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球场四缺一,来?”
路嘉洋记完最后两个字笔记,赶在下课铃响起的瞬间,将笔记本和书本一股脑往斜挎包里一丢,起身道:“不去,接我弟。”
“靠,把这事给忘了。”
钱英卓一句话刚溜出口,身旁的座位已经空了。
他冲着飞似的往后门跑的人喊:“那你晚饭还和我们一块吃吗?要不要带你弟过来和我们一起吃顿饭?”
“看情况!”路嘉洋丢下三个字,身影便消失在了教室后门。
出教学楼时抽空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整。
江元洲乘坐的飞机四点落地。
海大地处近市中心地段,校门口任何时间段都不会出现打车难问题。
路嘉洋随手招了辆出租。
坐上车,报了目的地便按下车窗。
九月初微凉的风迎面扑来,吹散路嘉洋颜色偏浅的短发。
道路旁的高楼与绿植成影往后退去。
路嘉洋盯着发了会怔,才终于回来点实感。
还有一个小时,就要见到江元洲了。
距离他上一次见江元洲,已经过去三年。
三年前江元洲跟着舅舅出国治疗。
出国前江元洲刚过十五岁生日,但由于先天性心脏问题,个头甚至不如一些十二三岁的小孩。
离别前一晚,江元洲睡在路嘉洋家,一整夜都不肯合眼。
那时候是比现在热不少的盛夏。
窗外蝉鸣不止,仅落一片月色的卧室内,空调送着冷风,两人合盖一条薄被。
身形单薄的少年侧躺着朝向路嘉洋,一双乌黑的眸蒙着点水雾,薄被下瘦削的手轻攥路嘉洋睡衣衣摆。
攥着、看着、安静过许久,尚且稚嫩的声音响起。
“哥,我要是离开久了,你会忘掉我吗?”
路嘉洋应不会,江元洲就又问。
“那你会和别人更要好吗?”
路嘉洋再应不会,就看见江元洲被泪水浸湿的长睫轻轻颤动。
月光下眼巴巴望他的少年有一头乌黑卷发,因为生病,皮肤透着病态的白。
少年的眸同黑曜石一般纯净漂亮,月色下苍白薄唇轻抿,巴掌大的脸如同展厅中经艺术家之手精心雕琢而出的完美之作。
他静望路嘉洋许久后,缓缓靠近路嘉洋,近到整个人几乎缩进路嘉洋怀中。
而后攥着路嘉洋衣摆的手慢慢往上,直到攀至路嘉洋胸前,微摊开手掌轻抓住路嘉洋开了两颗扣子的睡衣领口,才终于再次开口。
“哥,你要说话算话。”
这是路嘉洋关于江元洲,最后一段面对面的记忆。
三年来两人也常视频通话,但由于时差加上江元洲多数时候都在医院,两人每回通话都无法持续太久。
所以算起来,真是三年未见。
有点堵车。
预计四十分钟的路程,用了快一个小时才到。
司机停车时,路嘉洋刚好收到江元洲发来的消息。
【哥,我下飞机了,在e口。】
路嘉洋扫码付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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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e口要绕过大半个机场。
他回江元洲。
【等我两分钟。】
回完便将手机往斜挎包口袋一塞,迈开腿往e口所在的方向跑去。
刚跑到c口附近,c出口忽地涌出一大波人。
应该是刚落地一班飞机。
路嘉洋只得暂时停下。
他缓出一口气,视线忽地扫到c出口左侧的角落处,站了个五六十上下的老人。
老人皮肤黝黑,穿一身有些皱的短袖短裤。
他拘谨地站在角落处,脚边立着条约有半人高的蛇皮袋。
路嘉洋看过去时,老人正不太熟练地滑动着手机,边滑边仰头看出口上方。
看样子像是想要找出口标识,但显然看不懂英文字母,很快又低下头,掌心揩了揩衣摆,面露为难地朝不远处的执勤人员看去。
因为人多,执勤人员周围围了不少询问的人。
老人犹豫片刻,最终没往前走。
路嘉洋见状,三两步上前,直截了当:“需要帮忙吗?”
