看向他,尚摩鄢更是冷下脸道:“我送你去松州读书,可不是让你说丧气话的。”
“我说的不是丧气话……”青年抬头与尚摩鄢对视。
俩父子的长相都是传统的卫藏汉子,浓眉高鼻深目且皮肤黢黑健康,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丹增,故桃关背后就是富庶的成都,即便我不攻打,他们也会攻打的。”
尚摩鄢语气放软,他目光望向这个前往松州就学两年有余,又被自己及时召回军中的孩子。
不同于自己的阿爸和自己,这个孩子没有继续以“尚”为称呼,而是改回了“没卢”氏。
他是没卢丹增,是日后多康吐蕃的国主。
尚摩鄢要做好的,就是为这个孩子铺好路,实现他当初对自家阿爸承诺过的,让没卢家族重新成为吐蕃大族。
“阿爸,没有节帅的支持,您就算打下了故桃关,打进了成都又能怎么样?”
“这几年维西越来越寒冷,许多土地种下青稞去都长不出来。”
“我在松州学校的课本里学过,气候越冷,粮食产出就越少。”
“如今已经不是二百年前了,雪域养不出第二个吐蕃……”
“混账话!”尚摩鄢仿佛被刺激到了,他瞪着眼睛看向没卢丹增:
“我看是松州那些人不安好心,故意教你这些来误导你。”
面对他的质疑,没卢丹增什么都没说,只是平静的与尚摩鄢对视。
片刻后,父子间的僵持还在继续,可韦工啰碌却出现在了帐外。
他走到帐帘处,察觉到帐内不对劲的气氛后,并没有选择走进去,而是在门口行礼道:
“大论,故桃关的旌旗突然变多了,唐军派来了援军。”
闻言,尚摩鄢面露凝重,没卢丹增却平静道:“阿爸,我刚才所说的话成真了。”
“哼!”尚摩鄢不肯承认自己不如自家的儿子目光长远,他执拗道:
“我们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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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工啰碌,半个月后我要拿下故桃关!”
“是……”韦工啰碌开口应下,但语气有些心虚。
不止是他,而是不少将领在得知唐军驰援故桃关后,莫名都心虚了起来。
他们十分清楚,如今的西川是个什么情况,也知道他们只能速战速决。
若是拖得时间太长,到时候不仅没有劫掠到西川的富庶,还要面临刘继隆的怒火。
想到这里,不少人都看向了尚摩鄢,欲言又止。
不等他们开口,远处传来了马蹄声,数十名轻骑疾驰而来,将一封烫好火漆的加急书信呈到了尚摩鄢面前。
尚摩鄢皱眉将急报打开,里面内容不长,只有简单的八个字。
【关中援兵,旬月到达】
目光所见,尚摩鄢脸色微动,他知道这是刘继隆派人传来的情报,其中也蕴含着刘继隆的不耐烦和敲打。
想到这里,他立马将手中书信丢入旁边的火盆中焚毁,随后起身道:“留下甲兵三千,其余兵马拔营往汶山、石泉而去。”
“传令噶尔·赞禄,立马调兵从松州往扶州、文州攻去,我不日便将拿下茂州,前往龙州与他汇合!”
“是!!”
诸将并不知道加急的信中写着什么,但能让尚摩鄢如此着急的,想来是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
眼下唐军驰援故桃关,即便他们有心攻打故桃关,却也要想想是否能在唐军第二支援军到来前拿下这三关之一。
若是无法拿下,那还不如绕远路拿下龙州,走龙州江油攻入成都腹地。
思绪间,故桃关外三万番兵停止攻城,全军开始拔营。
他们的举动暴露在故桃关守军面前,率领成都五千甲兵驰援而来的杨复恭风尘仆仆,来不及休息便走上了城墙。
他扶着女墙,观望城外番军动向,不多时才道:
“我率援军而来,他们应该是看到城内旌旗骤增,故此才选择撤军。”
“只是他们竟然打到了这里,这说明他们在茂州境内来去自如,汶山与端源两县危矣……”
杨复光眼神闪烁,略微思索后便看向身旁的都将道:“速速派出快马,将维州、翼州、茂州陷落的消息传回成都与长安,传给使相,请使相加派兵马驻守绵州、龙州及汉州。”
“末将领命!”得到军令,都将连忙派遣快马前往传信。
不过三日时间,消息便已经传回了成都,但成都此时仅有两千州兵,守城尚且不足,更别提加派兵马了。
至于率军往黎州赶去的崔铉更不用说,他即便分兵北上,也来不及驻守诸州。
成都府内官员们无奈,只得派快马北上,向凤翔、山南西道所派出的兵马求援而去。
两日后,汶山、端源两县失陷,失陷前放飞所有信鸽,将城池失陷的消息传至成都。
与此同时,扶州、文州先后高危,茂州最后的石泉县也遭到了多康吐蕃大军压境。
消息传回武州,正在检阅大军操训的刘继隆也满意颔首道:“还算他识得大体。”
他口中的“他”,自然就是尚摩鄢了。
陈瑛站在他身旁,低声道:“话虽如此,继续放任他坐大,恐怕总有一天会反噬。”
“养虎为患,向来如此。”刘继隆语气平淡,他根本不担心尚摩鄢反噬。
这几年天气越来越冷,入冬的时间也越来越提前。
对于高原之下的汉人来说,这样的气候环境都不太好受,更别提高原之上的多康了。
把控住茶叶和粮食,刘继隆就有弄死尚摩鄢的十几种办法。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需要解决吐蕃从松州突围扶州的事情。
他将手中情报揣入怀中,不假思索的对陈瑛下令道:
“传出消息,尚摩鄢亲率大军劫掠松州,被我率军南下击退,主力撤往翼州,溃兵逃往扶州。”
“另派轻骑往临州去,让高长史将我军从吐谷浑所获的首级和残缺兵甲送往长安,向长安索要犒赏。”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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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火!”
“嗡嗡——”
五月初,当冲天的火光冒着滚滚黑烟从河谷中升腾,与之传来的还有战场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
大渡河北岸的通望城,此刻正在被一眼望不到边的大礼军队重重包围。
无数大礼将士推动着云车、巢车、冲车接踵而至,企图将通望城彻底拿下。
滚木、擂石、石质、弩车、投石机等等能攻能守的守城工具都被搬到了城头的马道上。
许多大礼将士被泼上厚厚的石脂,不等他们反应便是一把大火将其点燃。
着火的大礼将士发了疯般的逃跑,不是被己方督战队杀死当场,就是被大火活活烧死。
空气中弥漫着石脂与烤肉的味道,令人作呕。
相比较承平日久的西川西境兵马,与大礼交战第六个年头的西川南境兵马作战经验更为丰富,仅凭数千人便将十万人挡在了这小小通望城近一个月之久。
正因如此,此时后方观望战场的祐世隆忍不住焦躁道:“二十四日,整整二十四日还未拿下这通望城。”
“崔铉那厮已经在北边的邛崃关、铜山关、石门关修筑大量羊角墙及堑壕,即便我们拿下了汉源和通望两座城池,也需要面对三场硬仗,才能将黎州的飞越、荣经两县拿下。”
“范脆些,你告诉我,难不成我大礼的儿郎,还不如多康的那群番贼吗?!”
多康吐蕃与大礼有商道联系,虽说消息传递不如大唐的官道,但无非也就是速度慢些。
正因如此,祐世隆已经知道了多康吐蕃夺下维州、翼州,包围松州、茂州的事情。
眼看着尚摩鄢连下两州,即将夺得西川西境门户,而自己还止步黎州,祐世隆便难以压下脾气。
“传我军令,攻下通望、汉源,大军休整三日,城中财货,尽皆赏赐!”
“臣遵旨……”
在祐世隆的承诺下,汉源、通望两县遭受了巨大的压力,群蛮与大礼的甲兵如发了疯般不断进攻,两座城池摇摇欲坠。
崔铉如实将前线情况汇报长安,但长安接到西川及东川、黔中、岭西、安南等处奏表时,已然是五月初十了。
“维州、茂州、翼州三州丢失,文扶二州也摇摇欲坠,就连龙州都被包围了。”
“朕想要问问诸卿,凤翔及山南西道的兵马到哪了?!”
紫宸殿上,李漼脸色黑得足以滴墨,庙堂上的群臣脸色也十分难看。
在这其中,兼领兵部的徐商更是黑着脸作揖道:“西川传来消息,凤翔所派兵马仅四千,其中三成为民勇。”
“山南西道所派兵马仅三千,然甲胄不全,仅有两千可用。”
“眼下龙州江油县已经被吐蕃大论尚摩鄢率兵包围,凤翔军左兵马使李昌言得知消息,随即撤往江油关驻守,以防番贼攻入绵州。”
“山南西道都将王符彦率军驰往汉州绵竹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关,如今在绵竹驻守,拱卫成都府北境。”
“拱卫?”李漼气笑了:“朝廷调他们前往西川,是为了守住江油县和故桃关。”
“现在他们一个退往江油关,另一个在绵竹关止步不前,这是准备干什么?”
“陛下息怒!”路岩主动站出来打圆场,随即说道:
“陛下,如今诸道皆已传回消息,南蛮并未分兵入寇诸道,不如调黔中、东川兵马驰援西川,起码也要守住沿边三关五城的剩余三关四城才行。”
路岩口中的三关五城,是指故桃关、江油关、松岭关,以及阴平、龙安、绵竹、朋笮、石泉等五城。
如今石泉已经失陷,那就只能守好剩下的三关四城。
不过如今西川境内还能调动的兵马只剩两万,其中还有七千是凤翔、山南西道两镇兵马。
除此之外,文扶二州的五千兵马,如今也已经被番贼围困。
乐意说,西川还能调动的兵马,仅剩八千……
正因如此,路岩才会请示调动东川和黔中道的兵马。
黔中道自从被南蛮入寇后,宋涯便重新编练黔中兵马,如今有兵八千,皆善战者。
不过路岩更看好东川的高骈,因为高骈手中有三万五千余马步精骑。
“传朕旨意,调东川兵一万,黔中兵三千,分兵驰援三关五城!”
“陛下英明……”
李漼趁着脸色传下旨意,群臣尽皆唱声。
不过在此之后,百官之中却出现了另外的声音。
“陛下,臣弹劾陇右大都护、陇西县开国公刘继隆纵番入寇!”
熟悉的声音响起,李漼闻声看去,却见兵部侍郎郑畋走出队伍,朝自己郑重作揖。
“此事容后再议!”
李漼心里烦躁,根本不想在紫宸殿这种人多嘴杂的地方讨论这件事。
“陛下,臣……”
“散朝——”
“上千万岁寿……”
郑畋还想说什么,却见李漼起身走下金台,鸿胪寺卿与群臣接连唱礼。
与此同时,田允走下金台,对路岩三人低声耳语。
三人躬身颔首,不多时便跟着田允往咸宁宫走去。
待他们来到咸宁宫时,却见咸宁宫内除了他们三人与皇帝、田允外,竟然还有北司的齐元简、王茂玄和亓元实、杨玄冀等人。
眼见皇帝召集北司的官员前来,徐商与高璩相互对视,路岩则是暗自揣摩。
“臣等参见陛下……”
“赐座”
高坐金台上,李漼心情十分不好,而这一切都因为西川的战事。
徐商三人谢恩后就坐月牙凳,与王茂玄等人相互占据左右。
“此前徐相曾说过,若番贼进攻故桃关不利,极有可能会被刘继隆挑拨向其余诸州攻去。”
“如今番贼动向如徐相所预料那般,朕请问徐相,番贼入寇,是否为刘继隆所指使挑拨?”
李漼的话令徐商哑然:“陛下,此不过臣一家之言,况且臣对刘继隆并不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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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坐在徐商身旁的高璩突然开口作揖道:
“臣以为,如今局面,理应等东川、黔中兵马调至西川,再观刘继隆是否会侵占朝廷失地,方能得出结论。”
相比较半个月前,此时高璩的言论也略微收敛了些。
不怪他转变太快,实在是西川西境兵马输的太快了。
开战一个月便丢了三个州,如今眼看着还要再丢三个州,就西川西境兵马的这战败速度,着实让高璩不安。
“陛下,臣附议……”
徐商也变得保守起来,而他们两人的表现则是让李漼失望。
换做白敏中、裴休在此,绝不会表现得前倨后恭。
想到此处,李漼看向路岩,却见路岩道:“陛下,臣以为刘继隆不可不防。”
路岩的话,瞬间吸引了众人目光。
要知道十天前,徐商与高璩才是主战态度,路岩则是保守态度,而今才过去这么点时间,徐商与高璩变得保守,路岩则是言辞激进了许多。
他们都想知道,路岩有什么高见。
不过他们并不知道,路岩压根不知兵,他只是眼见皇帝态度转变,因此随着皇帝态度的转变而转变罢了。
眼见皇帝询问自己,路岩略微思索便主动道:
“臣以为,不管刘继隆是否指使番贼入寇,是否会在事后侵占朝廷土地,朝廷都应该早做准备。”
“臣建议发禁军、诸镇兵马驰援西川,若是刘继隆敢于侵占朝廷州县,朝廷理应出兵将其讨平!”
“嗯!”李漼满意颔首,心里对路岩越来越满意。
诚然,李漼自从知道了神策军的猫腻后,便没想过讨平刘继隆。
但这是建立在刘继隆安分守己,守着陇右别作乱的前提。
如今番贼入寇,很有可能是刘继隆所指使,那刘继隆无疑是踩到了李漼的红线。
正因如此,李漼便想着借助此次危机,好好整治整治神策军,接着收拾刘继隆,将陇右收归朝廷治理的想法。
想到此处,李漼目光看向王茂玄、亓元实等人:“如今番贼入寇,而神策军昔年便是防备番贼的边军。”
“眼下西川遭难,朕欲调三万神策军前往西川招讨番贼南蛮,诸卿以为如何?”
面对李漼看似轻飘飘的询问,王茂玄与亓元实等人却眼皮一跳。
神策军在兵册上确实有十几万人,但其中的兵额早就被几个北司和神策军家族吃得七七八八了。
如今的神策军,别说三万,就是拉两万人去西川都费劲。
若是真要凑足三万,那只有将军中大部分吃空饷的家族子弟遣退,然后省出一笔钱来重新募兵。
毕竟凑足三万去西川是一回事,京畿之地又是另一回事。
京畿之地必须保留足够的神策军,而西川的神策军……
想到这里,王茂玄主动道:“陛下,神策军虽十余万众,但京畿广袤,仍需拱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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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陛下执意调遣神策军往西川去,右神策军大概能抽调七千人。”
“陛下,左神策军大概能抽调八千人。”杨玄冀作揖开口。
号称十几万的神策军,如今勉勉强强才凑了一万五千人,这让李漼气得脑门发热。
好在他养气功夫不差,很快便利用两人的口风做出了试探:
“神策军十余万,为何只能调动一万五千兵马?莫不是有人在军中吃了空额?”
“陛下,此事绝无!”
面对李漼的试探,北司众人义正言辞的否认起来。
李漼见状颔首道:“既然没有空额,那会不会是军中年迈者太多?无法远行?”
他话说到这里,哪怕王茂玄他们再迟钝,却也明白他想的是什么了。
无非就是借着这个机会,将神策军纸面的人数削减下来,减轻户部与度支负担。
当初李漼即位时,王宗实便借助清理王归长、马公儒等人,削减了几千神策军的兵额,如今无非就是故技重施。
猜到这里,王茂玄忍痛道:“右神策军中,确实有五千余老卒不堪用,只是历代先帝念及旧情,未曾裁撤。”
眼见他割肉,杨玄冀顿时手心冒汗,毕竟左神策军可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关键时刻,还是亓元实主动接过话茬道:
“左神策军中已有七千余老卒不堪用,若是陛下需要裁汰,臣与杨中尉自然接旨。”
“甚好!”李漼满意颔首,他也不敢把北司的这群宦官逼得太狠。
能从他们手中削减一万二千多的虚额,这已经超过他的预期了。
这个数额不仅超过了他的预期,也超过了路岩三人的预期。
原本他们以为北司不会割肉,却不想北司不仅割了肉,并且还割的不小。
削减去这一万二千多神策军兵额,代表的不仅仅是军饷,还有甲胄保养及饭食、马料等不存在的虚额支出。
路岩心算片刻,便知道皇帝此举为户部与度支减少了近五十万贯的支出。
这般想着,路岩只觉得北司这群宦官才真是贪得无厌。
不仅侵占了关中绝大多数田地且隐匿不交税,还趴在神策军身上不断吸血,每年从朝廷身上吸走数百万钱粮。
倘若神策军消失,天下军饷最少降低三成,朝廷能多出四百余万贯来多做许多事情。
不过路岩稍微想想,便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不提北司的这几个宦官,单说那些喝兵血的神策军将领及宦官,便不会放过神策军这个血包。
“既然如此,那便削去这一万二千多老弱兵额,再调一万五千神策军入西川抵御番贼!”
李漼精神大振,直接对众人发下圣旨。
路岩三人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此举并未伤害到他们的利益。
北司宦官们虽然肉痛,但他们也清楚,只有大唐活着,他们才能趴在神策军背上吸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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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乏了,此事便交给诸位相公了。”
“上千万岁寿……”
李漼起身走下金台,留下众人唱声行礼。
待李漼彻底消失在偏殿门口,群臣脸色各异走出咸宁宫去。
路岩三人脚步匆匆,先行离去。
王茂玄停下脚步,齐元简、亓元实、杨玄冀、杨玄阶等人心领神会,纷纷停下脚步。
“如今局面如何,诸位也都知道,继续加税下去,河淮肯定还会有盗寇复起作乱。”
“削减些许兵额,让朝廷缓缓也好。”
“除此之外,那一万五的兵额,你我左右神策军,便以刚才庙堂上所说兵额为数,各自招募新卒。”
“至于这统兵之人,诸位可有人选?”
王茂玄询问众人,齐元简见状说道:“不如以杨公庆、杨玄冀二人各领左右神策军如何?”
杨公庆是王茂玄麾下右神策军的副使,齐元简的安排也算妥当,因此王茂玄没有拒绝,而是颔首道:
“老夫也老了,待此事结束,便把右神策军交给杨公庆吧。”
“我等自然依王公安排。”齐元简话音落下,亓元实等人也纷纷行礼应下。
王茂玄十分满意,随后便邀请亓元实他们往自家府上走去。
几日后,许多在神策军中吃空额的子弟被裁汰,背景稍微硬些的则是被要求找人来替自己从军西川。
一时间,京中不少富贵子弟都开始在城内外雇佣青壮,以每月十五贯的价钱雇佣他们前往城外操训。
不少贫苦人家纷纷接下雇佣,成批涌入城外的神策军营。
这样的举动,自然逃不过各镇进奏院的眼线,神策军的虚实也因此暴露。
不过由于神策军中确实还留有不少精锐,因此诸镇只当是神策军新募兵马,并未过多关注。
相比较他们,刘继隆可是太清楚神策军的根底和手段了。
“估计是雇些良家子滥竽充数,如今时间紧张,他们不会有太多时间操训,到时候恐怕连负甲都成问题。”
五月二十日,在刘继隆率军南下盘堤的路上,长安的情报迟了十天才送到了他的手中。
面对神策军募兵的事情,他不屑一顾,关注点都在西川战场上。
“前线可有什么变化?”
官道上,身骑大马的刘继隆瞥了眼正在乘马车、牛车南下的陇右军将士,头也不回的询问起李骥、陈瑛他们。
李骥闻言道:“多康吐蕃的兵马还在文扶龙三州作战,十几天了也没有什么消息传出,看得出不好打。”
文扶龙三州毕竟直面陇右,因此兵马在操练上还是比较频繁的,算得上西川军中精锐。
相较于维翼茂三州的兵马,他们抵抗的力度更强,以至于尚摩鄢动兵六万,连续十余日都没能拿下它们,这并未出乎刘继隆的预料。
“不用着急。”刘继隆安抚众人道:“这六州只要失陷,以朝廷的手段,想要收复这几个州基本不可能。”
“除非朝廷不要戎州,将东川军尽数调至西川,方才有机会收复这六州。”
“近来朝廷动作频频,我担心庙堂上有人猜到了我驱使吐蕃入寇的意图。”
刘继隆调转马头,目光看向陈瑛:“大礼的军队打到哪了?”
面对询问,陈瑛作揖道:“十日前,大礼的军队攻占了黎州的汉源县和通望县,七千官军阵没大半,半数被俘,城内人口被掳掠往拓东城(昆明)而去。”
“大礼军队休整三日后,便北上邛崃关与崔铉所率两万西川军对峙起来。”
“长安有消息传来,有个叫郑畋的官员两次在常朝中弹劾您挑拨驱使吐蕃入寇西川。”
“除此之外,朝廷似乎调遣了东川兵马驰援西川。”
“郑畋?”刘继隆眉头微皱,只觉得这人名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是谁。
想了片刻,发现自己确实想不起来后,刘继隆这才说道:
“传信给尚铎罗,让他把东川调兵西川的消息告诉大礼的祐世隆。”
“只要祐世隆不蠢笨,他应该知道这个时候该干嘛。”
话音落下,刘继隆抖动马缰,率领大军向南边的盘堤进驻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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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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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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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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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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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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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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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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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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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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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杀杀杀——”
五月末,在朝廷传出圣旨后不久,便有轻骑持圣旨前往诸道,而东川便是诸道之重。
僰道城外,高骈站在军营校台上,目视东川大军在此操练。
自两年前牛头峡大捷后,他返回僰道城募兵数万,经过裁汰后,东川仅留三万五千精锐,其中精骑七千,马步兵二万,步卒八千。
八千步卒驻守东川境内各处要道,七千精骑与近万马步兵驻守戎州各处要道,余下一万马步兵便驻扎僰道,以便策应东川南北。
急促的脚步声从校台旁传来,不多时便见王重任走到高骈身旁作揖:“节帅,朝廷有天使持圣旨前来宣旨,请您前往牙门沐浴更衣。”
“来了?”高骈似乎猜到了朝廷会发圣旨给自己,略微颔首后便转身走向了军营内的牙门。
半个时辰后,当高骈更换紫袍,沐浴焚香在牙门恭敬等候时,一名宦官带着几名兵卒走入牙门。
“传至尊旨意,东川节度使高骈接旨!”
宦官的声音作响,高骈见状不紧不慢的躬身跪在蒲团之上,恭敬稽首。
“臣,东川节度使高骈,接旨。”
“门下,今西川……”
一篇圣旨,洋洋洒洒数百字,所说内容无非就是西川遭遇番贼与南蛮入寇,召高骈遣派一万东川军驰援罢了。
“制书如右,请奉制付外施行,谨言。”
“臣高骈接旨,叩拜上千万岁寿!”
当圣旨递到高骈面前,高骈面色如常,毕恭毕敬的双手接过圣旨,随后稽首起身。
宦官见状,当即催促道:“高使君,西川危急,还请使君尽早遣兵调将。”
“劳请放心,某三日之后必然发兵!”高骈恭敬回礼,随后看向身旁一名都将:
“为天使带路,请入僰道寅宾馆。”
“末将领命!”都将连忙应下,随后主动为宦官及其身后的人带路前往僰道城内州衙寅宾馆。
待他们彻底离去,王重任这才从高骈手中接过圣旨,试探性询问道:
“节帅,如今僰道仅有一万马步兵,我们要将此地兵马都调往西川吗?”
“自然。”高骈微微颔首,同时走向牙门主位坐下。
待他走下,王重任跟上来为其斟茶道:“这文扶龙三州本是我东川所辖,只是昔年划归西川,以此谋求陇南诸州。”
“结果西川不仅没能收复陇南诸州,这些年也疏于操训,以致三州被围,便是连我东川北部的利州都恐有被围之危。”
“末将以为,眼下应该增调兵马前往利州,以免战火烧到我东川境内。”
王重任想的都是保境安民的事情,高骈却平淡道:“州县改属,实乃常态。”
“文扶二州,昔年还曾属陇右道,后来才改属的剑南道。”
“如今尚摩鄢率番贼入寇,按理来说应该急于拔除三关五城,杀入成都府内劫掠,为何会调转兵锋,攻入文扶龙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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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骈好似在呢喃,又像在提问。
王重任闻言略微思索,而后才道:“朝中有流言说番贼乃刘继隆驱使,难道……”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高骈微微颔首,但很快又道:
“我早就说过,刘继隆年富力壮,有人杰之表,必然不会屈居人下。”
“即便他愿意,他麾下的将领恐怕也不愿意。”
“不管尚摩鄢是否受其驱使,他都不会安分守己的待在陇右。”
“这样吧……趁机添把火,把西川的篝火堆得更高些!”
王重任闻言错愕:“节帅,您的意思是……”
高骈看向王重任,略微思索后便道:“此事过后,朝廷必然容不下刘继隆,你率军前往西川后,只需要守好三关五城即可。”
“若是能抓到番贼的塘兵,最后施展些手段,即便不是刘继隆指使的,也必须说成是他所指使。”
“是!”王重任果断应下,但他不解道:“节帅,可是这么做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好处?”高骈将目光瞥向他,沉声道:“我要节制剑南兵马……”
几乎在高骈声音落下的同时刻,距离东川数百里外的文扶龙三州喊杀声不断。
在这其中,文州治所曲水县更是因为其城池处于摩天岭中央河谷而遭到无数番众强攻。
“先登者,赏牛牛羊百头,升小节儿!!”
“杀——”
无数身为奴隶的番众,为了能打下曲水,荣获民籍的身份而不顾性命。
身无寸甲的他们,此刻正在推动无数冲车、云车、巢车向曲水县发起进攻。
紧邻白水江的曲水县,为了防御北边的陇右,刻意将护城河挖宽二丈。
然而在过去大半个月的时间里,无数尸体与沙袋将护城河填平,此时城外的近万番众如发了疯般发起强攻,身后还有数千精骑掠阵。
曲水城头,疲惫了无数日夜的西川将士勉强撑起身体,手持长兵钝器发出怒吼。
“杀——”
喊杀声中,无数攻城器械撞在了城墙上,不足两千的西川军面对近万番众的强攻,尽可能的提起精神来坚守曲水城。
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似乎连五十里外的武州盘堤县都能听到。
“你们看,只要摇动这个东西,木桶里面的那个木桨就能转动,继而引起涡流来清洗衣裳。”
“这个比起你们之前制作的那个要更好用,没那么容易把衣服洗坏……”
盘堤县外的渡口码头上,但见数百人层层包围,而刘继隆却坐在渡口边上,面前放着一个人腰高的密封木桶。
木桶顶部的盖子由许多凹凸的机关锁死,盖子中间则是留有一个手摇的木柄装置。
随着刘继隆一手扶着盖子,一手摇动木柄,桶内很快传来了“哗啦啦”的水流声。
这一幕看得众人拍手叫好,刘继隆则是笑骂道:“亏我请教习为你们扫盲,竟然连这种简单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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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他的调侃,四周的兵卒纷纷干笑着挠起了头。
“好了,趁着还有时间,由都护府出钱,请盘堤县的木匠为军中制作这个洗衣机,每伙仅一个,你们不要偷懒而塞入太多衣服,洗坏了得你们自己出钱修。”
“谢谢节帅——”
四周兵卒的感谢声令刘继隆脸上笑容不减,他已经多年没有率军出征。
前几日瞧见将士们在渡口用木槌洗衣服,当即便想起了前世看过的手摇洗衣机。
手摇洗衣机出现的很早,似乎在十九世纪初就出现了通体都是木质,唯一困难的就是手摇所用的齿轮。
不过这个难不倒这个时代的工匠们,毕竟中原早在先秦时期就有了青铜齿轮,做起来并不难,难得在于标准化制作。
只要都护府出钱,集结工匠来生产,这种手摇的洗衣机还是很好用的,利润也不低。
一个手摇洗衣机,一次性能清洗一套衣裳,投入皂角后,一刻钟就能洗的十分干净,比起传统的木槌洗衣来说,省下了好多力气。
“行了,你们自己洗衣服吧,过几日应该就能收到这洗衣机了。”
刘继隆吩咐一声,当即便从众人的簇拥下离去。
陈瑛、李骥等人跟了上来,马成更是赞美道:“不愧是节帅,我等平日也能见到弟兄们清洗衣裳,为何就想不到这一个木桶和几块木片就能这么轻松的把衣裳洗干净呢?”
“你们平日若是多看些书,也不至于不懂。”刘继隆摇了摇头,不过也只是调侃罢了。
木质的手摇洗衣机,若谈起其原理并不难,制作方法更是十分简易,饶是如此,却也得到了十九世纪初才有人发现。
事实上,除了手摇洗衣机,还有类似手摇的木质风扇也是直到十九世纪初才被人发明。
不过这件东西,也早就被刘继隆弄出来了,单都护府内便有好几台立式的手摇风扇。
虽说没有手摇式的发条风扇来得省力,但是也比扇子扇得凉快多了。
这般想着,刘继隆目光投向了渡口上的那些船只。
这些船只并不大,左右也不过五丈长,一丈左右宽,即便放在如今的时代,却也只能算得上小船。
“西川来的工匠,就造了这些船?”
刘继隆眉头微皱,他这几日忙碌于军务,先后检查了盘堤县的官仓、常平仓及预备仓,还未来得及去船厂。
今日有了空,这才准备前往船厂,却见渡口船只都较小,不免皱眉。
陈瑛见状解释道:“船厂中的工匠们倒是能造出来更大的舟船,可是架不住盘堤段的羌水太浅,难以下水大船。”
“去看看”刘继隆带着众人往船厂走去。
船只对于刘继隆来说尤为重要,这不仅仅关系着日后如何拿下江南,还影响着日后如何联通海运。
随着气温不断降低,陆地丝绸之路的许多城池和绿洲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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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点从岭南道的广州日渐强盛就能看出,海运才是未来的丝绸之路。
“节帅!”
当众人走到船厂门口,船厂内的几名主事已经来到门口迎接。
刘继隆扫视船厂内外,单说船厂内的情况来说,共有大小五个船坞,连带存放木料的仓库和炮制木料的烤房来看,整体占地不下二百亩,并不算大。
“几位主事,带我们看看这五个船坞吧。”
“是,节帅有请……”
三名五十多岁的主事带领刘继隆他们走入船厂中,先后参观了木料仓库和炮制木料的烤房与四处船坞。
木料的仓库中,成材的木料堆积如山,不少木料长十余丈,很适合制成大船的龙骨。
烤房内的木料都经过了剥皮、烤干、刷桐油等步骤,可以用来替换受损船体,也可以直接用于造船。
前后四个船坞内都有五丈左右的海鹘船和车船(轮桨船),这都是唐代民间和水师善用的船只类型。
一路走来,刘继隆沉默无语,只是安静听着三名主事和一些造船工匠的讲解,直到走入第五个船坞时,刘继隆的表情才微微发生了变化。
第五个船坞内,停放着一艘早就制成的船只,造型与长度、高度都与刘继隆心里的那艘极为贴合。
“节帅,这就是您给船厂提出建议并造出的福船。”
三名主事作揖禀告,而众人的目光都被船坞内的那艘大船吸引了目光。
“节帅,这艘福船长九丈,船宽一丈八尺,底部有二十七个水密隔舱,外加同样数量的肋骨支撑。”
“高于甲板的船楼共有十二间船屋,可容纳四十八人休息,甲板摆设五丈长的主桅杆,另用……”
主事的话,刘继隆已经忽略了,因为当他得到船只大概数据的时候,就已经差不多知晓这船的情况了。
待主事介绍过后,刘继隆才继续说道:“武州境内的河段,应该无法下水这艘船对吧?”
“你们有造稍小的福船下水试过没有,这艘船能否在进入嘉陵江后航行?”
“可以!”主事连忙回答道:“武州段的羌水,确实下水不了这艘船,但我们试过五丈的福船,下水航行都十分成功。”
“除此之外,虽说武州的羌水航段无法下水五丈以上的福船,但只要进入利州段的景谷县,就能实现九丈左右的福船下水通航。”
面对主事的这番话,刘继隆略微皱了皱眉。
利州属于东川,虽说自己可以示意尚摩鄢进攻利州,但以高骈的性格,他是绝不可能失地的。
“龙州的江油县,是否能够通航这九丈福船?”
刘继隆询问主事,而这三位主事都是从西川逃难而来的船工,自然知晓蜀中的水文情况。
三人对视,其中一名主事道:“江油县恐怕不行,最少也得到巴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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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继隆听后,无奈在心中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后方才询问道:
“以如今船长之中囤积的木料,能否在戎州(宜宾)、泸州、渝州(重庆)修建十丈以上的大船?”
“自然可以!”三人十分笃定,不过笃定过后,却先后提出所担心的问题。
“节帅,虽说依靠长江能修建大船,可是想要顺江而下,还需要足够有经验的船夫,此外还需要防备长江上的水贼。”
“长江出蜀沿途有三峡,故此四、五月下峡时,不少舟船都会因为三峡难渡而船毁人亡。”
“自古以来,不少官员都曾在五月下峡,结果船毁人亡,全家皆死的并不少……”
“过了三峡后,长江之上便能见到许多水贼。”
“这些盗贼除了劫杀行人外,还常常干着贩卖私茶私盐的勾当,不少盐商雇佣他们贩卖私盐,所以他们的舟船比起官军的舟船并不小,而且数量更多……”
三名主事的话,让刘继隆勉强对长江的情况有了一定了解。
首先自己麾下这近千船工是肯定能建造十丈以上福船的,唯一的问题是自己需要拿下戎、泸、渝三州的其中一州,才能让船厂中的这些船工放开手脚,为自己修建大船。
“戎泸渝三州嘛……”
刘继隆略感头痛,如果他真的拿下了这三州,这也就代表他基本拿下巴蜀全境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暂时不再想这件事,只是对三名主事作揖道:
“劳请三位率领船长近千船工磨砺技艺,最迟不过五六载,某必然会给诸位有大展拳脚的机会!”
“节帅勿要如此……”
“我等惶恐……”
面对刘继隆的作揖,三名主事连忙回礼,刘继隆见状则是起身看向陈瑛:“船厂每岁度支钱粮几何?”
“原先几年,每年近万贯,近几年因接了王焘等人河船的买卖,每年度支不过四千余贯。”
陈瑛做出解释,刘继隆微微颔首。
花费四千多贯养着近千船工,这并不算什么大的支出。
顶多再过五六年,巴蜀之地他必然要收入囊中,不过……
刘继隆想到了这些日子庙堂上对他的弹劾,心中不免升起不安。
若是朝廷提前出手,他唯有举兵与朝廷交锋,或许可以趁势先拿下巴蜀,再伺机拿下关内道。
即便没有关中,但有了关内道和陇右道、剑南道,自己只需要好好消化两三年,便能继续出兵关中,横扫关东诸道。
想到这里,刘继隆觉得面对庙堂上的流言蜚语,自己恐怕需要早做准备。
他转身走出了船坞,陈瑛、李骥等人也紧紧跟随走出。
待到走出船厂,刘继隆这才回头看向众人道:“陇右的民兵有多少?”
陇右的民兵,实际上就是州兵,数量并不少。
“三万四千左右,不过有半数在乡上当差。”
李骥不假思索的回答,刘继隆则是颔首道:“传信给陈靖崇和高进达,诸镇皆募满兵额,另外民兵需要保持三万,不得有误。”
“末将领命!”李骥连忙应下,随后抬头与马成、尚铎罗二人对视。
能让自家节帅下令十四镇兵马募满兵额,这说明收复六州只是个开始。
自家节帅,终于准备打出去了……
“陈瑛,盯好南边的事情,催促尚摩鄢尽快拿下文扶龙三州。”
“此外,祐世隆若有动向,及时告知我。”
“是……”
刘继隆吩咐起陈瑛,陈瑛用余光瞥了眼李骥等人,不卑不亢的作揖应下。
眼见军令传出,刘继隆这才从身旁亲兵手中接过马缰,翻身上马后往军营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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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嘭嘭——”
六月初,西川遭遇入寇的近两个月后。
在北边不断丢失土地的情况下,南边的战事依旧激烈,但由于崔铉掌握了天时与地利,祐世隆麾下大军始终无法突破崔铉布置的三座关隘。
不提别的,单说挡在他们面前的邛崃城,与其说是城,还不如说是关。
邛崃城修建在半山腰上,旁边是河谷,但河谷狭长,不易通行。
崔铉率领一万马步兵驻守此处,先把河谷用拒马、堑壕封堵,再原地掘出一条护城河,在河道背后修建起丈许高厚的夯土墙。
尽管祐世隆不断下令用投石机进攻,可半个月下来,邛崃防线不仅没有出现问题,反而越来越坚固了。
面对难以逾越的邛崃城,祐世隆心中都不免生出绝望感来。
时间来到正午,尽管投石机还在进攻,可祐世隆却已经预感到了今日又是无功而返的一天。
他返回了牙帐,难得让人给他准备了一壶酒,试图用酒精来麻痹自己。
酒过三巡,他正惆怅时,帐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陛下,尚摩鄢给我们送来了军情!”
赵诺眉的声音响起,不等祐世隆传唤,他便走入了帐内。
祐世隆见状自嘲道:“他是来向朕炫耀的吗?”
维冀茂三州虽然人口稀少,但也比他刚刚拿下的汉源、通望两个县要好。
在祐世隆看来,多半又是尚摩鄢拿下了什么地方,来向自己炫耀的。
“这……还需要陛下您自己打开阅览。”
赵诺眉可不敢拆开两国国主往来的书信,因此双手呈给了祐世隆。
祐世隆接过后不耐烦拆开,漫不经心的看了两眼,随后便两眼放光。
“高骈可能要调兵驰援西川,多半是绵州和汉州!”
祐世隆将书信递给赵诺眉看,可赵诺眉看后却皱眉道:“话虽如此,可高骈手中有三万余东川兵马。”
“即便调走半数,还有近万五来守卫戎州,我们恐怕无法从他手中讨好……”
“该死的高骈!”祐世隆闻言,心情立马变糟了许多。
他这才想起,高骈上次凭借不到两万兵马,便挡住了大礼十余万大军。
一场牛头峡惨败,让大礼至今都没有恢复元气。
想到这里,祐世隆攥紧了拳头,而此时帐外却突然喧闹起来。
“怎么了?”祐世隆略微激动,还以为是大军攻破了邛崃城防线。
只是当他向外看去时,并未瞧见报捷的兵卒,只见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董清平?您怎么来了?”
本该在阳苴咩城调度钱粮兵马的董成,此刻却出现在了战争前线。
“陛下,臣是来向陛下献策的。”
董成风尘仆仆而来,顾不得休息便走入帐内,对祐世隆行礼起来。
祐世隆起身向他走来,将他搀扶过后询问道:“董清平有何计策?”
“陛下……”董成缓了两口气,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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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已经拿下汉源和通望,为何还要执着于黎州呢?”
“我军兵强马壮,不该丧命于黎州险阻之地,何不率师沿大渡河开路,直接出兵进攻嘉州?”
董成的声音并不大,可当他说出这番话后,却好似惊雷在祐世隆脑中炸开。
“沿河开路,直攻嘉州?”
祐世隆眼神明亮,随后好似想起什么,将赵诺眉手中书信递给董成道:
“难怪尚摩鄢会写信告诉我这件事,原来他是想提醒我,等待东川大军驰援北边,我便能直接沿河开路,直击嘉州。”
“这尚摩鄢虽是番蛮,却比朕还会用兵,好好好……”
祐世隆没有生气,此刻的他无比高兴,而董成也将尚摩鄢的信看完了。
他眉头微皱,随后才道:“尚摩鄢此人勇猛无谋,这点从他收复多康就能看出来,这不像是他能想出来的办法。”
“不必管他!”祐世隆根本不在乎这办法是谁想出来的,他只想要攻入西川境内,占领西川的土地,掠走西川的人口!
他的目光看向赵诺眉,赵诺眉见状行礼。
“赵清平,你率两万甲兵及三万群蛮,再驱使嶲州的群蛮沿着大渡河北岸开路向嘉州而去。”
“秋收之前,朕要亲自前往嘉州,吃到嘉州田地里摘下的粮食!”
“臣领旨!”赵诺眉不假思索的应下,随后转身向外走去。
与此同时,董成也突然开口道:“臣敢问陛下,陛下可曾想过拿下嘉州后,我朝应该如何与大唐相处?”
“嗯?”祐世隆看向董成,沉思片刻后才道:“自然是劫掠成都府,掳掠西川的百姓与工匠返回阳苴咩城,充实拓东城人口。”
“如果守不住成都府和嘉州,届时再想办法夺下安南和岭西。”
祐世隆脑中只有开疆拓土,这让董成不免叹气道:
“陛下,朝廷与大唐交战六年,国中十八岁以上男子尽皆从军,诸部皆生怨念。”
“倘若继续和大唐交战,届时就连十七岁、十六岁、十五岁的孩子都需要走上战场。”
“届时唯有妇人在国中耕作,即便能占领安南和岭西乃至西川,可我们又能得到什么?”
“西川的汉人是我们的数倍,我们根本无法在此立足。”
“臣支持您拿下安南和岭西,但是西川的战事,最好在劫掠成都后止步于此。”
董成的话,自然有一分道理,但祐世隆却不服气。
刚满二十二岁的他,此刻还不满足攻下嘉州,劫掠成都,并占据岭西和安南的未来。
他还想要拿下嶲州、击败高骈,甚至拿下黔中道。
“董清平,我们好不容易才将大唐逼到如此境地,难道您不想占领更多的疆域吗?”
“臣想……可做不到。”董成忍不住叹气道:
“这些年,国中死伤残疾的男子,没有二十万也有十万了。”
“国中最少需要休养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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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此次能够成功,全因多康吐蕃出兵牵制半个西川的兵力。”
“虽说他们眼下还在北边作战,可若是他们见好就收,趁机撤军,那我们又该如何?”
“陛下,您若是还想让大礼长久,还请听臣的这番谏言……”
董成苦口婆心的说着,但祐世隆却脸色若寒冰,十分难看。
他思考再三,最后不甘道:“等攻下了嘉州,劫掠了成都府,朕会再考虑董清平您这番话的。”
“在此之前,还请您返回阳苴咩城,为朕调度钱粮兵马。”
祐世隆是董成看着长大的,他自然知道祐世隆并未将自己的言论听进去,所以只能无奈道:“臣、告退……”
恭敬行礼后,风尘仆仆赶来前线的董成,佝偻着背影离开了前线。
与此同时,赵诺眉也征调了嶲州、黎州境内的蛮人,带着他们沿着大渡河北岸向嘉州开路而去。
在他们明面进攻邛崃城,暗地开路偷袭嘉州的同时,长安城也迎来了一位功臣。
“大唐万岁!大唐万岁!!”
“王使君万胜……”
长安城内,朱雀天街被无数百姓包围,数万百姓自觉来到天街两侧,为这位讨平贼寇,疏通漕运的官员庆贺。
哪怕是角落的乞丐,此刻也挺起了胸膛,高声呼唤起了“王使君”。
他们口中的王使君,正是从河南道讨贼归来的王式。
此刻的王式骑在马背上,身边被近百名神武军包围并拱卫着。
望着百姓们为自己庆贺的模样,王式内心百感交集。
二十年前,他因为与王守澄有交集而被朝廷冷落晋州,只能庇护晋州百姓不受鞑靼入寇。
二十年后的今日,他却成了长安百姓庆贺的英雄。
二十年的时间,他从三十四岁走到了五十四岁,终于得到了朝廷与百姓的认可。
想到这里,王式不免觉得,此生也算起落有序,没有任何遗憾了。
在百姓的簇拥下,他前往了大明宫,登上了紫宸殿。
“传圣意,擢授淮南节度使、诸镇招讨使王式为司徒、兵部侍郎、山南西道节度使。”
“东川利州,本属山南西道,昔年划归剑南东川所辖,而今划归山南西道。”
“文州、扶州、龙州、绵州,昔年为东川所辖,而今划归东川,以东川节度使高骈制之。”
王式才登上庙堂,便引来了朝廷的册封,以及昔年针对陇右情况改变的部分州县划归也随之回到了会昌年间的地位。
昔年文扶龙绵四州划归西川,是为了防备逃民北上,同时方便收回陇南七州。
利州之所以划给东川,也是因为山南西道总是管不住逃民逃亡陇右,继而划归东川。
如今各州各自划回本属,也是因为时局所致。
首先是西川的防务压力太大,所以只能把文扶龙绵四州划回给东川,让东川的高骈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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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州划回山南西道,也是因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卢钧在半个月前病逝,朝廷准备让王式前去整顿山南西道兵马政务。
王式能如此快速的讨平河淮贼寇,他的政治能力并不差。
从朝廷的这一系列布置中,他隐隐感觉到了朝廷似乎在准备应对另一场战事。
整个西陲,值得朝廷那么对待的,似乎只有盘踞陇右的刘继隆。
想到这里,王式不免皱眉,他似乎知道了朝廷为何突然加税了。
不加税,哪来的钱粮讨平陇右……
“臣王式,谢恩……”
思绪落下,王式稽首谢恩,随后在平身的声音下缓缓起身,重新回到了队伍之中。
不多时,紫宸殿上以百官为主的常朝便结束了,但这只是百官常朝的结束,而非朝廷。
“王司徒,陛下请您移步咸宁宫。”
“臣领谕……”
散朝过后,王式看着宦官走到自己身前耳语,心道果然。
不多时,他与路岩、高璩、徐商三人前往了咸宁宫。
在这里坐着的,除了早早来到的皇帝,还有被赐座的王茂玄、亓元实、齐元简、杨玄阶等北司四贵。
北司与南衙皆不待见王式,毕竟他昔年和王守澄交往,这在北司南衙都算忌讳。
王式坐在右首第四位,随后便专心等待皇帝开口。
李漼没让他等太久,随着他们四人坐下,李漼当即说道:
“山南西道节度使卢钧病逝,然其在任数年无功暂且不提,放任流民逃亡陇右,使得山南西道兵马不修兵甲,操训不齐更是大罪。”
“念其践历中外,事功益茂,便不再追究其过错,册赠太傅,谥号元。”
简单的开场,陇右便以不算太好的形象出现在了皇帝的这番言论中。
皇帝是什么想法,群臣心知肚明,纷纷沉默下来。
眼见众人沉默,李漼微微颔首,目光看向王式:“不知王使君以为,需时多久才能整顿山南西道兵马?”
