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璋难得见她吃醋,嘴角咧成了一朵花,“朕待皇姐是骨肉亲情,待你却是毕生挚爱,你说哪边的分量更重?”
夏桐哼了一声,压根不信这种甜言蜜语——七年之痒都没试过呢,这会子谈真爱未免太早了些。
君无戏言,皇帝亲口指婚,程家自然得捏着鼻子认下这桩亲事。只是,原本的喜气洋洋变成垂头丧气,好好的公主没了,倒要娶一个婢女进门做主母,说出去谁都得笑掉大牙。
程耀本来想试着挽留一二,然则依琳公主当天就收拾东西,回老家给先夫守陵去了。她堂堂一个公主,还不至于恁般没志气,上赶着给人做平妻。
程耀的筹谋,到底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荷花脸上倒是喜孜孜的,半点没有先前“受辱”的委屈模样,毕竟对她来说,这也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甚至可称意外之喜。
蒋碧兰虽恨这贱婢误事,偏偏奈何她不得,只能强撑着脸面出来做东道主——作为她的贴身婢女,荷花当然得从麟趾宫出阁。
迎亲那日,夏桐大发慈悲,还亲自来为荷花点妆,蒋碧兰立在一旁,脸青得像个没熟的倭瓜。
这主仆俩的表情真是鲜明的对比。
程耀一脸丧气进门,看见夏桐的刹那,便知道对方是故意来恶心自己的。
可他难得的抱了丝希望,想着女人多半心软,见他处境潦倒,夏桐或者会有所动容,替他向皇帝求求情,遂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唤道:“表妹……”
冯玉贞娇滴滴的嗓子打断他的计划,“程公子,还未贺您新婚之喜。”
程耀的脸立刻黑如锅盔,他这桩婚事之所以如此窝囊,甚至成为全城笑柄,一小半也有这位冯美人的缘故——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如今人人都觉得他程耀是个三心二意的浪子,辛苦积攒的名声毁于一旦!
冯玉贞可没觉得半点良心不安,在她手底吃过亏的男人数不数胜,程耀这还算轻的呢,他不过娶了个身份低微的老婆,金吉利可丢了几百头骏马,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上前亲亲热热挽住夏桐的手,“姐姐。”
自然是提醒夏桐莫忘了她的功劳——她算是抱定夏桐这棵大树了。
蒋碧兰看在眼里,难免疑心是否两人联合起来串设的计谋,但,夏桐根本不知道她的计划,又怎能及时扭转乾坤,再反咬自己一口?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
荷花坐在鲜红的花轿上,满眼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尽管此前她与程公子并无接触,可能嫁给这样一位才貌俱佳的夫婿,以她丫鬟的身份而言已经是一步登天——哪怕是贵妃娘娘亲自挑的也不会比这更好。
想起蒋碧兰,荷花心里还是挺对不起她的。但,俗话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就算她真帮贵妃娘娘陷害了夏昭仪,且不提看在皇长子的面上陛下会不会处罚,便是真成功了,难保贵妃不会将她推出来抵罪。
横竖都是赌运气,为何她不能为自己博一回呢?想起蒋淑妃那温言细语的劝说,荷花心底有如涓涓细流滑过。还是淑妃娘娘懂得她们做奴婢的难处,在宫里点灯熬油过一辈子,哪比得上做主子来得快活?何况还是归德侯府这样门第的大户。
就算程家人暂时不接纳她也无所谓,她已经是夫人了。荷花轻轻抚着衣袖处柔滑的绸缎,唇边露出一个极轻极淡的微笑。
小两口成亲第三日,程耀便携新夫人坐上了回虔州的马车,非但得不到升迁,他这辈子都别想回京城了——出了这样的丑闻,程耀哪还敢回来让人耻笑,还不如在虔州隐姓埋名地过一辈子。
而且他也休想摆脱这个故意设计陷害他的贱婢,皇帝说了逢年过节会派人往虔州探视,意思他还得好好照顾这女人——程耀光是想想,就恨不得一道天雷贯入马车,把这贱妇给劈死。
偏偏荷花自幼当惯奴婢做惯粗活,身强体健的很,力气保不齐比他还大。又因在贵妃身边狐假虎威久了,惯会拿宫中规矩来压人,程耀每每与其相对,无形之中便矮了一截。
他觉得自己这趟回京就是个错误。要是他没有攀上依琳公主,也就不会发生这许多事端——再这么下去,他都要恐女了。
夏桐能理解皇帝为何法外开恩留程耀一条命,从他交出那卷兵书时,他代表的便是一座宝库,她若是个皇帝,也舍不得轻易让他死。
不过她还以为皇帝要留程耀在京城当个大学士呢,怎么又让他回虔州做牛做马去了?