听见路嘉洋问话,老人眼睛一亮。
可当看清走到他面前的男生的时,他又不受控地表情僵硬了一瞬。
老人略有些浑浊的眼眸中倒映出的,是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
男生皮肤很白,穿一身蓝白相间的运动服,白色斜挎包随意地甩在身后。
因为是单眼皮,加上眼皮很薄,眸色略浅,男生没什么表情看向人时,会给人不好相处的冷漠感。
可一笑,那与生俱来的冷漠感便散得一干二净。
见着面前的高个子小伙露出一抹和善的笑,老人才缓过劲来,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道:“谢谢你啊小伙子,我儿子说他的车停在一口,让我去一口找他,你知道一口往哪走吗?”
“e口?”
“对对!”老人似是怕自己说不清楚,笨拙地按亮手机,放语音给路嘉洋听。
路嘉洋听完,点点头道:“是e口,正好我也要去,您跟我一块吧。”
老人连声道谢,刚准备提腿边的蛇皮袋,路嘉洋先一步伸手:“我帮您提吧。”
“哎哟,这哪能啊,可重咧!”
话音刚落,却见路嘉洋轻松拎起。
路嘉洋轻笑,浅色的发扫过耳廓小痣,语气轻松寻常:“劲儿大着呢,您跟我来就好。”
老人忙不迭跟上,又是一番连声道谢。
“娃儿,你也是刚下飞机吗?还是来接人的?”
两人一前一后穿行于人潮间。
路嘉洋单手拎蛇皮袋,另一只手从斜挎包的口袋里掏出手机,边解锁边应:“来接人。”
老人语气瞬间变得紧张:“那我是不是耽搁你了啊?娃儿你要么直接给我指指路,你把袋子给我,我自个找好咯。”
“没事。”路嘉洋单手打字,“我给他发个消息就行。”
【可能要迟几分钟,你先找个地方坐会】
字刚打完,正准备发出,忽地听见一声。
“哥。”
路嘉洋脚步一顿,停了手上动作,一下子抬起头来。
视野里一个男生正穿过人潮快步朝他跑来。
男生穿一身通体黑的长袖长裤,头发黑亮微卷,一张脸生得如中世纪油画般,吸引着过路人频频驻足朝他投去目光。
看着男生跑到他面前,站定,透亮的黑眸碎着点点星光朝他望来。
路嘉洋却是站在原地,半天没能反应过来。
他开始回忆,江元洲离开时,多高。
160。
他记得非常清楚,因为是他亲手帮江元洲量的,在江元洲十五岁生日那天。
路嘉洋从小到大,每一年生日,父母都会帮他量一次身高。
量在他卧室内单独贴的墙纸上。
遇到江元洲后,路嘉洋便也会在江元洲生日,将江元洲的身高画在他的身高旁边。
两人的生日一前一后。
他在前,是春日,江元洲在后,是盛夏。
那年墙纸上新添的两道痕迹。
一道是180,一道是160。
180和160意味着,江元洲的视线总是只能与他的下巴持平,江元洲同他说话总是要仰头看他。
而此刻,路嘉洋微扬脑袋,再次看向面前高他大约有半个头的男生。
帅哥你好。
帅哥你谁?魔·蝎·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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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顺着半开的车窗灌入车内。
路嘉洋垂眸,看倒映在车窗上,和他并排而坐的身影。
江元洲相较三年前,长相上其实并没有太大变化。
仅仅只是长开,本就精致的五官基本定型后,越发深邃漂亮。
如果只是看脸,路嘉洋不至于在机场初见时那么惊讶,毕竟三年来视频里也没少看。
视频通话时江元洲不是在病床上躺着,就是在病床上坐着。
加之江元洲从未跟他透露过身高情况,即使路嘉洋能根据江元洲逐渐长开的身型猜出江元洲长了些个子,却也怎么都无法想到,江元洲能长那么高,高得甚至超过了他。
路嘉洋难免想起以前。
因为大江元洲三岁,江元洲的个头总赶不上他。
尤其是年岁小时。
很长一段时间,在路嘉洋眼里,江元洲都像只新生的奶猫。
安静、脆弱、柔软、温暖。
他从不多言语,只会在必要时,轻攥路嘉洋衣摆,微扬脑袋,软糯喊一声。
“哥。”
记忆中的声音与耳旁骤然响起的声音重叠,路嘉洋猛地回过神来,侧过身朝身旁人看去。
乌黑的卷发被风吹散。
江元洲半倾向路嘉洋,一只手抵在两人中间的空座,黑亮的眸专注看路嘉洋。
褪去年少稚嫩的舒缓嗓音响起:“是不是太久没见,有点生疏了?”