“陛下,臣需要知道,朝廷需要多少兵马……”
王式开门见山,毕竟如今的大唐深受军费之害,王式需要知道朝廷需要多少兵马,然后才知道是需要裁汰,还是需要裁汰后新募。
“王使君以为,若要防御陇右出兵侵占兴、凤二州,需要多少兵马?”
徐商主动开口询问王式,王式闻言略微思索,随后才道:“臣未见过陇右兵马,然所见者皆称其兵强马壮。”
“臣以为,若要守住兴凤二州,非两万兵马不可。”
王式没有因为自己连战连捷而自大,而是保守的选择了两万这个数目。
徐商闻言颔首,再度询问道:“我朝兵马军饷,以禁军三十六贯为最高,次之二十四贯,再次二十贯。”
“王使君以为,山南西道兵马,应该以多少军饷为之?”
“二十贯即可。”王式不假思索的开口,而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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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众人闻言,纷纷松了一口气。
坐在金台上的李漼更是满意道:“既然如此,裁汰山南西道老弱,募足二万兵马之事,便交给王使君了。”
“臣领旨。”王式作揖应下。
眼见他如此沉稳,王茂玄眯了眯眼睛,不免询问道:
“不知王使君以为,朝廷若是要讨平陇右,需要多少兵马?”
“果然……”王式心中暗道,随后沉思片刻:
“某不知陇右兵马钱粮几何,不敢妄下定论,但若以流言中陇右部众百万,带甲数万来看,此役恐难轻胜。”
讨平陇右并不简单,这点朝野上下都十分清楚,不然李忱和李漼这两位皇帝也不会忍了陇右那么多年。
这点王茂玄和路岩、徐商他们也知道,但他们想要的是王式给个确切的说法,这样他们才能安下心来对陇右用兵。
且不提多康吐蕃是否仍属陇右,单说陇右日后要是再玩养寇自重的戏码,那到最后遭罪的恐怕还是西川。
西川是朝廷避难之所,自然不能常年遭受贼寇袭扰。
“战事艰难,我等自然知晓,但仍需要王使君出谋划策。”
“王使君以为,朝廷讨平陇右,需动兵几万,耗费钱粮几何,耗时几月?”
王茂玄毕竟要致仕了,北司诸宦不敢说的话,他自然敢说。
王式倒也清楚,王茂玄问的问题,无非就是北司及南衙乃至皇帝想问的问题。
他没想到,自己才解决了河淮盗寇的问题,朝廷又给他带来了一个新的难题。
眉头不断紧皱,思绪间,王式只能大概道:
“臣以为,恐怕需要调动京西北八镇及禁军,以及山南西道、剑南西川、东川等处兵马,所需不下十五万。”
“以臣平贼河淮之耗费推算,每岁度支除军饷外,境外犒赏不下二百万贯。”
“若是战事顺利,二三载可平陇右,若是不顺,则需要四五载。”
“不过以臣之见,陇右虽不有不臣之意,然今并未表露不臣之举,贸然讨伐,恐诸镇骇动。”
“此外,诸道百姓已然困苦,还请朝廷削减赋税……”
王式并不支持朝廷讨伐陇右,因为他对陇右不熟悉,并不能肯定朝廷能够讨平陇右。
不过他的这番话在北司南衙及皇帝听来,虽然远超他们的预期,但若是能够讨平刘继隆,朝廷也就不必再受陇右威胁了。
想到这里,李漼脸上明显出现了意动之色,而时刻关注皇帝脸色的路岩也立马开口道:
“加赋税于百姓,至尊亦有不忍也,然陇右刘继隆屡次驱使番贼入寇,若不加以惩治,如何能彰显朝廷威严?”
“陛下,臣以为……赋税暂不可削减,理应讨平陇右,还京畿、关内、剑南诸道百姓安乐后,方能削减赋税。”
路岩的话,让本就意动的李漼更为意动,但他心里还有所顾虑,那就是禁军。
他的目光看向王式,忍不住询问道:“依卿之见,需要出动多少禁军,方能讨平刘继隆?”
王式在心底叹了口气,他已经看出来了,朝廷是决心要收拾陇右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仔细盘算,片刻后给出答案道:“臣以为,京西北八镇理应出兵六万,东川理应出兵两万,西川需出兵两万,而山南西道只需出兵二万固守兴凤二州。”
“至于禁军……”王式的目光忍不住看向北司的王茂玄等人,末了才道:“不少于三万。”
“可!”王茂玄等人还未开口,李漼便点头道:
“神策军出兵二万,余下由神武、龙武、羽林等六军出兵。”
“若禁军不足,且从河南、河东诸镇调遣戍兵而来,卿以为如何?”
李漼询问王式,王式眼见皇帝是铁了心要讨平陇右,当即只能点头。
“自然可以,不过讨平陇右非心念一动便可,需提前准备,筹措粮草军饷与调遣兵马,操训大军,非一年半载不可。”
“倘若消息走漏,讨平时日恐怕还需往后推延,臣请陛下三思……”
王式还在试图挽回,可李漼已经气血上头。
“传朕旨意,户部、度支及兵部调度,皆以王卿为首。”
“待兵马调度,粮草筹措齐全,朕必复陇右,以还先帝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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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司徒府内,当班值回来的张淮鼎一身甲胄并抱着铁胄走入府中中堂时,张议潮正在与张议潭等人商议今日常朝的事情。
堂内坐着张议潮、张议潭、张淮铨、张淮澄四人,代表了张氏两家的家议。
眼见张淮鼎走进来,七十八岁的张议潭轻笑两声:“二郎回来了?”
“伯父,我班值回来了。”
张淮鼎明面上依旧保持着对张议潭的尊敬,张议潮瞧见他那模样,略微皱了皱眉头:“坐下吧。”
“嗯!”张淮鼎应下,随后坐在左首第二位。
见他坐下,张议潮继续与张议潭说起了朝堂的变化,同时张淮铨也将张淮鼎没来之前所说的那些事情告诉了张淮鼎。
说来说去,实际上都是在说朝廷对山南西道、剑南道州属规划的事情。
张议潭虽然年纪大了,却也没有彻底的糊涂,所以经过张议潮解释后,他很快就知道了,朝廷恐怕是在针对陇右。
他已经记不清刘继隆的面容了,依稀记得,刘继隆生得俊朗非常,有神人之表。
“牧之还是做得太过火了,便是老夫都能想到,他在图谋剑南北部六州。”
“朝廷更换诸州归属,恐怕也带着敲打他的含义。”
“至于朝野流言中所说的……淮深改换门庭一事,老夫觉得不可轻信,至少淮深并未与老夫说过……”
这些日子里,北司南衙没少散播河西与陇右离析的流言,以此来给朝野上下的臣工增添信心。
张议潭年纪大了,极少外出走动,更别提上朝了,因此不是张议潮告诉他,他恐怕都不知道外面有这样的流言。
“阿兄不会与刘节帅离析的!”
即便只有十六岁,但张淮澄也不相信自家大哥会与刘继隆做出割席断交之举。
面对他们的这番话,张淮鼎则是在暗自揣摩刘继隆上次写给自己那份书信的意思。
信中,刘继隆说过,张氏在长安还不够强大,应该避免卷入任何争斗,等到皇帝势弱再异军突起。
难不成……刘继隆所说的皇帝势弱,是指他亲率大军击败官军,致使皇帝威信扫地?
张淮鼎有些不敢相信,却又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一番道理。
这般想着,他心底甚至自圆其说式的为刘继隆的行为想出了许多说法。
“禁军什么情况,大兄也是知道的,朝廷若要讨平陇右,必然会开始募兵,亦或者调任诸镇兵马戍边西陲。”
“虽说此前朝廷已经为神策军募兵万五之数,但所募之兵,多乃穷苦子弟,瘦弱不堪。”
“眼下操训不足旬月,虽能列阵,却难负甲。”
“北司的宦官们虽说不知兵事,但久于操训,什么兵能打,什么不能打,他们还是能看出来的。”
“若这支兵马三月内未前往西川驰援,且朝廷还征调了山东诸镇兵马戍边西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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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这支兵马不过月余便出阵,则说明朝廷调整州属及征募万五兵马,皆乃敲打之手段。”
“只要牧之不伺机南下,朝廷应该不至于出兵对付他……”
张议潮说了许多,张议潭也点头表示附和,而张淮鼎却已经笃定了刘继隆要与朝廷开战。
想到这里,他眼神闪烁,也不在意自家阿耶和伯父所说的这些。
待到议事结束,各家散去的同时,张淮鼎走出了张氏府邸,准备返回自家府邸,而张淮铨则是前来送他。
二人走到乌头门外,张淮鼎在上车前对张淮铨道:
“刘继隆若是与朝廷对抗,此乃我张氏机会也。”
“什么机会?”张淮铨不明所以,张淮鼎则是轻笑道:
“朝廷忌惮你我,故此没有为左右神武军扩军,但若是诸镇与禁军在陇右失利,届时你我手中三千神武军便成了长安最后的几支精锐之师。”
“只要你我保全实力,最后地位必然水涨船高。”
张淮鼎语气略带激动,张淮铨则是踌躇道:“这……诸镇毕竟也有精锐之师,不可能失利陇右吧……”
“糊涂!”张淮鼎冷笑,脸上甚至出现几分不屑::“阿兄,你我都是从沙州一路拼杀过来的。”
“你老实说,就京西北八镇与神策军这些样子货,你觉得能有我们归义军三分骁勇吗?”
提起归义军这三个字,张淮铨眼底不由闪烁,那是他为之骄傲的经历。
“比不上。”张淮铨摇摇头,实话实说道:
“我们一路向东,都是以少打多,京西北八镇及神策军连没有甲胄的党项人都对付了十几年,最后还得招抚他们,自然比不上我们。”
“正是!”张淮鼎自信颔首道:
“刘继隆手中少说也有五六万精锐,若是知晓朝廷要讨平他,起码能拉出七八万兵马与朝廷为敌。”
“仅凭朝廷如今的情况,除非出动二三十万大军,不然绝难对付刘继隆。”
“刘继隆如史思明,可朝廷却无李光弼、郭子仪……”
“这是你我的机会,也是我张氏的机会,绝不可放过!”
张淮铨见自家二郎如此,当即点了点头,而张淮鼎则是对张淮铨道:
“这些日子,大兄劳累些,多盯着北司那边的动向。”
“即便朝廷要讨平刘继隆,也不会现在就立马出手。”
“想要讨平刘继隆,单粮秣及兵马调动就得一年半载,只要仔细观察,必然能察觉到些许蛛丝马迹。”
“好!”张淮铨不假思索的应下,张淮鼎见状十分满意,随后便转身上了马车。
随着马车走远,张淮铨这才返回了家中。
待他走入中堂,已经送客的张议潮看向他,平静道:“二郎与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让我盯紧北司的动向,若是朝廷真的要讨平刘继隆,好给刘继隆送去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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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淮铨撒着谎,但他着实不擅长撒谎,以至于张议潮在他开口时,便知道了他在撒谎。
“你们啊……”张议潮叹了口气,起身向外走去。
路过张淮铨身旁时,他深深看了眼张淮铨:
“阿耶老了,没几年活头了,希望阿耶走了之后,你们能安分守己些……”
“阿耶这是哪里话,您定然比伯父活得还要长久。”张淮铨略微不安,但还是安抚着自家阿耶。
张议潮没说什么,只是摇头向外走去,消失在了廊道尽头。
几日后,王式领了节度使旌节,随后便率领数十名仆从南下了山南西道。
与此同时,文扶二州相继告破,被多康吐蕃俘虏的西川兵马近两千之数,三千将士死于战场。
多康吐蕃会师,在死伤近三万部众后,剩余的两万余甲兵及两万余部众将龙州仅存的江油县层层包围。
凤翔镇李昌言率军驻守江油县南部的江油关,即便接到了求援,也并未离开江油关。
江油县在坚守二十七日后告破,尚摩鄢占据了六州除江油关、故桃关、松岭关外的诸多关隘州县。
“噼里啪啦——”
火焰炸响间,尚摩鄢率军走入江油县内。
此时县内横七竖八躺着无数尸体,大多是城破之后自杀的百姓。
尚摩鄢目光看向一座被投石机砸垮的院子,那有个七八岁的孩童站在水井前。
瞧见他们后,孩童似乎骂了几句话,随后便跳入井内,再无任何声响。
几名塘骑前去查看,不多时返回行礼道:“大论,那男娃溺死了……”
“嗯”尚摩鄢微微颔首,对身后的没卢丹增道:“派人把这座城的尸骨收敛安葬,不到四千居民,竟然坚守了二十七日,他们比我们一路走来遇到的那些唐兵要更勇敢,值得尊重。”
“是……”没卢丹增行礼应下,并未因为这些事情而感到悲伤。
龙州属于剑南道中,人口较为稀少的下州,整个州的人口不过四千多人,但却抵御最久,确实值得尊重。
没卢丹增将尚摩鄢的军令传达后,便与尚摩鄢前往了江油县衙。
衙门的正堂中,一名身穿绿色官袍的官员自缢死在堂中,尚摩鄢见状颔首道:
“是个汉子,这个人是个好官,不然江油县的百姓不会随他赴死。”
“不过他太愚蠢,如果他愿意投降,这整个城池的百姓都可以不用死,而是在日后被陇右纳入境内。”
“把他的尸体安葬,另外告诉各部把缴获的甲胄数量报上来,将城内所有牲畜尽数屠宰,让将士们痛快的吃一场!”
“是……”没卢丹增颔首应下,随后转头安排了旁人去传信。
父子二人坐在了正堂的那些位置上,过了半个时辰,各军都将缴获的情况汇聚成册,交到了尚摩鄢的面前。
多康吐蕃中之所以有那么多读书人,全是因为尚摩鄢在开战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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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多名多康子弟在松州学习了汉字和算术,虽说只学习了两年时间,却也可以做些军吏的差事,不至于需要人掰着手指头慢慢数了。
没卢丹增将各军汇报的数量汇总,最后对尚摩鄢道:
“阿爸,我们死了八千六百二十五个甲兵,三万五千六百五十个奴隶。”
“缴获的甲胄有一万八千六百五十二套,但只有七千四百八十二套能直接使用,其他的都有破损,需要修复才行。”
“现在军中还能作战的,除了驻守各城的八千甲兵外,就只有一万三千多甲兵和一万四千多奴隶了。”
进攻六州,多康六州的死伤并不少,直接战死和事后因为伤病而死的人超过了四万。
多康的军医手段不行,重伤基本只有死路一条,而轻伤通常不会被算成伤兵,所以活下来的人,都是被算作可以作战的战兵。
“赐予参战这五万奴隶及其家人平民的身份,再把活下来的一万四千多人编为甲兵。”
“派韦工啰碌率五百人护送六州的工匠返回金城,重新招抚奴隶来剑南作战,另外让金城的工匠把缴获的甲胄修复,重新运回前线。”
“告诉赞禄,让他派兵去试探故桃关、松岭关、江油关的唐军兵力,一个月后我要破关劫掠西川。”
“只有西川的钱粮工匠才属于我们,现在得到的一切都是虚妄的。”
尚摩鄢的话让没卢丹增无比认同,且不提六州诸县易守难攻,人口稀少,单说刘继隆让他们把六州人口和土地城池交给陇右,他们就不可能在六州扎根。
眼下他们实力虚弱,而刘继隆在武州、宕州屯兵三万五,松州还有一万兵马。
这些兵马若是对他们发起进攻,他们根本没办法在刘继隆手上守住六州。
倒不如先把六州的工匠迁徙金城,反正六州工匠不过两千多人,刘继隆也不会因小失大来计较这些。
对于多康吐蕃来说,工匠才是最宝贵的,就连甲兵都只能排在工匠之后。
只要有了工匠,他们就可以源源不断的制作甲胄,这比重复利用缴获而来的甲胄更实际。
这么想着,没卢丹增行礼道:“要不要告诉刘节帅,我们收复六州除三关以外的消息?”
“我已经派人北上,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了。”尚摩鄢沉着气道:
“我们出了那么多血,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出。”
“你现在立刻派人将六个州的百姓数量记下来,我要向他索要粮食。”
尽管多康大军攻破了六州十几座城池和关隘,缴获了不少粮食。
可是正如没卢丹增所说的一样,这几年吐蕃越来越冷,不少土地的青稞产量也越来越低。
多康还算是吐蕃之中,粮食产量比较高的地方了,但多康都有些入不敷出,更别提整个吐蕃了。
尚摩鄢有预感,吐蕃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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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这次他在收复六州的过程中,有几次并未按照刘继隆的军令作战,如果刘继隆恼怒而断绝了与多康的茶叶、粮食贸易,那多康便要陷入缺粮的局面了。
趁此机会,用六州城池土地和人口,加上即将从西川掳掠而来的人口和刘继隆交换粮食、茶叶,这才是正道。
在尚摩鄢这么想的同时,没卢丹增也按照他的安排,对六州的百姓开始了统计。
面对六州的数万百姓,即便尚摩鄢有二百多个学子,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统计好。
正因如此,他让各州守军准备好绳子,用结绳记事的方式,针对每个百姓打个结扣,不分男女老弱。
毕竟他只想用人口来交换粮食,只要把工匠和他们的家人迁徙离去,然后再算好有多少人,以此来向刘继隆要粮食就足够了。
正因如此,各城不到十天时间,便交上来了许多绳结。
没卢丹增派人统计过后,将绳结和书信交往了距离江油二百余里外的盘堤县。
刘继隆见到这一车车绳结和那封书信时,却已经是六月的最后一日。
“四万二千六百五十六口?”
刘继隆望着这三十多车绳结,以及手中书信记载的数目,他没想到六州还有这么多人口。
毕竟昔年开元巅峰时,六州也不过五万口人左右,而经过陇右这么多年的吸纳,当地竟然还有四万二千余口人,这已经超过了他的预估。
即便只剩三成男人,也有上万之数,足够驾驭挽马车,解决五千兵马在二百里内的粮秣转运问题。
想到这里,刘继隆目光看向眼前的青年人。
这是多康将领韦工啰碌的长子韦丹颇章,也是松州番人学校的学子之一。
“老师,书信上的数目与绳结一致,我们不敢欺骗您……”
作为番人学校的学子,韦丹颇章称呼刘继隆为老师,而这也是刘继隆在文化同化番人的手段之一。
番人学校的教材中,常有刘继隆的身影和诗词、乃至他所写的话本。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他翻译成吐蕃文字的汉家佛教经籍。
对于没有接触过这些经籍的学子们来说,这些经籍就好像是刘继隆写给他们认识的一样,称呼老师也不为过。
“老师不会怀疑你们,我会按照这些绳结数量的五倍,从叠州转运粮食前往磨禅城。”
“你可以转告尚摩鄢,我不用他区分男女老弱,只要这些人还活着,我就算作每口五石粮食与他贸易。”
刘继隆说话间将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韦丹颇章,同时说道:
“当然,这些粮食需要在我得到六个州后再交给他。”
“在此之前,我需要他为我守住六个州,最好拿下三关……”
“是,我会将老师您的话转告给大论的。”韦丹颇章恭敬行礼,刘继隆颔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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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你在寅宾馆好好休息,明日再出发吧。”
“是……”韦丹颇章点头应下,刘继隆也示意陈瑛派人带他去寅宾馆休息去了。
待他走后,刘继隆也并未返回衙门内,而是在门口的这些马车间穿梭,看了看那些系成结扣的绳结。
陈瑛跟在他身后,二人简单看完十几辆马车上的绳扣,而后刘继隆才对陈瑛询问道:
“东川和黔中道的兵马到哪了,准备前往什么地方驻扎?”
陈瑛闻言说道:“东川的兵马由王重任领兵,如今抵达成都府,接手了松岭关的守备。”
“黔中道的兵马已经抵达简州,看样子是准备前往江油关协防,领兵将领是您的熟人。”
“我的熟人?”刘继隆眉头微皱,随后轻嘲道:“不会是索勋吧?”
“回节帅,就是他。”陈瑛恭恭敬敬的回答,刘继隆听后笑了笑,同时又道:
“祐世隆那边沉寂了近一个月,如今东川和黔中道能支援的兵马都在北边,距离嘉州均有二百里之遥。”
“你说他若是此时攻打嘉州,能否在东川及黔中道兵马南下前拿下嘉州?”
“这……”陈瑛没敢笃定,而是试探道:“嘉州的兵马都被崔铉带往了黎州,若是祐世隆出其不意,或许有五成可能拿下嘉州。”
“五成?”刘继隆轻笑:“太少了,我看最少有七成。”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便往盘堤县衙内走去,步伐十分沉稳:
“能否依靠尚摩鄢出兵掠夺西川人口,以此充实陇南及文扶六州,便看祐世隆能闹到什么地步了……”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直娘贼的,三州丢了就把四州划给我们,让我们一军守两处关隘,朝廷是怎么想的?!”
七月初一,成都府城外的军营里,刚刚从西川衙门得知朝廷将文扶龙绵州四州重新划回东川,试图以东川军驻防江油关、松岭关,以凤翔军调往故桃关后,与王重任前来协防的张璘骂骂咧咧走入牙门中。
王重任坐在主位,平静的为张璘倒了杯茶,张璘见状更来气了。
“炳文,你难道就不生气?”
“直娘贼的,我们才到成都三天,现在又把我们调去绵州和龙州了。”
“以朝廷的意思,是想让我们收复文扶龙三州,同时守住松岭关和江油关。”
“来之前节帅可是说过了,不让我们尽死力,最好把西川局势搞得危险些,如此才能让节帅得到节制东西川兵马的旌节。”
“可是现在我们需要驻守两关,分兵之后每部仅五千兵马,而故桃关聚集杨复恭及李昌言、王符彦等上万兵马,番贼若是要破关,必然会选择松岭关和江油关。”
张璘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王重任直到最后一句话才表情微变。
将茶杯推向张璘后,王重任这才说道:“节帅的吩咐,我自然不敢忘记。”
“不过大郎你也别忘记,节帅吩咐我们不要消极太过,以免让西川的官员看出来。”
“正因如此,我才会欣然接受将文扶龙绵四州划归东川。”
“只要划归东川,那我们就能顺手接管江油关和松岭关,但是否出兵收复三州,这点不在朝廷,而在我们。”
“我们大可做出佯攻收复江油县的姿态,随后按兵不动,或是在龙州寻些番人宰杀,当做番兵首级交给朝廷便是。”
王重任的话让令人眼前一亮,张璘思索后满意道:“还是你手段多,某倒是没想到还能这么做。”
“不过首级好说,但番甲该从哪里获取?”
“仅有首级而无番甲,朝廷未必会信我们的话。”
“番甲还不容易?”王重任轻笑:“弄些工匠仿制些残破的番甲,只需弄个数百套,谎称杀贼数千,获甲数百不就行了?”
“好!就这么办!”张璘爽朗一笑,王重任却继续笑道:
“不过在这么做之前,我们需要让节帅知晓此事,另外从梓州附近调遣兵马,增加两关兵力,才能让番贼知难而退,不至于损失太多兵马。”
“自然!”张璘连忙点头。
不过就在两人话音落下的同时,牙门外却响起了脚步声,一名都将走入衙门内作揖道:
“二位兵马使,节帅派人前来传信。”
“快请进来!”张璘下意识开口催促,王重任也颔首示意。
都将见状作揖,随后走出牙门,亲自将人带入了牙门内。
一名列校持着东川军碟走入牙门,走入内堂后将军碟呈给了王重任二人。
“传节帅军碟,请二位兵马使分兵移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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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帅军碟,请二位兵马使牢记密令……”
“接令!”张璘与王重任作揖,随后将军碟接过,确认无误后交还给轻骑列校,让人为他安排住所与饭食后,二人才商议起了拔营事宜。
朝廷把烫手山芋丢给了东川,却集结重兵前往故桃关,显然是想要收复维、翼、茂三州。
这并不奇怪,毕竟故桃关背后就是彭州,而番兵如果攻破故桃关,完全可以不用理会彭州兵马,直接进攻彭州身后的成都府。
相比较之下,松岭关和江油关与成都之间还有绵竹关、雒水可供防守,重要性自然大大下降。
这么想着,两人传令三军明日拔营,并于翌日清晨拔营北上。
在他们拔营北上的同时,刘继隆也落后朝廷圣旨几日后才知晓了朝廷调整诸州归属的事情。
他召集诸将前来盘堤县衙,待众人入座后才将朝廷调整诸州归属的事情说了出来。
“朝廷此举,若不是为了敲打我们,便是准备出兵招讨我们。”
坐在主位,刘继隆并没有把话说死。
朝廷的用词十分严谨,招抚、招讨、讨平三种听上去大差不差,可实际含义却是天差地别。
招抚最轻,但对付陇右用不上,因为陇右在名义上就属于大唐。
招讨略重,意思只要陇右满足朝廷的某些条件,便能结束此事。
讨平最重,基本上代表朝廷与陇右不死不休,除非陇右能把朝廷拖到谈和的程度,不然朝廷不会随便改变态度。
不过对于李骥等青壮派来说,招讨和讨平都是一个道理,无非就是威胁陇右。
“节帅,朝廷既然要打,那我们就陪他打!”
尚铎罗不假思索的起身作揖,李骥更为激进,起身后立马道:
“节帅,末将主攻,我们应该立即出兵拿下六州,驱使尚摩鄢与我们进攻西川,趁朝廷没反应过来前,先把西川和东川拿下,再把山南西道占据,然后北上拿下秦陇二州,兵锋直逼关中,直取黄龙!”
“节帅,末将附议李副都护之策!”马成选择附和李骥,其余诸将也纷纷叫嚣附和。
面对众人,刘继隆冷静询问起李骥:“朝廷在三川有多少兵马,你可知晓?”
“左右也不过七八万之数,我军兵强马壮,轻易可破之!”
李骥不假思索的回答,刘继隆再问:“若是拿下三川,我军便与江南西道、黔中道及大礼接壤,多面环敌,届时你又该怎么做?”
面对这个问题,李骥沉默片刻,而后继续道:“招抚大礼,许诺其岭西、安南、黔中之地,派重兵驻守涪州,防备山南东道进犯。”
李骥的回答倒是没有太多问题,可刘继隆摇头道:“若朝廷以重利拉拢大礼,或开出的价码更高呢?”
“此外,你可曾去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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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三军水土不服,无法作战,届时我军主力长陷三川,而陇右又该如何?”
“我……这……”李骥被刘继隆说的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他常年在河陇作战,自然没想过水土不服的问题。
诸将眼见李骥说不出话来,当即便纷纷沉默下来。
眼见他们无话可说,刘继隆这才开口道:“天下广袤,西北及两漠多草原而干燥,幽州平原与山岭交加,巴蜀虽有平原而多丘陵,湿气乃重。”
“江淮多水系而不少湖泽,江南多泥沼而山川林密……”
“这天下各处皆不相同,莫要以河陇兵法套用他处,否则必然祸害三军。”
刘继隆口中所说的这些地域特征,都是这个时代东西南北各地的地域特征。
每个地域随着时代变化而改变地域特征,刘继隆也没有套用后世的地域特征来生搬硬套这个时代。
这些年他从陇右麾下的王焘、俞从晖等牙商口中了解到了这个时代的不同地区特征,所以对于这个时代境外作战,他更是十分谨慎。
许多人刻舟求剑,见过的西北荒凉,便以为千年之前的西北同样荒凉,却不想上千年时间的沧海桑田,如何能够生搬硬套。
兵法因地制宜,讲的就是为将者不能生搬硬套,试图一招吃遍天下鲜。
李骥等人便是以为自己在西北纵横,便能将西北经验套用巴蜀。
刘继隆要是真听了他的建议,三军将士不知要死多少人。
想到这里,他继续对李骥训斥道:“再者,我军虽有重兵在陇南,可朝廷难道无重兵在关中?”
“若我军主动与朝廷开战,不知其兵马布置,深陷蜀地而无法自拔,那以陇右剩余不足三万之兵马,能否扛住朝廷重兵强攻?”
“这些事情都想不明白,便不要擅自挑起兵祸,徒害三军将士的性命!”
李骥被刘继隆说得满脸通红,众将也纷纷低着头,口干舌燥。
陈瑛目光扫视他们,心底忍不住轻嗤。
他总算明白,陈靖崇和耿明、张昶他们不与李骥他们牵扯了。
陇右诸将论军略,难有出节帅左右者,差距甚远矣。
平日拉帮结派、积攒威望又如何,到了战场上还不是一泻千里。
军中以实力为大,若是没有相应的实力,捧得有多高,便会摔得有多狠。
当然刘继隆并没有针对李骥,而是通过李骥来告诉诸将,行军打仗并没有那么简单,不是张一张嘴就能打出胜仗的。
“坐下吧。”
刘继隆看向李骥,李骥及众人只能尴尬坐回位置上,等待刘继隆继续开口。
看着他们坐下,刘继隆这才看向陈瑛:“传令给高进达,十四镇募满兵额后,军器坊继续打造甲胄,并将州兵操训提升至战兵同等,饭食同样。”
“此外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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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陈瑛不卑不亢应下。
眼见他应下,刘继隆扫视堂内,随后沉声道:
“暂时不要着急介入六州,先看看朝廷兵马调度,等尚摩鄢击退朝廷的几次反击后再判断是否介入六州。”
“是……”
众将没了此前的心气,也不敢莽撞献策了。
瞧着众人此番态度,刘继隆起身离开正堂,诸将也跟着李骥、马成和尚铎罗三人先后走出了正堂。
在他们离开的同时,东川军接令接管绵州及松岭关、江油关防务的消息也传往了长安。
与之一同传往长安的,还有西川、山南西道的军情。
路岩、徐商、高璩三人再次走入咸宁宫,宫内这次相较以往,可以说整洁不少。
“陛下,东川节度使高骈接旨后,调左兵马使王重任、右兵马使张璘分兵驻守松岭关、江油关,又从梓州多处增兵二千。”
“眼下松岭关、江油关各有守军七千,东川节度使高骈请朝廷补发三军去岁所积欠的军饷,以助三军士气。”
徐商不紧不慢说着,金台上的李漼闻言询问:“东川军饷几何?”
“东川兵马三万五千,其中马军七千,马步军二万八千,理应发下军饷九十五万贯……”
徐商话音落下,李漼微微皱眉,接着看向路岩:“诸道夏税粮可有积欠者?”
“回陛下,诸道州县亦有不少积欠,所交钱粮折色后仅不足五百万贯,积欠一百六十四万余贯。”
“眼下应支发禁军及诸镇官军所积欠之军饷,约七百四十万贯。”
今年加了税后,户部与度支确实有了不少钱粮,可朝廷积欠军饷也不是一时半会了,积欠的军饷数量也多的令人咋舌。
李漼闻言略微皱眉,但想到数额庞大的秋税,当即又道:“催缴积欠诸州县的欠税,至于军饷积欠的事情,先拨付禁军及京西北六镇及山南西道、西川、东川等镇军饷,再视情况拨发诸镇。”
“臣领旨……”路岩作揖应下。
徐商见状,当即又作揖说道:“山南西道传来奏表,王小年核查山南西道诸镇、军兵册,发现军中虚额近三成,已下令诸镇兵将献金抵罪,收缴钱粮绢帛六十余万贯匹石。”
“王小年裁汰老弱,募青壮之兵卒于诸地操训,除率军前往西川的王符彦所部外,山南西道另募兵卒,眼下得兵二万,仍需操训,请朝廷发下军饷。”
“军饷之事,陛下刚才已然吩咐过,臣便不再叨扰。”
“此外,州属规划后,眼下故桃关聚西川兵八千,凤翔兵四千,山南西道兵马三千,另有黔中道兵马七千调往,聚兵二万二。”
“臣以为,当以杨复光为主,率军尝试收复故桃关西边的端源县,击退关外驻守的三千番骑。”
徐商话音落下,李漼便不假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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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徐商恭敬作揖,接着退回了队伍之中。
眼见他没有谏言,李漼却主动询问道:“大别山的王仙芝、鲁山的庞勋是否出山投降了?”
“回陛下,诸镇并未有消息传来,淮南节度使康承训仍在节制兵马,围困鲁山。”
高璩咳嗽着走出,朝着李漼行礼禀告。
见他咳嗽,李漼颔首道:“高相还需照顾好身体,莫要在此间病倒。”
“劳陛下担忧……”高璩缓缓回礼感谢,随后继续说道:
“眼下朝廷仍旧在陇右采买粮食,陇右粮食也并未出现什么问题,想来并无朝臣私下告诉刘继隆,朝廷有讨贼之心。”
“好!”李漼难得叫好,高璩也继续说道:
“臣以为,刘继隆既然毫无发觉,这说明河西确实与陇右决裂,不然以张议潮等人出身,不可能不会将此事告诉他。”
“既然如此,那朝廷理应继续采买陇右粮食,实现此消彼长之态势,待到粮秣充足,便可发兵进击陇右,打一个措手不及。”
高璩的话让李漼十分满意,他要的就是速战速决。
“既然如此,那便等秋收过后,调拨钱粮从陇右加大粮食买入,朕要在朝廷用兵陇右时,让陇右无粮可食!”
“陛下英明……咳咳!”高璩连忙恭维,但动作太大,不免咳嗽了几声。
待他咳嗽消停,李漼继续开口说道:“齐内相在前几日找过朕,称禁军随时可调往西川,不知诸相以为如何?”
“这……”路岩三人面面相觑,皇帝不清楚,但他们可清楚这支所谓禁军是什么货色。
无非就是招募良家子弟从军,刚刚操训一个多月的新卒罢了。
这种兵马丢到西川战场上,恐怕只会让诸镇牙将轻视禁军。
“陛下,臣以为西川之事,不必劳烦禁军远征,不如调遣禁军前往奉天操训,等待关中粮秣囤积足数后,用于讨平陇右的战事之中。”
徐商婉拒了李漼的建议,同时又给北司留足了面子。
李漼听后颔首,觉得徐商说的没有问题,但提到讨平陇右的战事,他又开口道:
“朕以为,讨平陇右之兵马过少,不如征调河东、河阳、都畿、昭义等处兵马,以求速战速决。”
“陛下圣明……”徐商既然知道禁军底细,自然不准备指望靠禁军打仗。
在他看来,王式口中的十五万兵马,恐怕都得从京外调遣才行。
北司那群宦官,肯定是舍不得调动神策军家底的。
神策军能打的就那一两万人,关键时刻根本不会听取皇帝调遣,还是得靠外镇兵马才行。
不过眼下时间尚早,倒也不用急于调遣兵马。
这般想着,徐商作揖道:“陛下英明,但如今粮秣尚且不足,提前调遣兵马,只会让陇右起疑。”
“臣以为,理应等待秋收采买陇右余粮后,再于明年开春调遣兵马前来,趁夏税收取时发兵攻陇……”
“卿所言极……”李漼本想夸赞徐商,却忽然见田允急匆匆从殿外走入,手里还拿着加急而来的帛书。
他的脚步声在殿内回响,路岩三人纷纷转头看去。
“发生何事?”
李漼皱眉询问,心中隐隐升起不好的感觉。
只见田允跪下,双手呈出加急帛书:
“陛下,西川急报,嘉州为南蛮所陷,成都府……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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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西川南部嘉州治所所在的龙游县内不断升起大丛烟雾,无数身穿大礼甲胄的兵卒正在胁迫着甲胄百姓出城。
蛮兵们三五成群,两名提刀在前引导,两名持枪在后驱逐,还有一名蛮兵则在队伍中间,看管那些试图逃跑的百姓。
不过五名蛮兵,却能驱赶上百人如犬羊般。
队伍中的百姓稍有不前,轻者挨蛮兵踹击,重则被鞭挞。
男人被蛮兵用绳子束缚双手,女子们则是被蛮兵用长绳索系在脖子上,不少女子衣衫破烂,脸色苍白,大多都遭到了蛮兵的侮辱。
她们被绳索拖挂,不断跌倒,遍身泥土。
狼狈时,他们朝本族男子看去,却见那些男人各个斜过头去,不敢与他们对视。
有些女子见了相熟的男子,开口便想要求救,却见男子张口对其辱骂:“汝等怎不投井自缢,好保全这身躯?”
“如今遭了蛮子侮辱,如何对得起自家耶娘兄弟?”
“我们……”求救的女子们闻言脸色惨白,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只得低声啜泣。
蛮子眼见这些男人叫嚷,也不管男子说的什么,提起鞭子便狠狠打在他们身上,用百姓们听不懂的语言骂道:
“谁让你们说话的,全都给我闭嘴赶路!”
原本还气焰嚣张的男人们,顿时如鹌鹑般缩了起来,女子们也认清了现实,低着头试图跟上队伍。
队伍走出街道,来到就近的城门处。
城门处血腥恶臭弥漫,到处是肢体残缺的尸首。
城墙根下,官军与蛮军堆尸贮积,手足相枕,血流入水中,化为五颜六色,十分诡异。
蛮兵们正在收敛本军兵卒的尸体,而不少苟活下来的官兵则是藏到尸堆中,在身上涂满烂泥和血肉,希望以此躲开蛮兵的注意。
只是蛮兵们也十分熟练,收敛尸体的同时,不时地用长矛猛刺尸堆,直到里面的人像动物一样蠕动起来,鲜血从伤口流了出来,蛮兵才满意离开了城门处。
队伍走出龙游县,城外是数万百姓及上万蛮兵,乌泱成群,一眼看不到边。
不少蛮兵的身上挂有粗布或绢帛所缝制的双肩包、单肩包,包内鼓鼓囊囊,蛮兵们则是喜笑颜开,讨论着各自收获。
龙游县的百姓双目无神,麻木的任由蛮兵拉扯。
半个时辰后,蛮军开始拉着被掳掠而来的百姓们往西南边的山岭中走去,队伍延绵三十余。
期间若是百姓需要拉撒,便唤一声解手,便有蛮兵骂骂咧咧的前来替他们解开手中绳子,监视着他在路旁解决拉撒。
时间在推移,渐渐从清晨到了午后。
山岭中还算凉快,但百姓之中并不知道这山岭中为何会有一条宽阔两三丈的土道。
“窸窸窣窣……”
忽的,押送百姓的队伍前方也出现了一支军队,但令百姓们失望的是,这支军队仍旧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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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都贴墙,给陛下让出路来!”
有轻骑纵马驰骋而过,口中说着龙游百姓听不懂的语言。
下一刻蛮兵们好似得了军令,立马挥鞭叫骂着让所有百姓紧贴土道一侧,让出丈许宽的土道供对面的蛮军赶路。
百姓们在哭嚎中紧贴土道一侧,随后便看着对面的蛮军从他们身旁经过。
不少蛮兵见到那些衣衫破烂的女子,虽说没有时间泻火,却仍旧伸出手揉捏一番。
女子们吓得脸色惨白,却不敢动弹,男人们纷纷低下头,佯装看不到这一幕。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连天色都渐渐变得昏黄后,这支对向走来的队伍才渐渐消失。
负责押送的蛮兵们开始叫骂,百姓们又在他们的监督下,沿着土道往山岭深处走去。
队伍中不断有人低声啜泣,可换来的却是蛮兵的大骂,直到队伍渐渐消失在山道尽头,天色也渐渐由昏黄转为昏暗。
咸通六年六月二十七日,大礼清平官赵诺眉开辟山道,领兵攻陷嘉州治下龙游、绥山、峨眉、罗目、平羌等县,大掠数万口工匠百姓返回嶲州。
祐世隆率军撤出邛崃城战场,转道走嘉州朝成都府攻去。
消息传至成都府,各州县的世家庶族仓皇逃出,许多百姓还以为是误传,直到各县州兵纷纷举家撤往成都城,百姓们才反应过来,纷纷向北逃亡而去。
蛮军沿着长江(岷江)向北进军,而消息也在两日后传到了邛崃城。
“你说什么?!”
邛崃城内,坐在牙门主位的崔铉摇晃着起身,满脸不可置信。
站在他面前的都将焦急道:“使相,嘉州已经失陷,蛮军兵锋直抵眉州,距成都已经不足二百里。”
“请使相准许末将率军中精骑驰援成都,以免成都失陷!”
“使相!”听到都将的话,亲眷都在成都的帐内诸将纷纷朝崔铉作揖催促。
崔铉恍惚片刻,整个人如霜打的茄子般摇晃几下,随后才渐渐回过神来。
“传令,调杨复光率军撤出故桃关,驰往成都而去。”
“凤翔军、山南西道兵马仍旧驻守故桃关……”
说到此处,崔铉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看向几名都将:“黔中道的兵马,如今到了何处?”
“以成都军碟来看,理应离开成都不过三日,但黔中道军纪败坏,若是留其守城……”
都将们不免担心自家的亲眷,但崔铉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守住成都。
“传老夫军令,命黔中道左兵马使索勋率军撤回成都,坚守外郭城。”
“催促杨复光撤回成都,坚守内城。”
“此外,都将陈其乾亲自提领黎州两千精骑撤回成都,余下兵马由老夫统帅进军。”
“若能收复汉源、通望两县,必然能逼蛮军撤退回防。”
“末将领命!!”
众将从未如此团结过,这让崔铉十分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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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这些北司安排在西川的将领阳奉阴违,他早就率军收复嶲州了。
平日里阳奉阴违,如今自家亲眷遭了威胁,反倒众志成城,团结一致了。
来不及嘲笑他们,崔铉当即派出轻骑传令,同时派出塘骑侦查蛮军在汉源、通望两县的兵马数量。
结果如崔铉所料想的一样,祐世隆仅仅留下范脆些所率的五千精骑,另外招募了嶲州、黎州等地的近万群蛮来固守,其余兵马已经被祐世隆带走了。
得知蛮军情况不佳,崔铉立马调集了黎州、雅州各处兵马,准备一举收复黎州失地和嶲州来逼祐世隆回防。
一时间,西川各处兵马都调动了起来。
崔铉原本谋划反攻维州、茂州的计划也宣告破产,改为了谋划黎州和嶲州失地。
在西川的兵马调动时,祐世隆率军一路北上,成都府集结兵马于眉州彭山江口,试图阻碍蛮军渡过长江(岷江)。
祐世隆令三军打造渡河舟船,因此耽搁了三日时间,而此时的杨复光已经率军从成都西边一百五十里外的故桃关撤回了成都。
本就有二三十万人生活的成都城,此时不知涌入了多少百姓。
各处街道挤满了人,而杨复光所率的八千步卒,几乎没有可供落脚的地方。
“黔中道左兵马使索勋,见过杨监军!”
成都外郭小西门前,三十多岁的索勋身穿明光铠朝杨复光作揖行礼,外表看上去如四十岁般老成,说话也不如以前那般高傲了。
凉州失利后,索勋便被王宗实抛弃,丢到了黔中道担任一州刺史。
若非大礼入寇黔中道,给予了他重新领兵的机会,他恐怕直到现在还是一个下州刺史。
黔中道的环境并不好,近百索氏族人南下,不少人都死在了水土不服上。
便是索勋的父亲索忠顗,也由于前些年与宋涯一同防守大礼时,在黔领西南的地区患病而卒,享年仅五十二岁。
事后朝廷虽然追赠其兵部侍郎、银青光禄大夫及清州县子的官职爵位,但人死不能复生,索勋因此遭受了不小的打击。
如今的他,早已没有了曾经的意气风发和高傲,只剩下了沉默与淡然……
“听闻黔中仅八千余兵马,而朝廷征调七千兵马,敢问索兵马使麾下有多少新卒,多少老弱?”