刘璋冷哼一声,“他愿意见朕,朕却不愿意见他。”
冯玉贞便罢,想到这厮背地里不定怎么“意淫”桐桐,刘璋就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
夏桐道:“那您就不怕他跑了?”
程耀手段多多,想死遁想必也是很容易的,到时候皇帝上哪找人去?
刘璋淡淡道:“他还在暴室时,朕就命人给他下了五毒散,这种毒除非每月定时服下解药,否则,脏腑灼烧之痛远非常人所能忍耐——他跑不远的。”
夏桐都想为他竖大拇指,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用人用到极致,这也就属皇帝了。还好她身上没什么特殊技能,否则也得面临资本家非人般的压榨。
程耀为了活命,必然不敢藏私,只能乖乖的将那些宝书交出来。不过,换做她是程耀,与其长年累月忍受痛苦与折磨,还不如干脆自行了断,没准灵魂出窍之后又穿回去了呢?
当然,现在有了敦敦,夏桐便没那么洒脱了。她抱着怀中还在吐口水泡泡的奶娃娃,心想她若是只咸鱼,敦敦就是条锦鲤,打从他出世,多少好事跟着来了。
中秋之前,皇帝宣旨褫夺蒋碧兰的贵妃尊位,降为昭容,宫中上下自是一片哗然。
蒋太后一怒之下找上皇帝,指责他不该如此铁面无私,贵妃是有错,可仅仅因为不能约束宫人就遭受这般处罚,未免太严厉了些。
刘璋淡淡道:“您要朕将荷花叫回来么?贵妃犯了什么错,她身边的宫人最清楚,或者您也该仔细听听,这件事的起因如何,到底是贵妃的婢女不检点,还是她自己私心不正。”
蒋太后哑然,侄女跟夏昭仪的龃龉她一向看在眼里,那日碧兰踊跃引皇帝去捉奸,蒋太后便猜到是碧兰定下的计,误打误撞却让她自己吃了苦头,只能算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事情的真相如何,已无从查证。蒋太后也不想细审,免得翻出更多不利的证据来,只是,即便她对蒋碧兰称不上多么喜爱,有时候还嫌侄女太过愚蠢,可她毕竟是蒋家嫡出,更象征着承恩公府在京中的地位,如今骤然由贵妃降为嫔,无疑是莫大的耻辱,世家望族更不知会如何揣测。
蒋太后苦口婆心,“碧兰虽然有错,那也是因为太在意皇帝你的缘故,否则,她好好的坐在贵妃位上,冷眼旁观,什么也不做,不就立于不败之地么?皇帝,就请看在她对你一片真心的份上,原谅她这回吧!”
刘璋道:“既然她在意的是朕而非虚名尊位,为嫔为妃不都一样么?母后,您说是不是?”
蒋太后:……
理是这个理,可她没想到儿子会不按套路出牌呀,这让她如何应对?
刘璋收敛嬉容,冷冷道:“母后既然无言以对,就不必再劝说了,正因看在承恩公府的面子,朕才只降她为嫔位,母后若觉得不满意,干脆将人送回蒋家去罢。”
说罢,便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