路嘉洋不假思索:“怎么会?”
出租车拐了个方向。
西斜的日光刚好从江元洲身后流入。
他又朝路嘉洋再倾了些。
原本坐直了身比路嘉洋高出一截的人,一倾再倾后,直接低了路嘉洋小半个脑袋。
细碎的金光落在他眼下,他抬眸,倒映着满满路嘉洋身影的黑眸认真望入路嘉洋眼底。
“可是从机场出来到现在,哥只跟我说了两句话。”
话语中夹杂了微不可察的一点委屈。
偏偏就是这点委屈,配上江元洲微扬脑袋看人的模样,一瞬间消散了原本围绕在两人间似有若无的一点隔阂。
路嘉洋轻笑了声后靠到椅背上。
浅色短发扫过座椅靠垫,白净的脸上显出几分松弛。
个子是长了,性子却没变。
路嘉洋非常自然地抬手揉了把江元洲脑袋,出声应他:“因为你个子长太快了,哥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长得高,不好吗?”江元洲借势蹭了蹭路嘉洋掌心。
路嘉洋掌心被蹭得有几分痒,微蜷了下,应江元洲:“当然没有不好,谁会嫌个子太高。”
说着,忽然停下来,认真打量起眼前人。
虽然时常通话,但隔着手机到底不如面对面。
三年前江元洲离开时,身形十分单薄。
不论穿什么衣服,总都空荡荡的。
路嘉洋每次看着,都觉得,江元洲就像那些仅靠一根线扯着,宣纸糊成的风筝。
只要风稍微大些,漂亮的风筝就会瞬间被吹走,吹散,碎落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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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眼前人黑衣下的身型完全不见经年单薄。
虽也算不上健壮,但至少能见寻常人血肉。
路嘉洋视线扫过一圈,最终落到江元洲形状漂亮的唇上。
那过去十几年几乎未浮现过血色的唇,此刻也隐隐能见一些浅色。
路嘉洋忽地笑起来。
搭在江元洲脑袋上的手落下,熟稔地轻捏江元洲温热后颈,语气轻快道:“小洲,你现在这样很好。”
日光下,江元洲浓密纤长的睫轻颤了一瞬。
路嘉洋掌心微凉。
干燥的,像一捧严冬里的雪。
可这捧雪覆上江元洲滚烫脖颈,却像是往火堆里添了把新柴。
江元洲漆黑瞳孔中倒映着的路嘉洋的身影越发清晰。
清晰到能见浅色短发在风中轻扫白皙耳廓上的浅棕色小痣,清晰到逐帧慢放说话间碰撞的薄唇。
直到微凉的指尖扫过他耳垂,在他的视线下落回到原处。
“小洲?”
江元洲在路嘉洋的轻唤声中猝然抬眸。
“还是和过去一样爱走神啊。”
视野中生一副冷冽眉眼的人笑得像春日化雪:“刚问你的话听见了吗?”
江元洲诚实摇头,默默拉近与路嘉洋之间的距离,温声细语:“哥,能再说一遍吗?”
“问你租住的房子收拾好没有,昨天视频的时候,你不是说你舅舅找人去打扫了吗?”