杨复光没有时间和索勋虚与委蛇,他需要尽快搞清楚手上能动用的兵马数量,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成都城并不坚固。
自秦代张仪始筑成都城开始算起,直到一千二百余年后的如今,成都的城防主要依赖秦代城垣。
虽有西汉及隋代两次较大规模扩建,但均不如秦城坚固,筑成未久即逐渐败落。
秦城坦虽然工程质量高,建筑坚固,但毕竟是夯土城,实际上已难以承担城防责任。
若是兵马不足,自然无法守住成都城。
“末将手中有精锐老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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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四千新卒甲胄不全,急需补充。”
面对杨复光的询问,索勋也没有藏着掖着,而是开诚布公的告诉了杨复光,黔中军的具体情况。
杨复光闻言眉头微皱,但还是说道:“操训三个月,总比没有操训得青壮要好。”
“成都武库中甲胄不少,我可尽取出,交付索兵马使。”
“蛮军自南边攻来,必然会率先进攻城南的万里桥门。”
“成都城池尽是石桥,守桥总比守城要好。”
“正因如此,我准备将城南的笮桥、万里桥及笮桥门、万里桥门交给黔中军修筑营垒,摧毁另外五座石桥。”
“如此一来,蛮军便不得不进攻笮桥门和万里桥门。”
“眼下崔使相已经率军猛攻汉源及通望两座城池,一旦两座城池被崔使相拿下,蛮军必然败走。”
“除此之外,某也向朝廷求援,东川的高使君也会趁机收复戎州朱提等县。”
“成都城内男丁不下二十万,粮仓虽不算充足,但也足够坚持数月之久,不必担心。”
杨复光三言两语间,便将许多事情告诉了索勋,为的就是安定军心。
若是索勋胆怯,率军突围逃跑,那仅凭他手中的八千兵马和成都城内的两千州兵,定然是守不住成都城的。
“末将悉听监军调遣。”
索勋没有提出什么意见,只是毕恭毕敬的应下所有差事。
杨复光见状十分满意,不免颔首道:“如此,便劳请索兵马使征调外郭壮丁修筑营垒,本监军也会立马率军摧毁其余五座石桥的。”
“末将领命!”索勋作揖应下,随后便返回了黔中军。
杨复光安排兵马摧毁成都外郭外的五座石桥,随后前往衙门,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府内官员,以此安定人心。
不过三五日时间,当祐世隆率军渡过长江(岷江),兵锋直抵成都城下时,他所面对的成都城,已然是由杨复光、索勋率军一万七千,且各类工事齐全的坚城。
两万甲兵及四万余群蛮齐聚成都城外,旌旗招展,几乎连成一片,无边无际。
万里桥的门楼上,杨复光与索勋并排扶住女墙,前者神色凝重,后者却面无表情。
索勋毕竟是归义军里走出来的,他承认大礼的甲兵与精骑不输于吐蕃和回鹘,但大礼的甲兵数量不过四五万,精骑不足一万。
他们除了要对付大唐,还需要驻守大礼各处,防备骠国、林邑国、安南、岭西、黔中道和东川的突袭,所以能动用的甲兵并不多。
在索勋看来,城外的大礼军队威势不错,但能对他们造成威胁的,也仅仅只有那两万甲兵。
想到这里,索勋看向了自己所布置的城外营垒。
只见城外的笮桥与万里桥两岸各自布置有营垒,营垒夯土石砌而成,高丈许,厚二丈,周长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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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垒外还有堑壕、拒马、羊角墙等等守城陷阱,想要攻破并非那么容易。
即便攻破,两道营垒也足够他们驻守大半个月,而后面还有外郭城和内城。
凭借这些手段,坚守两三个月不成问题。
若是有援兵驰援,索勋甚至可以率军出营杀敌。
在他这般想着的同时,大礼军中的祐世隆也简单观察了下成都城的情况。
“摧毁五座石桥,留两座石桥给我们进攻,又设营垒来防守,莫不是以为凭借这些手段,就能挡住骁勇善战的大礼将士了?”
马背上的祐世隆轻哼,随后转头看向身后的赵诺眉、段宗榜。
“十日,十日内拿下成都!”
“是……”
祐世隆自信下令,可段宗榜和赵诺眉却在心中叫苦。
想要在十日内拿下成都,这只能用群蛮和甲兵的性命堆砌出一道血肉筑成的云梯才行。
只是皇帝已经下令,他们无法违抗。
深吸口气,待祐世隆走远后,二人才开始了指挥扎营。
大礼的军队并没有太多的粮草,因此一路全靠劫掠而来。
在扎营的同时,段宗榜派兵劫掠成都府四周乡野村寨,掳男为民夫,掳女为军妓,老弱则杀害。
凭借蛮兵们的搜寻,段宗榜很快从成都府四周的乡野村庄中获得了足够大军吃小半个月的粮食。
眼见粮食充足,段宗榜便只派出没有甲胄的群蛮去劫掠四周村庄,而他则在翌日派遣两万甲兵分列三军,以前军六千大礼甲兵驱使掳掠而来的上万西川男丁攻城。
男丁们无奈,只能推动云车、巢车和吕公车攻城,不断朝着笮桥、万里桥前的营垒前进。
不多时,他们遇上了索勋派人布置的堑壕。
平整的地面突然塌陷,高耸的巢车与吕公车失陷而倒下,不少民夫因此遭受牵连,灰头土脸。
“派这些人探路!”
中军的段宗榜面无表情,好似早就知道了前方会有堑壕。
在他的军令下,近万男丁被驱赶着往营垒走去,手中还拿着木棍敲打地面,试图找出隐藏的堑壕。
不少男丁见状试图朝营垒奔跑,渴望得到官军的拯救,但他所面对的却是前后夹击的箭矢。
他们中箭栽倒,鲜血流了一地,眼底还残留着几分不敢置信。
城楼上,杨复光用热毛巾擦了擦手,头也不抬道:“蛮军恐怕会在这些百姓中塞入谍子,不可不防,宁杀错也不能放过。”
“是!”索勋十分认可杨复光的看法,甚至在经历过回鹘、嗢末两族背刺后,他对于这些“异族”更为仇恨、厌恶。
“这些就是河陇的投石机?”
杨复光目光看向不远处的马道,那里摆放着一台台最新打造不久的配重投石机。
相较于人力投石机,配重投石机更为先进,但由于消息闭塞,唐军之中唯有接触过这些投石机的人,才了解应该如何建造这些投石机。
高骈、索勋都是其中的一份子,但他们所用的配重投石机,仍旧是刘继隆在河西时使用的那款,而非现如今陇右所使用的绞盘式配重投石机。
虽然只是多了个绞盘,但却能节省更多人力,腾出更多人手来使用更多投石机。
不过索勋他们自然是不知道这些消息的,他们如今只在意城外的蛮军什么时候发起进攻。
在时间的流逝下,段宗榜派出的壮丁也渐渐探明了堑壕所在,将领们将这些堑壕绘制成图,交给了后方的段宗榜查看。
段宗榜简单查看后,很快便制定了一条进攻营垒的路线。
“咚!咚!咚……”
伴随着擂鼓车上的擂鼓被蛮军敲响,防守成都的将士们不由握紧了手中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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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书如右,请奉制付外施行,谨言。”
“臣高骈接旨,叩拜上千万岁寿!”
咸通六年七月初七,成都被围的第三天,朝廷的快马便将圣旨传到了高骈所处的僰道城。
面对大礼开道突袭嘉州的做法,朝野群臣都认为大礼会在之后进攻成都,所以准备调高骈率军驰援成都。
在圣旨发下的第四日后,成都果然被祐世隆率军围困,而今则是圣旨传下的第六日。
高骈平淡如水的接下了圣旨,随后安排人护送天使去寅宾馆休息。
待到天使离开,被调回僰道城的蔺茹真将便向高骈作揖道:
“节帅,五千精骑皆在城外,不过调离这五千精骑后,南边就只剩下梁缵、鲁褥月他们手中一万两千余兵马了。”
“若是南蛮调兵偷袭,恐怕……”
“无碍。”高骈安抚下蔺茹真将,随后拿起手中圣旨道:
“看来朝廷还没察觉到局势有多危急,这种时候竟然还让我以东川节度使的名头去解围。”
蔺茹真将没有说话,高骈见状看向他:“朝廷估计要对刘继隆动手了,你怎么看。”
“我……”提起刘继隆,蔺茹真将脑中不免闪过了尚延心被其所杀的画面,但更多的则是畏惧。
“若是我军征讨陇右,最少得兵相当,才有五成可能将其讨平。”
“若是朝廷调遣其余诸镇兵马,恐不少于三倍才能将其讨平。”
蔺茹真将沉吟片刻,而后才将话说了出来,但高骈却摇了摇头道:
“相当的兵马,我未必能将其讨平,最少倍之。”
他话音落下,不等蔺茹真将反驳,他便先开口道:“眼下时局混乱,朝廷已然露出颓象。”
“我若是能据有剑南,届时朝廷若是式微,尚可来剑南避祸。”
“若是朝廷与刘继隆交锋,我担心剑南恐为刘继隆所谋,届时我唯有调往他处,另谋图存之地了。”
天下局势如何,高骈还是能看清楚的。
河淮流民的问题没有解决也就算了,结果现在朝廷为了保住剑南门户而加税,这样做只能让河淮流民激增,最后引出更大的问题。
若是朝廷能将剑南道都交给他,高骈有自信能够抵御刘继隆,可这种话他不能说出来。
如今王宗实和王宗会已经乞老,他与亓元实等人又不相熟。
若是贸然开口,恐怕会让北司诸宦怀疑他试图割据剑南,谋求自立。
他必须让西川局势看起来十分恶化,找不到旁人接手的时候,让朝廷主动把西川的事情交给他才行。
如今西川的局势已经足够恶劣,他也召集了五千精骑,但朝廷却并未有让他全权处置西川事情的想法。
继续拖下去,高骈担心朝廷会和刘继隆提前开战,届时以自己的实力,即便能击退刘继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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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高骈对蔺茹真将道:“明日我亲率精骑驰往西川,成都府不容有失,不过西川的危局也不能轻易解开。”
“此事你无须操心,尽管率领好麾下精骑,听从我军令便是。”
“是!”蔺茹真将果断作揖应下,而高骈也在与他寒暄几句后,与他分别下去休息去了。
翌日清晨,高骈亲率五千精骑驰往西而去。
他没有驰援成都府,而是准备切断祐世隆退路。
与此同时,身处武州的刘继隆,却时刻关注着长安动向。
“节帅,成都已经被包围第五日了!”
陈瑛持着军报走入盘堤县衙内,而衙门中已经摆上了一个丈许长宽的沙盘,上面有陇西及关中、关内道和剑南道的地形。
各军在哪里作战,上面也标注的十分清晰。
“看看各军有没有变化,若是有的话,你亲自动手修改修改。”
刘继隆吩咐一声,陈瑛连忙应下,随后拿起毛笔,挑选了红色旌旗并写上一个“高”字,然后插在了荣州境内。
“高骈动了?”
刘继隆略微眯了眯眼睛,陈瑛点头道:“长安有消息传来,朝廷派快马令高骈驰援成都。”
“末将算了算,想来这高骈应该在这两日接到圣旨,眼下应该拔军前往荣州,准备伺机为成都解围。”
陈瑛的话,赢得了刘继隆的颔首认可。
不过颔首之后,刘继隆还是说道:“高骈这些年一直在保存实力,我想他不会轻易和祐世隆爆发冲突,最大可能还是去嘉州截断祐世隆后路。”
“这祐世隆毕竟年少轻狂,大军长驱直入的情况下,竟然只在后方留下几千骑兵,就敢带着大军直插西川腹地。”
“若是他能速战速决拿下成都,朝廷在西川的布置,恐怕都会成为无用功。”
“不过现在他没能速战速决拿下成都,反而给了崔铉、高骈反应的时间。”
“如果他现在见好就收,立马撤军的话,此役的战果足够他恢复上次牛头峡之败的元气。”
“若是他贪念成都富庶不愿离去,那就得看高骈愿不愿意放过他了……”
刘继隆的话令陈瑛迷糊道:“节帅,您这话的意思是,高骈恐怕会放走祐世隆?”
“有可能。”刘继隆颔首回应,随后起身指向戎州的朱提。
“上次高骈在牛头峡击败祐世隆后,虽说东川军死伤不少,但当时祐世隆麾下死伤更多。”
“若是高骈乘胜追击,收复朱提等处失地,乃至从大礼手中夺走唐兴都不成问题。”
“结果高骈没有乘胜追击,而是选择裁汰东川军老弱,编练出了三万五千精锐。”
这般说着,刘继隆心里不免感叹起来。
如今的陇右凭借丝路贸易和百万人口才堪堪养兵六万三千余人,而朝廷不过随便将资源倾向些,东川便能养兵三万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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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话说回来,丝路打通后,陇右固然得了足够多的钱粮,但朝廷也凭着收税得到了不少好处。
如今的丝路,虽然无法恢复到开元年间的鼎盛,但每年还是能轻松给陇右带来八九十万贯的收入,朝廷也能趁机得到十几二十万的赋税,而河西在源头又得了二三十万的利润。
三方势力加在一起,丝路所带来的利益已经不下一百三四十万贯了。
只是问题在于,二十万贯的赋税对于朝廷来说,不过是稍微肥美的肉食,若是陇右威胁到了朝廷,朝廷还是可以狠下心来切断与河陇贸易。
届时没有了销路,刘继隆手中的香料便只能囤积起来,但陇右的财政却要凭空少去八九十万贯。
没了这笔钱,仅凭府库中积存的钱粮,顶多能维持两三年。
正因如此,刘继隆才想着暂时观望朝廷态度,并且没有切断朝廷与陇右的粮食贸易。
距离河西运送香料,陇右将香料销往长安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若是能将这批香料销售一空,刘继隆便不用继续观望朝廷态度了。
六州是他一定要占据的,他付出了这么多,不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拿下六州,若是朝廷与陇右翻脸,那正好夺得秦陇二州,获得进入关中的要道,再北上将朔方镇拿下。
至于巴蜀,倒是可以暂时放在这些要地之后。
巴蜀一马平川,东川境内更是丘陵、湖沼地形,对善用马步兵的陇右来说,十分不利。
反正只要拿下六州,巴蜀的三关五城轻易可破,他完全可以拿下朔方、秦陇后再切断兴、凤、兴元府等关中入蜀要道,然后关门打狗,慢慢收拾蜀中三川。
不过就眼下局面来看,刘继隆怀疑高骈似乎有意占据巴蜀。
若是如此,那收复三川必然要经历苦战。
思绪间,刘继隆沉吟开口道:“传令马成,令他率一镇兵马北上兰州,不得有误。”
“末将领命!”陈瑛不管对错,先行接令,随后才问道:
“节帅,朝廷在三川屯兵近十万众,当下局面,我们为何要抽调兵马北上?”
刘继隆不假思索道:“陇西还是太空虚,一镇兵马前往兰州,进可攻取会州,退可驰援临、渭二州,位置刚好。”
“算上这五千人,陇西有一万五千兵马驻守,我也略微心安了,倒是凉州那边只有不到八千人,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过凉州那边有河西帮衬,大概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经过刘继隆解释,陈瑛也渐渐猜到了朝廷很可能会对陇右用兵,而且概率很大,不然自家节帅不会在尚未入驻六州前就分兵。
“朝廷那边确实需要观望,不过眼下也可以慢慢插手六州之中的一些州县了。”
刘继隆看向陈瑛,略微思索后便下令道:“传令斛斯光、李骥,着他们各自领兵一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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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我手书一封,让尚摩鄢把扶州和冀州让出来。”
“是!”陈瑛颔首应下,心里也知道自家节帅为什么选这两个州。
这两个州人口不算多,想要排查是否有朝廷的间客并不难,而且两个州现在已经不与朝廷接壤,即便陇右出兵拿下,朝廷也不会知道这两个州的事情。
思绪间,刘继隆提笔写下手书,用火漆烫好后,盖上私印递给陈瑛。
陈瑛接过手书并作揖退出了盘堤县正堂,随后派人将手书送往了茂州。
由于朝廷先前集结诸镇兵马于故桃关,所以尚摩鄢调兵回到了茂州。
从武州到茂州,七百里的距离,哪怕是轻骑也需要七天才能走完。
正因如此,在刘继隆等待消息的同时,南边的高骈却先一步动手了。
“高骈……又是你!”
成都城外,听着帐外的攻城喊杀声,祐世隆额头青筋暴起。
今日是他率军围攻成都的第十日,但成都并未陷落,大礼的军队也仅仅只攻破了笮桥和万里桥在锦江南岸的两座营垒,至于北岸的营垒,此刻仍旧矗立在石桥北岸。
如此局面,本就不好,但更不好的情况也在清晨发生了。
高骈率领精骑袭扰祐世隆留在嘉州、眉州的精骑,不过一日时间,大礼死伤的精骑就不下四百余人。
要知道这些精骑所乘马匹,可都是大礼先帝先王高价从吐蕃占领西域时期买到手中良马所培育的军马。
一下子损失四百余匹军马和四百多匹乘马,祐世隆怎么可能不心痛。
当然,比起损失来说,更重要的就是军队的退路被高骈袭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截断。
攻下成都已经不现实了,祐世隆不得不思考是否撤军。
“陛下,臣段宗榜(赵诺眉)求见!”
帐外,段宗榜与赵诺眉的声音响起,祐世隆脸色阴沉道:“进!”
在他的示意下,段宗榜与赵诺眉走入帐内,并第一时间跪下行礼道:
“陛下,臣等无能,竟无法攻破城外营垒,甚至连外郭都尚未触及。”
“哼!”祐世隆冷哼,虽说他也知道这并非两人过错,而是唐军回防速度太快,没给他们可乘之机,但他自然不会承认这是自己指挥上的问题。
“罢了,此事功过相抵,大军将准备拔营撤军吧。”
祐世隆的话令二人错愕,但段宗榜很快反应过来道:“陛下,莫不是高骈出兵袭扰了我军后路?”
“嗯……”
祐世隆将军报丢到地上,段宗榜上前捡起查看。
得知高骈的作为后,段宗榜这才将军报交给赵诺眉,而祐世隆也趁机开口道:
“无法攻下成都,后路被高骈袭扰,我军唯有撤军这一条路。”
“不过在此之前,朕要你们掳掠成都城外近五十里的所有百姓。”
这次出兵,所获虽说不少,但却无法满足祐世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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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普通的汉民,但只要会种地,都能帮助大礼开垦足够多的耕地来缓解内部矛盾,工匠就更不用说了。
“臣领旨……”
段宗榜作揖应下,赵诺眉紧随其后。
“退下吧!”
眼见二人明了,祐世隆也不再挽留,当即派二人前去掳掠人口。
“铛铛铛铛……”
忽的,鸣金之声不断响起,战场上的大礼军队开始如潮水般撤去。
他们在撤军前带走了甲兵的尸体,而群蛮与强行掳掠而来的汉民尸体则是遗留在了战场上。
为成都城倚重的锦江之中尸体漂浮水面,如鱼鳞般密密麻麻,血腥恶臭弥漫。
石桥之上,残缺尸体互相枕藉,到处都是肢体残缺的尸首,根本无法分辨死者是谁。
垮塌多次而被不断补全的夯土墙后,半身染血的索勋松了口气,脱力般的坐在尸堆之中,大口喘着粗气。
城门楼上,作为监军的杨复光眼见蛮军退去,也不由松了口气。
“还差点,还差一点就要被攻破这最后的营垒了。”
他在心中暗自庆幸,随后目光眺望远处的南蛮军营。
他发现这些蛮兵撤退后,并没有立马返回军营,而是四散开来,只留甲兵在城外驻守。
时间一点点流逝,接下来三天时间里,祐世隆都没有下令进攻。
锦江内的尸体也大多被索勋指挥城内民夫捞起,就地掩埋在了城外一角。
三日后,随着大批百姓被蛮军掳掠而来,就在杨复光气息如鲠在喉,担心蛮军继续驱赶百姓攻城的时候,蛮军却选择了撤军。
十数万成都城外的百姓被南蛮大军掳掠向南而走,这让杨复光忍不住一拳砸在了女墙上:“南蛮安敢辱我民!”
话虽如此,但杨复光及四周将领也都清楚,他们能守住成都城已经不错,哪里还管得了城外的百姓。
众人只能目送蛮军裹挟百姓撤军,而杨复光也在片刻后往长安送去了捷报。
对于长安城的那些贵人来说,守住成都城就是大捷,而城外受灾的百姓,并不为他们所在意。
两日后,祐世隆率军撤回长江(岷江)南岸,裹挟百姓不断南下撤去。
高骈派出的塘骑也很快探明情报,往东边未失陷的籍县驰来。
“节帅,酋龙撤军,眼下刚刚渡过彭山江口,抵达南岸,我们要不要向南进军,往青神县渡河去截住他们?”
籍县外的军营中,蔺茹真将走入牙帐,将探马探明的消息告诉了高骈。
不过高骈听后却摇了摇头,目光平静看向蔺茹真将:“若是此役将南蛮重创,你觉得朝廷还需要我坐镇东川,还会让我节制剑南吗?”
“末将……”蔺茹真将闻言连忙作揖:“末将欠缺考虑,请节帅恕罪!”
高骈没有较真,只是将目光从地图上挪开,开口说道:
“我说过,必然要让三川局势失控,朝廷才有可能让我节制剑南两镇兵马。”
“南蛮撤军后,朝廷交代给我的事情便解决了,如今还需让西川再次出现纰漏,朝廷才会狠下决心,将崔铉调离西川。”
说话间,高骈抬起手在地图上移动,不多时便将手指放到了故桃关的位置上。
思考片刻后,高骈抬头走向桌案,从桌案上拿起一封未有印记的书信道:
“传我密令,将此信送往张璘处,他见到信中内容后,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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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当身处河谷中的扶州同昌县还被大雾笼罩时,喊杀声透过浓雾闯入了百姓的耳中。
各家各户的百姓纷纷抱团一处,满脸恐惧的看向屋外。
不少胆大的打开窗户缝隙,可城内的浓雾太浓,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只听到了喊杀声。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喊杀声渐渐变小,街道上的雾中则是传来兵卒行走的甲片窸窣声。
同昌县内的四千多百姓仍旧躲在屋里,直到日上三竿,随着浓雾渐渐散去,他们才看清楚了街道上的情况。
只见那些粗鲁的番兵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甲胄鲜明的另一支军队。
他们的甲胄不同于官军和番军的甲胄,甲胄更为沉重敦厚,个头也更高,几乎每个人都牵着一到两匹健壮的马匹,比官军的马匹更高大。
“是三辰旗,是朝廷的人!”
“不对,他们穿的和东川、西川的官兵不一样。”
“什么意思?是山南西道的官军吗?还是关中的?”
“不是、都不是,是陇右的官军!”
不少百姓看到三辰旗后,壮着胆子跑到了街道上,结果却发现这支官军与其它官军的不同。
在一些老人的揣测下,他们终于知道了这支官军的来历。
与以往的官军不同,这支官军极少与百姓交流,但天真无邪的孩童们靠近他们时,他们总是报以微笑。
正在百姓们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的时候,一些穿着胸甲,腰系横刀,头戴幞头的人带着几名兵卒来到街坊内。
“某为大唐陇西都护府武州镇第二军第三团料粮官,特奉都将之令前来告示百姓。”
“多康番贼已经被我军击退,降卒尽数被解救。”
“然县中官吏及庶族大多被害,都将怜尔等困苦,特命某前来告示尔等,明日辰时开始,各家各户需按照家中户口于坊门登籍造册。”
“所登籍造册之户口,不分男女,皆授田。”
“城外田亩,均平丈量,凡有闹事者,皆流放安西!”
料粮官的话,瞬间引起一众哗然。
类似同昌这种边城,百姓几乎都是城中军将庶族及官吏的佃户,鲜少能拥有自己的土地。
正因如此,同昌县土地收归衙门所用的这件事,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反对的意见,甚至十分支持。
反正土地也不是他们的,收归衙门也一样。
只是他们没想到,都护府的人居然要将土地分给他们,这个消息传开后,所有百姓那浑浊的眼神都散发出了精光。
“记住,明日辰时开始登籍造册,不分男女,以口数均田!”
料粮官说完便走,不给坊内百姓半点询问的机会。
直到他带着兵卒们消失,坊内才爆发了雷鸣般的叫好声。
“好好好!”
“早就听说陇右都护府的百姓活得甚好,没想到我们也得了如此福分!”
“阿耶,我们要有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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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别高兴,万一说了不算数怎么办?”
“没错,如果不算数怎么办?”
“是啊,再说了,若是军将的亲戚前来索要田地,那我们怎么办?”
“直娘贼的,只要衙门给我均田,便是朝廷来了都抢不走我的田!”
“没错!只要给某家分田,谁都夺不走!”
提起分田,他们每个人都仿佛“活过来”了一般,不再如之前的畏手畏脚,瞻前顾后。
这样的情况,不仅仅出现在一处,而是出现在陇右将士收复的每个州县中。
陇右的将士没让这些百姓担心太久,而是在收复州县的翌日便开始了登籍造册,土地丈量。
在陇右对翼州、扶州诸县进行登籍造册、丈量土地的同时,身处茂州的尚摩鄢也没有闲着。
“唏律律……”
茂州治所汶山县城内,没卢丹增率领百余精骑从西门走入城内。
破败的城内并无太多百姓,而这主要是因为维州、翼州、茂州三州人口不多,哪怕是人口最多的茂州,旧的图籍上也才一万五千余口百姓。
在这其中,还有一小半是维西的番人,而这些番人大多都被尚摩鄢迁徙了。
尚摩鄢有自己的心思,六州固然要给刘继隆,但他也清楚刘继隆只在意六州之中的汉人,所以便将善于耕种的吐蕃人都迁往了维西的金城。
没卢丹增去而复返的原因,也是因为番民迁徙结束而返回。
他驰马来到了汶山县衙,翻身下马后走入衙门之中。
不多时,他便在中堂见到了独自查看地图的自家阿爸。
“阿爸,几个州的番民都迁徙去维西了,不过我们这么做,节帅会不会不高兴?”
没卢丹增脸上浮现担忧之色,可尚摩鄢却道:“我了解刘继隆,他更在意汉民。”
“这里有两份消息,你先看看。”尚摩鄢拿起两份撕开火漆后的书信递给了没卢丹增,没卢丹增见状接过翻看。
前者是陇右军接管扶州、翼州后送来的书信,信中内容则是陇右都护府按照尚摩鄢他们提供的二州绳结,以五倍之数提供了充足的粮食在叠州。
粮食不日即将启程送往磨禅城,接下来的路程则是需要交给多康吐蕃自己运送前往维西。
“我们在翼州和扶州留下了一万五千多口人,这岂不是能获得近八万石粮食?”
没卢丹增脸上浮现喜色,尽管他们刚刚从六州的唐军手中获得了近两万套甲胄和十余万石粮食,但多康吐蕃的人口太多,这几年的气候也愈发怪异。
曾经能产出一百斤青稞的土地,如今只能产出九十多斤,产量一年比一年低。
尽管低的不明显,可没卢丹增还是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对于部众五十余万的多康吐蕃来说,八万石粮食,足够少食谷物的他们吃大半年了。
“这点粮食不算什么,如果能攻下三关的其中一关,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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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摩鄢示意他看第二份书信,没卢丹增也连忙翻到第二份书信。
与前一封信内容不同,这封信没有落款,但上面的内容却至关重要。
“这是……”
没卢丹增瞪大眼睛,只因书信中注明了故桃关、松岭关、江油关的粮秣储备和兵马数量及兵马情况。
三关明面上都各自驻守了七千人,但故桃关的七千人中,仅有五千人披甲,并且分别归凤翔镇和山南西道率领。
相比较皆由东川一言堂驻守的松岭关和江油关,故桃关无疑更好攻打。
“这、这是节帅派人送来的情报?”
没卢丹增不敢置信看向自家阿爸,可他却摇了摇头:“不是,是江油县的商人送给我们的。”
“商人?”没卢丹增错愕,随后立马反应过来:“难道是唐人内部出现了矛盾?”
“有可能,但我担心是他们使诈。”尚摩鄢沉吟开口,可没卢丹增却摇头道:
“他们依靠三关,如果只是坚守,又为什么要吸引我们去进攻故桃关?”
“故桃关面前地形开阔,不易设伏,而且关隘一被拿下,基本很难丢失,他们不会有这么愚蠢。”
没卢丹增攥紧手中书信,随后激动道:“阿爸,现在节帅准许我们进攻三关,我们又有了三关的情报,为什么要畏首畏尾呢?”
“你说得对……”尚摩鄢思虑再三,最终点头道:
“传我的消息,披甲的新卒留下驻守江油县和汶山县,其余部众向故桃关进军!”
“阿爸英明!”没卢丹增毫不吝啬的赞美了自家阿爸。
在父子二人的军令下,多康吐蕃的近两万老卒和两万部众向故桃关集结而去。
刚刚披上甲胄的两万新卒,则是留守在了最为关键的江油县和汶山县。
不过三日,故桃关外便聚集了多康吐蕃的番兵,旌旗成片,远看无边无际。
故桃关的门楼前,凤翔镇的左兵马使李昌言和山南西道都将王符彦脸色凝重看着关外场景,不由握紧腰间刀柄。
关隘之上的两镇将士,也大多喘着粗气,十分紧张。
李昌言不过而立之年,王符彦却迈入不惑。
双方身材相同,都不过五尺七八寸,属于各镇军将家族子弟的中等身材。
不过两人隶属不同,尽管李昌言官职更高,但王符彦却自持年迈而从不听从李昌言调令。
杨复光率军驰援成都后,两人的情绪也影响到了麾下的将士,属于相互看不惯对方。
如今尚摩鄢的军队兵临城下,李昌言和王符彦两人平日里虽然互相挑刺,但眼下却不得不坐下来商量对策。
李昌言面色凝重,主动对王符彦作揖道:
“王都将,你我虽然平日素有过节,可眼下番贼兵临城下,若是故桃关失守,你我虽然不至于丢失性命,却也都不会好过。”
“此间恩怨,不如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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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分别来自镇中军将家族,因此即便他们丢失故桃关,朝廷也不可能对他们处以极刑,但责骂和克扣境外作战的犒赏是免不了的。
如果朝廷不发犒赏,他们就不得不自掏腰包,变卖家产来犒赏将士,这是两人都不愿看到的结果。
正因如此,李昌言建议采取交替防守的策略,否则他们这七千多人根本撑不了多久。
王符彦虽然对李昌言掌握主动权感到不满,但大敌当前,他还是点了点头:“大敌当前,便勉强听你这小儿言语。”
“可若是你凤翔兵马守不住,便不要怪老夫翻脸不认人了。”
“这是自然!”李昌言眼皮微跳,心里暗道老蛮子死要面子。
若非大敌当前,他都想先把这老蛮子宰了,将其麾下兵马掌握手中,然后再伺机击退番兵。
忍下这口气,李昌言沉声道:“某欲将将士被分为三队,第一队为我三千凤翔镇甲兵,第二队为都将你麾下两千山南西道甲兵,第三队则是你我两镇驻队兵。”
“此外,成都已然解围,我等自然当派出轻骑,将番兵入寇故桃关的事情告诉杨监军,等待杨监军所率援兵。
“这是自然!”王符彦冷哼应下,转身便离开了门楼。
瞧着他跋扈的模样,李昌言眼底闪过寒芒,但顾忌城外的番兵,他还是忍住了没有发作。
在番兵扎营的同时,李昌言与王符彦也开始布置所属兵马,将擂石、滚木等守城物品和狼牙拍等器械准备好。
直到黄昏时刻,故桃关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固若金汤,不似白日的闲散。
“放!”
“嘭嘭嘭——”
疲惫一整日的两镇兵马好不容易躺下,却听到了投石呼啸而来的声音,不少投石猛烈的砸在了故桃关的关墙上,差点引起了营啸。
“直娘贼的,番兵用投石机朝这边打来了!”
“穿甲起夜!用投石机招呼他们!”
“直娘贼,诡诈的番狗!”
故桃关内,数千甲兵在将领们的指挥下,骂骂咧咧的穿甲备战。
黑夜里,故桃关马道上的火光格外引人注目,而多康番兵阵地上的投石机火光也同样吸引眼球。
不多时,双方开始在黑夜里相互使用投石机进攻对方,而西川所用的,也是昔年白敏中坐镇西川时,从高骈麾下天雄军手中学来的配重投石机。
双方的投石机都是配重投石机,相互对轰了大半夜,各自死伤不少。
不过故桃关这边毕竟有关城掩护,死伤比起多康吐蕃自然要少上许多。
翌日清晨,当养精蓄锐一整夜的尚摩鄢来到阵前的时候,更早起床的没卢丹增连忙朝他走来作揖:
“阿爸,昨晚死伤三百多个部众,被打坏了十二台投石机。”
“……”尚摩鄢微微皱眉,片刻后才道:“必须速战速决。”
“传令三军,准备云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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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告部众,五日内攻下故桃关,他们及其亲眷皆转为军籍!”
“是!”没卢丹增连忙应下,而尚摩鄢的军令也传遍了三军。
身为奴隶的部众们既激动又害怕,甲兵们则是养精蓄锐,准备将最好的状态留给战场。
“呜呜呜——”
不多时,号角与鼓车同时作响,四万大军在尚摩鄢的指挥下,如海浪般向着故桃关拍打而去……
成都接到故桃关求援消息时,已经是尚摩鄢进攻故桃关的第三日。
此刻的成都城还处于高度警戒中,被摧毁的五座石桥并未修复,杨复光也没有下令让城内避难的百姓出城回乡。
他在接到故桃关求援信的同时,当即便召集了成都府衙门内的所有官员,身为黔中道左兵马使的索勋也位于其中。
饶是如此,正堂内也不过只有寥寥三十余名官员,且大多都是武官。
不少依附北司,前来镀金的官员,都在祐世隆包围成都的前一刻就北逃兴元府(汉中)了。
“番贼率兵攻打故桃关,眼下故桃关内是什么情况,想来诸位也十分清楚。”
主位上,杨复光面色凝重的扫视堂内众人,其中包括了被崔铉从黎州派遣驰援而来的陈其乾。
“我军为了守住成都,丧兵近五千,西川兵马除了陈都将的两千精骑,便只剩下八千多兵马。”
“索兵马使麾下的兵马,也仅存不到五千。”
“南边派去的塘骑回禀,祐世隆率军停驻嘉州,倘若得知我军驰援故桃关而去,其是否会整顿兵马,继续反攻成都?”
杨复光三言两语间,便把成都现在面临的情况说了出来。
嘉州失陷,而身为节度使的崔铉又迟迟无法拿下汉源、通望两城来切断蛮军后路。
这就让蛮军可以从容占据嘉州,进可攻、退可守。
从嘉州北上,除了长江(岷江)能略微起到些许阻挡的作用外,他们能依靠的只有东川兵马。
“高使君可有消息传来?能否牵制酋龙麾下蛮军?”
杨复光询问陈其乾,陈其乾摇头道:“高使君称袭扰酋龙后路,与蛮军精骑交战数十场,眼下东川兵马也死伤不少,难以牵制。”
“监军,我军在成都尚有八千兵马,不若让所兵马使率黔中道兵马驰援故桃关如何?”
陈其乾不想耗费西川兵马,因此牺牲黔中道的兵马才是上策。
杨复光也知道他打着什么主意,所以目光不免看向了索勋。
索勋见状心底暗骂朝廷的官员果然都是一路货色,亏杨复光前几日守城时还与他称兄道弟。
好在他已经曾经那么鲁莽,而今面对杨复光的询问,他也转变态度道:
“我军老卒阵没大半,剩余大多都是新卒,不堪战不说,行军缓慢,每日不过三十余里。”
“若是我军驰援故桃关,恐怕需要六七日才能抵达故桃关。”
“某倒是愿意前往故桃关,就是担心故桃关的袍泽撑不到那个时候。”
杨复光在宫里当了这么久的差,自然知道索勋是故意把事情摆在明面上,以此来逃避责任。
毕竟他已经说了黔中道官兵行军缓慢,若是自己再派他前往故桃关,那他完全可以拖个六七日。
故桃关虽然足够坚固,但架不住李昌言和王符彦两人有间隙。
如果两人在战场上闹了矛盾,那故桃关还真不一定守得住。
想到这里,杨复光只能皱眉看向陈其乾:“陈都将,你先率领一千精骑驰往故桃关。”
话音落下,他再转头看向索勋:“索兵马使可留伤兵在城内休养,率三千兵马在七日内赶赴故桃关便是。”
“末将领命!”陈其乾与索勋倒是答应的爽快,不过杨复光心底还是隐隐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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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
七月中旬,当西川战火纷飞,百姓流离失所的同时,诸道的百姓也并不好过。
除了朝中有官员的那些世家和大庶族们,百姓与小庶族们的日子几乎同样难过。
曹州冤句县内,黄氏府上歌舞升平,但除了与黄父同坐主位的冤句县令王适之外,其余人脸色并不好看。
舞乐过去三场,黄父这才试探性为王适之斟酒,同时说道:
“夏税刚刚征收不过月余,敢问县君这次是为何而来?”
“呵呵……”王适之轻笑,但目光却不曾从舞女身上转移:“自然是为了秋税的事情而来。”
一句话说出,黄氏子弟的脸色更为难看。
他们卖田数百亩,这才凑足了衙门索要的盐钱,而今王适之又为秋税前来,莫不是要把黄氏吃干抹净,才愿意放过他们?
黄父脸色尴尬,试探性还想说什么,但这时坐在左首主位的黄巢起身看向王适之,不卑不亢道:
“县君,秋税之事倒不难说,不过这官盐生意,我黄氏却不打算做了。”
王适之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对黄氏的事情知根知底,正准备呵斥黄巢,却见黄巢从怀中取出一份书信。
“我黄氏准备以陇右镇牙商的身份做些买卖,不知县君以为如何?”
“陇右镇?!”王适之愕然,他没想到黄氏竟然能攀上陇右镇的高枝。
他眼看着黄氏家仆将书信递到自己面前,这才带着怀疑和不安的情绪将书信拆开。
书信一角的陇右进奏院官印清晰可见,王适之呼吸一滞。
尽管这只是一名从八品官员的官印,品秩远不如他从七品县令来的高,但这从八品的官员代表的却是陇右驻长安进奏院官员,也就是陇右镇面对朝廷的脸面。
这样的身份,别说他一个小小中县县令,便是曹州刺史都得慎重对待。
正因如此,王适之经过片刻的慌乱后,立马陪笑道:“不曾想黄公竟有如此关系,如此这官盐生意,某便交给旁人吧。”
二人说的是官盐,可谁都知道是私盐的买卖。
黄父虽说也是一家之主,但黄氏没出过有品秩的官员,因此他常年对衙门官员都是卑躬屈膝的。
如今眼见王适之称呼他为黄公,而自降身份称呼自己为某,黄父只觉得眼前场景不切实际。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县君了……”
黄父后知后觉的作揖感谢,王适之却如芒在背,笑着起身回礼道:
“县衙中还有不少政务,某便不在此叨扰县君了。”
王适之起身,黄父见状看向黄巢:“二郎,送送县君。”
“不必不必……”王适之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里,所以不等黄巢开口,便自己离开了黄府。
待他走后,黄氏子弟立马眉飞色舞起来。
“哈哈,这狗官也有这副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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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那模样,倒是解气!”
黄邺、黄揆、黄存三人七嘴八舌的说着,黄父也如释重负的看向黄巢:
“有了这封信,仅凭朝廷的夏税和秋收,家中产出足够应付。”
虽说没了私盐生意和数百亩良田,可黄氏还有近两千亩田地,每年产出亦不少,足够供养黄氏十余名家族子弟及其亲眷。
不过家族会发展,所以还得另谋生路才行。
想到这里,黄父对黄巢说道:“二郎,我等真的能做陇右的牙商?”
“自然!”黄巢点点头,而这便是陈瑛给予黄巢的庇护。
黄周五月末返回冤句县后,黄巢就有了对付王适之的底气。
如果窦郓的书信保不住他们,那他就只能请陈瑛亲自手书一封,送到曹州衙门去了。
好在王适之欺软怕硬,黄巢连陈瑛都没搬出来,他就被窦郓的印记吓破了胆子。
“阿耶,如今私盐的买卖不做了,那我们养的那些家仆和盐户该怎么办?”
黄揆的话,将一个问题摆在了黄氏子弟的面前。
他们往日为了保证私盐买卖不受盗寇劫掠,可没少养家仆和盐户。
盐户还好说,可以转给其它私盐贩子,还能趁机赚笔牙钱(中介费),但家仆就不行了。
这些家仆都是从小就生活在黄府的,自然不可能轻易遣散。
“府中有多少家仆?”黄巢面色平静,转头询问自家弟弟。
黄揆闻言,不假思索道:“一百二十二人。”
“倒也不算多……”黄巢的话令众人咋舌,不等众人开口,黄巢便对黄父道:
“家中要做牙商买卖,自然缺不少人手。”
“如今世道如何,阿耶您也看到了。”
“此前王仙芝与庞勋作乱,险先打到曹州来。”
“若是他们来到曹州作乱,我们手中良田便一文不值,只能带些金银细软逃走。”
“虽说王庞二贼已经被官军逼入山中,但朝廷如今再度加税,恐怕还会有旁人为贼。”
“某想着将城外良田变卖,换作钱财来做些买卖。”
“届时若是再有流贼作乱,我等也可低价买入田亩,仰仗陇右牙商这层关系,寻个庇护。”
黄巢的话令黄父忍不住点头,片刻后他感叹道:“阿耶老了,这家还是得你来当的。”
“罢了,今日起你就是家主,家中事情都交由你来做。”
“是……”黄巢没有推辞,而是果断应了下来。
黄父见状满意起身,在家仆的搀扶下回了内堂。
待黄父走后,黄揆几人连忙看向黄巢:“阿兄,我们要做什么生意?”
面对他们的询问,黄巢不急不慢道:“世道渐乱,先把良田卖了,买些铁料囤积吧。”
“对了,城外那处庄子莫要卖,刚好可以用来囤积铁料,打造些护身的横刀和弓箭。”
朝廷并不禁弓箭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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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黄揆等人听到黄巢这么说,激动点头。
黄存、林言两个少年人则是询问道:“叔父,听闻陇右军中赏罚分明,您说我二人能从军吗?”
二人的话,令黄巢沉默片刻,直到二人目光渐渐失望,他才开口道:“能!”
二人闻言激动,相互夸赞起来,而黄巢则是交代了黄揆、黄邺卖出田地,买入铁料后向外走去。
待他走出正堂,黄周便跟了上来。
二人走出黄府,乘车往城外走去。
马车内,黄周面上闪过犹豫,黄巢却闭目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是……”黄周缓了口气,随后询问道:
“郎君,您为何要骗老令公和三郎君他们,陈参军的信里并未提及让我等做牙商。”
黄巢闻言,脑中不免闪过陈瑛的那封信。
陈瑛派人送来的信中,并未提及什么牙商的事情,因为他十分清楚如今陇右面对的局势有多么凶险,若是邀请黄巢做陇右牙商,只能是害他,而非帮他。
正因如此,他分别写了两封信。
第一封信是写给曹州官员的,声称黄巢是他的旧友,希望照拂一二。
第二封信则是邀请黄巢前往陇右,他愿意举荐黄巢给刘继隆,最差也能在都护府能混个正九品的录事。
有陈瑛的帮忙,三五年后黄巢起码能做到正七品乃至六品的位置。
要知道许多参与进士科及第的进士,通常授予的官职也不会太高,除非出身望族。
如黄巢这种小庶族出身的存在,别说考不上进士,就算考上了,这辈子也不过就是七品县令或六品州长史或司马罢了。
有陈瑛的承诺在这,若是黄周来选择,他恐怕会立马举家前往陇右,依照陈瑛的安排来从仕。
正因如此,黄周十分不解,他不明白自家郎君为何还要婉拒陈瑛的邀请,甚至谎称自己成了陇右的牙商,还派人贩卖良田,购买铁料。
面对他的不解,黄巢缓缓开口道:“黄周,你觉得王仙芝此人如何?”
“王仙芝?那个贼头?”黄周愣了愣,想到了躲到大别山里近一年没消息的王仙芝。
眼见黄巢颔首,黄周这才开口道:“那贼头运势不错,从贼后,竟被招安为官军,又成了都将。”
“只可惜最后造了反,不然如今在天平军里,也算个能说上话的。”
“某倒是没有想到,此人昔年不过是个混厮,贩盐都不老实,最后却能搅得十几个州不得安宁。”
说到最后,黄周甚至有些佩服王仙芝,但不等他佩服,马车便停了下来。
黄巢没有言语,走下马车,黄周则是紧跟其身后。
二人身后是大片良田,面前则是一处占地十数亩的庄子。
附近的良田都是黄氏的,而庄子则是黄氏夏收、秋收时,用于存放粮食的地方。
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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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匠?”黄周疑惑,但黄巢却神色淡然:“对、铁匠……”
黄周似懂非懂,但还是按照黄巢的吩咐去招募了不少铁匠。
虽说铁匠这门手艺不愁没饭吃,但这个世道,铁匠铺是早上开的,衙门中午就会前来收税,牙兵下午就会过来让铁匠修补军械。
没有背景,便是有技术傍身也会被这吃人的世道吃干抹净,所以不少工匠都会选择投入世家和大庶族门下。
黄巢的名声,莫说在冤句县,便是在曹州都十分响亮,故而十分顺利的招募了不少工匠。
旁人都以为他要做防身兵器的买卖,倒也没有多想。
只是在他变卖产业,招募工匠的时候,西川的战事却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
“杀!!!”
故桃关外,战火连天,多康吐蕃的兵马如潮水般涌来。
无数吐蕃士兵推动着云车、巢车和吕公车,缓缓向关隘逼近。
云车高耸入云,吐蕃士兵躲在厚重的木板后,缓缓推进,试图靠近城墙。
巢车上,吐蕃的弓弩手不断向城头射箭,箭雨如蝗,而凤翔军与山南西军的唐军也不断以弓弩回应。
“嘭——”
弩车发作,数支巨大如长枪的钩镰弩矢射穿巢车,人高的弩矢尾部还有铁环与绳索。
唐军见到巢车被射穿,当即开始拉拽绳索,试图将巢车拉倒。
然而巢车厚重,仅凭人力根本无法将其拽倒。
马道上的唐军也不气馁,当即投掷装有火油的陶罐砸在巢车、云车上,随后以火箭引燃这些石脂。
冒着黑烟的大火不断燃烧,数十名吐蕃人推动冲车冲入甬道内,对着城门开始不断撞击,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唐军察觉到后,当即从机关中倒入石脂,随后火把点燃。
大火引燃了冲车,更引燃了无数的吐蕃兵卒,他们哀嚎逃跑,即便跳入护城河内,但也因为烧伤而无法救治,最后被督战队了结性命……
无数的吐蕃人还在冲锋,后方投石机也不曾停歇。
五十多台投石机不断发射,巨石如流星般划破长空,砸向故桃关的城墙。
关内的唐军投石机也不甘示弱,迅速还击。
人头大小的石块在空中交错飞驰,发出沉闷的呼啸声。
偶尔有石块偏离目标,砸中自己人,惨叫声瞬间淹没在战场的喧嚣中。
在这种生死搏杀的战场上,这种失误早已司空见惯,无人会去追究死者是被敌军的投石砸中,还是被己方的误伤。
故桃关依山而建,关隘旁便是滚滚长江(岷江),江水奔腾不息,却盖不过战场上的厮杀声。
关隘马道上,番兵的尸体堆积成片,鲜血染红了地面。
凤翔镇与山南西道的官兵们早已麻木,直接将一具具尸体抛入长江,任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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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娘贼的!这些吐蕃人不要命了!!”
厮杀间,李昌言心中渐渐升起畏惧,而他弟弟李昌符则是带着十余名甲兵护卫着他。
“阿兄,这故桃关守不住了,士气都没了!”
李昌符大声叫嚷,李昌言这才发现经过这五日的厮杀,凤翔军已经有半数阵没或负伤,还能作战的人,已然不足两千。
“兵马使,我等是来赚钱的,不是来将性命丢于他乡的!”
“杂种的,成都的援兵再不来,我们可不守了!”
好不容易击退番兵的又一轮进攻,凤翔军的人却鼓噪了起来。
李昌言心中露怯,他虽然舍不得钱财,可他更惜命。
五日时间,番兵死了数千,而凤翔军也死了上千人。
这么下去,故桃关是守住了,但他这个左兵马使的官职却守不住了。
想到这里,李昌言心生退意,而此时王符彦也带着十余名兵卒快走而来。
“直娘贼的,李昌言你这厮想跑?!”
王符彦自然是听到了凤翔军的鼓噪,他还以为是李昌言想跑,于是连忙跑过来质问李昌言。
李昌言眼见王符彦到来,当即说道:“这故桃关是守不住了,你是准备与我一同撤往灌口,还是死守此处!”
“我看谁敢走!!”王符彦怒目咆哮,吓了李昌言一跳。
“直娘贼的,你敢拦耶耶的活路?!”
凤翔军的兵卒可不管这些,他们只知道他们守了五日,死了三成的弟兄都不见援军。
他们的家乡远在凤翔,来西川不过是为了赚些犒赏,哪里想过埋骨他乡的事情。
如今好不容易要撤了,结果半路杀出个王符彦,他们心里自然恼火。
“你们要是胆敢临阵脱逃,某必然奏表天听!!”
王符彦瞪着眼睛,本以为能唬住凤翔镇的兵卒,却见凤翔镇的兵卒竟然逼了上来。
“住手,你们要干什么?!”
李昌言吓了一跳,可不敢让麾下兵卒动手杀了王符彦。
“兵马使,这杂种敢拦我等活路,哪有不杀的道理?!”
“对!宰了他!”
“杀杀杀!!”
凤翔镇兵卒在鼓噪的同时逼近王符彦,王符彦冷汗直冒,没想到凤翔镇的兵卒竟然连他都敢动。
李昌言见状也连忙看向王符彦:“这故桃关是守不住了,你现在与我们撤出去,我与我弟兄们便不予追究了!”
他向王符彦使着眼神,王符彦见状犹豫,但看到四周凤翔镇兵卒不断靠近,最后还是点头道:“杀才的,干了!”
眼见王符彦同意,李昌言振臂道:“眼下还是正午,不是撤军的时候。”
“弟兄们若是信我,便与我一同守到入夜,入了夜后,我等一同往灌口撤去!”
凤翔镇的兵卒闻言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收起了手中的兵器。
王符彦与李昌言见状缓了口气,而此时的关外又再度响起了号角声和擂鼓声。
“直娘贼的,又来了!!”
二人异口同声,破口大骂。
原本还在鼓噪的凤翔兵卒也纷纷返回到了本队的驻地,而李昌言见状急忙拉住王符彦:
“娘贼的,既然要走,便要统一好口径!”
“你且说,这故桃关外的番兵有多少?!”
王符彦还未从凤翔镇兵卒那凶戾的眼神中走出,如今被李昌言质问,他惨白着脸道:“五……不、十万!”
“没错,就是十万!”李昌言笃定的点了点头,随后看向自己弟弟李昌符。
“二郎,派出轻骑传信成都,便说吐蕃举十万众来攻,我军坚守五日而无援,关隘失陷在即,请杨监军派援兵固守灌口!”
“是!”李昌符不假思索应下,随后急忙派出轻骑往成都传信而去。
与此同时,多康吐蕃的将士也再度杀了上来……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直娘贼的!跑快点啊!”
“尀耐杀人的,下来让我坐坐车,耶跑不动了!”
“狗鼠,玩女子的时候却不见你们这般腿软!”
黑夜里,由凤翔军、山南西军组成的四千多人队伍正在举着火把摸黑向东逃亡而去。
队伍拉长三四里,多人而少车马,车马上都驮着甲胄与粮食。
饶是如此,期间还是不乏有跑累了的兵卒骂骂咧咧,试图坐一趟车,惹来队长、列校的谩骂。
“啖狗屎的家伙、跑了两个时辰,这才跑出来三十余里,还有五十里才能跑到灌口,这天亮前肯定跑不到了。”
火把照耀的火光下,坐在马背上的李昌言忍不住谩骂,随后看向那不算宽阔的官道,又看向了官道旁的长江(岷江)与树林。
“娘贼的,把多出来的马匹留给后军,叫他们沿途砍伐树木,把道路阻断,不然我们根本跑不到灌口!”
“是!!”
李昌言的话音落下,不少都将、列校纷纷开始安排人手。
他们从子时开始逃亡,而故桃关距离灌口有八十余里,加上此段路程的官道不过二三丈,强行军并不容易。
正因如此,他们只能使这般手段来阻拦身后的吐蕃大军。
在李昌言的安排下后军留下数百人和数百匹挽马,随后继续埋头撤退。
不知过了多久,山间渐渐明亮起来,空气也变得更冷了。
滚滚江水带来的湿气,让河谷充满了浓雾。
随着浓雾渐渐变白,李昌言这才估算了下距离,面对疲惫的将士们叫嚷道:“还有不到三十里,进了灌口,准你们好好休息!”
话音落下,李昌言当即便与王符彦继续埋头撤退,直到浓雾渐渐散去,跑了整整五个时辰的凤翔军与山南西军,总算看到了远处开阔的地势。
江水从此处急流而下,不过五六里路,却有上百丈的落差,使得此处早在先秦时,便被修建都江堰的工匠们称为长江灌口。
长江(岷江)在此处被都江堰分洪为长江、沱江等大大小小数条江河,这才解决了江水泛滥为湖泽的问题,并使得成都在西汉末年承接上了关中天府之国的美誉。
正因为有灌口存在,李昌言他们才敢大胆放弃故桃关,转而前来防守灌口。
一夜狂奔,四千多人的队伍仅有不到两千人跟住了李昌言他们的脚步。
灌口多年不经战事,那些田地里干活的百姓远远见了他们,还以为是吐蕃打进来了,纷纷丢下手中农具,慌乱逃向灌口镇。
不多时,灌口镇内也涌出了大批的披甲骑兵,若非眼看双方都打着三辰旗的旗号,且甲胄鲜明一致,恐怕早就乱起来了。
两方的塘骑碰面,这才互相知道了对方身份。
骑兵为成都府派出的援兵,陈其乾所部的一千精骑。
“直娘贼的,早说有援兵,我们还撤个娘头!”
疲惫不堪的王符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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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二人一路通气,也不怕对方出卖自己。
在他们踌躇后悔时,陈其乾策马来到阵前,望着坐在原地休息的凤翔、山南西道两镇兵马,以及时不时从远方搀扶走来的掉队兵卒,陈其乾眉头微皱:
“敢问二位,故桃关为何丢失的这么快?”
面对质问,李昌言连忙作揖道:“我二人已经领兵尽力,奈何番贼太多,足足数万乃至十万之众。”
“番贼人马繁多,倒是可以连续五日昼夜不分的强攻,而我等兵力本就不多,加上没有兵马来援,这才使得我等坐守六日后不得不撤来灌口。”
“没错!”王符彦也帮腔起来,而陈其乾无法判断,只能作揖道:
“既然如此,那某现在就调灌口及就近百姓修筑堑壕,在此驻守。”
“有劳了。”李昌言作揖道:“我军留有后军阻拦番贼,想来阻敌一日不成问题。”
“还请陈都将率领百姓修筑灌口的旧关隘,并向成都求援兵马。”
“这是自然。”陈其乾没有耽误,答应过后,便派人带领李昌言他们前往灌口镇附近扎营而去。
与此同时,他则是发动了四周上万百姓,对灌口的旧关隘进行修缮。
灌口的旧关隘,已经有十余年无兵马驻扎,丈许高的夯土关墙上长满了植被。
为了清除这些植被,陈其乾不得不派人将部分关墙掘毁,再以碎石和黏土夯实。
虽说赶在天黑前将旧关隘勉强修葺好,可那质量不敢恭维。
李昌言及王符彦休息几个时辰后前来查看,只觉得这道关隘恐怕挡不住尚摩鄢麾下大军。
除此之外,一整日时间里,都有掉队的凤翔军和山南西道兵马逃回灌口镇,这也让陈其乾怀疑起了李昌言和王符彦所说的真实性。
他细细数来,凤翔镇和山南西道兵马数量绝不少于四千人,而他们总兵力不过七千。
如今局面,根本不像死守故桃关不成,无奈撤往灌口,更像弃关而逃。
正因如此,陈其乾事后又派遣了数支轻骑返回成都禀告,只是不等成都有所反应,尚摩鄢的大军最终在李昌言他们逃回的第二日兵抵灌口。
“唏律律——”
灌口关前,左右近百丈的丘陵被多康吐蕃的大军覆盖,延绵数里之外。
急匆匆修补后的灌口关并不坚固,夯土夯实的城墙还未彻底变干,但凤翔、山南西道等处兵马却不得不重新登上城墙,在此驻守。
“阿爸,这关隘眨眼可破!”
跟在尚摩鄢背后的没卢丹增只是瞥了眼灌口关的情况,便直接下了结论。
虽然同样依托山岭、倚靠长江,但灌口关的高度不过丈许,最多不过二丈厚,还尽是夯土筑城。
以他们手中投石机,最迟黄昏前就能攻破此关。
“好,此战就交给你了,我倒是没有想到唐军会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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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摩鄢面露轻嗤,调转马头便往中军撤回,而没卢丹增则是接过了前军的指挥权。
“搭建投石机,黄昏前我要率领你们攻入西川腹地!”
“吼呜呜呜——”
关外的欢呼声令守关的凤翔、山南西等将士局促不安。
他们本就是忍受不了伤亡才弃关逃亡的,如今却又被抓来守关,而援军虽然有一千精骑,但一千精骑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想到这里,众人只能期望于成都派兵驰援,而成都方向却因为他们丢失故桃关而震动起来。
“猪犬的家伙,七千人为何守不住故桃关六日,明明只差一日,便能进驻一千精骑!”
西川衙门内,杨复光双手颤抖的攥紧陈其乾所呈军报,不敢相信三关之一的故桃关就这样丢失了。
要知道松岭关和江油关都交给东川了,他们西川只需要防守故桃关就行。
嘉州丢了、成都遭围困,而黎州一线又迟迟无法收复汉源、通望二县,现在又丢失了故桃关。
偌大西川,竟三面漏风,没有一处可传捷于长安。
想到这里,杨复光只觉得他与崔铉恐怕都要被问责,甚至调往他处了。
“监军,眼下急需率军驰往灌口!”
“是啊,灌口关隘陈旧低矮,根本守不了太久。”
“守不住灌口,届时番贼的精骑便要入蜀了!”
“监军……”
堂内,无数官员开始劝谏起来,杨复光又何尝不知。
只是祐世隆在嘉州虎视眈眈,成都兵马仅存不过九千,其中还有两千多伤兵,若是驰援灌口,引得祐世隆二度北上又该如何?
短时间内,他神情变换,最后才说道:“黔中道的索兵马使已经距离灌口不足三十里,暂且先等索兵马使军报传来再说。”
听到杨复光的话,众人这才想起还有索勋那三千兵马。
虽说他们对索勋不抱有任何期望,但还是希望索勋能与李昌言等人联手挡住尚摩鄢兵锋。
“好了,此事某会通禀朝廷,在此之前,我成都最少需要募兵万人,哪怕只是简单几日操训,只要能守城就行。”
杨复光的话令众人心情不由忐忑起来,显然杨复光是认为灌口难以守住,已经转而想要固守成都了。
确实,只要成都城没有丢失,西川的局面便还能控制。
即便朝廷要论罪,顶多也就是将西川官员先后调离西川,更换一批官员来谋求收复失地罢了。
想到这里,众人渐渐心安,而杨复光也紧急派出了轻骑往长安传去消息。
他前脚派出轻骑,后脚便有人从难度南下,一路前往了东川治下的陵州。
“确定轻骑是从西边灌口而来,随后由成都向北长安而去?”
陵州仁寿县衙内,身穿常服的高骈语气不紧不慢,旁边站着蔺茹真将。
堂内的轻骑站在原地,作揖禀告的同时字字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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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下去休息吧。”高骈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遣散了轻骑。
待对方离开中堂后,蔺茹真将这才开口道:“节帅,看来故桃关出现差错了。”
“嗯……”高骈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却依旧让蔺茹真将感觉到了他在笑。
“此事传往长安,以至尊的性格,崔铉与杨复光都会被调走。”
“即便杨复光能留下来,但西川节度使的位置也会空缺。”
“王式在山南西道整顿兵马,康承训被调往淮南,宋涯驻守黔中不得有事,李承勋在秦州防备刘继隆……”
“眼下朝廷无可用之人,若是不想西川有事,便只能想到我。”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需要运作一番……”
高骈眯了眯眼睛,末了对蔺茹真将道:“长安那边的事情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蔺茹真将不假思索道:“宰相路岩虽然明面上不受贿赂,但每日都有人运送金银从其府中后门送礼。”
“五百两黄金,不愁拿不下他!”蔺茹真将自信满满,高骈听后也将心放了下来。
“既然如此,便等着看好戏就行……”
在高骈话音落下的同时,多康吐蕃的三万余兵马也开始对灌口关强攻起来。
五十余台投石机,不过半日时间变将灌口关那单薄的夯土城墙击垮,六七个大豁口成了其致命的地方。
数千甲兵率领近万部众朝豁口杀去,头顶时不时掠过无数投石。
西川的精骑游走在关隘背后,做足了冲杀的准备。
凤翔与山南西道的兵马也聚集在了豁口处,结阵待敌。
不多时,面容狰狞的番兵冲向了豁口,结阵撞上了唐军的六花阵。
“杀——”
“嘭!”
“额啊……”
喊杀声不断,长枪崩断、短兵碰撞和前排兵卒的惨叫声充斥着所有人的耳膜。
可是作为西川精骑将领的陈其乾却纵马上了马道,眺望关外的番兵。
“娘贼的,这兵马也不过二三万,哪有十万之数?”
陈其乾骂骂咧咧,他可以清楚看到,关外的番兵并未有李昌言、王符彦二人所描述的那么多。
事到如今,他也算是明白了一切,以凤翔镇和山南西道的兵卒模样来看,这群家伙恐怕是弃关而逃,担心被自己发现,这才愿意留驻灌口。
想到这里,陈其乾便来了火气。
故桃关坚固无比,若是眼下驻守的是故桃关,他们根本不可能会有这么狼狈。
若非眼下需要李昌言他们帮忙驻守关隘,陈其乾恐怕早就对他们动手了。
强行压下心中脾气,陈其乾策马下了马道,对身旁的两名列校道:“索兵马使的兵马行至何处了?可曾有消息回禀?”
“索兵马使及其麾下部众在三十里外的唐昌休整,最迟明日黄昏前就能抵达此处。”
列校作揖回答,可陈其乾却等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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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领命!”列校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而此时的防线也因为凤翔、山南西道两处兵卒的露怯而岌岌可危。
好在西川的精骑不断冲杀,这才将几处豁口的局势稳定下来。
不过如此一来,西川精骑的消息也就传到了没卢丹增的耳中。
“你说西川驰援了上千精骑?”
“是的东本,他们最少有上千精骑在关隘背后冲杀我军阵脚!”
前军牙帐内,没卢丹增听到这则消息,略微皱眉,但还是咬牙道:“全军压上!”
“今日若是不能攻破灌口,明日必然迎来更多唐军,即便前军死的只剩五成人,也要在今日拿下灌口!”
“凡是攻下灌口的奴隶,尽数赏赐民籍,另外赏赐一名奴隶!”
“是!!”听到赏赐民籍的话,前军节儿立马应下,随后返回阵前指挥大军强攻。
七千多甲兵和近万部众都压了上去,灌口关的七八处豁口都挤满了结阵的甲兵,双方爬上垮塌的城墙废墟,不断地短兵交击。
凤翔、山南西两镇兵马所面对的压力骤增,不少兵卒都心生退意。
他们能抛弃故桃关,也不在乎再抛弃个灌口关。
“兵马使,这地方根本守不住,我们撤往青城县去吧!”
“对啊!这里根本守不住,城外的番兵还有两三万众,我们不是对手!”
都将与列校们心生怯意,可李昌言却骂道:“西川的精骑还在背后看着,怎么撤?!”
“直娘贼的,他们只冲杀溃兵,哪里懂得我们的压力!”
“阿耶们远道而来帮他们守城,他们就派精骑来吃些边角,杂种!”
凤翔镇的都将与列校们骂骂咧咧,却不想想自己抛弃故桃关的事情。
喊杀还在继续,阵线岌岌可危。
“杀——”
随着新一轮的番兵压上来,早就心生退意的凤翔兵率先抛弃山南西道的袍泽,从阵线上结阵后退,将山南西道阵脚的侧翼暴露出来。
番兵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纷纷朝着山南西道的侧翼攻去。
“李昌言,你娘的头,你敢借刀杀人?!”
仅存千余人的王符彦没想到凤翔军会突然把自己顶到了前面,一时间山南西道的军阵被番兵三面包围,想要后撤也晚了。
“狗屎的家伙,谁让你们后撤的!!”
阵后,李昌言也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凤翔的军阵后撤,将山南西道兵马顶到了前面,眼看着山南西道的兵马被番兵重重包围。
“杀——”
喊杀声在耳边响起,陈其乾率领精骑杀来,勉强护住了山南西道军阵的后方。
“李都将,谁让你下的后撤军令?!”
陈其乾脸色铁青的纵马来到李昌言面前,却见李昌言也是一脸怒色,当即便清楚了事情经过。
“直娘贼的,这群北兵果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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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其乾目光扫过那些凤翔镇的都将、列校,心头暗骂不已,同时也升起了提防之心。
若是不多长几个心眼,恐怕被他们卖了都还在为他们数钱。
“李昌言,我截你娘的头!!”
怒骂声传来,原来是被西川精骑接应后撤的王符彦杀出重围,提刀纵马怒目而来。
“此事是我的过错!”
不等王符彦靠近,李昌言便立马认错,同时看向陈其乾:
“豁口已经丢失二三处,番兵攻入关内已经板上钉钉,眼下只能撤往青城县、唐昌县或十余里外的导江县了。”
“直娘贼的……”陈其乾在心中大骂,可面上为了内讧,只能颔首看向身后列校:
“派轻骑前往青城、成都、导江、唐昌,告诉诸城严防死守,小心番兵攻掠!”
“是!”陈其乾身后的列校作揖应下,随后派人前去传信。
眼见陈其乾同意,李昌言不免缓了口气,而陈其乾也黑着脸看向他道:
“我精骑断后,尔等先行撤往唐昌!”
“多谢陈都将!”李昌言连忙感谢,随后在王符彦、陈其乾快要杀人的眼神下,急忙带着凤翔镇步步为营的撤往唐昌。
试图追击的番兵眼见有精骑掠阵,只得列阵谋夺灌口关,而王符彦也在陈其乾的准许下率军撤往了唐昌县。
陈其乾率精骑与越来越多的番兵对峙,直到番兵打开了城门,番兵的精骑开始涌入关内,他这才率领精骑撤往了唐昌县。
半个时辰后,尚摩鄢与没卢丹增率领大军入驻灌口关。
望着关城内外的尸体,没卢丹增作揖道:“阿爸,我们死伤太多,要不要从后方增兵?”
尚摩鄢颔首,目光看向数里之外的灌口镇。
“传令维西,除农户外,十五岁以上男丁全部集结此处。”
“富庶的西川就在眼前,能抢多少各凭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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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通六年七月三十日,不等皇帝李漼从祐世隆被迫撤军的捷报消息中走出,成都府告危的军碟却一份又一份的不断传来。
七月二十日,故桃关告破,二十二日灌口关告破。
二十三日,导江、青城、唐昌三县境内大批百姓被掳掠。
二十四日,番兵兵锋驰骋蜀州、成都府、彭州各处,被掳掠百不可计数,杨复光连发十三封告危求援信。
距离二十四日已经过去六日,李漼不敢想象成都府被番兵蹂躏成了什么模样,为此特意召开了常议。
紫宸殿上,百官缄口沉默,哪怕是善于兵略的徐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故桃关是西川西境三关之一,昔年韦皋、李德裕驻守西川时,番贼连三关的边都摸不到,而今却直接打进成都府了。
南边的嘉州还未收复,如今却连蜀州和彭州都要丢失了。
“陛下,臣以为,崔使相虽有功,然毕竟年迈。”
“不如将崔相调往山南东道,以高千里节制东西两川,或许能讨御番蛮!”
忽的,宰相路岩站出来举荐起了高骈,但他的举荐却让不少大臣暗皱眉头。
东川、西川和山南西道所掌控的地区被合称三川,其中山南西道不仅掌管入蜀门户,还连接关中,尤为重要。
如今局面虽然危急,但让一个人同时担任东川、西川节度使,这并非众人想要看见的。
李漼虽然也信赖高骈,但他也不可能将西川、东川同时交给高骈。
以高骈所展露的能力,若是他统辖两川,再趁机占据山南西道,那岂不是占据巴蜀,切断了朝廷后路?
想到这里,李漼略微皱眉,而路岩眼看李漼皱眉,当下也顾不得收了高骈礼物的事情,连忙道:
“若是朝廷另有人选,则可另选贤才……”
听到这话,李漼那紧皱的眉头才微微松动,而宰相徐商也趁机作揖道:
“陛下,臣以为,不如调高骈为西川节度使,而东川固若金汤,只需要另选佳才便可。”
“佳才?”李漼微微颔首,目光想要看向高璩,却发现宰相高璩竟然不在殿上。
“高相呢?”李漼询问群臣,鸿胪寺卿见状作揖道:
“回禀陛下,高相身体抱恙,已然告休七日有余……”
“身体抱恙?”李漼心中忐忑,似乎想到了白敏中、裴休等人。
似乎只要他用着舒服的人,最终的结果都是病卒任上,这高璩不会也会病卒吧?
“陛下,臣举荐北都留守刘瞻为东川节度使。”
徐商思虑再三,最终还是选择了素有廉洁之名的刘瞻担任东川节度使。
不过对此,不少人却提出反对意见。
“刘几之虽有廉名,然无统军之能,恐怕难以守住东川。”
“陛下,眼下东川虽不曾有战事,然仍需将才,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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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臣驳回了徐商的推荐,徐商闻言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李漼眼见群臣相互推诿,也不免来了脾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汝等倒是举荐个有才能之人!”
群臣见状,先后沉默,而李漼无奈,直接看向徐商:“可有擅军略者?”
“这……”徐商略微思索,而后才道:“兵部侍郎郑畋郑台文曾任河东军府官职,朝廷也因此将其征辟为兵部侍郎。”
“臣以为,不若以郑畋担任东川节度使?”
“郑畋?”李漼目光在庙堂上扫视,很快找到了年近四十的郑畋。
老实说,此前他不太喜欢郑畋,因为郑畋总是弹劾刘继隆,使得陇右与朝廷矛盾日渐加深。
不过如今他已经决心讨平陇右,那重用郑畋也就没有什么了。
只是郑畋仕途不算平顺,官职不够高,贸然拔擢为东川节度使,恐招非议。
想到这里,李漼不免有些捉摸不定,而这时郑畋却主动道:
“陛下,臣虽有报国之心,然并无统军之经历。”
“臣以为,东川已被高使君经营铁板,只需萧规曹随便可。”
“既然如此,何不如调宣武军节度使李福担任东川节度使,再将戎州及其兵马划归西川,使高使君能放开手脚,击退境内番蛮?”
郑畋的话令李漼眼前一亮,庙堂上的群臣也纷纷颔首表示认可。
李福虽然被庞勋戏耍,剿贼失利,但终归是知兵的节度使。
将其调往东川,再将戎州这个战线交给高骈,使得李福只需要尽力防守松岭关和江油关,这总不算危局了吧?
“如此甚好!”李漼满意点头,随后看向路岩、徐商:
“拟旨,调宣武军节度使李福任东川节度使,东川节度使高骈平调西川节度使,西川节度使崔铉任北都留后,太原尹,刘瞻任宣武军节度使……”
李漼在群臣谏言下,微微调整了不少人的职位。
不仅解决了东西川的问题,还让不曾统军的刘瞻前往了宣武军历练。
面对这样的局面,朝廷上除路岩以外的所有官员都较为满意,唯有路岩在想,应如何回复高骈。
在他这么想的同时,李漼却起身离开了金台,往台下走去。
鸿胪寺卿见状,当即唱礼道:“散朝!”
“上千万岁寿……”
群臣躬身作揖,目送李漼的背影消失后,这才先后退出了紫宸殿。
两刻钟后,李漼返回了咸宁宫,但是宫内却静悄悄的,伶人及乐师都消失不见。
李漼略皱眉头,看向田允道:“人呢?”
“奴婢……奴婢也不知……”田允也懵了,他明明都安排好了,怎么上个朝回来就一个人都不见了?
“是女子赶走的!”
忽的,一道如同清晨鸟鸣的声音在殿内响起,清脆动听。
李漼下意识看去,随后便见少女带着两名女官朝他走来。
少女生得袅娜纤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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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头上挽着黑漆油光的鬓儿,绾着玉镂雕丹凤纹鎏金的簪头,戴着赤金盘缡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官绦,身上穿着紫金二色金丝的缎窄长衫,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好生富贵。
虽穿戴锦缎杉裙,却见两肩若刀削般纤细,身材高挑修长,整个人温柔安静,让人见了便觉亲切。
“囡囡来了啊?!”
看清来人是李梅灵后,李漼脸上表情变化,狂喜上前抱住李梅灵转了个圈。
“阿耶,这般做,怕是惹谏官说闲话。”
李梅灵脸上羞红,李漼却高兴道:“谁敢说囡囡,朕就杀他三族!”
“囡囡好久不来看朕,莫不是忘记朕这个阿耶了?”
“阿耶这些日子被政务扰得闲不下来,便是饭食都吃不下去,衣衫渐宽。”
他向女儿卖着惨,可李梅灵却清楚着她这个阿耶每天所做的事情,只是笑笑,并不答话。
李漼眼见卖惨不成,当即牵着李梅灵往偏殿走去:“在这里站着,怕是会使囡囡累到。”
“且去偏殿寻个位置坐下,再与阿耶好生说说这几日事情。”
“阿耶,我已经不小了。”李梅灵十分无奈,她如今已有十五岁,再过几个月便迈入十六。
寻常女子,这个年纪已然出嫁,自然知道与父兄避嫌。
可她的阿耶却不知道避嫌为何物,总是拉拉扯扯。
面对他的抱怨,李漼委屈道:“阿耶现在却是连碰你都不行了?”
“只是怕有辱阿耶名声。”李梅灵哭笑不得,李漼也哈哈笑道:
“不与他们相干,管他们作甚?”
见状,李梅灵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任由李漼牵着她走入偏殿坐下。
田允试图上前倒茶,却被李漼抬手打在手上,随后李漼亲自为李梅灵倒茶,拿出糕点道:
“这陇右的糕点倒是好吃,各种味道都有,你且每块都尝尝。”
李梅灵接过几块,每块尝了一小口后放下:“味道不错,不过不能多吃。”
“多吃些才好,你都瘦了。”李漼着急道。
“这般不好看吗?”李梅灵笑脸盈盈,目光与李漼对视。
李漼与她对视几个呼吸,随后一脸古怪道:“女子今日不与平日相同,莫不是有事求朕?”
“听闻阿耶要对陇右用兵了?”李梅灵也不否认,直接询问起来。
“从何处听来的?”李漼警惕起来,但李梅灵却摇头道:
“阿耶这偏殿里放了许多陇右的地图,我且看两眼便知晓了。”
李漼根本不信这番说辞,突然冷淡的坐到了旁边。
李梅灵见状则是笑道:“阿耶不是喜欢刘继隆的话本吗?怎地又突然要对他用兵了?”
“话本如何能与国事相提并论,更何况刘继隆不安分,朕理应讨平他……”
李漼话音落下,却又顿了顿,然后道:“倒也不会杀他,毕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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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右民风彪悍,刘继隆又深得陇右民心,若是随便杀了,必然会引起百姓作乱。
虽说还未对陇右动兵,但李漼却已经想到之后该如何治理陇右了。
不过面对他这般话,李梅灵却无奈道:“他又怎地惹到阿耶了?”
“这厮养寇自重,最后祸害朝廷!”
李漼提起这个就来气,不免将这段时间西川发生的事情,与多康吐蕃的事情都告诉了李梅灵。
李梅灵倒是没想到,这些日子闹个不停的多康吐蕃,竟然是刘继隆扶持起来的。
除此之外,她也没有想到,多康吐蕃入寇西川的事情,竟然有可能与刘继隆相关。
她心道可惜,随后才道:“若是如此,阿耶讨平陇右倒也可行,只是不可杀他。”
“自然!”李漼深以为然,毕竟他还希望在解决陇右事情的同时,招降河西的张淮深。
若是俘虏刘继隆而释放,再招抚张淮深入朝,那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阿娘让我来问问阿耶,想让我何时出嫁?”
李梅灵的话如晴天霹雳,让李漼大脑空白的同时,不免反应强烈道:“她又管你这些事情作甚?!”
“偌大的大唐,难不成还养不起朕的女儿吗?!”
李漼对郭氏也算情真意切,但嫁女儿这件事,他还没有做好准备,更何况还是嫁自己最喜欢的女儿。
“女子总归要嫁人的。”李梅灵哭笑不得,李漼却强硬道:“汝甚小,何以持家?”
“且等个三五年,待朕精心挑选,必要选个能文能武,有探花郎那般容貌的郎君给你。”
“何来的这般人物?”李梅灵不知道该说什么,李漼却看向田允:
“让礼部、吏部注意着,这几年科举的探花郎都要选能文能武,长相俊朗,家世不落的。”
“这……”田允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李漼所说的这种人,通常很小就被各大世家定下姻亲了。
唯一被皇家截胡的,唯有时任河南尹的郑颢,但郑颢与万寿公主不和的事情,几乎是朝野皆知。
昔年郑颢弹劾白敏中成功后,万寿公主与其发生争吵,郑颢甚至破口大骂白敏中坏了他的好姻缘,惹得万寿公主告状告到了宣宗李忱的面前。
此事传出后,郑颢便被一直留在洛阳,而万寿公主则是依旧住在长安。
听闻夫妻决裂后,郑颢便突然病重,而青梅竹马的卢氏只是经过洛阳看了一眼他,他便大病好转,这几年在洛阳待得不亦乐乎。
万寿公主几次来找李漼这个弟弟,希望把郑颢调回长安,李漼也都因为些许事情耽搁了。
如此可见,这种世家子弟对于娶公主的怨念有多深。
李梅灵虽然温柔体贴,不似万寿公主那般骄纵,但也不会有几个世家子弟愿意迎娶她。
“你这阉奴为何支支吾吾,莫不是朕家的女子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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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漼瞧见田允支吾的模样,不免生气质问起来,田允见状则是连忙跪下:“陛下息怒,奴婢只是在想,可有相熟的世家子弟符合条件。”
“哼!”李漼闻言坐下,事后询问道:“可有人选?”
“倒是听闻京兆韦氏,昔年武昌节度使韦悫(què)长子韦保衡有才学,容貌中上,进士及第后担任起居郎,只是陛下不常让起居郎入咸宁宫,自然少见。”
“韦保衡?”李漼想了想,根本想不起来是谁,但听后还是点头道:“为人品学武功如何?”
“品行倒是没有太大问题,武功不曾听闻,但听闻马术不错。”田允如实交代。
李漼闻言满意道:“马术不错,那武功必然不错。”
眼见自家阿耶露出满意之色,李梅灵不免皱眉道:“您真要将女子嫁出去?”
“女子总归要嫁人的,更何况这韦什么的这个男子也不错。”李漼起身来回渡步,仿佛为了说服自己而呢喃道:
“更何况他没了父亲,你嫁过去也不用伺候公公,可惜……若是其母亲也不在世,那便更好了。”
李漼看向田允:“这韦什么的男子,可还有母亲在世?”
“尚在人世,听闻刚过五旬。”田允不紧不慢回答,李漼闻言有些遗憾。
遗憾过后,他目光看向李梅灵:“要不要召他前来看看?”
“不见!”李梅灵皱眉起身,恭敬行礼道:“儿臣身体不适,便不与陛下共用膳食了。”
话音落下,她冷着脸往外走去,李漼连忙追上去:“囡囡生气了?”
“囡囡?囡囡别走啊……”
任凭李漼怎么哄,李梅灵都没有停下脚步,直接走出了咸宁宫,往自己的寝宫走去。
李漼止步咸宁宫的殿门前,忍不住道:“女子心思难猜……”
跟上来的田允见状作揖道:“陛下,是否还召韦保衡前来?”
“不见!”想到李梅灵因为这件事与自己生气,李漼也甩着脸色转身回到了咸宁宫去。
田允见状错愕,随后连忙吩咐其它宦官,将乐师与伶人召入咸宁宫中。
不多时,乐师与伶人被召入咸宁宫中,宫内再度响起了乐曲。
与此同时,返回府中的路岩也更换了常服,命人取来了那五百两黄金,召来了东川驻长安进奏院的参军俞公楚。
俞公楚在高骈麾下,地位仅次于王重任、张璘、梁缵、蔺茹真将等人,比鲁褥月还要高些。
正因如此,这些年高骈坐镇地方的时候,在京进奏院的事情都交给了俞公楚来操办。
对于高骈所谋划剑南道的这件事,俞公楚并不怎么看好,而高骈也知道此事不一定能成,但总归要努力过后才知道结果。
正因如此,俞公楚走入路岩府上中堂,并见到摆在堂内的那个熟悉箱子后,他便知道此事恐怕失败了。
果然,路岩当着他的面,将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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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李福担任东川节度使,高骈平调西川节度使,但朝廷将戎州划给高骈后,俞公楚心底稍稍有了些安慰。
“起码得了西川节度使,还拿回了戎州……”
俞公楚在心底想着,可坐在主位的路岩却道:“此事未能成功,有道是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还请俞参军带回去吧。”
“路相这是哪里的话?”俞公楚反应过来后,立马露出不悦的表情:
“礼物既然已经送出,哪还有收回的道理?莫不是嫌弃我家使君送礼太轻?”
“自然不是,只是……”路岩表面叹气,心底却十分满意俞公楚的表现。
送到他手里的东西,他怎么可能轻易还回去?
若是俞公楚真的把东西要回去,他少说也要给高骈使些绊子,让他知道得罪自己的下场。
不过俞公楚如此作为,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路相,此事不必再提,更何况今日之事不成,也不全在路相。”
“某若将礼物要回,莫说使君是否训斥某,便是某心里也过意不去。”
“日后若是有事相求,某更无颜面前来求取路相帮忙。”
“总而言之,此物既然送出,便请路相不要再议,只管收下便是。”
“若是路相执意退回,那某日后再也不会迈入府中一步!”
俞公楚斩钉截铁说着,把路岩所有后路都断了。
路岩闻言心里舒服且高兴,但面上还是踌躇道:“唉……如此……如此老夫便收下吧。”
“本该如此!”俞公楚作揖行礼,接着说道:
“此事不成,某需要传信使君,便不在府中叨扰了。”
“这、最少喝杯茶再走吧。”路岩不免客套着挽留几句。
俞公楚也知道他的想法,二人相互推辞,随后才由路岩派人将俞公楚送出了府邸。
俞公楚离开路府后,当即便回到了东川进奏院,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写成手书,派人送往了东川陵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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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些娇弱的唐人…走快点!”
时入八月,多康吐蕃的兵马如狂风般席卷成都腹地,临近灌口的彭州、蜀州等州县城池尚能在杨复光、索勋、李昌言等人的驻守下安然无恙,但城外的乡野村寨,却只能在吐蕃的铁蹄下化为灰烬。
不少唐军站在城头眺望远处,但见城外村寨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向上升腾。
百姓居住的村舍被焚毁,哭喊声与吐蕃兵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述说着城外百姓的悲惨……
大批百姓被吐蕃兵用粗糙的麻绳捆绑双手,百人为一队,由三名吐蕃兵卒押送,缓缓向灌口行进。
这些百姓中,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怀抱婴儿的妇人,也有满脸惊恐的孩童。
他们的眼中满是绝望,脚步踉跄,却不得不在吐蕃兵卒的谩骂中向着灌口前进。
这样的场景不止出现在一处,而是充斥了蜀、汉二州诸县通往灌口的任意道路上。
类似这样的押送队伍络绎不绝,数百成千,仿佛一条条蜿蜒的长蛇,缓缓蠕动在早秋的乡野。
负责押送百姓的吐蕃兵卒,大多是刚刚从奴隶身份被赦免为民籍的低级兵众。
他们的任务虽然繁重,却是军中最低贱的活计。
军中严令,必须保证这些唐人活着送到指定的地方,如此他们这些兵众才能获得犒赏。
若是目的地是茂州这种较近的地方,还算幸运。
若是维州、文州、龙州这些偏远之地,押送一趟便需耗费大半个月。
等他们再返回时,蜀州和彭州早已被吐蕃的战兵劫掠一空,连一片完整的瓦砾都难以找到。
相比较他们这些兵众,只负责抢掠的战兵则是享受着更为丰厚的回报。
他们抢到的财物,三成归自己,三成归将领,四成充入多康的府库。
除此之外,买卖人口得来的钱粮,他们也有两成的份额。
正因因此,整个多康吐蕃大军的兵众、战兵、将领,对这些被掳掠的百姓尤为重视。
在他们眼中,这些百姓不分男女老弱,都是可预见的钱粮。
即便有少数兵众想要虐待、施暴这些百姓,也会被沿途巡哨的战兵严厉呵斥。
毕竟,这些百姓的价值,远高于一时的发泄。
从吐蕃大军攻下灌口算起,如今已然过去了大半个月,而临近灌口的蜀州与彭州的乡野村寨,几乎被吐蕃大军掳掠一空。
无数百姓被押送至灌口,随后又被分批送往茂州、维州等地。
灌口镇外,吐蕃大军的营寨连绵十余里,旌旗招展,篝火无数。
营内喧嚣不断,战兵们嬉戏玩闹,享受着劫掠带来的短暂欢愉,而那些刚刚被赦免为民籍的兵众,则眼巴巴地看着,心中既有羡慕,也有不甘。
没卢丹增带着几名亲卫走向中军牙帐,沿途目睹了这一切。
他看到几名将领命人掳掠女子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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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爸!”
走进中军牙帐,没卢丹增见到了正站在地图前凝神思索的尚摩鄢。
帐内烛火摇曳,映照在尚摩鄢的面庞上,但见他神色凝重,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似乎在谋划着下一步的进攻路线。
没卢丹增上前一步,恭敬说道:“阿爸,附近百里的百姓都被掳掠一空了,唐军躲在城里不出来,还有许多百姓也跟着藏到了城里。”
“我刚才去看了文册,大半个月过去,也才掳掠了十二余万口人,虽说也值六十万石粮食了,但不知道将他们押抵茂州后,还能活下多少。”
闻言、尚摩鄢抬起头,目光如炬,沉声道:“这些口马是我们多康的财富,绝不能有失。”
话音落下,他又询问道:“那些押往翼州的口马,陇右军是如何说的?”
没卢丹增回应道:“都登籍造册了,不过他们没有迁徙走太多人口,而且刘节帅传来军令,让我们不用着急将百姓送往翼州,留在茂州即可。”
“留在茂州?哼!”尚摩鄢冷哼道:“这些人每日要吃掉上千石粮食,我可没有那么多粮食供养他们。”
他走出桌案,步伐停在了牙帐门口,目光眺望夜幕下那灯火通明的营盘中。
待没卢丹增走到他身后,他这才开口道:“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降雪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蜀州和彭州足有六七十万口人,即便大多逃入城内,但乡野之外也不可能只有这么点人。”
“百里的范围还是太小了,我们现在重新集结了兵马,眼下有近十万兵马在手,完全可以尝试攻打那些城池。”
“传我军令,明日起大军分作八支,分别攻打蜀州、彭州治下八个县。”
“末将领命!”没卢丹增不假思索的作揖应下,随后便将尚摩鄢的军令传给了各军都护。
翌日,由两万披甲战兵和八万兵众所组成抢掠大军开始围攻蜀、彭二州治下八个县。
吐蕃塘骑的兵锋,甚至走入了成都府境内。
若非成都府境内刚刚被大礼劫掠过一次,他们恐怕还会寻着炊烟将成都府抢掠一空。
不过成都府毕竟富庶,而大礼能掠走的人口村寨毕竟是少数,坐拥八十余万人口的成都府,很有可能成为多康吐蕃拿下蜀州、彭州后的又一目标。
在这种情况下,驻扎陵州观望的高骈,率先得到了长安发来的圣旨。
“门下,以渤海县伯、检校兵部侍郎、特进光禄大夫、东川节度使高骈为益州刺史、成都尹、西川节度使……”
“制书如右,请奉制付外施行,谨言。”
“臣高骈接旨,叩拜上千万岁寿!”
八月初五,当高骈接到圣旨的时候,已经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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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川与西川相比,不论是人口还是地位都远不如。
调任西川便已经使得他的计划成功近半了,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西川守得固若金汤,随后再转头将东川节制下来。
想到这里,他双手接下圣旨的同时,吩咐左右送天使前往寅宾馆休息。
待到他们离去,高骈才召来了蔺茹真将。
一刻钟后,蔺茹真将风尘仆仆赶入县衙堂内,不假思索的作揖道:“节帅!”
“我被调任西川,现在可以收拾西川那些猪犬似的西番南蛮了。”
高骈坐在主位,语气轻描淡写,蔺茹真将也郑重道:“县外精骑尚有四千七百五十二人,不若将戎州兵马调回些,把握更大!”
“不必!”高骈眯着眼睛道:“调动兵马,声势太大,容易打草惊蛇。”
“你且派快马传信给王重任和张璘,让他们即刻出兵,收复龙州!”
“末将领命!”蔺茹真将不假思索应下,而高骈也起身道:
“提领城外精骑,舍弃一切辎重,随某向灌口攻去!”
“这……”蔺茹真将犹豫了,高骈却皱眉看向他。
面对高骈的这项军令,蔺茹真将不免担心道:“尚摩鄢虽说不如他阿爸尚婢婢,但也算一骁将。”
“如今其麾下号称十万大军,仅我等不足五千精骑,正面迎战他们,是否……”
“谁说我要正面迎战?”高骈轻哼道:
“灌口是其三军之退路,若截断灌口,则大事可定。”
蔺茹真将眼前一亮,随即作揖道:“末将领命!”
随着高骈军令下达,两个时辰后,城外四千七百余精骑拔营而走,直奔灌口而去。
倒是在他接下圣旨,并开展行动的同时,身处盘堤县的刘继隆也接到了长安进奏院中,窦郓派人送来的情报。
只是粗略翻阅情报内容,他便知晓了不妙。
“高骈调任西川节度使,看来朝廷是等不及了。”
刘继隆神色凝重的将情报焚毁,抬头与堂内众将对视。
他们和高骈打过交道,昔年高骈率军阻断陇右军自成州撤回渭州官道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他们自然知道高骈不好对付。
正因如此,他们也都猜到了,高骈调任西川节度使,对他们而言绝不是个好消息。
只是他们现在需要的就是这种消息,因为只有这种消息,自家节帅才会出兵。
面对他们充满期望的眼神,刘继隆沉下心思,随后不假思索道:“陈瑛,奏表朝廷,我军已收复松州,此外番贼寻衅,西川不能制,我唯有出兵南下,驱逐文扶龙茂等六州吐蕃!”
“再派快马传信尚摩鄢,着其立即撤军,交出龙州、文州、茂州、维州的四州诸县。”
“末将领命!”陈瑛起身应下,而刘继隆继续开口道:“王思奉、刘英谚……”
“末将在!”二人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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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领命!”二人作揖应下,刘继隆继续道:
“传信给斛斯光,让他在收到急报后的第三日出兵收复维州。”
“至于文州和龙州、某将亲率大军,南下收复!”
“我等领命……”诸将纷纷起身,而沉寂许久的盘堤县外军营也焦躁了起来。
两镇兵马先后开拔,走西边的扶州向茂州而去。
在他们走后的第二日,刘继隆亲率五千精骑与一万马步兵及二万民夫向文州开拔而去。
在他开拔的同时,南边的尚摩鄢先后攻破导江、青城、大邑、晋昌四县。
唐昌等四个县还在苦苦支撑,大批百姓被掳掠往灌口而去。
在这样的局面下,成都府内杨复光等人心中急切,不断向东川催发军碟,试图让高骈这个新任西川节度使为西川解围。
只是当他们不断往陵州送信时,高骈却离开了陵州仁寿县,不知去向。
与此同时,陇右大军开拔后的第四日,身处灌口的尚摩鄢也接到了刘继隆派人送来的书信。
灌口军营内,没卢丹增急匆匆走入牙帐,呈出了一封急报道:“阿爸,刘节帅传来急报,说是唐廷派高骈接手西川,节帅让我等撤军,他即将大军南下,收复四州。”
黎明时分,尚摩鄢还未洗漱好,便听到了没卢丹增所说的这一切。
他不紧不慢的用蜀锦制成的帕子擦了擦脸颊,随后才道:“高骈?就是那个在牛头峡重创祐世隆的那个人?”
“是!”没卢丹增连忙颔首,随后说道:“阿爸,是否传令诸军撤回灌口?”
“撤军?”尚摩鄢眉头微皱,沉思片刻后方才说道:“高骈便是再厉害,却也只是一个人。”
“现在西川的兵马不到四万,成都附近兵马也就一万三四,即便高骈来了,也凭空变不出大军。”
没卢丹增听后连忙道:“可是高骈本在东川担任节度使,麾下兵马都是他一手操训的。”
“唐廷的这些节度使,向来有节制本镇马兵,护送节度使赴任他处的惯例,如果高骈从东川带来兵马,那我们就被动了。”
尚摩鄢虽然自大,但并不愚蠢,听到高骈有可能率军赴任后,他便打起了精神,颔首道:
“传我军令,各军撤回灌口,但不可抛弃掳掠的钱粮口马!”
“是!”没卢丹增连忙应下,随后派出上百名轻骑前往东边传信。
此时灌口镇的军营空了大半,唯有五千甲兵与近万番众驻扎此处。
正因如此,尚摩鄢信心依旧,只是吩咐了大军将塘骑方向着重放在东边和南边,将塘骑外放五十里后,他便渐渐安下心来。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当天色渐渐转变为黑夜时,尚摩鄢却不知为何焦虑起来。
他召来了没卢丹增,皱着眉道:“塘骑都放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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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出去了,东边和南边各自放了二千塘骑,北边也放了一千塘骑。”
没卢丹增自然重视高骈,故此在塘骑上,便外放了五千番众轻骑。
尚摩鄢闻言眉头紧皱,最后还是吩咐道:“你今晚值夜,等明天各军回营,我们就撤回茂州。”
“是!”没卢丹增没有任何问题,毕竟他本就打算在今晚值夜。
“下去吧。”
尚摩鄢摆摆手,眼见没卢丹增离开牙帐,他的焦虑才稍微舒缓几分,不知不觉便陷入了梦乡中。
梦境里,他梦到了当年论恐热举兵前来,在牦牛硖击败他阿爸的场景。
他记得很清楚,他阿爸风尘仆仆的骑马回到了鄯州,随后便叫来了拓跋怀光,将鄯城托付给他防守,声称要外出去逻些城求援。
那一日府中很乱,所有人都在争抢着收拾东西,他心中慌张不已,只能坐在位置上看着奴隶们收拾东西。
煎熬了许久,他被他阿爸带着坐上马车,走大斗拔谷道前往了甘州。
路上他阿爸不断咳嗽,而他脑中一片空白。
只是这次他们似乎没有这么幸运,鄯城的拓跋怀光投降了论恐热,并带着论恐热的骑兵朝他们追击而来。
他们只能不断逃命,可在逃出大斗拔谷道的时候,山谷外的祁连城却没有一人驻守。
张淮深、酒居延、刘继隆……这些人仿佛都是他幻想出来的。
最终他被拽下马车,被押着跪在了尚延心、拓跋怀光的面前。
他们父子三人被控制住,番兵的刀高高举起时,他惊恐看向他阿爸,却见他阿爸表情焦急。
“别睡了!快醒过来!”
“杀!!”
喊杀震天,尚摩鄢猛然惊醒,额头满是冷汗。
只是不等他从梦中走出来,便见没卢丹增闯入了他的牙帐,手里还提着刀。
“你要干什么?!”
尚摩鄢破口质问没卢丹增,却见没卢丹增满脸焦急:“阿爸,唐军夜袭灌口,快穿甲!!”
直到此刻尚摩鄢才反应过来,他耳边的喊杀声并未随着梦境消散而消失,反而距离他越来越近了。
“替我穿甲!!”
尚摩鄢连忙爬起来,在没卢丹增和几名兵卒的帮助下穿上甲胄,提刀冲出了牙帐。
帐外,所有战兵都在帮忙穿甲,而远处的营帐正在升腾火焰。
“唐军从哪杀来的!”
尚摩鄢质问没卢丹增,没卢丹增急忙道:“好像是从北边杀来的。”
“北边?”尚摩鄢思绪间便想到了是谁:“高骈,你这个猪犬的家伙!”
冷静下来,尚摩鄢开始指挥道:“不用管兵众,把所有战兵集结起来,朝他们杀过去!”
“杀过去?”没卢丹增表情错愕,可尚摩鄢却抓住他的领子道:
“丹增,阿爸今天再教你一个理!”
他没有说是什么道理,只是推开了没卢丹增,沉着站在原地等待战兵着甲。
不多时,火光朝他们靠近,他们肉眼所见的地方,无数唐军精骑手持火把焚烧帐篷,而此时中军牙帐附近的战兵也穿好了甲胄。
唐军的精骑也发现了他们,但是并没有贸然进攻,而是一直在焚烧帐篷,屠杀无甲的兵众,同时朝他们这边集结而来。
多康的战兵匆忙着甲,勉强聚集了上千甲兵。
尚摩鄢翻身上马,对四周战兵振臂高呼道:“他们不过几千人,我们的援军就在二十几里外,告诉我,他们有什么可怕的?!”
话音落下,他抖动马缰,呐喊道:“杀!!”
“杀——”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唏律律……”
清晨、当马匹的唏律声传来,灌口军营已然成为废墟。
大半营区被焚毁,无数尸体横陈地上,被烧得根本辨别不清模样。
昨日的辉煌不再,一万五千兵马仅存不到半数,余者不是被杀,便是被烧成了焦炭。
“嘶……”
牙帐内,尚摩鄢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但见他穿着甲胄,甲胄上插满了箭矢。
没卢丹增正在为他拔除箭矢,但好在箭矢因为甲胄阻碍,顶多也就是些皮外伤。
“唐军撤到哪了?”
尚摩鄢忍痛询问,没卢丹增双手发颤,心慌的回答道:“塘骑、塘骑回禀…撤往北边的导江了。”
“此外,有溃兵逃回,他们说昨夜唐军夜袭导江,碌颉都护被杀,死伤过半……”
“额…哼!”尚摩鄢忍痛轻哼,随后才道:“也就是说,昨日的唐军先击败了导江的兵马,再南下袭击的我们……”
“是……”没卢丹增点头,尚摩鄢骂道:“碌颉该杀!”
没卢丹增点头附和,因为在他眼中,碌颉确实该杀。
碌颉手中兵马一万有余,即便被唐军袭击全军覆没,也不至于派不出塘骑。
昨夜若非灌口的塘骑回禀及时,他们恐怕要等唐军摸到了营盘才能反应过来。
想到这里,没卢丹增想到了昨夜自家阿爸率领甲兵与唐军交战,最后在唐昌方向撤回兵马的帮助下,这才击退了唐军的精骑。
饶是如此,他们却也死伤惨重。
“算上导江的死伤,我们恐怕死伤不下二万,光甲兵便死了三千多……”
没卢丹增肉痛不已,不免道:“若是刘节帅的急报能更快送抵,我们就能避免这些死伤了。”
甲胄上的箭矢被拔除,尚摩鄢在兵卒帮助下脱下甲胄,身上的袍子染血,与伤口几乎黏在了一起。
他吃痛着脱下袍子,身上大大小小的箭伤不下二十处,好在只是皮肉伤,看着恐怖,但并不致命。
没卢丹增在松州的学校学过基本的急救知识,于是让人寻来了烈酒,为自家阿爸清洗伤口。
待伤口清洗好后,他便让人寻来干净的布条,煮沸消毒后,为自家阿爸的伤口缠上了布条。
做完这一切,尚摩鄢这才穿上了袍子坐下,而没卢丹增也累得不行。
“你先去休息吧。”尚摩鄢心疼的看着没卢丹增,随后道:
“等他们撤回来,我们就撤回茂州……”
“是。”没卢丹增松了口气,随后便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了牙帐。
与此同时,从灌口突围撤回导江的唐军也涌入了导江城内。
由于他们击败了导江外的番军,因此被番军攻破的导江县百姓,并没有被番军强行徙走,城内依旧拥挤。
高骈只能让各军兵卒在百姓家中休息,严禁他们骚扰百姓。
蔺茹真将带着军吏去统计伤亡,最后呈交上来的结果令高骈十分满意。
“我军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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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茹真将汇报着己方死伤,末了才道;“昨夜连杀两场,被杀的番兵最少有一万之数。”
“不提灌口的番兵,单说导江城外的番兵尸首便不下四千,被溃兵丢弃和俘获的甲胄便有一千七百余套。”
高骈面色疲惫,但听到了军报后,还是勉强打起精神道:
“奏表朝廷,我军杀贼二万,甲首一千七百余,番贼不日便将撤走茂州。”
“末将领命!”蔺茹真将先是应下,而后才询问道:“节帅为何能笃定尚摩鄢他们会撤回茂州?”
“因为不对劲。”高骈靠在椅子上说道:
“昨夜导江番军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他们外放塘骑不过二十里,但灌口的塘骑却外放超过了三十里。”
“若非如此,我们昨夜理应成功,即便杀不了尚摩鄢,也能重创其全部。”
“我怀疑尚摩鄢所有所防备,这才致使我们不能竟全功。”
“既然尚摩鄢有所防备,昨夜又死伤如此多兵众,加之雪季即将到来,他唯有撤军这一条路。”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需要试探一轮。”
高骈沉着眼眸道:“番贼入寇如此之久,还放出消息称松州被攻陷。”
“刘继隆睚眦必报,怎会放任自己养出来的狗背主后偷袭自己?”
“他若是要报仇,必然会攻杀茂州,可若是他攻往他处……”
蔺茹真将反应过来:“您也觉得,此次番贼入寇,乃刘继隆所驱使授意的?”
高骈看了眼蔺茹真将,默默道:“不管是不是他,最后的结果都得是他。”
“唯有将西川局势变得复杂动荡,朝廷才会不断倚重我……”
蔺茹真将闻言张了张嘴,心想这不就是养寇自重吗?
不过他想了想,天下局势如此,谁也说不准朝廷还能延续多少年。
趁此机会拿下剑南道,不管事后是要扶持朝廷还是做别的,都将更加如鱼得水。
“你派人写封奏表,此事务必要与刘继隆扯上联系,另外派快马去松岭关、江油关,催促张璘他们尽快出兵收复龙州。”
“是!”
在高骈的吩咐下,蔺茹真将立马找来了行军参事,令其按照高骈的意见,书写了一封带有指向的捷报。
此外,他所派出的轻骑也朝着松岭关和江油关疾驰而去。
翌日,多康吐蕃大军果然如高骈预料的那般撤走了。
在撤离灌口之后,他们摧毁了残破的灌口关,焚毁了灌口镇,裹挟着大批掳掠而来的百姓撤往茂州。
杨复光等人得知高骈奇袭灌口,多康吐蕃大军撤回茂州后,立马向长安发去了奏表。
在奏表发出的同时,松岭关和江油关的张璘、王重任也前后两次接到了高骈催促进攻的军令。
二人倒是想要快速进攻,但大军出境作战需要足够的钱粮与民夫,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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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是靠王重任强行抓捕壮丁,他们才在八月十五凑足民夫,挥师向江油县攻去。
山岭行军困难,征召的两万民夫更是常有逃亡者,故此拖慢了二人行军速度。
待到八月十八日,当他们距离江油县还有十五里路程时,前方的塘兵这才发现了不对劲。
塘兵乘骑挽马从北向南驰往中军,沿途不少甲兵及民夫朝他们投来询问的目光,但都被其忽略。
直到塘兵驰马来到王重任与张璘面前时,他们才将探查得到的消息汇报给了二人。
“兵马使,江油县已经插上三辰旗了!”
“你说什么?!”
二人诧异,紧接着心底一沉。
“城内似乎还有陇右的旌旗!”塘兵如实说着,而张璘见状不免想起了昔年被刘继隆三枪挑落马下的经历。
“直娘贼,现在怎么办?”张璘看向王重任,王重任踌躇道:
“先去看看,如果江油真的被陇右拿下,那我们只能撤回松岭关和江油关了。”
“走!”张璘抖动马缰,很快便与王重任策马来到了江油县南边的二三里外。
这时,江油县的城门也随之打开,百余名精骑涌出城门,朝着他们不紧不慢的靠近。
双方碰面后,王重任与张璘打量起了对面来人,并不是他们相熟的面孔。
“来将为陇右何人?!”
张璘的大嗓门在河谷内作响,惊起不少军马撅蹄。
不过面对张璘的突然发作,率军前来的那名将领却波澜不惊,反而继续策马上前,直到距离他们六七步外才勒马停下。
多年不与陇右兵马对面,如今再看,王重任与张璘依旧不得不叹服陇右兵强马壮。
与此同时,他们也看清了那来将面容。
他长得普通,年纪不过二十七八上下,气质沉稳,临敌不乱。
“陇右都护府参军陈瑛,奉我家节帅军令,刚刚收复江油县。”
陈瑛沉稳开口,王重任心里一沉,张璘则是破口道:“安敢跨境?!”
“汝等无能,丧师数万,致使六州失陷,若非我家节帅,这江油县恐怕还悬挂着吐蕃旌旗!”
陈瑛眉头一挑,眼见对方不客气,他自然也不会客气。
“小娃娃牙尖嘴利,却不知道手头功夫如何!”
张璘气笑了,陇右之中他唯惧刘继隆,余下将领他都不放在眼底。
毕竟昔年初次交锋时,刘继隆麾下也曾杀出二将,结果被王重任单枪匹马所阻拦。
张璘有自信在三十招内拿下王重任,因此自然瞧不起刘继隆麾下诸将。
“手头功夫?”
面对张璘挑衅,陈瑛轻哼:“战阵之上,管你功夫多高,却是丛枪戳来,丛枪扎去,莫不是以为你能挡得住某麾下精骑?!”
他声音渐渐加重,最后更是暴呵而出,张璘眼底浮出杀意,却被王重任抬手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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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某必然会奏报朝廷,陇右…好自为之!”
“不劳尔等操心!”陈瑛调转马头而去,百余精骑虎视眈眈,但末了还是跟随陈瑛而去。
张璘脾气升起,王重任却道:“这刘继隆夺了龙州,朝廷必不与之相处。”
“你我且撤军,将此事回禀节帅,节帅必然叫好!”
王重任作为最清楚高骈心思的人,他自然知道自家节帅打着什么主意。
如今瞌睡来了送枕头,刘继隆谋夺龙州之后,等于剑南道头顶悬挂利剑,朝廷必然不可能坐视不理。
正因如此,王重任虽然心中一沉,但也知道此事利好自家节帅。
“直娘贼的,这刘继隆麾下将领狗屁本事没有,嘴皮子倒是厉害!”
张璘仍旧不服气的谩骂,毕竟他跟随高骈南征北战,斩将夺旗的事情也干过不少,唯有在刘继隆手上吃过亏,因此耿耿于怀多年。
如今又被一年轻小将挑衅,自然心里不忿。
“放心,这刘继隆长久不了了。”
王重任安抚了几句,随后便调转马头与张璘撤军返回松岭关。
他们派出轻骑将龙州的事情告知高骈,而彼时高骈已经率军进驻成都,并接管了西川大小事宜。
尽管西川有着白敏中、崔铉等人打下了基础,可经历这场战事,西川至少损失了数十万人口,更是折损了不下两万的甲兵,实力受损严重。
虽说多康吐蕃撤往了茂州,但南边的嘉州还被大礼所占据,祐世隆也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准备休整过后,继续入寇。
这些问题都需要高骈解决,而王重任的急报却于这时送到了高骈手中。
“刘继隆南下侵占龙州,但从松州到龙州,必须要经过文州,这说明文州也被其侵占了。”
“若是文州也被其侵占,那文州更北边的扶州恐怕也不容乐观……”
成都府衙内,高骈将军报放在案上,抬头看向正堂内坐着的所有官员。
比起东川节度使理政的梓州衙门,成都府衙无疑更加繁华,更加广大。
此地毕竟是大唐历代皇帝避祸之处,所以论起规模,虽然不如大明宫,但也不输于一些皇家离宫了。
坐在主位,高骈只觉得堂内数十名官员都匍匐在自己脚下,但他也知道这是种错觉。
他粗略打量过去,但见杨复光、陈其乾、索勋、李昌言、王符彦、李昌符、蔺茹真将等人坐在堂内,各有心思。
显然,除了他手下的蔺茹真将,其余人对他都不怎么服,哪怕是因为他出兵突袭了尚摩鄢,才导致尚摩鄢不得不撤军。
“龙文扶三州都已经划归东川,此事奏表即可,不必我等收复吧?”
李昌言率先开口,同时又说道:“如今尚摩鄢撤回茂州,我凤翔军死伤惨重,恐怕不能协守西川了。”
“请使君奏表之余,不忘提及我凤翔军需要返镇之事。”
“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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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不提,单说李昌言、王符彦、李昌符三人丢失故桃关的事情,他一眼便看了个大概。
明明是弃关而逃,结果却谎称守不住而突围。
若非不想结怨凤翔镇,高骈早就把这三人拖出去祭旗了。
如今这三人率军走了也好,省下一笔钱粮,倒是可以多操练些兵马。
想到这里,高骈看向王符彦:“王都将也要撤回山南西道吗?”
“某……额……劳烦使君了。”王符彦思绪再三,还是决定撤军。
高骈见状颔首:“既然如此,某会在奏表中写下此事的。”
“除此之外,索兵马使是否要撤回黔中道?”高骈看向索勋。
昔年他看不上索勋,但后来出镇了岭南、岭西、东川后他才发现索勋的优点。
索勋最少知兵,独领一军毫无问题,而诸镇的都将、兵马使,大多都十几年没打过仗,到了战场上只能拖后腿。
正因如此,他对索勋倒是没有对李昌言、王符彦那么淡然,还是想要将他拉拢到身边的。
索勋看出了高骈拉拢的态度,加上他如今累功不足,调任一镇担任节度使肯定不够资格,所以面对高骈的拉拢,他欣然接受道:
“西川局势艰难,我麾下还有三千可战之兵,愿留下助使君一臂之力!”
“好!”高骈十分满意,随后看向杨复光:
“敢问杨监军,成都府库中还有多少钱帛粮秣?”
“如今府库之中尚有……”杨复光虽然不太服气高骈,但他更想守住西川。
面对高骈的询问,他如实交代了西川府库中剩下的钱帛粮秣,折色后不下三十万贯。
解释了西川的钱粮情况后,杨复光继续道:
“崔使相已于三日前离开了黎州,眼下黎州群龙无首,还需使君早作安排。”
“此事我已经安排好了!”高骈开口道:
“某已经调麾下兵马使梁瓒前往黎州统帅三军,梁瓒在戎州防备南蛮日久,如今调往黎州,也必然能将黎州经营得固若金汤,不必担心。”
“不过眼下西川疲敝,酋龙又屯兵嘉州,时局不妙。”
“某已经决定,调王重任、张璘及其麾下兵马南下成都,五日后出兵收复嘉州。”
“松岭关、江油关交由东川都将高虞、高济驻守!”
高虞、高济是高骈的侄儿,可以说两关名义上属于东川管辖,可实际上却还是高骈做主。
杨复光眉头微皱,但并未说什么扫兴的话。
倒是李昌言、王符彦等人听到高骈要出兵收复嘉州,心里纷纷打定主意看笑话。
“如此,我等提前祝贺使君马到功成,旗开得胜!”
李昌言举杯祝贺,高骈看出其心思,但却根本没有在意。
他要的就是众人都不看好他的态度,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出他的能力。
想到这里,高骈举杯一饮而尽。
在他喝下这杯酒后,李昌言、杨复光等人便先后找了个理由离去,只留下了高骈和蔺茹真将。
“节帅,我们真的要出兵嘉州?”
蔺茹真将走到高骈身旁询问,高骈却低头饮酒道:
“还有两个月就要入冬了,届时大礼转运粮草困难,即便我们不出兵,酋龙也不可能继续留在嘉州。”
“可若是我们出兵,那酋龙在两难之下,必然会选择撤军。”
“他们都觉得我们无法收复嘉州,但收复嘉州反倒是最简单的一件事。”
“真正困难的事情,是怎么从刘继隆手中夺回六州之地!”
高骈神色凝重,蔺茹真将错愕道:“刘继隆?他不是只占据了三个州吗?”
“现在确实只是三个州……”高骈目光一瞥,语气玩味:“但你觉得他能在这么短时间里攻下三个州吗?”
“您的意思是……”蔺茹真将猜到了高骈的意思,但他不敢确定。
面对他的小心谨慎,高骈举杯满饮,而后才放下酒杯,站起身来。
他目光向外看去,似乎要越过庭院,看向整个西川。
他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从秦陇转战岭南,最后就任西川,结果对手还是那人。
“人言刘继隆有人杰之表,某看他更有不臣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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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千万岁寿……”
咸通六年九月初五,随着西川轻骑将一封封奏表送抵长安,便是不喜上朝的李漼,也不免在过去十天里,连续召开了三次常朝。
第一次常朝是为了庆贺高骈突袭灌口,击退多康吐蕃。
第二次常朝是为了商讨刘继隆出兵占据三州,三川西北屏障丢失。
如今第三次常朝召开,但好在消息是好消息。
十日前,高骈集结四千精骑,一万步卒向嘉州开拔而去。
祐世隆得知消息,当即裹挟百姓撤往嶲州,唐军兵不血刃的收复了嘉州。
不过祐世隆对嘉州的手段,完全可以称呼为刮地三尺。
十万嘉州百姓被裹挟走大半,唯有二三万人逃入他州或山中才得以幸免。
若是在算上大礼在成都府掳掠而走的百姓数量,被大礼掳掠而走的百姓数量不会少于二十万口。
除此之外,多康吐蕃占据灌口的一个月里,所掳掠而走百姓数量也不会少于二十万口。
剑南道不过才四百万口,而今被掳走的百姓数量便如此之多,接近剑南道旧册上近一成人口,这如何能让李漼等人高兴?
“陛下,东川节度使高骈已经率兵筑太和镇于大渡河中游,日后南蛮想要入侵嘉州,必然困难。”
徐商开口安慰着李漼,李漼冷着脸颔首回应,而后目光扫视殿上群臣。
“番贼、南蛮均已经被击退,然丢失七州却只收复了一州,其余六州,三州为刘继隆所侵占,三州为番贼所侵占。”
“朕想询问诸卿,以为此事该当如何?”
群臣心中忐忑,谁都不愿意开口做出头鸟定调。
这种时候,反倒是路岩明了皇帝心思,果断站出来作揖道:
“陛下,臣以为刘继隆调兵越境,虽有收复失地之心,但亦有不臣之举。”
“倘若刘继隆愿意退兵,将三州交归东川,则其罪可免。”
“倘若刘继隆执迷不悟,则可举兵讨伐!”
路岩的开口,将朝会的内容给定了调,而百官之中的张议潮、封邦彦、杨知温等人脸色一变。
“陛下,臣附议!”
当路岩话音落下,不少官员眼见皇帝露出满意的表情,于是纷纷站出来表示认同。
只是这种关键时刻,以往向来支持朝廷的兵部侍郎郑畋却难得唱了个反调。
“陛下,臣请陛下三思,眼下并非讨伐刘继隆的最佳时机!”
郑畋站出来后,所有人都用惊讶的目光看向他,就连李漼都不免询问道:“郑侍郎平日里向来支持朝廷讨平陇右,如何今日有了不同意见?”
“陛下……”郑畋整理了情绪,随后才继续道:
“此前朝廷无大敌,便是番贼南蛮也被阻拦在三关、黎州以外。”
“如今故桃关丢失,虽有西川官兵修筑灌口关,但西川官兵此役死伤严重,收复嘉州实乃侥幸。”
“高使君平调西川节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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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南西道兵马不过二万,凤翔镇折损兵马后,仅存兵马二万。”
“如此一来,京西北八镇仅兵九万,而三川仅兵七万八千。”
“朝廷若是还要防备番贼和南蛮、北虏,那可用之兵,恐怕仅有十万之数。”
“臣以为,眼下可派人询问刘继隆是否愿意归还三州,即便其不愿归还,也不可轻易开战,而是应该等三川、京西北等镇补充足够兵马,再开战也不迟。”
西川一役,唐军死伤近四万众,这对于大唐来说,已经是不小的损伤了。
郑畋也从中看出了地方藩镇的兵马实力,所以不敢再轻言开战。
李漼见他说的有理有据,当下微微皱眉,而一些不识局面的官员却仍然在叫嚣。
“京西北八镇与三川兵马虽然遭受折损,然禁军十万之众,为何不能讨平刘继隆?”
“郑侍郎未免有些助长藩镇气焰,灭朝廷威风了。”
“陛下,臣请命讨平陇右……”
那些只有虚职的官员不断煽动着李漼,好在李漼清楚禁军的情况,所以并未答应下来,而是颔首道:
“既然如此,便以杨知温为采访使,亲自走一趟陇右吧。”
“臣领旨……”
人群中的礼部侍郎杨知温走出来作揖行礼,心中也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李漼继续道:“诏令东川节度使李福、西川节度使高骈、山南西道节度使王式招募兵马,补足兵员。”
“臣领旨……”徐商与路岩作揖行礼,而此时却见殿外有宦官走进来。
来人是内侍田允,而他也没有停留,直接走上了金台,并呈出了一篇奏表,同时在李漼耳边耳语了几句。
李漼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难看下来,随后打开奏表简单看了几眼后便说道:
“刘继隆奏表朝廷,言番贼肆掠,邻镇难以节制,致使松州失陷。”
“眼下他已经率军收复松州及文扶龙茂维翼等七州,番贼已被其驱逐维西。”
“此外……万年县县令奏报,同平章事高璩病卒,朕欲追谥,诸卿以为如何?”
两个消息不仅让李漼脸色难看,也让群臣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陛下,高璩生前与贪官、恶商人来往频繁,臣建议不予追谥!”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一名官员站出来,反驳了皇帝想要追谥的想法。
众人闻声看去,这才发现是太常博士曹邺。
面对曹邺的这番话,李漼暗皱眉头:“高璩生前有功,朕何以苛待功臣?”
“陛下若是真的要追谥,便以“刺”为谥吧!”曹邺话术不改,这让群臣先后倒吸了口凉气。
“剌”是恶谥,如果真的以此追谥,那高璩估计死了都不得安宁。
“你……”李漼勃然大怒,但一想到这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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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事以此前所定为准,散朝!”
话音落下,不待群臣询问,他便起身走下金台,而鸿胪寺卿也连忙唱礼:“散——”
“上千万岁寿……”
在群臣的山呼万岁间,李漼离开了紫宸殿,往咸宁宫乘舆而去。
他没有定下新的宰相,也没有说是否还要追谥高璩。
不过有的时候不表态便已经代表了其态度,因此群臣都渐渐升起了心思。
相较于他们试图登临相位的想法,此刻的路岩却觉得精神气爽,担忧隐隐掺杂着些许忧伤。
高璩这个常与他唱反调的人死了,只是因为一场简单的风寒,这让他感到唏嘘,同时也感到了些许寂寞。
此前他恨不得高璩早点死,但等到他真死了,他却又有些难受起来。
“唉……”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随后瞥了眼徐商。
徐商眉头微皱,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
徐商这个人处事公正,但也知道大势不可阻,哪怕是知道路岩私下收受贿赂严重,却也不曾弹劾他。
只因为他十分清楚,路岩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却是大唐眼下需要的那种人。
在他这么想的同时,路岩却也对徐商作揖道:“徐相,依某所见,陇右恐怕不会归还六州。”
路岩虽然不善兵事,可他也知道六州的重要性。
有了六州,陇右便可视西川为后花园,轻易可进取,刘继隆自然不会放弃这种要地。
相比较他,徐商则是看得更多,因为他毕竟亲自领兵打过仗,知道攻城有多么困难。
正因如此,刘继隆轻易收复四州,并准备收复维茂翼三州的速度令他不禁怀疑起来。
“这刘继隆与尚摩鄢真的决裂了?”
徐商心中疑惑,接着不免想到同样与刘继隆断了联系的张淮深。
他心里捉摸不定,面对路岩的询问,他只能搪塞道:“待杨知温返回朝廷,便知晓刘继隆是否愿意归还了。”
“即便不愿归还,眼下也不是讨平刘继隆的好时机。”
“现在即将秋收,秋收后就是入冬,届时陇山难行,不是开战的好时机。”
徐商话音落下,随后便对路岩作揖道:“衙门之中尚有政务,便不与路相寒暄了。”
他转身离去,路岩则是站在原地捉摸着他的这些话。
在他琢磨的同时,返回咸宁宫的李漼却召来了亓元实、齐元简二人。
几日前,王茂玄致仕,虽说他举荐的人都得到了相应的官职,但北司却还是成了亓元实与齐元简的一言堂。
随着二人走进咸宁宫,李漼这才开口道:“朝廷若是要讨伐刘继隆,禁军能出多少兵马?”
他沉着脸色,开门见山的询问二人,但即便如此,二人却还是装傻。
“陛下若是决意征讨刘继隆,禁军十万之师,动如雷霆!”
亓元实搪塞着皇帝,倒是齐元简看出了皇帝的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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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守卫京畿,恐怕只能出兵三万。”
齐元简这话令李漼皱眉,心道这群人吃了那么多年虚额,结果朝廷存亡之时,却还想着吃干抹净。
“关中距离陇右,仅仅相隔陇山和秦陇二州。”
“倘若二州被攻破,禁军能挡住刘继隆吗?”
李漼质问二人,二人闻言皱眉,都听出了皇帝的弦外之音。
这些年关中土地越来越少,但土地并非消失,而是被隐匿起来了。
这其中固然有世家的身影,但更多的土地还是被北司的这些宦官所占据。
可以说,他们的财富都在土地上,而若是刘继隆攻破秦陇,那他们的土地便要变成无主之物了。
若是朝廷还能杀回来,那他们还能有机会收回土地,若是朝廷回不来,那关中数百万亩耕地都要划归陇右所有。
想到这里,亓元实和齐元简也不免忐忑起来。
思虑再三,齐元简还是咬牙道:“臣以为,可裁汰些许老弱,编练三万禁军驻守。”
兵马数量没有变,那是因为神策军眼下确实有三万人,而且他们也不愿意再重新招募。
不过齐元简愿意裁撤老弱,这代表神策军纸面上的兵卒将会消失一批,能为朝廷节省不少钱粮。
“既然如此,此事便交给二位吧。”
李漼颔首,随后摆了摆手,示意二人退下。
二人见状咬紧牙关,但还是退出了咸宁宫。
几日后,神策军重新抄写兵册,见册上兵额九万四千余,声称裁汰七千老弱,为朝廷节省了近三十万贯的钱粮。
与此同时,时间也渐渐走入了秋收,天下各处百姓都开始抢收起了粮食。
不过流民遍地的淮南、河南两道则是盗寇滋生,不少盗寇劫掠村寨,数量越来越多。
似乎只要到了需要缴纳夏税、秋税的时候,便会凭空出现一批批盗寇与流民。
赴任宣武军的刘瞻将此事奏表朝廷,希望朝廷能减税来安抚百姓,但奏表往往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应。
西川之役虽然结束了,但受灾的百姓数量却不少,而高骈则是下令赈灾,设置粥棚来安抚灾民,使其复业。
此外,高骈还从流民中征募了许多健儿,致使西川兵马恢复至四万。
高骈的这些手段都被陇右的探子收集送往了刘继隆面前,而此时的刘继隆则是率兵抵达了茂州的汶山县。
汶山县外,旌旗蔽日,十数万人的营盘将河谷挤得满满当当,便连耕地都被踏平了。
饶是如此,却并没有人在意这几千亩耕地,只因刘继隆所率兵马来到了此地。
三日前,刘继隆与斛斯光会师南下,所率精骑五千,甲兵一万五千,全军二万人,另有三万民夫周转车马,从松州运粮南下。
得知刘继隆只率领两万人南下,不少多康将领都心生邪念,明里暗里的暗示尚摩鄢趁此机会将刘继隆击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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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万甲兵、五万部众,这是他们的底气。
即便被高骈击破于灌口,他们也只觉得是高骈偷袭,他们轻敌所致。
不过当刘继隆真的率军前来,他们这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唏律律……”
汶川县外,陇右军的三辰旗猎猎作响,两万大军列阵河谷之中,虽然没有展露任何进攻意图,却仍旧让对面的九万多康大军身体紧绷。
一方面是陇右两万将士行动整齐划一,阵中寂寂无声,无时无刻彰显着其军纪。
另一方面则是插科打诨,站如乱兵,甚至还有吵闹声传出的多康大军。
二者对面,孰高孰低,抬眼可见……
多康吐蕃是有四万甲兵,但其中只有一万老卒,其余三万都是穿上甲胄的部众,而他们根本没有经历过什么操训。
望着己方散乱的队伍,多康的将领纷纷闭上了嘴巴。
与此同时,陇右军阵中却走出百余精骑,缓缓行军来到百步开外的多康吐蕃阵前。
斛斯光勒马阵前,对阵内叫嚷道:“尚摩鄢,不用调遣这么多人马来欢迎节帅,节帅请你过去一叙!”
他对尚摩鄢直呼其名,这让不少多康将领攥紧了缰绳。
不过不等他们生气,便见尚摩鄢策马而出,而没卢丹增则是被他留在了阵中。
“兵马太少,彰显不出节帅的威望!”
尚摩鄢虽滋生野心,但明面上依旧不敢与刘继隆撕破脸皮。
为了彰显诚意,他只带了两名精骑便跟随斛斯光前往了陇右军的军阵。
军阵前已经搭建好了一处帐篷,待斛斯光他们到来并下马走入帐内,尚摩鄢也见到了多年不见的刘继隆。
相较多年前,刘继隆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停留在了二十五的年华。
若非他蓄有翘脚胡,尚摩鄢或许都以为刘继隆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这才保住了年华。
“坐下吧。”
刘继隆不似许多将领那样,喜欢穿着华丽的盔甲,而是一套普通的扎甲。
饶是如此,上位者的气势却并未因为他穿着普通扎甲而消失。
反倒是身穿金甲的尚摩鄢在他面前,宛若一只发了情的雄鸡。
尚摩鄢不免觉得有些尴尬,于是干笑着坐在了刘继隆面前。
帐内没有太多东西,一张圆桌、两把椅子,还有圆桌上的茶炉茶具,其他便什么都没有了。
刘继隆动手为尚摩鄢煮茶,不多时倒出茶汤,推到了他的面前:“喝!”
尚摩鄢下意识伸手,可茶汤太烫,他虽然把茶杯端到嘴边,却迟迟喝不下去。
“节帅让你喝……”
站在旁边的斛斯光不紧不慢的说着,可手却搭到了刀柄上。
尚摩鄢额头冒出冷汗,他本以为自己实力强大,已经不再畏惧刘继隆。
可是当刘继隆就这样坐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还是忍不住的怯场了。
正当他准备喝下这滚烫热茶时,刘继隆主动开口:“七日前我让你撤出茂州,可你现在却屯重兵等我过来,你打算做什么?”
“我……”尚摩鄢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神飘忽,不敢与刘继隆对视。
过了半响,他才从牙缝中试图挤出:“我只是……”
“你翅膀硬了,想要与我对阵?”
刘继隆打断他的话,可说出的话却让尚摩鄢忍不住惶恐:“我没有……”
“那你集结这么多兵马在这里想要做什么?!”
刘继隆猛地起身,斛斯光更是将刀拔出七寸,尚摩鄢惊惧,抱着头盔单膝下跪:
“我只是想请节帅检阅我麾下的兵马……”
面对他这不算借口的借口,刘继隆没有回应他,而是朝帐外走去。
走到门口,他回头看向尚摩鄢下跪的背影:“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话音落下,他朝外走去,斛斯光则是冷哼一声,收刀跟随刘继隆脚步向外走去。
待他们走远,尚摩鄢这才在两名亲随的搀扶下起身。
他好似从水中捞出那般,浑身都被汗水打湿,额头发冷。
“扶我…扶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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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同,相比较陇右百姓单纯的喜悦,大唐的百姓则是因为朝廷的加税而家破人亡。
有的人选择躲入深山,还有的人选择落草为寇。
相比较他们,多康吐蕃的九万大军也在陇右大军的逼迫下,不得不踏上了返回维西的道路。
他们的队伍绵延十余里,数万辆挽马车上装满了抢掠而来的战利品,那是价值数十近百万的钱粮、财货。
马背上,吐蕃战兵们穿着大小不一的锦袍,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他们互相炫耀着自己的收获,有的人抢到了金银财宝,有的人抢到了精美的布匹,还有的人抢到了堆积如山的粮食。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兴奋和得意,仿佛这场掠夺是他们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只是在他们炫耀的同时,作为三军主心骨的尚摩鄢却躺在了队伍中的马车被褥内,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秋冬交际,三日前他被刘继隆吓唬过后,兴许是流汗过后吹了风,以致于他当夜便染上了风寒。
刘继隆得知后,很快便派遣了军医为他诊治。
他的病虽然好了大半,可刘继隆给他留下的阴影却依旧存在。
“咳咳咳…水……”
马车内的气氛十分沉闷,尚摩鄢咳嗽了几声,没卢丹增连忙为他递来了水壶。
几口温水下肚,原本干痒的喉咙顿时舒服了许多。
“阿爸,您感觉如何?”没卢丹增坐在旁边,轻轻拍着尚摩鄢的后背。
尚摩鄢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好多了……”
没卢丹增闻言点了点头,可心里却十分明白,自家阿爸的病不仅仅是风寒,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压力。
他虽然不知道那日刘继隆是如何威胁的自家阿爸,但自家阿爸从那天开始,便显得有些沉默寡言了。
“阿爸,您不必担心之前的事情。”
没卢丹增安慰道:“我已经替您与节帅达成了协议,二十几万口马已经换作了五十万石的粮食,十万担炒茶、二万担石炭和酱、醋、酒各五千箱。”
“这些物资足以让我们和卫藏的那些家族拉近距离,帮助我们在多康六岗站稳脚跟。”
尚摩鄢听后,眼底闪过一丝欣慰,随后才缓缓道:“丹增,你做得很好……”
不等他说完,没卢丹增却又补充道:“不过节帅说了,这些东西需要分开交付,现在我们只能派人去叠州、松州押运三十万石粮食。”
“其他的东西,需要等到明年开春,积雪融化后,我们才能派人前往叠州、松州押运其他的东西。”
“差不多要到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才能把东西从陇右那边拿回来。”
没卢丹增话音落下,尚摩鄢点了点头,随后叹气道:“只可惜不能让我们占领六个州。”
没卢丹增沉默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他也渴望占据那六个州,但他们的实力不够,即便占据也何难守住。
“我们死伤了多少人……”
尚摩鄢开口询问,没卢丹增下意识汇报道:“老卒死了一万三千多人,部众死伤三万左右。”
“不过我们除了获得这些劫掠而来的钱粮,还额外得到了两万套甲胄。”
“今日过后,我们便有五万甲兵了……”
面对没卢丹增渐渐拔高的语气,尚摩鄢摇摇头道:“有甲胄只是开始,真正重要的是操训。”
“我们没有办法养活五万甲兵,维持三万已经十分不错了,所以那些甲胄暂时收起来,等到作战时再发下去。”
“是!”没卢丹增也知道尚摩鄢指的是什么。
同样披甲,但是五百操练有素的官兵却能压着数千披甲的盗寇打,陇右军与多康军便是这个理。
尚摩鄢不是第一次看过刘继隆麾下的将士,但距离他上次所见,却已经过去四五年了。
这次再见刘继隆麾下将士,他只觉得自己那九万兵马在刘继隆麾下两万兵马面前,如同儿戏。
“丹增,回去之后,你便返回松州学习,我们一定要学到陇右的长处……”
“是!”
父子二人所乘坐的马车,随着他们的声音变小而渐渐走远。
与此同时,彻底掌控六州的刘继隆,也在不紧不慢的规划州县徙民,准备将这二十几万人口彻底消化在六州之中。
早就准备好的三千备选官吏开拔南下,在入冬前抵达了指定的州县。
二十几万人口听上去很多,但是当他们开始迁徙后,每个州县平均下来的徙民却并不多。
六州十八县,迁徙百姓过后,每个州也不过四万百姓,每个县也才一万多人口。
在陇右的规制下,每个县分别有文武二十二名官员,每名官员配三到五名直白。
三千官吏南下,就职数量仅十八个县,这已经严重超过了陇右规制的官吏数量,但刘继隆也没有办法。
这些年培养的读书人并不少,他必须得给这些人安排位置。
正因如此,随着九月落下帷幕,高进达也赶在入冬前南下来到了茂州的石泉县。
这个沟通东三州与西三州的茂州小县,如今成了刘继隆处理六州政务的最佳地点。
花费小半个月,高进达这才将三千官吏尽数安插进了各县衙门内,使得他们能够协助理政,将每个县大大小小的事情安排并处理清楚。
“节帅,按照这个速度,我们日后得养多少读书人?得解决多少官吏的位置?”
石泉县衙内,简陋的县衙中坐着刘继隆、高进达等人。
高进达开口抱怨,刘继隆却开口与他解释道:
“陇右能养几万学子读书,是因为陇右背靠丝路,钱多人少。”
“但若是日后我们开疆拓土,纳入的百姓越来越多,可纳入的土地却大多收不抵支,那自然就没有那么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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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类进入电气时代以前,让每个孩子都有书读,这本就是种幻想。
陇右若非背靠丝路,刘继隆也不可能养得活那么多兵马和学子。
举个例子,明代成化年间的嘉兴知府曾大兴社学,下令:“民间子弟八岁不就学者,罚其父兄”。
很多人断章取义,说明代从成化年间就开始施行义务教育了。
然而事实是,嘉兴府财政充裕,所以才有钱粮来大兴社学,让民间子弟有书可读。
但若是横向查看这个时期的明代其它州、府,便会发现其它州府根本没有这条政令,因为其他州府的财力,根本支撑不起太多社学,更养不起那么多读书人。
尤其是西南、西北的不少州府,穷其一府十数万人,也不过在府学中养了一二百学子罢了。
陇右现在的制度只适合现在的陇右,诸道若是有人效仿,那别说养三万学子了,就是养三千学子都得破产。
哪怕刘继隆把活字印刷术和改良版的造纸术公开,诸道也养不了太多学子,因为他们自身的支出太大,收入太少。
哪怕就算是陇右的制度不改,可是随着气候变迁,陆上丝绸之路逐渐凋零,陇右也会渐渐坚持不下去。
刘继隆手上的这批官吏和学子,也只是陇右衰败前的昙花一现罢了。
这般想着,刘继隆也不免岔开话题道:“六州有多少人口,多少土地,都登籍造册好了吗?”
“好了!”高进达不假思索的笑道:“三千多精通算术的官吏,丈量六州这为数不多的耕地,倒也没用太长时间。”
“眼下六个州的人口都在四万到五万之间,毕竟尚摩鄢他们并没有掳走除工匠外的其他六州百姓。”
“六州人口总计二十七万二千三百五十七口,六万八千余九十户。”
“除此之外,六州丈量的耕地中,水田及水浇田有二十八万七千六百五十四亩。”
“按照节帅您的意思,每户发耕牛或挽马一头,十五岁以上者发农具一套,每月发粮按照大口五斗、小口三斗五升。”
“百姓得知了我们不收杂税,只收正税,还发粮食农具给他们开垦耕地后,眼下都不再闹着要回去了。”
高进达笑呵呵的,十分高兴。
刘继隆听后也微微颔首,接着说道:“粮食和农具、畜力只是基本的,除此之外的石炭、油、盐、酱、醋、茶也要配给上。”
“按照每户每月二斤的标准,会不会太多?”他询问高进达,高进达则是坐在位置上敲打了几下算盘,随后摇头道:
“倒也不算多,但三年内总计支出的钱粮不会少于三十万贯、三百万石。”
“三年之后,六州顶多能开垦七十万亩耕地,算上现在的耕地,即便有一百万亩耕地,每年税收也不过三十万石。”
“按照这个速度,最少需要十二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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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进达看向刘继隆,似乎在询问他,要不要做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在他看来,将这二十几万百姓迁往河临渭三州才能实现利益最大化,因为有现成的公田可以均分。
不过刘继隆肯定不会将这些百姓迁走,所以他就只能这样为难对方了。
只是面对他的为难,刘继隆却笑道:“三年可不一定能让他们自给自足,不过我也没打算让他们在这里待上三年之久……”
高进达闻言眼前一亮:“您还准备对西川用兵?”
他之所以没有问北边,是因为刘继隆如果要对北边用兵移民,那肯定会把这二十几万百姓直接迁往河临渭三州,没有必要在这里卖关子。
“我会不会对西川用兵,取决于朝廷派杨知温来的意图是什么。”
刘继隆开诚布公,高进达闻言颔首:“杨参军已经抵达文州,距离此地也不过四五日路程了。”
“若是能从他口中得知朝廷对我陇右的态度,那的确可以提前安排好许多事情。”
“不过就朝廷此前的态度来看,恐怕……”
高进达迟疑着不敢开口,生怕出口成谶,但刘继隆却不避讳这些,淡然道:
“朝廷要打便打,但最好是让朝廷先动手……”
刘继隆急于拿下六州,为的就是打破西川进可攻退可守的局面。
如今六州在手,加上陇右掌握黄河、渭河上游,不管朝廷从哪个方向来进攻陇右,陇右都处于居高临下的地位。
朝廷唯一还能依仗的,便只有秦陇二州之间的陇山了。
“我们的存粮还有多少?”刘继隆询问起高进达,高进达闻言道:“三百七十余万石。”
“不过我南下前交代过,所以陇右及凉州等十四州的衙门,都应该在收买百姓手中的陈粮。”
“按照往年惯例,最少能收上来二百万石。”
高进达说完,刘继隆便不假思索道:“马上就要下雪了,到时候以粮食不易转移为理由,把我们和朝廷的粮食贸易降低到每月五万石以内。”
朝廷既然敢公开讨论是否讨伐陇右,那刘继隆自然也要给予回击。
粮食贸易还可以继续,但贸易总量是多少,这得由陇右说了算。
“是!”高进达不假思索的答应下来,而刘继隆则是继续询问道:“高骈这段时间在干嘛?”
对于高骈调往西川,刘继隆也感觉到了些许奇妙。
只是面对高骈,他的压力却不如昔年那么大了。
毕竟昔年的陇右还很弱小,而今却大不相同。
“高骈赈济灾民,把蜀州、彭州、嘉州无主的土地均分给西川境内的贫户。”
“听闻不到两个月时间,便有数十万百姓涌向三州,除此之外还从饥民中招抚上万健儿,将西川兵马裁汰后保留五万兵马。”
不破不立,尚摩鄢与祐世隆入寇西川,虽然掳掠走了大量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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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骈将这些田地均分,不仅解决了成都府人口稠密的问题,还解决了三州人口凋零,军队招募不到民夫的问题。
不得不说,他的胆子倒是不小,也不怕劫后余生的那些世家豪强来找他秋后算账。
“高骈留在西川,对我们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
刘继隆实事求是的说着,尽管他不把高骈放在眼里,但这并不代表高骈不会给他带来麻烦。
因为他的异军突起,高骈提前十年从神策军外放地方,故而改变了许多事情。
历史上的高骈在五十岁以前,也称得上英明二字。
四十三岁外放安南,担任安南都护,主持收复安南事宜。
前后两年时间,他在收复失地的同时,招抚当地少数民族,又派兵铁血诛杀叛军首领,使得大礼不敢犯边。
收复安南后,他考虑交州至广州间的水路多有巨石阻挡,航运往来不便,于是招募工人役夫,整治江道,沟通交、广间的物资运输。
自此之后,岭南与安南舟楫无滞,安南都护府储备不乏。
除此之外,高骈又修筑了交趾城,使得交趾城自此之后固若金汤。
在这之后,高骈出镇天平,在任期间也颇有功绩,直到出镇西川时,五十多岁的他才渐渐骄纵起来,继而差点在处理成都突将的事情上翻车。
再往后,刘继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厮嗑丹药嗑多了,所做的魔怔事情是越来越多。
青年英勇果决,中年沉稳持重,晚年怯懦魔怔……
想到这些,刘继隆不免看向高进达:“你应该不吃丹药吧?”
“丹药?”高进达顿了顿,疑惑道:“节帅您不是说那东西有毒吗?”
高进达没少看刘继隆所写的书,自然知道丹药汞中毒的事情。
“没吃就好,这东西不是好东西,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皇帝死在这上面。”
刘继隆缓了口气,他与高进达十余年友情,可不想看着高进达嗑药嗑成晚年高骈那副德行。
不过话说回来,高骈似乎是出镇西川期间,才开始慢慢嗑药的,而如今自己并未听说他有嗑药的习惯。
刘继隆想了想,人嗑药通常都是想延年益寿,而高骈现在虽然即将迈入四十五岁,但总体来说还算壮年,应该不会想着嗑药。
只是这么一来,这厮也就更加不好对付了。
对付这种人,最好还是用离间计,而高骈身上也有很多值得用离间计的地方。
思绪落下,刘继隆看向高进达:“想个办法,在东川和山南西道散播高骈想要节制三川,割据一方的流言。”
“此外最好派人冒充高骈家中家仆,想方设法让朝臣举荐高骈节制三川。”
高进达闻言来了精神,知道自家节帅有了对付高骈的想法,于是立马询问道:“若是适得其反,让朝廷真的委任他节制三川,那又该如何?”
“无碍!”刘继隆并不担心这件事,因为他心里清楚,唐廷根本不可能把三川交给一个人节制。
即便皇帝同意,北司的宦官们也不会同意的。
想到这里,刘继隆便准备继续与高进达商量细节,但这时却见斛斯光进入衙门之中,脸上笑容浓重。
“怎么了?”刘继隆拔高声音询问道。
“节帅!”斛斯光快走进入堂内,主动作揖道:
“安西报捷,张使君与黠戛斯合兵,于庭州重创回鹘残部,庞特勒率军西撤黄草泊!”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唏律律……”
马匹唏律时,时间已经迈入了咸通六年的十一月。
在漫天的大雪中,天地也变得朦胧起来,仿佛被一层薄纱笼罩。
饶是如此,远处那座看不到边的山脉却依旧忽隐忽现,时不时随着天色变化而露出山上的积雪。
坐落山脉西麓脚下的夯土城池格外显眼,不过比城池更显眼的,则是在城头猎猎作响的无数面三辰旗。
城楼面前,写有【庭州】的旌旗也在迎风招展,通过简单的两个字来向世人讲述它的来历……
庭州城坐落在天山北麓的广袤平原上,夯土筑成的城墙高大而厚重,历经风霜却依然屹立不倒。
城墙上刀剑劈砍的痕迹在诉说着它过往的经历,周长二里有余的它,不可避免的坍塌了几处缺口,好在被守城的将士临时用木栅栏修补,显得简陋却实用。
马道上,无数身穿河西甲胄的兵卒在风雪摧残下屹立不倒,好似铁塔般守护着这座得之不易的城池。
城内的布置混乱,街道曲折,夯土铺就的路面被车马碾出了深深的辙痕。
街道两旁的坊墙已经被推倒,露出了许许多多低矮破败的屋舍。
这些屋舍以土砖筑成,土墙上的裂缝用稻草和泥巴勉强填补,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有些已经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几处屋舍的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给这座冷清的城池增添了一丝生气。
街道上行人稀少,偶尔有几名裹着厚厚皮袄的百姓匆匆走过,脚下的皮靴在夯土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高鼻深目的妇女们正围坐在屋舍前的火堆旁,手中忙碌地编织着羊毛毯。
她们的脸色被寒风吹得通红,手指冻得僵硬,却依然专注地工作着。
火堆旁,几个孩子嬉戏打闹,笑声在冷清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脆。
庭州城的中心,一座质朴大气的衙门巍然矗立,衙门的建筑风格与周围的破败屋舍形成了鲜明对比,高大的门楼由青砖砌成,门前的石狮虽已斑驳,却依然威严。
衙门的屋顶覆盖着青瓦,檐角雕刻着简单的花纹,显得庄重而不失大气。
正堂内,所有带有回鹘文化的物品都被丢弃,取而代之的是字帖与山水画。
十几名官吏正在处理政务,他们的衣着虽不华丽,却整洁得体。
一幅巨大的地图挂在墙上,上面标注着庭州及整个西域的山川河流、城池据点。
地图面前,两道身影正在面对地图指指点点,直到不远处的一名官员拿着文册走来,二人才结束了对话。
“节帅,这便是庭州的新图籍,请您过目……”
官员的声音响起,而张淮深也转身看向了他,抬手将文册拿起翻阅。
两个月前,他与黠戛斯合兵一处,对占据庭州的回鹘人发起了进攻。
黠戛斯举甲骑五千,牧户两万,游牧而来。
相对应的,张淮深征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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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方交战十日,庞特勤在连战不利的情况下,果断舍弃庭州,率领部众逃亡近千里外的黄草泊,河西与黠戛斯所组成的联军收获牛羊二十余万。
张淮深留下所有牧牛和黄牛,只收下三成牧羊,其余七成交给了黠戛斯的军队。
黠戛斯的军队在得到缴获后,很快便与张淮深约定好了下次出兵时间,随后驱赶着牧群,朝着漠北放牧而去。
庭州的人口和庭州城都按照战前所谈,尽数交给河西归义军。
如今两个月过去,庭州的土地丈量和户口登籍造册也终于完成,所有情况都以文字的方式,呈现在了张淮深面前。
庭州城内,粟特、回鹘、突厥、高昌等、葛逻禄等百姓混杂而居,各自保持着独特的生活习惯,唯一能称得上主体民族的,就是被河西归义军击败并西逃的回鹘人。
“一万四千余口人,回鹘便占据五千,余下九千人各族分属,看样子想要治理此地,并不容易……”
目光扫过记载人口的那页后,张淮深眉头微皱,而官员也道:
“北庭时期和回鹘占据此地时,倒是开垦了不少耕地,但都是粗垦,数量也不过五千余亩,所产的粮食最多三千石……”
粗垦的土地产量不高,尽管这个时代的天山南北并不缺水,但经历了吐蕃治理时期的西域,人口却比开元、天宝年间下降了太多太多。
“庭州尤为重要,我准备在这里设置北庭都护府,以淮溶你为都护,留兵三千。”
张淮深看向身旁那人,而那人正是张淮溶。
面对突降的重任,张淮溶倒也没有露怯,毕竟他也三十多岁了,不再是昔年稚嫩的那个小小都尉了。
“末将领命!”张淮溶作揖应下,接着继续说道:
“我虽有自信能守住庭州,但庭州毕竟胡杂多而汉寡,若是能有几千汉丁在此地安家落户,想来能更好安定地方。”
人口问题继续摆在了张淮深面前,若非有人口限制,他也不会直到现在才收复庭州。
实际上,收复庭州就已经耗空了河西归义军两年的积累,而西边还有碎叶镇、龟兹镇、焉耆镇和西南方向的于阗镇等着他们收复。
以当下的钱粮产出,即便河西归义军可以依靠丝绸之路来每年赚取十几二十万贯的利润,但仍旧需要积攒十几年,才能有足够的本钱收复安西、北庭全境。
之所以需要耗费那么多,主要还是在于人口太少,军队补给压力太大。
如果能多些人口,西域的局面也就不会有那么困难了。
“我们明面上答应了朝廷与陇右断绝联系,朝廷也准许我们从关内道购买口马。”
“不过就过去一年的情况来看,这种口马贸易的效率还是太低了……”
张淮深眉头紧皱,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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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两个月前给刘牧之写了信,就是不知道他看后愿不愿意帮忙。”
以马匹、耕牛、硝石、香料来交换人口,这已经是河西和陇右维系数年的贸易关系了。
河西牧群百万,人口仅三十万不到。
这还是张淮深从刘继隆那里迁徙来几万汉丁,向外掳掠了数万回鹘女子的结果。
饶是如此,三十万人口中,汉人也不过勉强保持五成的比例罢了。
若是想要收复龟兹、焉耆二镇,必须获得大量人口,从西州不断筑城向西,直到沿途粮食不缺,才有可能收复焉耆、龟兹二镇。
“刘牧之那边恐怕也困难。”
张淮溶不太看好刘继隆会向他们迁徙人口,毕竟就从朝廷的态度来看,朝廷似乎已经无法容忍刘继隆的无序扩张了。
“大兄,若是朝廷对刘牧之动兵,那我们……”
张淮溶试探性询问,张淮深微微皱眉:“河西陇右各自有主,但毕竟都是归义军。”
一句话便表达了他的态度,张淮溶见状颔首道:“希望刘牧之能腾出些流民给我们吧……”
在兄弟二人交流的同时,得到张淮深手书的刘继隆也好好翻阅了其中内容。
“西域的情况,比我想的稍微好些。”
茂州石泉县衙内,看完张淮深手书的刘继隆忍不住松了口气。
对于汉唐来说,可能现在的西域气候环境和人口环境已经十分恶劣了,但对于早有准备,且曾经去过后世新疆的刘继隆来说,张淮深所描述的西域,比后世新疆的情况好太多了。
唐代毕竟身处中世纪暖期,因此气候比现代更为温暖湿润,尤其是天山南北的绿洲十分广袤,各种河流水量充沛,绿洲城池繁荣兴盛。
只要好好开垦土地,种植小麦、大麦、葡萄等作物并不是问题,广袤的绿洲也为畜牧业提供了足够的发展空间。
城池与城池之间,要么有小湖泊,要么有河流小溪,道路通畅且不用为水源烦恼。
温暖的气候为丝绸之路的繁荣提供了有利条件,商队可以更顺利地穿越沙漠和山地。
不仅如此,便是后世春秋交际时的沙尘暴,在这个时代也并不多见,毕竟城池四周的绿洲动辄蔓延数十上百里,且还有足够的树林来阻挡沙尘,环境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恶劣。
正因如此,从西汉开辟丝绸之路以来,许许多多的西北汉人都自觉向西域发展。
隋唐两代也是借助了东天山南北的数万野汉人,进而设置了庭州、西州、伊州这三个州。
可以说,在吐蕃沦陷西域前,东天山南北已经属于汉人的基本盘了。
只可惜吐蕃沦陷西域后,对汉人从精神、文化、肉体都采取了各项打击。
庭州、西州的数万汉人已经消失在了这片土地上,伊州当初也是回鹘较多,汉人较少。
张淮深努力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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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摆在张淮深面前的问题,依旧是老生常谈的汉人人口问题。
按照张淮深在信中所写的情况,他推测最少需要一万汉丁才能稳住庭州,至少需要两万汉丁,才能在西州前往焉耆这五百里路程中修筑十座城池,保障大军收复焉耆、龟兹二镇。
迁徙汉丁,这算是最省钱粮、且效益最大的迁徙方式。
毕竟西域战火不止,男人大多死于兵灾,女人虽然也会被凌辱,但大多都能活下来。
更重要的是,女人若是依附了男人,她自然而然会向男人靠拢,他们所生下的孩子在环境影响下也与汉人无异。
正因如此,张淮深才会写信给刘继隆,希望用河西的耕牛、军马、挽马来交换足够的汉丁。
对此刘继隆也没有拒绝了理由,毕竟他手上确实有一批需要解决的人口。
更关键的是,张淮深没有称雄的野心,他现在的作为,等同是在帮自己收复西域,重整西域秩序。
不得不说,现在确实是一个拿下西域的窗口期。
现在的西域,不算归义军,总的来说有七股大势力,细分之下则是十余股势力,且人口都因为吐蕃治理和反抗吐蕃的战争被削弱。
在温暖气候的助力下,陆上丝绸之路还在发力,拿下西域也能增加足够的钱粮。
若是等到百年以后,随着“暖期”结束,即将迎来的就是长达三百多年的气温下降时期。
除了明初反弹了几十年,再往后都是一路走低,收复西域就只能等进入工业时代了。
回鹘人就是在这百年内于西域站稳了脚跟,这才导致后世西域有大批回鹘血统的民族。
汉人若是能抢占好这个窗口期,那也就没有回鹘人什么事了。
至少从当下的情况来说,随着张淮深将回鹘残部从庭州驱赶到黄草泊,回鹘人在东天山范围,已经没有了立锥之地。
如果张淮深还能解决龟兹、焉耆二镇的回鹘势力,盘踞南疆西部、南部的于阗、仲云两股势力只能如唐初那般俯首称臣。
只要再迁徙二三十万汉口,便能赶在陆上丝绸之路衰败,暖期结束前将南疆掌控于手。
之后即便暖期结束,汉人也能牢牢占据各大绿洲城池和要道。
想到这里,刘继隆开口对旁边坐着的高进达询问道:“整顿军政这近一年时间里,有多少贪赃枉法的贪官污吏?”
“此外,尚摩鄢他们掳掠的这些人口中,又有多少人是曾经的豪强大户?”
“除此之外,那些投降多康吐蕃的官军又有多少,能牵连出多少人口?”
高进达看着刘继隆翻阅书信,沉默半晌,本以为他在想什么,却不想他最后提出了这个问题。
见状,高进达起身翻找出了几本文册,随后先行翻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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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您要挥师南下,提前检查各地军储,我等恐怕还查不出来这些人的蛛丝马迹。”
“这些贪赃枉法的军将官吏共二百四十七人,牵连不下两千人。”
“除此之外,各州县豪强也被检举留在了汶川,五服以内的共有三千七百余口。”
“投降吐蕃的官兵足有四千二百余人,最少能牵扯出两万人……”
近两万六千人需要刘继隆处理,其中那些贪墨军储的都是该杀之徒,但刘继隆不喜杀戮,更喜欢把每一个人都物尽其用。
哪怕就算是罪大恶极之徒,丢到西域去,也能为汉家繁衍人口。
若是屡教不改,那还有先登营等着他们,死在冲锋路上,总比死在断头台上要好看得多。
“都察院的严打不要停,开春后把严打出来的官吏及其亲眷,以及这些五服内的豪强子弟送往西州。”
“至于那些降卒和他们的家人,好好挑选些老实的迁徙叠、鄯、翼州,其余也送往西域。”
“按照原来谈好的家伙,把他们都换成军马,我军急缺军马。”
“是!”高进达作揖应下,而前来送信的斛斯光闻言则是眼前一亮。
“节帅,我军什么时候南下?”
斛斯光作揖询问,刘继隆听后看向他,摇了摇头道:“我们什么时候南下,得看朝廷什么时候动手。”
“在此之前,好好照看骑兵和各地牧监所辖的军马,战事开启后,马匹的消耗会很大。”
军马和乘马还是太过精贵,一场战役下来,死伤数百上千都属于正常。
若是开大阵,左右驰骋突击,便是陇右这种养马大户,也难以承受此等死伤。
提前从河西那边获取足够的军马,算是刘继隆为接下来大战所做的准备之一。
这般想着,刘继隆起身道:“斛斯光你陪我走走。”
“是!”斛斯光作揖应下,依旧如十年前那般,好似刘继隆身旁护卫,时刻警惕着。
二人走出衙门,来到了石泉县的街道上。
老实说,在陇右治下州县待得太久,突然来看大唐的这些州县,着实有些不习惯。
石泉县内有十二个坊市,除东西市外,剩下十个坊居住着五千多人,城内还有小半空地未曾利用。
这些坊墙虽然都经过夯实,但走入坊市之中,除了临近县衙的两个坊还能看外,其余的坊内屋舍简直惨不忍睹。
不知破损糊了几次的土墙,修补了几次的茅草屋顶摆在眼前,便是斛斯光都忍不住道:
“我这几日闲着无聊,询问了这石泉县内的许多百姓,这才知道朝廷竟然有那么多税需要征收,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他说着他所了解到的事情,刘继隆听后目光扫视那些坊内的百姓。
由于都护府已经开始分田,所以成人都在外劳作,坊内的屋舍里,则是由许许多多孩童和老弱组成。
“朝廷加征一分,地方衙门征收三分,所以朝廷才觉得有利可征,而地方则是竭泽而渔,直到将他们逼出城去,落草为寇才知道后悔……”
刘继隆简单阐述了朝廷和地方加税的问题,斛斯光听后才道:“朝廷的这些狗脚官吏,尚摩鄢那厮杀得好!”
六州的官吏和军将,大多都被尚摩鄢杀了,而这也是刘继隆提前交代好的。
正因如此,他拿下六州之后,那些豪强子弟才会群龙无首,至今都未能选出一个人来和刘继隆交涉。
不过现在他们交涉也没有用了,刘继隆不会见他们,他们的去处只能是安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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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腊月,凛冽的北风呼啸而过,卷起漫天的雪花,将天地染成一片苍茫。
乡野间,原本宁静的村落早已人去屋空,只剩下几处残破的屋舍在风雪中摇摇欲坠。
哪怕这残破屋舍只有不到一分地,甚至四处都有破洞,但内里却依旧挤满了数十人。
他们是人,但比起城里的人,他们更像野人……
他们蹲在屋舍中,身上只有用干草编织成的简陋“衣物”,每个人都骨瘦如柴,面色蜡黄,眼神中透着一股深深的绝望。
“咕噜咕噜……”
车辙声在屋外响起,所有人纷纷朝门口投去目光。
只见距离这几所残破屋舍十数步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在朝着冤句县行驶而去,马车四周还有四名身穿胸甲的州兵在警惕。
州兵扛着枪,手里拿着酒壶,时不时喝下一口暖暖身子。
就在这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为首的州兵见状看向马车,却见车窗打开,一长相秀丽三旬妇人抱着个七八岁的男孩出现在众人面前。
“王伙长,那边有几间破屋,庄儿想要入厕,你带他去吧。”
“诶,好!”
王伙长闻言陪笑,随后走到车门处,为那七八岁的男孩打开车门,将他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男孩与王伙长朝着破屋走去,但走了没几步,便见破屋中走出那些裹着草衣的流民。
“直娘贼的,你们想干嘛?!”
王伙长眼见是群流民,破口便骂:“都滚出来!”
流民们不敢反抗,畏畏缩缩的走出了破屋。
王伙长提枪警惕,眼见这群流民老弱都有,当即又看了看屋内,随后低头献媚道:“王郎君,里面安全了。”
“嗯”男孩点点头,随后看向那群穿着草衣的流民。
草衣毕竟只是草编的衣服,若是动作太大便会断开,因此不少流民身上的草衣都露出了皮肉。
男孩看向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结果却露着胸脯的女孩,面露鄙夷:“王伙长,他们怎么这么不知羞,衣服都不穿?”
“王郎君不用理会他们,这群贱民就是这样的。”王伙长陪笑着将男孩送入破屋内。
半盏茶后,男孩从屋内提着裤子走了出来,显然是方便好了。
“王郎君,我们走吧。”
王伙长笑呵呵说着,但男孩却走到那几个裸露的女孩面前,鄙夷看了几眼道:“真不知羞。”
几个女孩被说的躲在父母怀中,可他们的父母也不敢说什么,纷纷低着头。
眼见他们不反抗,男孩便自觉无趣,转身便在王伙长的献媚中返回了马车。
待他走上马车,车内便传来那女子的埋怨声。
“不是与你说过,别靠那些流民太近吗?太晦气了,回去后得沐浴更衣才行。”
“娘,他们好不知羞,都不穿衣裳……”
马车渐行渐远,流民们眼见他们离开,这才走入了破屋之中。
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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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他们来说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却只是那豪强子弟的入厕所在。
没人敢抱怨,他们继续麻木的守着屋内的篝火,感受着腹中的饥饿。
时间流逝,那辆马车渐渐靠近了冤句县,而官道两侧的流民也越来越多,尤其是城门不远处,更排队聚集着数千流民。
“那边怎么回事?县君怎么准许那么多流民在此的?”
马车内传来女子的声音,语气中隐隐带着几分不满。
王伙长见状看了看,但见流民包围着几个草棚,草棚上还隐隐有着“黄”字旗子,当即解释道:
“那是县中黄郎君在施粥,听闻每天施粥一次,故此四周流民都聚集过来了。”
“黄郎君?”女子声音不满道:“既无个官身,县君为何不喝止他?”
“这些流民聚集县外,若是吓到城中细君、郎君,又该如何?”
“这……”王伙长连忙快走来到马车旁,压低声音道:“您不知道,这黄郎君虽然没有官身,但却是陇右镇的牙商。”
“莫说县君,便是曹州的使君都得客气三分,自然不敢阻拦他施粥。”
“陇右镇?”女子冷哼道:“你们这小地方不知,那陇右镇侵占了剑南道的州县,长安城里都在传,朝廷不日就要对陇右用兵了。”
“果真?”王伙长吓了一跳,女子则是懒得回应,催促道:“快送我去见县君,这县外到处都是流民,难闻死了。”
“是是是……”王伙长闻言连忙点头,随后领着马车走入了冤句县内。
相比较县外,县内的街巷倒是十分干净,而女子所乘坐的马车也在一刻钟后抵达了县衙的后院。
院门打开,却见冤句县县令王适之身穿官袍,急匆匆走出来,伸出手扶着女子下车道:
“我本想去城门接细君,不想政务缠了身子,怠慢了细君。”
女子是王适之的妻子,而王适之之所以能在进士科中高中,也是因为他妻族之中有人在礼部与吏部为官。
不然以他小庶族的身份,科举下场也不会比黄巢好到哪去。
“先进去吧。”女子说着往里走去,男孩则是抱住了王适之的小腿:“阿耶!”
“诶!阿耶的好大郎,有没有想阿耶啊!”王适之将王庄抱到了怀里,脚步不停往里走去。
不多时,夫妻走入院中内堂,让老妇将王庄带了下去,二人坐在内堂聊了起来。
“如何?”王适之探出身子,紧张询问。
李氏闻言却不回应,只是捏了捏自己的肩膀。
王适之见状立马起身走到她身旁,为她轻轻捏起了肩膀道:“阿耶说了,若是没有问题,明年你就能调往汝州担任司马了。”
“太好了!”听到自己即将调入州衙担任司马,王适之不免高兴起来。
不过转念间,他又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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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路相公收了钱,想来这事情应该是敲定了。”
听着王适之的话,李氏也开口道:
“明年只要你收好夏税和秋税,把税好好交上去,汝州司马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嗯!”王适之颔首表示知道了,而李氏见状也想起了城外的事情,不免道:“那黄儒什么时候搭上了陇右镇的?”
“不是他,是他家的二郎。”王适之回答道,而李氏也记得,不免道:“黄巢黄二郎?”
“对,就是那个屡试不第的混厮。”王适之语气中带着几分羡慕,李氏作为他的枕边人,自然听出了意思,于是安抚他道:
“放心吧,我从长安赶回来时,听闻刘继隆出兵侵占剑南道的六个州,朝廷正在商议是否要将出兵将他讨平呢。”
“若是朝廷能将他讨平,你倒是可以趁机将这冤句黄氏的家产兼并,到时候好好打点,说不定能谋个刺史的官职。”
“这……”王适之迟疑片刻,不免皱眉道:
“陇右兵强马壮,朝廷若是擅动刀兵,真能将其讨平吗?”
王适之虽然不懂兵事,但此前王仙芝与庞勋二人不过凭借几千乱兵,便搅得河淮二道不得安宁,甚至差点打入曹州。
王适之经历过那段时间,自然知道擅动刀兵的后果是什么。
“哼,朝廷百万大军,还怕讨不平个小小陇右?”
“倒是你,那黄二郎不过是个没有官身的牙商,现在竟然代你在县外施粥,你竟然觉得与你不相干。”
“若是朝廷派人前来巡查,你这冤句县令又该如何回答?”
李氏调侃着自家郎君,王适之听后也十分尴尬,不免干笑道:“若是朝廷真的要讨平刘继隆,届时我定然会拿这黄二郎开刀,细君放心吧。”
“知道了!”李氏起身向堂外走去,王适之则是连忙跟了上去。
相较于这对小别胜新婚的夫妻,冤句县及四周的百姓则是大多对黄巢感激涕零。
不过对于黄巢本人来说,这些日子却并不好过。
“杏林,我家阿耶如何了?”
黄氏院中,随着医生走出中堂,在外等候的黄巢等人便立即迎了上去。
这医生年过古稀却健步如飞,是曹州有名的方士,故此被人尊称杏林。
面对黄巢的询问,他却摇头道:“油尽灯枯,神仙难救……”
“怎么可能?!”年纪还小的林言忍不住道:
“耶耶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不行了?”
“可能是老夫医术不精吧。”医生摇摇头,随后对黄巢作揖道:
“黄兄已在旦夕之间,黄郎君还是带人进去看看吧……”
“走!”黄巢反应过来,连忙走入中堂。
黄揆、黄邺等人连忙跟着他脚步走入堂内,随后便见骨瘦如柴的黄父躺在榻上,气息萎靡。
“阿耶,您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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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巢跪在黄父面前,用手握住他的手,不断安慰着他。
黄父那浑浊的目光莫名闪烁了几下,但还是渐渐暗淡了下来。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用力握住了黄巢的手,随后奋力看向了黄揆等人。
事已至此,黄巢哪里还会不知道自家阿耶是什么意思。
“阿耶、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三郎他们的!”
他忍不住低下头,虎目泪流,泣不成声。
得了黄巢的承诺,黄父这才渐渐松开了手,垂耷在了榻上。
“阿耶——”
几名黄氏子弟的哭声传出中堂,府中家仆也纷纷低头叹起了气。
黄父虽然是家主,但极少责骂他们这些家仆,这在“奴婢贱人,律比畜产”的时代下,无疑是极好的家主。
如今这样的家主走了,尽管家仆们对接任的黄巢十分敬佩,但还是不免忐忑起来。
冤句县的阴云似乎更为浓厚了,而距离冤句县数百里外的大别山却也不算太平。
“呸!又他娘的是老鼠肉,这山里难道就没别的东西吃了吗?!”
寒冬腊月,在黄巢失去亲人的同时,大别山深处的王仙芝却烦躁的将那烤好的老鼠肉丢回碗里,语气埋怨,心情复杂。
他这位‘天补平均大将军兼海内诸浩豪都统’的神话仿佛就在昨日,那时的他不缺酒肉,更不缺美人。
可如今的他却在大别山中苟全,吃着山鼠肉与见底的粟米粥,以单薄的衣物抵御寒冬。
当初逃入大别山时还是盛夏,而今春去秋来,却已经进入了第二年的冬季。
“节帅,这半年来逃入大别山里的盗寇没有三万也有两万,东西都被他们打的差不多了。”
“现在山里的盗寇都在发疯,就连冬眠的熊和老虎都被他们杀了不少。”
“我们还能有粥喝,有肉吃都算不错了……”
尚君长与王仙芝解释着,王仙芝听后却焦虑道:“娘贼的,得想个办法出去,不然我们就没有活路了!”
“还能有什么办法?”柴存几人有些抱怨。
此刻他们蜗居一处山洞之中,三百多甲兵逃得只剩二百多了,已然认命。
“节帅,我或许有办法……”
饿得骨瘦如柴的尚让忍不住开口,王仙芝闻言眼前一亮:“你说!”
“我觉得,我们可以向官军投降,然后联系大别山内的所有盗寇,届时趁官军松懈,我等便从薄弱处突围!”
“好!”尚让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而王仙芝的眼睛也越来越亮,甚至忍不住叫好,但他最后却眼神黯淡道:
“娘贼的,就算能逃出去又如何,我们就这二百多人,逃出去也只是被官军围剿的下场。”
王仙芝叹着气,柴存等人也纷纷如此,浑然没有了当初的意气风发。
面对他们如此消极的态度,尚让却继续道:“朝廷今年加了税,外面必定不太平。”
“只要我等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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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让这般说着,王仙芝也被他说的有几分意动,但他仍旧在权衡。
见他这般,尚让只能无奈起身,对众人喊道:“留在这里就是饿死,动起来最少还能活。”
“若是愿意支持节帅与我想法的,那便起来与我去拉拢那些盗寇!”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不少人纷纷站了起来。
王仙芝眼见还有这么多人支持,当即也不再犹豫,而是看向尚让:“此事便交给你做,若是能出山,我定不会忘记此番恩情!”
“谢节帅抬爱!”尚让没有多余的力气废话,作揖表示感谢后,当即便带着几十个人,开始游走于这数万里的大别山中。
不过大别山盗寇数十上百伙,并非那么好劝说,尚让也只能尽全力,听天命。
倒是在他努力的同时,刘继隆所施展的手段,也在关中、东川和山南西道中掀起了波澜。
许许多多流言开始传出,直到有人将流言内容告诉了王重任,王重任才紧急将此事告诉了高骈。
“节帅,这必定是刘继隆使的手段,他想玩离间计!”
成都城外、虽是寒冬腊月,可城外的工地却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
高骈站在一处草棚内,身后是向他禀告流言内容的王重任,面前则是数万人同时动工的工地。
他没有回应王重任的话,而是指着面前的工地道:
“世人皆称扬一益二,昔年陈子昂曾言‘蜀为西南一都会,国家之宝库,天下珍货聚出其中。又人富粟多,顺江而下,可以兼济中国。”
“不过这成都虽坐拥繁华,却城防不修,如稚子抱金砖,招摇过市。”
“某今日改二江并流,以两江抱城之水势守城,再筑罗城囊括子城,可否称为固若金汤?”
他询问王重任,王重任目光看向那挖掘出来的河道,以及堆积成山的青砖。
难以想象,若是将如此多的青砖垒砌为城墙,成都将会变得何等坚固。
“自然固若金汤!”王重任颔首认可。
闻言,高骈微微抬头,好似俯视着整个成都城:“刘继隆想要用离间计,那我们为何不能用呢?”
“节帅,您的意思是散播流言,刺激陇右和朝廷的关系?”
王重任立马想到了关键点,可高骈却摇摇头道:“离间计不是对他用,而是对我们用?”
“对我们用?”王重任错愕,但高骈却开口道:
“调拨八百两黄金给俞公楚,让他在关中推波助澜,把流言传的越夸张越好!”
“明白了!”王重任眼底闪过精光,他知道自家节帅的想法了。
传播流言来离间君臣关系,这种手段并不少见,但需要张弛有度。
流言不痛不痒,则无法离间君臣关系。
流言太过浮夸,也不过是博君一笑,不会有人当真。
如今刘继隆传播谣言张弛有度,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相信,觉得高骈有不臣之心。
可若是谣言传播得再厉害些,那顶多只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真正了解实情的人,顶多笑笑,根本不会当真。
八百两黄金,折钱近万贯,足够俞公楚在关中好好运作了。
想到这里,王重任作揖退下,走出草棚后,策马返回了成都城内。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高骈也渐渐想明白了许多事情,不由眯了眯眼睛:
“刘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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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右兵强马壮,朝廷若是贸然出兵,岂不是自找麻烦?”
“更何况西川节度使高骈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他要是待价而沽,朝廷岂不是腹背受敌?”
“依我看,朝廷这次练兵,未必是针对陇右,说不定是为了防备高骈……”
除夕前夜,长安东市的某处酒肆内,数十名食客各自交谈,但话题却最终汇到了一处。
随着朝廷动作越来越大,长安城内的百姓所热议的焦点,也渐渐倒向了陇右。
不过不知从何时开始,高骈谋夺三川的论点也渐渐出现,进而演变为了朝廷所有的举动,都是在防备高骈作乱的论点。
“防备高骈?这是愚夫的见解!”
某张桌上的食客忍不住开口,众人看去,却见他年纪四旬左右,长得一脸络腮胡,为人高大,气度豪迈。
不等众人询问,这男人便主动开口道:
“高骈是禁军出身,若是要作乱,早就在西川被南蛮、吐蕃入寇的时候就应该作乱了,哪里需要等到现在?”
“倒是陇右,先侵占了隶属河西的凉州,现在又占据了剑南道的西北门户。”
“朝廷若是再不管不顾,日后必然后患无穷。”
男人的话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但面对他的这番说辞,不少人都担心道:
“陇右也不是好惹的,如果真的打了起来,关中的百姓可不好过……”
“是啊,陇右兵强马壮,又有地利之便,昔年薛举占据陇西,朝廷寸土不得进,便是太宗都因此卧病而败。”
“若非薛举病逝,太宗兴许还要花费不少时日,才能彻底平定陇西。”
“昔年太宗年少而薛举年迈,如今刘继隆正值青壮,可朝中不论是高骈还是王式等将领,大多都四五十岁了。”
“刘继隆远胜薛举,朝廷又去哪里寻个太宗般的人物呢?”
“陇右地势险要,兵强马壮,朝廷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恐怕不会轻易动手。”
“十足的把握?”络腮胡男子冷笑一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后放下:“朝廷每次都准备十足,可结果却差强人意。”
“尽管叛乱每次都能平定,但过程却不知让多少百姓受灾受难。”
“我自淮南来往长安,沿途多流民,许多流民甚至变卖衣物,编草为衣来取暖,所贩卖衣物的钱粮,也不过仅够吃三五日饱饭。”
“朝廷若是真的要讨平陇右,必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战事结束,随后蠲免河淮两道赋税,再裁撤素质不行的禁军,方才能够集中钱粮,赈济河淮饥民,将河淮动乱安抚下去。”
“若是不能,那朝廷就得想想应该怎么面对河淮饥民的怒火了……”
他端起酒杯,大口咽下其中酒水,而酒肆内的众人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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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酒后谈天说地十分正常,可若是谈及的事情关乎自己,那他们就得谨慎些了。
眼见无人说话,络腮胡的男人丢下一串钱,而后起身向外走去。
他身材魁梧高大,七八步便走出酒肆,渐渐消失在了东市的人流中。
待他走后,才有人忍不住询问道:“这人这么调侃禁军,也不怕禁军报复?”
“禁军报复他?他可不怕。”有知晓他身份的人忍不住说道:
“此人是故太尉辛云京之孙,寿州刺史辛晦之子辛谠,昔年若非辛太尉相助,北司可无法讨平仆固怀恩之乱。”
“这个人情在这,北司即便想要对付他,也得掂量掂量……”
随着这些人开口,众人这才知晓了辛谠此人。
不少人生出结交的心思,不过在他们还在迟疑的时候,却已经有人找到了辛谠。
“辛郎君请留步!”
窦郓在长安东市拦住辛谠,辛谠则是皱眉看向身后的窦郓:“郎君何意?”
窦郓没有立即回话,而是目光满意的打量辛谠,随后毛遂自荐:“某为陇右长安进奏院押衙窦郓,今日听闻郎君高论,故此想要挽留郎君。”
“郎君有匡难之志,言语中也多怜惜百姓,不如入我陇右,某必为郎君谋个能施展抱负的官职!”
在长安这些年,窦郓常在东市酒肆厮混,但并非是为了玩乐,而是借助不少官宦子弟酒后失言,打探不少情报。
除此之外,许多科举失意之人也常常流连酒肆中,窦郓也常在酒肆中挑选那些真材实料,但最后却因为门第不行而落第的庶族子弟。
对于大部分没有背景的庶族子弟来说,他们若是不能通过科举谋取官职,那除非才情惊艳,不然只能毛遂自荐的去一些地方衙门担任微末官吏。
因此面对陇右抛来的橄榄枝,他们通常只是考虑片刻,便立即答应了下来。
这些年里,经窦郓举荐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大部分都是八品和九品的官员。
不过今日窦郓很高兴,因为他觉得他似乎找到了个人才,比过往的那些落第士子还要惊艳他的人才。
“陇右?”辛谠闻言打量窦郓,忍不住笑道:“你个二十七八的小郎君,也敢自称押衙?”
“呵呵……”窦郓轻笑几声,随后郑重作揖道:
“我陇右只看真才实学,而不在乎门第如何。”
“似我这般二十八岁,仍不过担任八品的官员,在陇右已经算是年龄中上了。”
辛谠看着窦郓这般,忍不住道:“某刚才还在酒肆说了对付陇右的话,你却转念来邀请,莫不是想要报复?”
面对他这番言论,窦郓道:“我家节帅说过,人在其位谋其政,郎君心中挂念朝廷,为朝廷出谋划策自然无不可,何来生气一说?”
窦郓这番话,倒是让辛谠高看了他两眼,不过最后他还是摇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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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若是想要为官,如今不说担任一州刺史,但一县县令却是不成问题的。”
辛谠这倒是没有说谎,尽管他家早已因为不断分家而落寞,但以他耶耶的名望,他想做个县令都不算难。
他之所以没有去做,并不是因为嫌弃官职太低,而是他知道,许多州县的县令也身不由己。
朝廷不断加税,县官若是不管,便会被朝廷问责,若是按照朝廷所说赋税征收,则是逼着百姓成为流民。
他不愿意逼百姓为流民,更不愿意被骂,所以他选择做个游侠,每天仗剑游走四方,遇到贫苦的百姓就接济,遇到强盗就仗剑搏杀。
以他六尺魁梧之躯和手中精湛剑法,倒是还没有几个强盗能让他感觉如临大敌。
窦郓也不觉得他在说大话,因此思量过后才道:“某若是举荐,最多只能举荐成为八品县丞或八品旅帅。”
“不过以郎君之才,某相信用不了多久,郎君就能成为节帅麾下雄才。”
“听闻郎君出身陇西辛氏,耶耶生于兰州金城。”
“若是郎君想去看看陇西近况,某可以为郎君手书,至于是否愿意为官,则取决于郎君见闻后决定。”
窦郓倒是开门见山,这让辛谠有些始料不及。
他本意是想着拒绝窦郓,但窦郓都说到这里了,加上他确实没有去过西北,没见过西北的风景,故此点头道:
“陇右之行倒也无不可,还请押衙为我手书一封吧。”
辛谠恭敬作揖回礼,窦郓见状十分高兴,当即叫来马车,载着他前往了陇右的长安进奏院。
半个时辰后,随着马车停在进奏院门前,辛谠目光立即看向了乌头门前的那一伙兵卒。
尽管他们没有穿着甲胄,但从那虎背熊腰的体型和手上的粗糙来看,绝对是难得的精兵。
“辛郎君,这些都是我陇右的虎士,你走南闯北多年,不知以为如何?”
窦郓大大方方的介绍询问,引得陇右的兵卒朝他们看来,眼底满是好奇与打量。
那种眼神,辛谠十分清楚。
这几个兵卒在判断他们是否能在单打独斗中胜过辛谠,但最后他们渐渐收起了那肆无忌惮的目光。
尽管他们也是身长五尺七八寸的健儿,但辛谠身材魁梧,手臂粗壮得可怕,显然是个硬茬子。
单打独斗,他们恐怕不是对手。
“十分雄壮!”辛谠打量过后,忍不住说道:
“某十七岁仗剑出游,至今二十有六年,诸镇的州兵、牙兵并不少见,但能有如此雄壮的,唯有幽州的卢龙精锐和代北的沙陀精锐能与之媲美。”
辛谠倒是没有夸大其词,而是晚唐相比较来说,许多藩镇毕竟沉寂多年不经战事,武备松懈是常态。
别的不提,单说魏博和成德二镇的牙兵,不管旁人如何吹嘘,可辛谠也曾见过,并没有流言说的那么骁勇精锐。
魏博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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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如此,这些武人也顶多成为州兵,而不是牙兵,因为牙兵的位置就那么点,大部分都是父死子替传下来的。
如果镇内没有发生内乱,那基本上是空不出多少位置来发展新人的。
但若是个人武力超群,八千魏博牙兵中自然有人欣赏,随后嫁个女儿,给女婿募个衙兵也是稳稳的,也不怕没有位子。
若是个人武力一般,只能去除魏州外的其余州县募个州兵当当,虽说待遇不差,可始终比不上牙兵的待遇。
由于牙兵大多子承父业,所以并不会如平常武人那般刻苦磨炼武艺,更不会用心学习号令。
正因如此,每当魏博镇内发生动乱的时候,不少武艺高超的武人就会沉寂浑水摸鱼,趁机加入有优势的那方,然后干掉另一方。
只要杀的人够多,就有足够的牙兵位置等着自己。
不过牙兵们也不傻,他们也知道普通武人是什么心思,所以能拉拢的尽量拉拢,拉拢不了的就找个办法驱逐或联手宰了。
长此以往下来,魏博牙兵的素质可想而知。
田承嗣的老牙兵确实能打,可田承嗣之后的牙兵也就那样。
名声大的原因,主要是架不住他们爱作乱,爱造反。
论骁勇善战,别说与幽州卢龙军对比,便是代北的许多边镇都能在人数相同的情况下拿捏他们。
“虽不曾见过刘使君,但凭此来看,陇右治军必然严谨。”
辛谠看了那么多藩镇的兵卒,确实没有几个如陇右这般守规矩的。
或许明面上能装出来,但小动作却装不出来。
“呵呵,里面请。”
窦郓十分高兴,作势邀请他进入进奏院,随后与他煮茶谈心,手书赠与后,这才送出了辛谠。
辛谠走后,窦郓便回到了进奏院中,而堂内已经有两名录事在耐心等待了。
“如何?”
窦郓走入堂内询问,两名录事先后摇头。
“许多人都不是我们的人。”
“若不是高骈的敌人在推波助澜,那就是高骈派人夸大其词。”
二人的话令窦郓皱眉,他没想到流言传播好好的,结果这几日越传越大,所闹出来的动静,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有人在挑拨离间。
想到这里,窦郓开口道:“暂时停下来,看看朝廷的反应再说。”
“是!”二人作揖应下,随后退出了正堂。
在他们走后,窦郓也写信将辛谠与关中流言的事情告诉了远在龙州的陈瑛。
不多时,便有快马带着信件向西疾驰走出长安。
不过在快马离开长安的时候,两份奏表也先后送抵了大明宫,并被宦官送往了咸宁殿内。
两份奏表,分别是从西川和山南西道寄来的,也就是高骈和王式的手笔。
奏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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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高骈还把成都罗城的修建图纸送了过来。
李漼虽然懒惰奢靡,但并未那么敏感多疑,因此他没有因为这些流言蜚语而怀疑高骈。
“只要朕重用的人,便会有流言蜚语流传于坊市之间,此等手段未免太过下作。”
李漼侃侃而谈,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而是拿起了王式的奏表。
相比较高骈的奏表,王式的奏表内容就丰富了不少。
除了山南西道编练兵马二万五千的消息,王式还派人收集了陇右牙商在三川、关中等地贩卖货物的情况。
李漼暗自皱眉,不明白王式为什么写这些,直到王式根据陇右贩出商货价值接近一百五十万贯后,利润不下百万后,李漼才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陇右如今不过占据二十个中下州,竟然能有如此实力?”
李漼有些不敢相信,但紧接着就反应了过来。
河陇地区在天宝年间的赋税产出确实不高,但架不住丝绸之路的产出太高了。
刘继隆、张淮深虽然没有彻底打通丝绸之路,但能与河中、天竺少量几个国家贸易,便足够他们吃的盆满钵满,因此王式的估算也是有据可查的。
“刘牧之所据钱粮,本该是朕的……”
李漼十分眼红,毕竟商货往往只是产出的小头,大头是赋税。
刘继隆这些年迁徙了不知多少百姓开垦陇右,不仅恢复了陇西粮仓的地位,还反向对关中卖出粮食。
这些种种事实都在表明、陇右是一块肥肉,价值不输于彻底裁撤神策军后所节省出来的钱粮。
如果能拿下陇右,许多事情便能迎刃而解了。
只要拿下陇右,京西北八镇就可以缩减为四个镇,即陇右、朔方、天德、振武四镇,朝廷也能收获二三百万的赋税来缓解矛盾。
想到这里,李漼继续看下去,却见王式又举例许多,诸如陇右兵马、粮秣充足、地势险要等等优点,最后竟然是建议朝廷最好暂缓对陇右用兵。
看到王式最后的结论,李漼气得攥紧了手中奏表。
“王式这厮,起先他答应朕讨平陇右,如今却又建议暂缓对陇右用兵!”
“我看坊间流传高骈作乱是假,他王式想要挟兵自重是真!”
“陛下息怒……”田允恭敬劝解,而李漼也渐渐平复了情绪。
他的优点就在这里,情绪平复很快,很少在气头上做出决定。
冷静下来后,他想到了王式起先就曾说过,最好是不用兵,因此倒也没那么生气了。
不过现在各项准备都做好了,加上高骈防备大礼,多康吐蕃被高骈“重创”,河西与陇右断绝联系等等局势在此,这一仗已经集齐了许多有利的条件,不打就太可惜了。
想到这里,李漼沉下心思,对田允开口说道:
“拟旨,回复王式,就说局势如此,兵马粮草皆筹备齐全,眼下唯有先剪除陇右,方能降服多康吐蕃,方有钱粮进击南蛮,收复失地。”
“讨平了陇右,取舍间便能得数百万钱粮,此间事情最为重要,不得不做!”
“告诉王式,朕不要他告诉朕这仗有多难打,朕只想知道他要多少钱粮,多少兵马才能讨平陇右!”
“奴婢领旨!”田允恭敬作揖应下,随后开始拟旨发往北司南衙。
望着田允匆匆离去的背影,李漼深吸口气,目光瞥向桌案。
案上,许多官员都在奏表河淮两道饥民的情况,希望减除加税。
面对这些奏表,李漼呼出口浊气:
“关中之侧,岂容他人所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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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爆竹在黑夜绽放,除夕悄然变换为元日,大唐百姓也迈入了咸通七年。
兴元府邸内高悬无数灯笼,仿佛将整个院落照得通明。
回廊中,府衙内的仆役们正在忙碌地穿梭,手中捧着鎏金酒壶、青瓷碗盏,还有刚从南边由快马带来的时令鲜果。
远处传来丝竹之声,乐师们吹拉弹唱,伶人们在院中翩翩起舞。
不多时,院中那一个个箱子被人点燃,无数火星从箱子中喷射丈许还高,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
官员们端着酒杯,看着烟花绽放,得意抚须。
“这淮南道的火树与吐火在夜幕下果然漂亮,不管看几次,都想让人沉沦其中。”
“可惜过于昂贵,听闻一箱火树便需要三贯,若是高兴些,一夜点个几十箱,便是我等一年的俸禄了。”
官员们相互交谈着,而院中的箱子里却还在不断吐出火花。
众人都看着烟火不断喷发,只将其用来欣赏,并未联想他处。
不过即便是兴元府衙出钱,却也没能点燃太多烟火。
烟火在院内亮了半个时辰,消耗六七十箱后,便被人安排撤了下去。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硝石的味道,不少官员倒是很喜欢这股味道,不断吸气,但也有人不喜,强忍着没有发作。
面对返回位置的众人,坐在主位的王式也举杯道:
“眼下已经来到一更天了,明日衙门官员沐休,今夜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上百名兴元府官吏举杯回礼,而后与王式隔空碰杯饮酒。
这场年宴持续了三个时辰,直到时间来到后半夜,不少年纪大的官员才先后离场,王式这才从正堂返回了中堂。
奴仆递上热毛巾,扶着王式走入堂内主位坐下。
王式用热毛巾擦了擦脸颊,又喝了两口陇右炒茶,满意道:“这陇右的紫阳毛尖倒是适合醒酒去腻。”
陇右炒茶大行其道十余年,不少茶叶产区的商贾眼见有利可图,纷纷学习制作,因此炒茶的品种也越来越多。
唐代名茶数十种,陇右茶种虽然很多,但唯有绿茶中的紫阳毛尖算得上名茶,其余茶叶并不出众。
正因如此,才给了各地名茶有了改制炒茶的机会。
“与蒙顶茶相比如何?”
堂外走入一人,王式看去,却见送客归来的王涉询问。
面对王涉的询问,王式轻笑道:“我朝名茶,首推蒙顶茶,其次为湖、常二州的紫笋茶。”
“这陇右的紫阳毛尖虽然算得上顶级,但比之蒙顶茶,还是略输一筹。”
王式话音落下时,王涉也坐在了旁边,接着开口说道:
“阿耶,今日不少官员都询问我,朝廷是否真的要与陇右开战。”
“依我看来,刘继隆这些年虽然没有侵占太多土地,但西川、东川、山南西道乃至关中、关内等处,都有他的不少眼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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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此处,王涉有些不解道:“陇右钱粮充足、兵强马壮,朝廷为何要执意征讨陇右?”
“这么多钱粮,若是用来征讨河朔三镇,专攻魏博或成德,兴许都能讨平一镇了。”
在王涉看来,陇右镇确实有很多钱粮,但远不及河朔三镇来的底蕴深厚。
河朔三镇除幽州卢龙镇外,余下两镇早已经不复昔年辉煌,虽然不至于兵甲不修,但也绝对好不到哪去。
若是真的动兵对付魏博,以自家阿耶准备的手段,加上朝廷的支持,啃下魏博这块骨头并不难,没有必要去啃陇右这块石头。
“三镇虽有恩怨,但若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唇亡齿寒这个道理却不用明说,他们自然会懂。”
王式与王涉说着,可王涉闻言却道:“以此次番贼入寇来看,若说没有刘继隆的指使,恐怕根本不会这么张弛有度。”
“以往番贼劫掠,只管深入抢掠,随后撤走,若是铁了心要占据六州,也应该先拿下六州,稳定后再入寇劫掠西川。”
“只要反复几次,不愁大事不成,但番贼这次却连脚跟都没站稳就入寇西川,刘继隆也只花费了三个月就收复了六州。”
“番贼死了那么多人,就为了这个结果?”
王涉这般说着,王式闻言也颔首道:“你能看到这些,倒也不错了。”
“不过你能看到的,朝臣们也能看到,但为何庙堂上无人制止陛下?你可曾想过?”
“这……”王涉迟疑了,这也是他想不通的地方。
面对他的迟疑,王式则是语重心长道:“时局不稳,乱象已现。”
“朝廷的威望,已经在王守文之乱时动摇过一次,而今为了讨平王仙芝与庞勋,又增加百姓负担,使得流民遍地,人心思变。”
“刘继隆正是看到人心思变,这才主动出兵占据六州,以便日后抢占蜀中。”
“若是刘继隆此举不被惩治,诸镇有样学样,那朝廷的威望将跌至谷底。”
“若是想要重拾朝廷威望,唯有杀鸡儆猴,惩治陇右……”
王式侃侃而谈,可王涉却道:“可若是如此,您为何还要阻止朝廷征讨陇右呢?”
按照王式所说,征讨陇右将会树立朝廷的威望,那他应该极力劝说朝廷发动能发动的所有资源来征讨陇右才对,为什么不支持?
面对王涉的问题,王式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者他觉得不该与王涉说。
只是沉吟片刻,他还是开口道:“你觉得如今的朝廷,即便没有陇右这件事,还能维系多少年?”
“这……”王涉沉吟:“某不知,但某知道,两汉及魏晋南北,唯有西汉国祚超过了二百年。”
“我大唐立国至今已有二百四十八年,已然为历朝历代之最,某觉得……”
王涉始终不敢说出大唐还能维系多少年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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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劝阻陛下,是因为我知道朝廷已经没有其他的钱粮可供军队调遣。”
“这仗即便胜了,朝廷也不会延续多少国祚,但若失败了……陛下对我有启用之恩,我不希望大唐基业葬送陛下手中。”
王式不太看好讨平陇右这一战,因为刘继隆之凶恶远超薛举,而大唐却没有第二个太宗。
“我乏了,你退下吧……”
他摆了摆手,示意王涉离开。
王涉见状,于心不忍的朝他作揖,随后缓步离开了中堂。
在他离去后,王式拿起了朝廷今日黄昏发来的圣旨。
他叹了口气,而后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将事情的难度告诉皇帝。
不打陇右,大唐会在人心思变的浪潮下,苟活而死,具体是多少年,无人知晓。
拿下陇右,李漼便是第二个唐宪宗,陇右刘继隆便是第二个淮西吴元济……
不多时,奏表被写好,王式将其交给了奴仆,准备翌日送往,随后便休息去了。
在他休息后不久,天色渐渐变亮,爆竹声也越来越响亮了。
“噼里啪啦——”
“元日新年,接节帅军令,西川六州每人发一匹粗布,各自来坊门领取!”
新春到来,为了让六州的移民过个好年,刘继隆提前下令从陇右取出三十万匹粗布南下,最终赶在了元日新春这天,通过官吏们的手,将布匹发给了西川六州的百姓。
石泉县宣德坊的坊门前,人头攒动,叫嚷声不断。
哪怕寒风凛冽,却吹不散百姓们脸上的喜色。
他们排成长队,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前张望,生怕错过了这难得的恩典。
队伍中的王氏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看着前面的人一个个领到布匹,心里美滋滋的。
她记得四个月前刚被掳来时,身上就一件单衣,冻得直打哆嗦。
如今不仅有了冬衣,还能领到一匹粗布,这在过去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六娘子,您说这都护府的刘节帅是不是菩萨转世?”
前面排队的某个老翁转过身来,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官府给百姓发东西的,如今被掳掠来了此地,竟然得了农具和屋舍,还有足数的衣食。”
“那是!”王氏连连点头:“我听城里的那几个番子说,刘节帅是什么象王转世,我估计就是菩萨!”
“后面的不要挤!每个人都有!”
前方的坊吏忍不住开口叫嚷,可依旧挡不住热情的队伍。
在旁边排队的青年听见那老翁的话,鄙夷道:“这哪里是掳掠,每日衣食不缺,开垦的公田也只需要交四成租子就行,这比原来我在青城县时当佃户时要好多了。”
“都护府供给我们衣食,只收四成租子,青城县的李家要收走六成,只给我留四成。”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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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我说我没有子女,李坊吏竟然说县里会有孤老院,专门照顾我这种无儿女的孤老,你们说这和天上有什么区别?”
眼见老翁这么说,众人忍不住哄笑起来。
笑声中,不少人都想起了四个月前的日子。
那时他们被掳来,还以为要遭殃,谁曾想,衙门不仅管饭,还发衣裳。
虽然每日都要出城去山上开垦荒田,但比起从前在西川被衙门盘剥的日子,不知好了多少。
“下一个!”坊吏的喊声打断了不少人的思绪,他们依次排队上前。
王氏眼见到了自己,于是赶紧上前:“高坊吏,我是王六娘子,家里囡囡太小来不了,我……”
王氏话还没说完,便见两匹粗布递到她跟前,她下意识抱住了这两匹沉甸甸的粗布。
布匹虽然粗糙,但厚实暖和,抱在怀里沉甸甸的,就像抱着一个希望。
“下一个!”
坊吏的话响起,王氏立马抱着布匹站到一旁去。
她是个寡妇,家中只有她与她女儿,坊吏自然认识她,因此也不用核查。
领到了布匹的人站在旁边,安静等待着布匹发放结束。
今日虽然是元日新年,但他们往日的这个时候都要去石泉县外的山上开垦梯田,谁也不知道等会会有什么新的任务。
时间在推移,从卯时开始到辰时结束,两个坊吏忙前忙后,总算发完了一千多匹粗布。
望着领到粗布的所有坊民,年轻的高坊吏主动开口说道:
“都护府有令,各县民团放假三十日,二月初一再参与开垦!”坊吏又喊了起来。
“放假?”人群骚动起来,先前感激都护府的那个老翁也瞪大了眼睛:“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听说过屯军还能放假的!”
“要是早知道陇右这么好,我十年前就去陇右了,都怪那些年衙门把陇右说得跟地狱似的。”
“就是就是!”不少青壮年闻言也接过话头:“我听说啊,那些早来的人,现在都有几十亩地了。”
“你说我们要是不听朝廷的话,赶早些来的话,说不定也能置办些家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都不免心酸起来。
昔年朝廷为了阻止流民北逃,几乎把陇右传成了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少百姓还都相信了。
除了活不下去的流民,其他百姓并未有逃亡陇右的想法,一直在家乡忍受着衙门盘剥。
如今看来,他们要是早些逃亡陇右,现在说不定都有数十亩耕地的家产了。
不少人唏嘘,但更多的人则是满意现状,毕竟不患寡而患不均,石泉县的百姓也算穷的相当,自然不存在什么攀比。
当初他们惶恐忐忑而来,如今便是陇右都护府赶他们走,他们也不愿意离开了。
“呵呵,这件事做的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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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宣德坊不远处的马车上,刘继隆通过车窗看向了宣德坊的那些百姓,也自然听到了他们的议论之声。
他忍不住叫好,而旁边的高进达则是笑道:“这也是向节帅您所学的,只是不曾想竟然如此好用。”
“六州三十万人口的民心,如今便归属我们,而非朝廷了。”
高进达打心底的开心,不过开心过后,他还是需要向刘继隆报账:“这三十多万百姓开垦了三个多月的梯田,却也不过开垦了七万七千余亩。”
“不过在此期间,他们所消耗的钱粮和各类物资,却不少于三十万贯。”
“这价钱,差不多是三贯买一亩梯田,而且这梯田的产出恐怕也不如平地。”
西川六州地势险要,险要就险要在他们位于青藏高原边缘地带,因此境内河谷纵横,能开辟的土地类型只有梯田。
在山上开辟梯田,速度自然快不起来,所以三个月才开垦了不到八万亩。
照这个速度,陇右都护府得养着三十万人近十年时间,才能让他们开垦到足够吃喝的田地。
高进达有些担心钱粮,但刘继隆闻言却笑道:
“将他们迁徙到此处只是权宜之计,日后还有他处等候着他们。”
“现在他们在这里开垦梯田,等他们日后迁徙了,这些梯田就留给了留下的人,那留下的这群人便因此解决了吃喝问题。”
“梯田开垦确实缓慢,若是要开垦,还得是西川平原和南边的嶲州河谷。”
刘继隆前世曾路过过西昌,而西昌也就是如今的嶲州。
嶲州中部的河谷,足够开垦数十万亩耕地,正因如此,嶲州才生活着近十五万口百姓。
这些人口如今被西川掳掠到了拓东城,即后世的昆明去开发当地的沼泽,留下来的人口不会太多,但土地却不会跑。
日后若是能拿下整个剑南道,刘继隆必然会收复云南,将西川的人口迁往当地。
唐宋没有拿下云南,这才导致了南诏作乱,蒙古绕道进攻后方。
历史摆在那里,刘继隆能杜绝很多隐患,而且云南作为东南亚的水塔,拿下云南,也方便日后控制中南半岛。
历史上明代掌控云南不容易,得从江南迁徙人口,但那是因为四川遭到了蒙古人的屠刀,人口凋敝所致。
眼下刘继隆若是能在拿下朔方和秦陇后,进一步将巴蜀收入囊中,那他自然可以凭借着巴蜀这四百余万人口向西南扩张而去。
明朝三代人才从江南迁徙百万人前往云南,可他只需要一代人的时间就足够。
不过在这之前,他得先拿下整个天下……
想到这里,刘继隆望向那些抱着布匹,欢声笑语的百姓。
“朝堂上针对我们的声音越来越大了,陇右那边情况如何?”
刘继隆开口询问,高进达颔首道:“十四个镇的兵额都已经补满,前几日斛斯光和李副都护还派人询问我,您有没有在西川六州设镇的想法。”
按照昔年刘继隆制定的军镇制度,一个镇有四千五百人,而今十四个镇补满,所代表的就是六万三千全甲精锐。
如果要出镇作战,起码需要征调十万民夫担当扈从。
如今的陇右虽然已经有了一百二十几万的人口,但维持六万三千的军队,还是比较吃力的。
若是与朝廷决裂,进而导致丝绸之路的商品流传不出去,那别说养兵六万三,就连陇右的官学和官吏俸禄都成问题。
“十四镇已经足够多了,不宜再扩招兵马,但各镇驻地确实需要改一改。”
刘继隆深吸口气,抬手关上了车窗。
“朝廷既然决定要出兵讨击我们,那就不要怪我们出兵自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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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七日过去,新春已然过去,元宵则马上到来。
在此之前,李漼接到了王式送来的奏表,翻阅过后,他便召来了南衙北司中的官员。
北司的齐元简、亓元实、杨玄阶、杨玄冀、西门季玄、杨公庆等人先后走入殿内。
在他们走入殿内后,南衙的徐商、路岩、于琮、王铎等四人也紧随其后走入了咸宁宫。
徐商、路岩为宰相,召他们前来并不奇怪,而于琮、王铎则是属于李漼正在考察的对象。
二人一个是新任户部尚书,一个是礼部尚书,都是李漼备选的宰相。
当然,他最希望的是刘瞻担任宰相,但由于刘瞻眼下还在宣武军担任节度使,因此他不得不暂时选一人来顶替高璩。
这么想着,李漼也收回了目光,将目光投向了北司这六人身上。
“这是王式写给朕的奏表,诸卿各自传阅吧……”
李漼话音落下,站在他旁边的田允便接过了奏表,走下金台将奏表传递。
一份奏表,先后经过十个人的手,内容也被众人了然于胸。
饶是如此,其中不少人还是因为王式所需钱粮太多而略微皱眉。
待奏表被众人阅览而尽,身为枢密使的齐元简便率先开口道:
“陛下,王式奏表之中所需兵马钱粮,是否过于夸大?”
他的问题问出后,不少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李漼。
不是他们小题大做,而是王式所需兵马钱粮确实太多了。
首先是预期说好的三川兵马,山南西道二万人、东川二万人、西川三万人。
除此之前,还有京西北八镇的兵马和禁军兵马。
但经过西川之役,王式也看清楚京西北八镇和禁军的虚实,因此王式调整了兵额,京西北八镇只需要出兵四万,禁军出兵二万即可。
来到这里,便已经动用了十三万兵马,但王式并未停下。
他希望从中原的宣武、忠武、义成、河中、昭义、河东等六镇抽调二万兵马驰援关中。
除此之外,再效仿平定王守文之乱时作法,调动平夏拓跋部和代北的沙陀精骑进驻朔方,袭扰凉、兰二州。
这前前后后所调遣的兵马数量,最少也有十六万,单说境外作战的赏钱,每月便不下三十万,更别提基本的军饷和粮秣支出了。
即便只打上四五个月,也最少要消耗四百余万贯钱粮,但从大唐过往讨击藩镇的经验来看,刘继隆这种体量的藩镇,最少也需要二三年时间才能将其讨平。
如今朝廷虽然加税一分于百姓,但每年所积存的钱粮不过二百万贯,并且还有四百多万贯积欠军饷并未偿还。
即便讨平了陇右,得到了陇右的人口图籍和丝路商道,大唐也需要减税后消化三五年才能走出战争阴影。
更重要的是,王式还额外提出了派遣使者去招抚多康吐蕃,拉拢黠戛斯出兵等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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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计策很好,但问题就是需要花钱,而此时的大唐钱粮有限,根本无法按照王式的计划来讨平陇右。
兴许王式自己也清楚,所以他在献策之后,依旧劝阻李漼不必着急讨平陇右。
只是李漼在得知陇右每年的钱粮度支情况后,早已将陇右视为朝廷重振威望的转机,更何况已经准备了这么久,若是不对陇右动兵,岂不是让天下藩镇看笑话?
正因如此,当齐元简提出质疑后,李漼便沉稳道:
“讨平陇右,自然要万事俱备,所需钱粮兵马也自然越多越好。”
李漼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但北司的齐元简和南衙的路岩、于琮却十分清楚。
“陛下,若是以此策讨平陇右,即便马到功成,也免不了积欠千万军饷,望陛下三思。”
于琮主动站出来开口,对李漼提醒了起来,而北司的齐元简则是沉思片刻,不免想到了身处西川的高骈。
“陛下,臣以为不如派天使询问西川节度使高骈,倒也可以看看高千里和王小年二人谁的策论更好。”
齐元简和高骈不算熟悉,但二人毕竟都在王宗实手下当过差,他自然更倾向于自己人。
他的话也赢得了右神策军中尉西门季玄和副使杨公庆的认可,只因为高骈虽然投靠王宗实,但他在右神策军当过差,与二人也算相熟。
面对齐元简的这番话,李漼目光看向南衙四位官员,徐商与路岩、于琮、王铎四人面面相觑,最后纷纷点头。
高骈此人家世复杂,不管是北司还是南衙,倒是极少有攻劾他的官员。
“既然如此,那便派天使询问询问高骈吧。”
李漼眼见众人同意,这才颔首准许,但同时也说道:
“中原六镇兵马调遣暂且不提,但平夏部和代北的沙陀部还是早些调动才好。”
平夏部和沙陀部,虽然已经获得了大唐的官职,但他们官职地位,只以守捉使的身份在代北和夏州游奕。
当地环境恶劣,时不时需要面对和鞑靼、党项的斗争而时刻警惕备战,因此两方部众骁勇善战。
只要调拨些许甲胄,便能将其武装起来。
若是能再保障其吃食,战后给予些许钱帛,那无疑是极易驱使的兵马。
相比较调动六镇的耗费,调动平夏部和沙陀部却并不难,耗费也不算太大。
群臣面面相觑,最后纷纷作揖附和:“陛下圣明……”
“好了,朕乏了,退下吧。”
三刻钟不到,李漼便结束了常议,但北司南衙的官员脸色却并不好看。
如今的局面如何,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只是都假装不知道。
李漼为什么这么着急讨平陇右,他们也十分清楚,但他们并不着急。
大唐颓势已经显露,可谁能保证会在自己手中倾覆呢?
只要不在自己手中倾覆,那事后无非换个王朝效忠罢了。
不管是刘家、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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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间,几人重整心情向外走去,而朝廷也派出了天使往西川赶去。
在朝廷行动的同时,身处陇右的刘继隆也开始针对愈发浓重的硝烟做出了部署。
十四镇兵马已经是陇右能够承受的极限,他并没有扩军,但却调整了各镇的兵力布置。
正月十五,刘继隆设西川都督及东川都督,武州、岷州、松州、叠州四镇南下,更名为西川左镇、西川右镇,东川左镇、东川右镇。
西川都督节制西川二镇,辖茂州、维州,翼州等三州。
东川都督节制东川二镇,辖松州、龙州、文州、扶州等四州。
刘继隆以尚铎罗为西川都督,杨信为都督府长史。
以张昶为东川都督,陈瑛为都督府长史。
四镇南下后,陇南还剩洮州镇和成州镇,二镇更名为陇南左镇、陇南右镇,置陇南都督,节制二镇兵马,辖陇南六州。
刘继隆以陈靖崇为陇南都督、耿明为都督府长史。
河临渭兰四州置陇西都督府,以李骥为都督、曹茂为都督府长史,四镇更名为陇西左右前后四镇。
凉州、廓州、鄯州及伏俟城置凉州都督府,以马成为都督、李商隐为都督府长史,三州所辖四镇分别更名为凉州前后左右四镇。
经此调整,陇右都护府治下便有五处都督府,其中凉州、陇西两处最强,各自节制四镇兵马,拥兵一万八千。
余下的陇南、东川、西川三处都督府,各自仅节制二镇兵马,兵马为九千。
从刘继隆对陇右都护府治下各都督府的兵马和辖区看来,不难看出,南边主防守,北边主进攻。
正因如此,在茂州石泉县待了大半年的刘继隆,也在元宵节过后返回了临州狄道县。
“窸窸窣窣……”
甲胄的声音不断作响,刘继隆带着高进达、崔恕、李骥三人走入都护府正堂坐下。
四人才刚刚坐下,便见崔恕主动作揖道:“节帅,曹参军那边,是否还需要留他挑拨朔方镇的胡汉关系?”
“不必,召他回来吧。”刘继隆摇了摇头,如今朝廷已经决定要对陇右下手,那就没有必要玩什么挑拨人心的小手段了。
陇右有战兵六万三千,披甲率为十成,控弓率为十成,控弩率为五成,而战兵之中又有披马甲的半具装精骑,数量为八千。
八千精骑基本都被刘继隆调到了陇西都督府治下四镇,倘若朝廷挥师西进,刘继隆也自有办法依靠精骑摧毁官军。
除了战兵之外,陇右还有四万州兵和屯兵,州兵虽然只有胸甲,但弓弩箭矢和刀枪皆不缺。
乡野中的屯兵虽然说没有甲胄,但寻常时每月操训两日,必要时刻可以着胸甲担任战兵扈从,比普通壮丁强一些。
六万三千的战兵,四万的州兵和屯兵。
这样的战兵和州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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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把州兵和屯兵集结一处,配合八千精骑作战的话,那五百里范围内也不用征召民夫。
五百里的补给范围,足够刘继隆集结大军从兰州攻略整个朔方镇,足够从渭州出兵拿下整个秦陇。
只要朔方和秦陇被拿下,他就可以从容的率军南下,将整个三川纳入囊中了。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不等他南下,朝廷恐怕就会想着议和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开口说道:“人言十年磨一剑,然而我们这把剑磨了整整十年,也到了该出鞘的时候了。”
“密切关注长安动向,此外将三仙楼变卖,各州县的谍子,务必要先保住自己,再伺机传递消息。”
“召王焘、俞从晖、任泽等牙商举家搬迁至临州,若是不愿搬迁,便让他们早早与我们做个决断给外人看。”
“派人告诉多康的尚摩鄢,我即将与朝廷开战,令他准备一万精锐等待我军令。”
“再派遣使者北上黠戛斯,告诉黠戛斯的那群人,朝廷拿不下我,期间我们的贸易依旧按照此前的价格进行。”
“他们若是背信弃义,日后我必领兵北上,征讨黠戛斯!”
“让郑处走一趟西州,告诉张使君,朝廷即将对河陇动兵。”
“我不需要他做什么,他只要好好消化庭州,最好能在我与朝廷作战期间收复龟兹、焉耆二州,另外让他小心黠戛斯。”
继军事过后,刘继隆接连在外交上做出了许多安排。
拉拢尚铎罗、威胁黠戛斯、知会张淮深和陇右下辖牙商等等。
王焘、俞从晖、任泽等人虽然是商人,但他们是陇右的牙商,帮刘继隆做了十几年的事情。
刘继隆若是对他们不管不顾,日后还有谁敢效忠于他?
地方上的谍子没有太大的力量,他们只要能保全好自己,等待此间战事结束,那就是最好的结果。
若是贸然撤回陇右,这么多年努力也就白费了。
“我等接令……”
高进达几人先后作揖接令,而刘继隆则是继续说道:
“传令告诉尚铎罗和张昶,尽快加固故桃关及江油县、石泉县等直面东川、西川兵马的城池关隘。”
“若是战事爆发,不要擅自主张,只需要守好六州,等待我挥师南下便可!”
“诸镇兵马同理,若听我军令而战败,战后必不论罪。”
“若擅自出兵,即便战胜,也视作战败无功!”
“是!”高进达与崔恕作揖应下,并不觉得刘继隆的安排有些限制将领作为。
陇右这些将领的水平,除了陈靖崇几人是经历过大战考验的,其余将领都是在围剿、攻伐那些吐蕃残寇,烈度并不高。
刘继隆能带着众人从肃州走到现在,他的能力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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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先后应下刘继隆的军令,接着高进达才询问道:
“封郎君那边,要不要知会一声?”
他口中的封郎君,便是刘继隆的大舅子封邦彦。
对此,刘继隆摇了摇头道:“朝廷讨击我们,乃利益使然,但朝廷却不会对阿兄下手。”
“哪怕有万全的把握,朝廷也会留着阿兄,以便日后谈判。”
眼见刘继隆胸有成竹,高进达便不再劝解,而是起身与李骥他们退出正堂,将刘继隆的军令逐条发往各都督府。
在军令下发的同时,各个刚刚成立不久的都督府,便开始按照刘继隆的军令,先后运转起来。
战争的密云似乎笼罩了整个陇右乃至西北地区,哪怕平日里安心屯垦的百姓,也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
在这样的局面下,远在西川操练兵马的高骈则是不声不响的率军南下,对大渡河北岸的失地发起了突袭。
见到高骈的旌旗,驻扎城内的蛮军听闻高骈领兵而来,还未作战,便丧了三分胆气。
接下来的战争并未耗费太多兵力,高骈依靠手中的配重投石机,不等祐世隆从大渡河南部出兵增援,便率先攻克了汉源县和通望县。
汉源县、通望县被西川军收复,高骈在军中的威望也进一步增加。
在这样的局面下,长安派遣的天使,也携带着圣旨出现在了高骈的面前。
“门下,今朝廷以高骈为西川节度使,闻其……”
汉源县内,地上的血迹虽然已经经过清洗,但苍蝇蚊子却依旧能嗅到地上的血腥,不断在堂内飞舞。
传旨宦官李维周烦躁的宣读着圣旨内容,最终在读完后呈出圣旨。
高骈双手接过,李维周也笑呵呵询问道:“陛下派某前来,除了安抚三军外,还想向高使君讨要一封讨击陇右的策论,还请高使君将策论写下,由某带往长安。”
李维周自认为自己已经表现得相当和睦,但面对他的这番示好,高骈却并未着急回答,这让他热脸贴了冷屁股,笑容不免有些尴尬。
不过高骈并没有那么多想法,他之所以没有立即回答,是因为被这则消息给惊讶到了。
尽管反应过来后,他已经察觉到了李维周情绪有些不对,但高骈并未表露歉意,毕竟李维周毫无背景,并不值得他道歉。
“天使稍等,某现在便去书写策论,半个时辰后便交由天使。”
“高使君轻便……”
二人客套一番,高骈便离开了正堂,前往书房书写策论去了。
与此同时,时常跟随高骈左右的王重任则是招呼来人,为李维周安排饭食。
一刻钟后,两荤两素的饭食端上桌来,李维周略微皱眉,但并未说什么。
他用筷子随便对付了几口后,便安静等待着高骈将策论带出来。
不多时,随着时间渐渐来到半个时辰后,高骈也带着修改了好几次的策论出现在正堂。
他呈出策论,随后作揖道:“此便是某之策论,劳请天使带往长安。”
“有劳高使君了。”李维周笑呵呵接过策论,随后站在原地几个呼吸,眼见高骈没有表示,他这才笑呵呵说道:
“事不宜迟,某这就出发返回长安。”
话音落下,李维周当即便走出了衙门,而王重任则是看向高骈,低声道:“节帅,要不要送些东西给这位……”
“哼!”高骈冷哼,他自然看出了李维周向他讨要礼物的小心思,但他根本不想表示。
他好歹也是名门之后,又为北司的齐元简等人所倚重,何必要讨好一个微末的内寺伯?
回应过后,高骈转身朝着中堂走去,王重任只能摇摇头,紧跟他脚步前往了中堂。
倒是没有得到礼物的李维周沿途没有表态,直到走出汉源县,李维周才咬牙道:
“狗鼠的高千里,竟如此轻慢于某!”
“阿耶,要不要回长安后……”旁边的宦官试探性开口,李维周却皱眉道:
“不可,高千里毕竟是齐相所倚重的重臣,不过日后若有机会,某必定要好好报仇……”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以臣之见,陇难以降,唯发正兵十数万,战胜而可定,然朝廷钱粮不足,河淮流民众……”
“好了!”
二月初,当田允将高骈策论诵读而出,听到最后的李漼便不耐烦叫停了。
田允连忙闭嘴,而李漼则是伸出手,捏了捏眉心。
高骈的策论与王式的策论,虽然细节上有所不同,但大致却十分相同,而是发十几万正兵,做好打长久战的准备,方才能够收复陇右。
不过如今大唐的局面,似乎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让他们从容地与陇右作战。
在此期间,若是河淮再度爆发起义,亦或者是南边的南蛮再度入寇,那朝廷的压力还将增大。
二人的策论大体相同,就连最后劝阻李漼的话都格外相似。
只是李漼有自己的打算,他觉得若是能收复陇右,那则是可以借助战胜之威,逐步解决禁军和北司的问题。
他不准备把北司赶尽杀绝,但起码要把禁军的虚额搞清楚。
只有省下这批钱粮,大唐才能降低百姓肩头的负担,将流民安置下来。
李漼已经做好了准备,但他所谓的准备在徐商、路岩、齐元简等老练的官员看来并不充足,所以几人并不支持他。
不过他执意要对陇右动兵,还以“先帝的遗言”这句话来压制群臣,群臣只能选择应下这件事。
战事到来,不少世家都示意麾下商贾开始囤积粮食,而更有远见的官员,则是开始变卖土地与古董。
在这样的局面下,李漼心里也不免有些紧张和心慌,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乱。
“令南衙拟旨,调宣武、义成等六镇二万兵马进驻关中,调王式至长安述职,以礼部侍郎王铎任山南西道节度使,户部尚书于琮擢同平章事。”
李漼三言两语间,六镇兵马便被抽调,而礼部侍郎王铎被李漼下放为山南西道节度使,于琮升任宰相。
田允恭敬应下,随后便把皇帝的旨意传告北司南衙。
当圣旨发下后,许多官员都知道,关中恐怕要变天了。
与此同时,长安进奏院的窦郓也接到了张氏、封氏、杨氏府上家仆的提醒。
对此,窦郓并不紧张,因为在战争结果到来前,朝廷是不太可能清算藩镇进奏院官员的。
不过窦郓也清楚,若战事爆发,粮价和蔬菜价格必然骤涨,而陇右进奏院在长安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正因如此,他命人采买粮食,随后在进奏院的后院之中将花园的花草拔除,开辟了一块块菜地。
做完这些后,窦郓想到了曹州的黄巢,思前想后,还是修书一封,派人送往了冤句县。
时间流逝,小半个月时间就此过去,朝廷的圣旨也陆续送抵中原诸镇,而代北的沙陀部也没有落下。
“门下,朕以沙陀骁勇,重累战功,六州蕃浑,沐浴王化。着将军朱邪赤心充太原行营招讨使、沙陀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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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领旨!”
二月初,在代北积雪才融化不久的同时,朝廷的天使携带圣旨而来,面对年过四旬的壮硕男人宣读圣旨。
当男人接旨起身,他身后的许多将领也纷纷站了起来。
朱邪赤心是他的姓名,而他的祖、父辈则是率军从吐蕃治下突围归唐的朱邪尽忠和朱邪执宜。
昔年吐蕃沦陷西域和河西后,当即便以沙陀驻地靠近回鹘,试图将其迁徙他处。
身为沙陀头领的朱邪尽忠不愿西迁,当即便率领部众投奔大唐。
期间朱邪尽忠战死,其子朱邪执宜继位,而当时的大唐则是将沙陀人安置在了阴山一带。
此后朱邪执宜率军听从大唐征召,参与了备边和讨伐淮西镇的战事,获封阴山府都督。
朱邪执宜死后,朱邪赤心成为新的头领,并参加了大唐征讨回鹘与昭义镇的战事,以战功迁蔚州刺史、云州守捉使。
话虽如此,但朱邪赤心并未因为这些官职而得到太多好处,他们父子投靠大唐六十余年,如今勉强才能够拉出三千精骑。
饶是如此,三千沙陀精骑的实力,也足够让各方忌惮了。
“天使,我们如果要去盐州,这一路上的钱粮,各州县会拨给吗?”
朱邪赤心身材魁梧,长相普通,衙门之中虽然有许多将领,却只有他一人穿着绢衣,可见沙陀的情况并不好。
蔚州和云州加起来也不过两万多口人,即便算上沙陀部众,也顶多四万人。
正因如此,朱邪赤心能用的钱粮并不多,仅凭他们自己,肯定是去不到盐州的。
“钱粮自然有州县拨给,不过军使若是进入盐州,还需接受朔方节制才行,务必要约束部众。”
天使倒也听说过沙陀人的军纪,总的来说就是没有军纪,境外作战,抢东西算是常态。
正因如此,他不忘提醒朱邪赤心,而朱邪赤心并未注意,只是点头应付过去。
接着天使又交代了许多,但朱邪赤心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好不容易应付过去,他便派人带着天使去休息去了,转身走回到了主位坐下,目光扫视众人说道:
“朝廷征召我们去打仗,这是个赚钱的买卖,但刚才那个人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路上注意些,等打起来了再动手。”
“是!!”
沙陀能逐渐壮大,这离不开朱邪执宜和朱邪赤心的心计和手段。
二十几年前,二十多岁的朱邪赤心就利用大唐和回鹘的战争从中牟利,将当初仅有千余精骑的沙陀三部,发展到了如今的三千精骑。
如今朝廷再度征召他们南下作战,只要操作得当,兴许他们能谋得更多的东西。
想到这里,不少沙陀将领纷纷露出笑容。
不过在众多高大的将领里,一名低矮的少年人却显得格外突兀。
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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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爸,我能随军南下吗?”
少年人询问朱邪赤心,朱邪赤心见状笑道:“你已经十一岁了,可以自己做主!”
“那我要去!”少年人郑重道:“我听说陇右的精骑不输幽州,我想去看看。”
“哼,都是吹嘘罢了!”朱邪赤心冷哼一声,随即说道:
“等你南下,你就知道那些人总喜欢吹嘘他们自己,战场上却像羊一样软弱!”
朱邪赤心的话,赢得了许多人的认可,其中一名将领也趁机询问道:“我们要带多少人南下?只带三千精骑吗?”
“不!”朱邪赤心摇头道:“带一千精骑,另外再带两千扈从,不过马匹要多带,每个人带一匹军马和一匹乘马。”
“南下之后,刚好可以向他们索要甲胄,或者从战场上缴获甲胄。”
朱邪赤心可不会因为朝廷随便给个官职就被收买,他要的是壮大沙陀,成就自己。
“都下去准备吧,五天后我们南下!”
在朱邪赤心的招呼声下,众人先后退出了衙门,朱邪赤心也带着那十一岁的少年人朝堂内走去。
相同的事情不止发生在此处,更是发生在河淮及河东等诸镇。
大唐开始抽调精锐向关中集结,而身处曹州的黄巢也先后接到了三封书信。
三封书信依次由窦郓、陈瑛、杨信三人派遣快马送来,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劝他举家迁徙到陇右,不然最好就是对外声称与陇右断绝关系,如此才能保住他们一家。
对此,黄巢沉默不语,只是拿出书信丢到香炉之中,看着它们焚烧为灰烬。
黄周在门口观望,眼睁睁看着他焚烧书信,忍不住道:“郎君,不留条退路吗?”
“退路?”黄巢侧目看向他:“我还有退路吗?”
黄周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他心里清楚,实际上黄氏有退路,只是自家郎君不愿意继续后退了。
“走吧,去庄子上看看。”
黄巢往外走去,黄周紧跟而上,而这时一名三十多岁的妇人牵着一名八九岁的孩童走了出来,皱眉道:“郎君要去庄子吗?”
“嗯”黄巢应了一声,随后与黄周向外走去,脚步不曾停留。
只是当黄巢与黄周翻身上马后,黄巢却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黄周不知道黄巢为什么叹气,只是跟着他向外走去。
黄氏的院子在冤句县内占地不大,正因如此,黄巢可以清晰感受到,不少角落有人在明里暗里的监视自家院子。
显然,县中已经有人得了消息,对他家族生出了别样心思。
黄巢沉默无言,抖动马缰往县外走去。
当他们走出城门的甬道,与城内的干净整洁相比,城外简直如地狱般惨烈。
骨瘦如柴的流民聚集城外,麻木的排队等待施粥。
他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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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郎君来了!”
“是黄郎君!”
“黄菩萨……”
黄巢的相貌,对于城外这些流民来说并不陌生,因此在过去的寒冬里,这些流民全靠黄氏的粥棚才能活下来。
见到黄巢,他们先后跪下磕头感激,而黄巢眼底没有任何波澜,只是目光扫视。
一场寒冬结束,气温渐渐回暖,可那些老弱却没能扛过去,活下来的不是少年便是青壮。
他们的数量足有三四千,而三四千人朝他跪拜的场景,不由得让他心里一阵悸动。
“阿兄,您要去庄子吗?”
远处的粥棚快走来一人,黄巢看去,却见是自己的弟弟黄揆。
眼下黄揆负责粥棚,黄邺负责庄子,林言与黄存这两个侄甥则是到处跑腿。
“粥棚施粥如何了,我看饥民少了不少,还有老弱吗?粮食还够吃多久?”
黄巢翻身下马,与黄揆走到十几步外,对其询问起来。
黄揆闻言露出窘迫,接着说道:“前些日子刮了大寒风,死了不少老弱,城外还活着的女子,都基本被口马行带走了,只剩下这四千多人。”
“这些日子,某也向城中那些世家庶族推荐过家丁,但他们都不想收。”
“现在粮仓里只有不到七千石粮食了,最多就能坚持到秋收,但府里只有不到三千贯,庄子那边每天都要用钱,我不知道到时候还能买多少粮食……”
黄揆嘴里发干,黄巢闻言却颔首道:“夏收吗、足够了。”
他伸出手拍了拍黄揆的肩膀,安抚道:“继续施粥吧,夏收前我会想办法的。”
“这……”黄揆忍不住道:“阿兄,我们何必要变卖庄田赈济这些饥民呢?”
“您要做大事的话,我们不如招募些家丁,没必要把剩下这点钱都用在饥民身上。”
面对黄揆的质问,黄巢微微点头,接着说道:“曾经我也与你一样的想法,不过后来我遇到了都护府的陈参军和杨使君,他们与我说了不少陇西县公的事情。”
“陇西县公出身奴隶,家世比你我还要卑微,可最后却收复陇右都护府,以奴隶之身成为朝廷都不得不重视的存在,其行事自有一番道理。”
“我们若是操训家丁,顶多也不过二三百家丁,可这些年赈济饥民,你说这冤句县的百姓又有多少受了你我恩情的?”
黄巢询问黄揆,黄揆闻言道:“冤句县数万百姓,受阿兄你恩情的没有两万也有一万了。”
“前些日子我们赈灾时,还有不少受您帮助的饥民前来捐粮,虽说不多,但也足够城外数千饥民吃三五日了。”
“这就对了。”黄巢没有多说,而是拍了拍黄揆的肩膀,转身走回了马匹处,翻身上马后,继续往庄子走去。
二人脚步不慢,不过一刻钟便来到了庄子外。
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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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尺高的高墙,厚近三尺,虽说是夯土筑成,却也足够坚固,寻常贼寇都破不开。
庄子似乎经过了扩充,如今占地十余亩,门口还有十几名家丁看守。
家丁持着横刀等短刀,由于安史之乱后朝廷禁止百姓使用弓箭,因此弓箭便成了明面上不得出现的兵器。
不过当黄巢二人下马走入庄子内,庄内的不少家仆却都背负弓箭,甚至有禁器的擘张弩。
二人往里走去,随着逐渐靠近庄子中心,打铁声也渐渐变大。
“阿兄!”
黄邺凝重着脸走出了那传有打铁声的院子,黄巢见状则是询问道:“如何了?”
“阿兄,您这些东西都是为了陇右打造吗?”黄邺忍不住询问,黄巢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见状,黄邺松了口气,但眉宇间依旧忧愁。
“东西都打出来了,难度不大,五十个工匠一起动手,也不过四五日便能打出一套。”
能用“套”称呼的,也唯有甲胄了,而私藏甲胄这是诛族的大罪,旁边站着的黄周不免心里发起了虚。
“继续打造,最好让我们的家仆也穿上操训。”
黄巢交代一声,随后便让黄周站在原地,自己跟着黄邺往院子里走去。
时间一点点推移,转眼间便过去了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里,黄周心里慌张不已,想着应该如何劝说自家郎君。
只是当黄巢走出院子时,他所准备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走吧。”
黄巢对他交代着,黄周也紧随他脚步向外走去。
不多时,二人返回了黄府,而黄巢却让黄周叫来了先前出门时所遇到的那对母子。
妇女是黄巢的妻子刘氏,那孩童则是黄巢的长子。
过去几年时间里,他在冤句县繁衍生息,却也一直在隐忍。
如今阿耶病卒,王适之却还不打算放过他,那他自然要反击。
“黄周,你明日支取二百贯,带着细君和大郎去陇右,但不要打着我的旗号去。”
看着自己的妻、子,黄巢目光沉稳看向黄周,黄周错愕道:“郎君,您……”
“去到之后,就说是你的妻子。”黄巢的话让黄周忍不住跪下,刘氏则是牵着孩童忍不住道:“郎君把我送人了?”
“某要做什么,汝是清楚的。”黄巢与她对视。
刘氏闻言,当即低声啜泣:“此事难成,为何不举家往陇右去。”
“陈参军既邀请您入幕,为何自持不去?”
刘氏不理解,但黄巢心里却憋着一口气。
“郎君,不如举家往陇右去吧。”黄周也忍不住开口劝解,但黄巢却起身俯视三人,眼底闪过寒芒。
“入幕容易,但某若入幕,这些年的坚持又算什么?”
黄巢质问二人,脑中不断闪过曾经的记忆。
“自及冠至今,某科举十余次而不得中第,难道真是某的文章不通文理吗?!”
“那满朝官员,难道每个人都才学惊艳,没有一个靠着家世门荫才中第的吗?”
黄巢脑中闪过昔年王适之当着自家阿耶的面,嘲讽自己文章不通文理,依仗家财坐吃山空,没有真才实学……
笑话,那王适之又有什么真才实学?
他如果真的有真才实学,冤句县就不该有那么多流民,他就不会不断压榨他们这些小庶族,以此来完成朝廷交给他的赋税数额!
这样的人都可以中第为官,那为什么他黄巢不行?
想到这里,黄巢胸膛起伏不停,怒气憋在胸中。
他的目光重新看向刘氏,忍不住道:“某科举十余次而不成,前后空耗十余年,等的就是一个机会!”
“他们不是说某没有真才实学,只是坐吃山空,空耗家财,不通文理的庸才吗?!”
“那某就让他们看看,某这个庸才是怎么把他们这些自视甚高的贤才给拉下马来!”
他走上前,伸出手拽起跪在地上的黄周:
“某要争一口气,不是证明某有多么了不起,而是要告诉这群人,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庸才!!”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杀杀杀——”
时入三月,随着春耕开始并结束,陇右及大唐的兵马调动也越来越频繁了起来。
陇右虽然不大,地域却足够狭长,地理也不太方便。
从北部的凉州到南部的维州,行走官道的路程足有一千五百里,相当于从代北走到关中。
正因如此,两军调动的距离相当,但陇右却凭借着充足的马群,拔高了大军的行军速度。
在大唐所调各镇都以每日四十里行军速度向关中、关内靠拢的时候,陇右军却早已每日七十里的行军速度,将各军调遣至地方,并已经开始习惯起了各地的不同气候。
“杀杀杀——”
狄道城外,九千马步精骑在此操训,喊杀震天。
两镇兵马,以六军分开操训,每军一千五百人,其中半具装的精骑三百,仅人披甲的精骑二百,余下皆是披甲的重步兵。
陇右以《通典》练兵,但又区别于通典,其中原因,主要是陇右的披甲率和弓弩持有率。
陇右军中每名战兵均披甲,另有长枪、钝兵,硬弓、鄣刀、横刀及箭矢等兵器。
弩的装备率虽然不如硬弓,却也有五成。
可以说陇右军的兵卒装备率,唯有盛唐时的精锐唐军能与之相比。
每一名陇右士兵,兼职弓弩手、战锋手、奇兵、马兵等多种职能,是正儿八经的多用途步兵。
即便是盛唐时,全国也只有不到三十万这样的多用途步兵。
再往后随着安史之乱爆发,各镇除了牙兵这等精锐外,普通军队的披甲率顶多能保持在六七成,弓弩也无法保障每名兵卒都拥有,自然就需要区分出弓弩手、战锋兵、驻队兵和马军、跳荡、奇兵等专精一样的兵种了。
除去这些外,陇右军比之巅峰唐军更强的一点在于军纪,而军纪往往是通过无数日夜操训和背诵而不断牢记下来的,正如当下:
“凡你们当兵之日,虽刮风下雨,袖手高坐,也少不得你一日三分。”
“这钱粮分毫都是衙门征派你地方百姓乡亲办纳来的,你在家那个不是耕种的百姓,你肯思量在家种田时办纳的苦楚艰难,即当思量今日食粮容易,又不用你耕种担作。”
“百姓养了尔等一年,不过望尔等杀胜贼寇,保他一二。”
“尔等若不肯杀贼保障他,反而与贼寇那般抢掠他,那百姓养尔等何用?”
“即便是军法漏网尔等,天也假手于人杀你!”
校场之上,诸如校尉、旅帅、队正操训本部兵马时,口中却念叨不停,向将士们灌输着“百姓养兵”的理念。
政治思想,这是陇右军区别于同时代各地军队的最大不同。
寻常兵卒当兵,只晓得军饷从军中领取,哪怕有通透之人知晓粮食是从百姓身上征收的,却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对不起百姓的。
但身处陇右军中,不仅每日会被将领们以各种“忠君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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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此以往,军中的兵卒自然就养成了许多好习惯,更别提陇右军中的“三纪律、八注意”等军规所编成的军歌了。
军政一把抓,这是刘继隆自率军落户兰州以来,陇右军内部长期保持的习惯。
唯一缺少的,便是主管政治思想的官员。
对于这点,刘继隆本是想要等待临州大学学子陆续毕业,让他们体验过了“吏农兵”三种职业,六年经历后,再将他们编为主管军中政治思想官员的。
只是时局变化太快,如今即便是李阳春、马懿等第一批毕业的学子,也还在以直白的身份在各地衙门任职。
以当下的速度,至少还需要两年时间,这些学子才能陆续毕业,成为刘继隆需要的那批人。
在此之前,军政都需要将领一把抓,而这些将领出身大多不好,都是在吐蕃治理下成长起来的,所以处理事情的手段太过粗暴和激进。
哪怕他们自己也在教导中学习了十几年,但顶多也就是懂得保境安民的道理,不会侵扰百姓罢了。
但若是想让他们连带着做百姓的工作,这就很困难了。
饶是如此,这也让陇右军全体上下,有了远超同时代军队的思想。
“刺啦……”
当校场的将士们在操练时,军中大庖厨内的大铁锅也发出了滋滋冒油声。
五十口铁锅整齐划一的翻炒起来,香喷喷的肉香味不断传出。
“今日吃的是黄菜炒猪肉,每个将士份额都是四两,另外还有炒野菜和羊骨煮萝卜。”
“平日里操训,每三日一大操,每日仅训练上午,肉食以午餐为主,保证每人四两,晚餐则每人三两。”
“肉食按照七曜日变化,主要以羊肉、猪肉、鸡肉和鸭肉为主。”
大庖厨里,刘继隆带着高进达、崔恕、李骥等人紧跟曹茂脚步,听着他讲解军中伙食。
生产力决定一切,其中也包含了军队的操训。
陇右军中的战兵,每日仅有不到半斤的肉食,以及管饱的蔬菜和粟米饭。
饶是如此,也只能做到每天上午训练,每三天才能进行一次大操练。
每日上午的训练,主要包括一个时辰负甲行军十里,以及武艺训练,熟悉六花阵中的方阵、圆阵、曲阵、直阵和锐阵等五种阵型。
这五种阵型又各有五种变化,共有二十五种变化,使得指挥者可以根据不同的敌情、地形攻防等布列不同的阵型。
简单来说,只要掌握六花阵,那基本就能成为独领一军的将领了。
不过许多将领常常自诩精通六花阵,可是疏于对军队操练,故此在临阵对敌时,很容易把六花阵结乱。
阵脚一乱,那便离死不远了,所以能掌握六花阵,且还能将其融入军中,使得将士形成肌肉记忆的将领,始终是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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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护府那边,普通直白的肉食是多少?”
刘继隆凑近看了看锅里的黄菜炒猪肉,回头询问起了高进达。
高进达听后不假思索道:“早餐两个馒头,午餐三两肉,晚餐三两肉。”
古代一斤都是十六两,因此每日六两肉食,实际上也就不到二百克的肉食罢了。
饶是如此,却也是这个时代军吏伙食的顶点了,其余唐军唯两餐,且只有早餐有肉,肉量也不多。
不过兵卒军饷高,所以普通兵卒只要不养家,吃肉并不算困难,而且买肉还会有补贴。
实际上从汉代开始,军队便有了肉食补贴,不过这补贴并不是直接给个人的,而是按人头落实到基层军事组织,再由基层军事单位进行分配。
汉代的鸡鸭羊肉,相较于兵卒的军饷来说,并不算贵。
一头羊不过二百余文,一只鸡也不过四十文不到,这优惠后的采购价,便是连普通农户都能吃得起。
不过即便有了优惠的采购价,军中所贩卖的部分食材还是有些贵的,类似牛舌,一条就值六十文。
除此之外,随军戍边的军属,每个月也能领取七十几斤粮食。
这些事情,刘继隆也是从汉代流传下来的杂书看到的,也基本上不会出现夸大其词的说法。
因此汉朝士兵领取肉食的时候,领取人的名字、领取肉的品种和数量都是要记账的,这些账本基本都被杂书记下来的。
刘继隆不知道这些杂书是否流传到了后世,想来应该是没有的(居延汉简)。
想到这里,刘继隆也开口说道:
“安史之乱前,凡我官军出征,必有商贾跟随贩卖商货,收受战利品。”
“如今王焘、俞从晖、任泽他们这些牙商若是来了陇右,我虽会给他们田地养老,但这毕竟比不上他们曾经的生意。”
“待他们举家而来,汝等倒是可以安排他们做这类生意。”
“他们既然能驱赶牧群南下,那最好便驱赶牧群或运送家禽及活猪随军出征,同时向军队所驻之地买卖蔬果肉食,直供军队。”
“若有兵卒想要额外买肉,也让他们便宜些卖给兵卒,保障些许盈利便是。”
安史之乱前,商队常常驱车跟随唐军,唐军攻下城池后,不便携带的战利品便会贩卖给这些商人。
这本来是件不错的事情,只是随着安史之乱爆发,加上各军军纪渐渐败坏,便是随军商人都有被抢的风险,于是许多随军商人便都纷纷转行了。
以陇右军的军纪,成立这样的商队倒也不怕有人会抢东西,而且他们还能为军队解决部分补给问题,倒是可以施行试试。
“我等领命!”高进达等人先后作揖应下,而这时也到了饭点。
解散的钟声作响,刘继隆等人各自拿着碗,打了饭菜后去往牙门坐下。
待吃饱喝足,刘继隆才继续询问起了陇右军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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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的来说,陇右都护府治下有大大小小四十二处牧监,每处牧监包括牧马、牧羊,包山养鸡、养猪等养殖事物。
养殖牲畜这种事情并不少见,从先秦开始,便有王室圈地养殖家禽或牛羊来供王室解决口腹之欲。
到了汉代,民间也开始出现圈养,而北魏时期的圈养法也完全成熟了,圈养技术的成熟也为大规模养殖提供了必要条件。
贾思勰在写齐民要术时,就曾具体分析过散养和圈养的利弊。
他反对任之树林的散养,提倡圈养,本质上是为了速肥,这种与单纯为了自己吃已经不同了,主要是用来贩卖给百姓。
所以在他书中,有从选种到育肥再到做饲料等多方位的讲解,简直就是在教导百姓应该如何圈养家禽来发家致富。
也正因如此,南朝时期便有不少百姓通过专门圈养家禽,专门养鸡卖鸡蛋致富,从而发展成为庶族的例子。
陇右的牧监养殖家禽并不稀奇,比较稀奇的是陇右的养猪场。
昔年整个河陇地区凑不齐三千头猪,而今十几年过去,陇右大小四十二处牧监治下的肉猪,便不下三万头。
这还是官营,专供衙门和军队食用的数量,民间的肉猪数量则更多,说是五倍也毫不夸张。
不过相较于陇右一百二十万的百姓数量,这点肉猪数量还不够看。
哪怕陇右的土地矛盾近乎没有,生活十分富足,但百姓买肉也仍旧需要思量再三。
一亩土地的产出,经过交税后,所能留下的不过七十余斤粮食。
这点粮食,若是贩卖衙门去买猪肉,最多也就能买七八斤肉罢了。
普通的陇右农户,一年耕种下来,保留口粮之后,一家五口顶多能吃三四十斤肉,平均下来每个人每年所能吃到的肉食,也不过七八斤罢了。
不过得益于地广人稀,野物倒也还算充足,加上陇右不禁弓箭,而且陇右民风彪悍,所以自行打猎吃肉的并不少。
若是换做河北、河南、淮南这种人口稠密的地方,别说打猎物,就是挖野菜都不见得有份。
不管是哪个时代都有“贫富”差距,陇右背靠丝路,相当于后世的特区,吃的过得自然就要好上许多。
不过等到二三百年后气温下降,海上丝绸之路成为主流,那陇右也只有渐渐没落的下场,而江南与岭南将会快速崛起。
想到这些,刘继隆不免有些唏嘘,毕竟陇右是他这一世的故乡。
只是转念一想,因为自己的存在,西夏与两宋及后世的历史都会消失。
陇右不会再因为宋夏的拉锯战而变得荒凉,而是会比历史上多出数十上百年的太平日子,那最后的结果也就难说了。
明代因为蒙古屠西夏,加上西夏党项化汉人的原因,没有足够的人口对西域进行辐射,但自己不会有这种烦恼,这也算好事了。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般想着,刘继隆在众人吃饱喝足后向外走去。
不多时,众人便离开了军营,前往了都护府衙门。
军营外,陇右的百姓正在已经播种结束的田间除草,当然也有不少提前播种的麦田麦子已经长得很高,再过一个半月就能夏收收获了。
得益于刘继隆改良的石磨,这些麦子也能精加工为面粉,制作为更为精细的面条。
比起胡饼,面条的口感无疑要好上更多,尤其是在不缺香料的陇右。
“眼下陇右耕地足有一千四百余万亩熟田,另外还有四百多万亩待熟的垦荒田。”
“若是朝廷不与我们开战,继续埋头发展下去,十年之后,最少能够开垦出一千四五百万亩熟田。”
“到时候百姓的田多了,都护府的收入高了,也就可以降低赋税了。”
高进达在马背上说着,但紧接着又叹气道:“可惜,还是要打仗了……”
面对高进达这番话,刘继隆微微颔首,但却安抚道:
“朝廷打不进来,百姓该种地就种地,保境安民正是我们要做的。”
“以陇右现在所辖的土地,开垦出四千多万亩耕地并不夸张。”
“若是能将陇右能开垦的土地都开垦完,日后再转向河西开垦,那我汉家的足迹也将遍布西域,将西域彻底掌握手中。”
“即便朝廷出兵,也无法阻碍我陇右军民发展的势头!”
刘继隆这话对于众人而言,未免有些过于惊骇。
毕竟河陇地区自先秦以来,鲜少有人口突破百万的时候。
汉代虽然突破了百万人口,但最后迎来的却是战乱。
若是河陇地区真的能开垦出四千多万亩耕地,那最少需要三百多万百姓才能耕种过来。
要知道关内道也就三百多万口人,他们确实无法想象河陇有三百万人口是什么场景。
毕竟掌握在河西、陇右归义军手中的河西、安西、北庭加陇右、剑南六州,一共也就一百五十多万人口罢了。
三百万人口需要在此基础上翻一倍,他们自然难以想象曾经人口稀少的河陇,竟还有这样的日子。
不过这话既然是刘继隆说出来的,他们自然选择相信。
毕竟十二三年前,陇右也不过区区二三十万人口,而今不算剑南六州,也足有九十万人口了。
这一切的变化,都来源于刘继隆的各种手段。
想到这里,众人也有了底气,先后驰骋向都护府走去。
与此同时,大唐所调集的军队也在不断进入关中、关内等要地。
身处西川的高骈没有接到长安的回执,他自然便知晓了,朝廷没有采纳他建议的想法,不过这也正是他希望看到的。
他赶在三月中旬回到了成都府,只是当他回到成都府后,他却当着众人的面说道:
“传我军令,调集兵马,增兵灌口关!”
“增兵灌口?”听到这话,不少官员面面相觑。
尽管他们已经听说了朝廷很有可能对陇右下手的消息,但没有朝廷的军令,贸然增兵,恐怕会引起陇右的不满。
“高使君,此事恐怕需要禀报朝廷才能决定。”
杨复光起身开口,其他官员也纷纷附和。
见状,高骈冷漠扫视这群人,冷淡开口道:“汝等短见,若是等朝廷回执,战事恐怕早已爆发了。”
杨复光闻言皱眉,脸上闪过些许不喜,也不再作揖,而是直接道:“没有朝廷的示意,某不敢调兵。”
“正是……”
“若是引起陇右不满,这……”
面对高骈的调拨军令,西川的官员们瞻前顾后,并未选择支持。
只是面对他们的这番话,高骈却搭手鄣刀刀柄之上,冷漠道:
“某从未说过,需要尔等同意。”
忽的,衙门外响起了窸窸窣窣的甲片声,官员们下意识往衙门大门看去。
但见王重任、张璘二人率领大批甲兵走入戒石坊,将正堂彻底包围。
“高使君,你要作甚?!”
杨复光面色凝重的看向高骈,西川的那些保守官员们则是咽了咽口水,口中干燥。
“调兵。”面对杨复光的质问,高骈回应一声,接着缓缓起身向外走去,路过时瞥了眼杨复光。
“某、才是西川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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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通七年三月二十日,当百官站在咸宁宫外高声呐喊,咸宁宫内却不复往日歌舞不断的景象,而是异常冷清寂静。
空荡荡的殿内,不见任何一人,落针可闻。
直到田允走入殿内,朝着偏殿走去,这才在之后见到了坐在偏殿主位的李漼。
“陛下,百官都在外面,不过几位相公并未过来……”
田允缓缓开口,而李漼闻言缓缓颔首,接着起身准备朝外面走去。
“陛下?”
田允错愕,可这时李漼却越过他,朝外走去,并将脚步停在了咸宁宫门前。
站在这里,他已经可以看到这些正在请他三思的百官,乌泱泱,足有数百人。
恐怕长安之中,近三成官员都在这里了。
“陛下!”
“陛下三思,当下切不可讨伐陇右!”
“陛下……”
见到李漼出现,许许多多官员纷纷作揖,先后开始劝阻起了李漼。
不过他们大多站在原地作揖行礼,并不敢上前谏言。
这种时候,反倒是一名年纪而立的官员起身朝李漼走来,在距离他五步时跪下,手持笏板,声音凄厉:
“救国贱臣、翰林学士刘允章谨冒死上谏皇帝陛下!!”
刘允章举动大胆,而他所说的话,更是令不少官员额头生汗。
不等李漼准许,刘允章便急声道:“臣闻太直者必孤,太清者必死。”
“两汉时晁错建议削减诸侯的封地,结果遭到皇帝诛杀。”
“商鞅帮助秦国铲除不法的臣子,却遭受肉刑而死……”
“如今、臣希望成为继二人之后的第三人!”
刘允章的这番言论,倒是让李漼高看了他一眼,但也仅仅只是一眼。
他想看看刘允章能说出什么话,故此没有打断他,而刘允章也急声道:
“臣见陛下初登皇位时,曾下令各州广开言路,允许直言进谏,言者无罪,以致天下百姓纷纷谏言朝廷。”
“然而陛下不仅不采纳百姓的建议,反而默许下面的贪官污吏对他们用刑。”
“臣曾见到有人被鞭打于市朝,有人被囚禁于园苑,甚至有人被深埋沟壑,人数不计其数。”
“如今大臣们爱惜官位不敢直言,小臣们畏惧死亡不敢进谏,而那些忘生请死、冒死进谏的人却遭到报复。”
“臣听说朝廷的核心事务在于荐举贤才,但如今宰相被视作无关紧要的官职,御史被当作不速之任。”
“冤屈者无处伸张,君子因此隐退,小人因此谋乱。”
刘允章声音悲戚,眼眶中隐隐有泪光在泛滥,他手持笏板,继续匍匐道:
“自古以来,帝王以御史为耳目,以宰相为股肱,股肱废则无法行动,耳目蔽则无法看清。”
“如今陛下废弃股肱,遮蔽耳目,堵塞谏言,惩罚忠良,难道是想要让天下人沉默,万方缄口吗?”
“臣担心千秋万代之后,人们会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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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天下,求进的臣子中,智者不肯自认不肖,愚者不肯自认不贤,导致贤愚混杂,善恶同群。”
“朝廷为何不能让愚者退隐,贤者入仕,以此来中兴朝廷呢?”
“今天下食禄之家,有八种途径进入官场,但皆利于世家而苦百姓。”
“国家衰败,又皆因九大破败,这才致使百姓苦不堪言。”
“臣听说,自古帝王终日劝农,仍担心百姓挨饿;终日劝桑,仍担心百姓受寒。”
“如今天下勋戚、官吏、将领、僧尼、劫贼遍地,他们不耕不织,坐食天下,唯苦小民。”
“正因如此,臣以为今天下百姓有八苦,而这八苦,陛下知道吗?”
刘允章反问李漼,李漼也渐渐有些挂不住脸了,只是不等他开口,刘允章继续说道:
“八苦不除,以致百姓被侵夺,被欺压,被迫当兵,被迫沦为佃户,被迫出家,此为五去也。”
“百姓有五去而无一处可归,有八苦而无一丝快乐。”
“国家有九破而无一件成就,官员有八入而无一出贤臣。”
“自古以来,从未有过如此局面。”
“如今天下百姓在道路上哀号,不得不逃入深山,夫妻无法生活,父子无法相救。”
“此等局面,陛下不励精图治,却想着动刀兵来止动乱,臣想询问陛下,难道陛下真的觉得动兵讨平陇右就能……”
“住嘴!!”
李漼忍了几次,最后还是忍不住呵斥打断了他。
他本以为刘允章会说出什么高论,结果绕来绕去,最后竟然还是在反对他出兵陇右。
他不敢说自己有识人之能,但刘允章绝对不如他自己所说的那么忠心耿耿!
想到这里,李漼冷声道:“田允……把他们给朕轰出去!”
“奴婢领命。”田允连忙应下,随后带着禁军将这群官员全部给轰了出去。
刘允章被拖下去前,竟然还在叫嚷:“陛下不以万国为心,不以百姓为本,臣当幸归沧海,葬江鱼之腹,不忍见国难危。”
“臣之愿毕矣,恳擗不胜痛切感惧之至……”
随着他声音渐渐变小,他的身影也被禁军彻底拖了下去。
直到他们消失,李漼才阴沉着脸色询问道:“各镇兵马,如今到了何处了?”
“回陛下……”田允思绪片刻,随后回答道:
“沙陀及党项已经聚兵在盐州了,诸镇兵马眼下还有三镇并未抵达凤翔,最少还需要十日才能抵达。”
“除此之外,西川传来急报,高骈调遣兵马,除留防二万兵马于黎州、嘉州、戎州外,余下仅留万余兵马驻守各州,率五千精骑及万五马步精锐屯兵灌口关,好似要夺回故桃关。”
“召王小年及诸相入宫!”李漼听后拂袖走入殿内,田允则是连忙派人去传王式和南衙北司的内相与外相。
一个时辰后,随着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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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欲以王式为太子少保,充任招讨陇右行营都统制置等使、关内道供军使、凤翔镇节度使……诸卿以为如何?”
李漼把招讨陇右这件事摆了出来,还要直接册封王式,这就代表朝廷把招讨陇右摆到了明面上。
不过好在他给予的是招讨使,这代表事情不至于做绝。
对此,徐商主动开口询问道:“陛下既然决定招讨陇右,那陇右驻长安进奏院应该如何处置,地方上的陇右牙商又该如何处置?”
“暂且圈禁,不可动刀兵。”李漼沉声开口,并不打算把事情做绝。
徐商闻言颔首,接着继续道:“某想要询问王少保,眼下派往黠戛斯、多康吐蕃的使节还未回禀消息,王少保以为,当下是讨击陇右的好时机吗?”
他话音落下,众人随即看向王式,都想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对此,王式沉吟片刻,随后向李漼作揖道:“陛下,如今诸镇兵马尚未集结完毕,且派往黠戛斯、多康吐蕃的使节并未有回信,另外诸镇节度使能力不一,都需调换。”
“臣以为,眼下不应着急,理应等到夏收粮草充足时再动兵。”
王式压力很大,即便他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可他并不希望是通过征讨陇右这种方式,才获得这些信任和官职。
大唐讨击陇右,这无疑是一场赌博。
赌赢了,大唐或许能凭借吞下陇右这块肥肉,进而裁撤京西北八镇兵马和禁军,加上从陇右获取的赋税来延续国祚。
可若是打输了,那大唐会变得如何?
兴许会变得和周王室那般,政令难出京畿……
在王式担心的同时,李漼却已经下定决心:“诸镇节度使,王少保以为应该裁换何人?”
李漼话音落下,西门季玄便抢先说道:“陛下,臣以为应该罢黜朔方节度使张直方,着其金吾大将军入朝,以金吾将军周宝领禁军五千前往担任。”
朔方镇位置确实关键,也属于前线,加上朝廷调党项、沙陀听令,朔方镇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趁此机会,西门季玄自然要举荐自己人去朔方镇。
以朔方镇五千戍兵,加上五千禁军,倒也足够指挥沙陀、党项那几千精骑了。
周宝足够勇武,昔年与高骈一同在右神策军当差,在西门季玄麾下时便与他相熟,自然选择举荐他。
“可!”李漼颔首,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赢得右神策军的支持。
“谢陛下!”西门季玄退下,而齐元简与亓元实对视,但二人没有举荐将领,只因为禁军兵马将由杨玄冀与杨公庆统辖,没有必要再谋夺别的外援。
更何况西川的高骈明显倒向他们,若是出现什么差错,直接带着皇帝往西川撤退就行。
他们眼下最担心的,还是高骈那边。
“陛下,臣以为,此战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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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附议!”
亓元实与齐元简二人先后开口,李漼闻言看向王式,却见王式略微皱眉。
说好的由王式指挥,安排诸镇节度使来讨击陇右,现在战事还没开打,北司的这群人就已经开始抢夺指挥权了。
王式不敢想象,等到三军真的与陇右交战于河陇时,这群宦官会在背后对自己使多少绊子。
他突然后悔了,兴许他一开始就应该严厉回绝皇帝,让皇帝断绝任何讨击陇右的想法。
“此事,便依二位所言吧。”
李漼摇摆不定的倒向了亓元实二人,这让王式能够布置的点更少了。
他想要开口,但不等他开口,徐商却又道:“陛下,王少保担任凤翔镇节度使,那令狐使相……”
李漼皱眉,思考片刻后才道:“以前凤翔节度使、检校司空、平章事、上柱国、凉国公、食邑三千户……令狐綯为太子太保,分司东都。”
令狐綯被赶往了东都,而这则消息对王式来说应该算是好消息。
“王少保,眼下以为如何?”
李漼询问王式,可王式又能说什么呢?
他原本准备好的计划,已经被北司这几个宦官为了政权而搅乱了。
现在的他,唯有重新回家,重新谋划了。
好在现在距离夏收还有一个半月,时间上还来得及调整。
“回禀陛下,今日变动稍大,请准许臣回府,十日内奏表陛下。”
“好!”李漼眼见王式没有撂挑子,不由松了口气,随后安抚道:
“既然无事,那便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上千万岁寿。”
在众人唱礼中,李漼走下金台,走入了偏殿之中。
与此同时,群臣也先后离场,期间除了徐商和于琮宽慰王式几句外,路岩便只说了两句客套话。
至于北司的亓元实等人,他们并未与王式有什么交流。
他们这样的态度,让王式察觉到了不妙。
朔方镇那边的兵马,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调遣的了……
他心里一沉,最后怀揣着沉重心情走回府邸,开始盘算起了该如何讨击陇右。
即便不能成功将其讨平,也最好不要遭受重创,乃至丢失疆土才行。
在他盘算之余,长安派出的使臣,却也通过了西川西南部的雅州,经过跋山涉水后,见到了金城内的尚摩鄢。
几个月的时间,尚摩鄢倒是把病体养好了,但也不可不免的因为上了年纪而渐渐肥胖起来。
“门下,吐蕃大论尚摩鄢骁勇,虽与朝廷有所恩怨,然皆维西贫苦所致,今遣使者……”
一份南衙起草的帛书为使者诵读尚摩鄢面前,尚摩鄢安静听着,而他的儿子没卢丹增已经返回松州继续就读。
尚摩鄢的汉文化造诣,随着这些年的时间,逐渐加深,自然听得懂帛书中的内容。
说简单些,就是皇帝希望招抚他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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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各种赏赐,图的就是多康吐蕃不会袭扰西川,尚摩鄢自己也心知肚明。
对此他有自己的想法,所以不愿暴露出来。
当使者读完帛书,他这才开口道:“如果你们愿意多给绢帛,我愿意与大唐和好,甚至愿意出兵牵制陇右!”
“果真?”使者有些不敢相信,尚摩鄢却道:“是否愿意,就得看你们给多少了。”
“好!”使者连忙应下,随后在多康官员的护送下走出王宫。
待他走后,左右两侧的官员才先后开口。
“大论,我们真的要出兵袭扰陇右吗?”
“大论,您前几日不是才答应了刘节帅,按照要求派遣兵马给刘节帅吗?”
“刘节帅兵强马壮,依我看大唐朝廷未必是对手。”
“大论,我们如果真的要背叛刘节帅,那最好能一举灭亡陇右,不然打虎不死反受其害。”
殿内众人各有心思,有的人早就想要背叛陇右了,也有的人觉得不能轻易得罪刘继隆,还有的人则是觉得要么不背叛,要么就把事情做绝。
面对众人的这些言论,尚摩鄢没有立即开口,而是观摩了众人反应与态度后,他才明了了当下局面。
韦工啰碌一派是不愿意背叛刘继隆的,赞碌一派则是觉得早该背叛了。
除了他们,还有一部分摇摆不定的人。
三方之中,支持赞碌的人是最多的,其次才是韦工啰碌,最后是那群摇摆不定的人。
面对三方态度,尚摩鄢开口道:“大唐能给我们比刘继隆更多的东西吗?”
他询问众人,众人见状摇了摇头,毕竟刘继隆对他们的支持确实很大。
正因如此,他们许多东西都十分依赖陇右。
可以说,如果他们敢于背叛,而且短时间内无法从别处获取足够的粮食和茶叶,那多康吐蕃必然会遭受重创。
“我心里确实不愿意一直臣属刘继隆,但我们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
“唐廷给不了足够多的东西,我们自然只能依靠刘继隆。”
“我刚才答应那个使臣的那些话,不过是为了谋求更多的东西罢了。”
“至于我们是否出兵,只要消息不走漏,他们又怎么知道?”
尚摩鄢说出了自己的意图,接着说道:“不过刘继隆想平白从我这里要走一万精锐去帮他打仗,我也不会什么都不要的就出兵。”
“先向大唐朝廷要些好处,到时候再以这些好处告诉刘继隆,如今并非他一个人在拉拢我。”
“出兵可以,但起码要给我足够的东西……”
尚摩鄢这般说着,可韦工啰碌却皱眉道:“大论,上次的事情才过去不到半年,我们如果这样做,会不会引起刘节帅的不高兴……”
眼见韦工啰碌提起半年前的事情,尚摩鄢脸上有些挂不住,而殿内众人也面面相觑。
当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们集结那么多兵马部众,结果还没打就输了。
当时也承诺过没有第二次,结果现在又准备利用唐廷的这件事对陇右索要好处,这似乎有些……
众人面色微微变化,尚摩鄢也有些挂不住脸,沉吟后才道:
“你说的有些道理,不过这件事情肯定得告诉他。”
“这样吧,韦工啰碌你亲自走一趟陇右,看看陇右现在的情况。”
“如果陇右的那些将领并不着急,那你就只提及唐廷派遣使者拉拢我们的事情。”
“如果陇右的将领十分着急,那你就把唐廷增加钱粮,开放互市的事情告诉刘继隆。”
回想起曾经不好的回忆后,尚摩鄢还是老实了一些,但他仍旧想要从刘继隆手上获取些东西。
韦工啰碌见状不免叹气,他记得尚摩鄢也是个英勇果决的人,这才过去十几年,现在他的却充满了算计和小心思。
好在他的儿子没卢丹增识得大体,如果把这件事告诉没卢丹增,没卢丹增肯定会劝阻尚摩鄢的。
想到这里,韦工啰碌明面应下了这件差事,私下却准备把这件事告诉远在松州就学的没卢丹增。
“多康的希望,恐怕是在没卢丹增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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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要不要与我们去军营快活快活?”
“哈哈哈哈……”
入夏前后,随着党项部与沙陀部陆续入驻盐州五原县,五原县的治安也肉眼可见的变乱了起来。
哪怕将领再三约束,可对于毫不重视军纪的两部来说,趁着采买机会来到县内快活,却是不多得的好差事。
几名沙陀人瞧着那些皮肤白嫩的县中女子,忍不住拽到怀里,好阵揉捏。
女子除了失声叫嚷外,根本无力反抗。
四州的百姓纷纷低着头,衙门的差役也久久不敢冒头出现。
好在这些沙陀人也知道不能太过火,过过手瘾后,便恋恋不舍的放开了这些女子,看着她们仓皇逃走,哈哈大笑。
快活过后,这些沙陀人便带着采买的酒肉出城,往军营方向走去。
相较于后世的荒凉,这个时代的盐州绿化还算可以,走出城外便是绿油油的作物,更远处还有散落四周的小片森林,以及向北深入数百里的草原。
这片草原在后世被称呼为“毛乌素沙漠”,但在这个时代,它仅仅只在草原西部地区存在着十余里的积沙地区和小块沙漠。
若是纵马驰骋,半个多时辰就能横穿这片沙地。
不过在昭武九姓后裔及党项人的无节制游牧下,加上气温不断走低的外在环境,这片沙地若是不好好治理,变为沙漠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对于游牧民族来说,若是此地变为沙漠,他们便前往他处放牧便是,反正天下之大,草原应有尽有。
“唏律律——”
马匹唏律嘶鸣,远处渐渐出现两片被砍伐的树林。
两片树林各自占地上百亩,可如今却被砍伐一空,只留下了难以处理的树墩。
这些消失的树木,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了三五里外的草原上。
两座营盘周长里许,营门外分别摆放着上百辆挽马车,无数沙陀人和党项人正在搬运马车上的物资。
这些物资包含了一箱箱铜钱,以及一车车甲胄和军械。
三十几名采买物资的沙陀人带着五十几车粮食和蔬菜走入营内,这些粮食和蔬菜很快被带走,其中还有上百只羊也被驱赶前往了军营角落。
营门处,朱邪赤心与少年人望着那些无甲的沙陀人迫不及待穿上甲胄,得意炫耀,他们二人也十分满意。
他们进驻盐州已经半个月了,这半个月来,每隔五日就有一批甲胄、军械、钱帛送抵此处,供他们与不远处的党项平夏部均分。
平夏部的首领是年仅十八岁的李思恭,而他由于随父参与了平定王守文之乱,因此得到了国姓和平夏部落军使的身份。
相比较他的父亲,李思恭的心思更多,打着和沙陀人一样的主意,只带来了少量披甲精骑。
南下后,他与朱邪赤心先后向朝廷索要钱粮甲胄和军械,而为了接下来的战事能够顺利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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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爸,我们得了七百多套甲胄和军械,还有三千多贯钱,朝廷还会继续再给钱粮吗?”
“肯定会!”
营门处,少年人开口询问,而朱邪赤心也表现得十分自信。
他的目光看向少年人,接着说道:“翼圣,战场可不比平常游猎,你要跟在中军,不要随便乱跑。”
“阿爸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朱邪翼圣(注①)颔首回应,接着看向不远处的平夏部军营。
“如果当初朝廷想到的是我们,那现在拥有国姓的人就是我们了吧?”
虽然是沙陀人,但朱邪翼圣却向往着汉姓与汉文化,只因他自打记事起,代北的汉人就始终占据着主导权。
“确实,朝廷当初如果选我们,那个王守文早就被杀了。”
朱邪赤心点头说着,随后便与朱邪翼圣走入了军营之中。
与此同时,距离盐州七百多里路程外的凤翔县也陆陆续续的有关东诸镇兵马开始进驻。
虽然朝廷只征召了六镇两万人,各镇所带兵卒不过三千多,但算上民夫便有近四万。
好在住扎之后,各镇便解散了民夫,统一听从着王式的军令。
“杀杀杀——”
渭水北岸,王式将各镇军营安驻此处,军营自北向南,延绵三里,自南向北、延绵五里。
尽管王式开口调遣京西北八镇四万兵马,但诸如朔方、天德、振武、夏绥等镇因为兵力较少而并未出兵。
真正出兵的,实际上只有凤翔、邠宁、天雄、泾原等四镇。
天雄军不用说,作为驻扎秦陇,直面陇右的存在,当地拥兵一万二,精骑便有四千,马步官兵八千人,节度使李承勋,诸镇之中实力最强,所属兵马尽数算入讨陇队伍中。
除此之外,泾原、邠宁两镇各有兵马二万,所以这次各自调遣了一万兵马集结凤翔,而凤翔镇早前虽有兵马三万,但被李昌言、李昌符葬送数千后,如今仅有二万五千兵马。
为了保守起见,王式准备率领八千兵马随军出镇,余下一万七千兵马,分道驻守他处,以免被刘继隆走小径攻入关中。
如此一来,京西北八镇的四万精兵就凑齐了,而关东六镇的二万兵马,以及神策军的二万兵马也分别驻扎凤翔营盘之中。
八万大军集结此处,王式也持着旌节,征调了自己麾下的三千长枪都进入关中,作为自己的亲卫来监督各镇兵马。
八万三千人集结一处,每日车马运转,人力肩挑手扛,皆是粮食。
饶是如此,王式却并不着急动兵,而是在渭水北岸操练三军。
想要练兵,那就得给够肉食,因此每日运至军营的米麦蔬肉不是个小数目,长安城内掌管户部与度支的于琮与路岩也压力倍增。
“十日时间,便吃了两万只羊,五万鸡鸭和两万石粮食,两万斤盐……”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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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十日,便消耗五万贯,百日岂不是五十万贯?”
“饭食消耗加上军饷,一年下来最少四百三十万贯。”
“北边的三千沙陀人和四千党项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虽说不要军饷,但每五日最少发钱七千贯,长此以往也不是小数额。”
“这还是驻队训练的消耗,若是主动出击,算上民夫的消耗,五百万的消耗都不算少的。”
“此外这沙陀兵和平夏兵南下作战却不带甲胄,这些日子先后从朝廷这里索要了一千六百多套甲胄和配套军械,这是把朝廷当成什么了?”
南衙之中,路岩不耐烦的开口,而堂内的官员们纷纷沉默,唯有于琮打着圆场。
“王少保说三军最少还需要操训一个月,这样才能做到战场之上,相互掩杀,想来是有道理的。”
“且将奏表报上去,若是陛下觉得无碍,那便是无碍吧。”
于琮这般说着,路岩听后起身向外走去,面色并不好看。
于琮摇摇头,只得带人将这些消耗汇总在奏表上,由于琮送往了宫中。
咸宁宫里,李漼虽然对九万大军在十日时间里消耗六万余贯有些惊讶,但也并未叫停。
打仗最为耗费钱粮,这个道理,他已经从这些年的战事中明白了,所以他没有提醒王式注意钱粮消耗。
对诸镇兵马,即便平日不操训,也得供给其肉食。
若是饭食太过普通,不见荤腥的话,谁又知道他们会不会效仿昔年的泾原军作乱呢?
虽说消耗很大,可朝廷并不是供给不起。
“暂时先如此吧。”李漼将奏表放下,于琮闻言作揖道:“派往黠戛斯和多康的使者有消息回禀。”
“准奏。”李漼颔首示意,于琮也开口将使者出使多康与黠戛斯的结果说了出来。
两方势力都向大唐索要好处,为此甚至表明可以出兵袭扰陇右后方。
黠戛斯会袭击凉州、多康会袭击鄯、廓、叠、洮四州。
他们给出的价码不错,但李漼并不傻,这两方所说的袭扰都是在后方,他又看不到他们的军队,怎么能保证他们会真的出兵?
不过李漼也清楚,他需要的是稳住双方,保障大唐北部和西部边疆的安稳,所以钱帛还是该给给点的。
“赏赐黠戛斯绢三万疋,多康绢二万疋。”
李漼的赏赐不算多,最少不够驱使两部出兵,但也足够让两部暂时安稳了。
只要唐军能势如破竹,不用他开口,两部也会如饿狼那般,与大唐一起分食陇右。
“派人询问王式,一个月后是否能出兵?”
“臣领旨……”
于琮应下,刚准备离开,便见李漼继续开口道:
“催促康承训、萧邺,尽快将鲁山、大别山中的盗寇剿灭,朕要看到庞勋和王仙芝的首级。”
“再传令高骈,需要等到朝廷的军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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