“嗯,都已经收拾好了,今天只需要把带来的行李整理进房子就可以。”
路嘉洋闻言,思索问:“那你晚上有安排吗?”
江元洲摇头:“哥有什么安排?”
“我来接你前,室友问我要不要带你和他们一块吃顿晚饭。”
江元洲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反问:“你和他们约好了一起吃晚饭?”
“那倒没有,不过平时都是一起吃的,你要是不想,我给他们发条消息就行。”
“下次,”江元洲道,“今晚想和哥单独吃。”
路嘉洋轻笑了声应好,从斜挎包里翻出手机,埋头往寝室群里发消息。
边发边跟江元洲闲聊:“七中的入学手续都办好了吗?”
“嗯,明早直接去上课就行。”
“明天就去?”路嘉洋动作微顿,抬眸看了江元洲一眼,“身体能跟得上吗?”
“嗯,康复期各项指标都没问题,医生说短期内只要别过度劳累。”
路嘉洋又多看江元洲几眼,才点点头继续发消息。
发完消息没过太久,司机便在一处小区前停了车。
路嘉洋下车看清周遭,瞬间出声问江元洲:“你打算住校吗?”
路嘉洋并非土生土长海市人,但到底在海市生活了十几年。
虽说家不在这一片区,却是在这一片区上了三年大学。
这小区他一看周遭,便清楚地处什么路段。
离七中虽不算远,但也着实不近。
五六公里的尴尬距离,公交地铁都少说要半小时。
对于寻常学生来说,骑车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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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住校,路嘉洋就更不放心了。
江元洲带上车门,摇头应:“不住校,走读。”
路嘉洋见他往后备箱走,先他一步上前。
继续问:“这里离你学校不近,你有想好每天怎么去上学吗?”
“舅舅安排了司机。”
路嘉洋松了口气。
他走到打开的后备箱前,刚准备去提后备箱里的行李,一只手忽地覆上他手背。
“哥,我自己来吧。”
大概是穿长袖的缘故,江元洲掌心有点烫。
少年人宽大干燥的手完完全全将路嘉洋手背覆住,路嘉洋这才发现,江元洲竟然成长得连手都比他的手大了些。
这感觉很奇妙。
要知道,过去每次他牵着江元洲去干点什么时,都是他将江元洲的手牢牢包裹在掌心。
分明近在眼前屁点大的人,怎么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
愣神的功夫,江元洲已经将行李从后备箱拎出。
路嘉洋回过神来,轻笑了声:“箱子挺沉的,真不用我帮你?”
江元洲将拉杆拉出,鸦羽般的睫毛盖下:“哥,我力气比以前大了。”
路嘉洋见跟前人垂眸看他解释得认真,忍不住逗:“这么了不起,大多少了?”
江元洲推着路嘉洋就往小区里走,岔开话题:“距离很近,楼里有电梯。”
电梯停到12层。
简装的新楼一层三户。
江元洲拖着行李走到最靠南那户门前。
抬手在密码锁上按了几下,忽地侧过身喊路嘉洋:“哥。”
路嘉洋正倚在门边看窗外街区。
海市绿化很好。
随处可见凉亭密树。
四五点的时间,居民区最为热闹。
初小放学,老人牵着玩闹的孩童。
自行车铃混进夏末蝉鸣。
路嘉洋抬眸,笑入眼底地应江元洲:“嗯?”
江元洲的话语忽地卡顿了片刻。
视线流转在落到路嘉洋身上的日光许久,才找回声音:“录个指纹。”
路嘉洋也没觉得不妥。
自然伸手照着江元洲指的地方按下。
而后便见江元洲低垂着脑袋认真存好,像得了糖的孩子似的让开门前的位置,对他道:“哥,你来开。”
真是一点没变。
路嘉洋轻笑上前。
随着“滴答”一声响,大门向外打开。
屋内漆黑一片,客厅窗帘紧拉。
单扫一眼,应该是户两室一厅。
打扫过的屋子浮动着淡淡清香。
路嘉洋率先迈入。
听着身后门锁落窍,他迈开腿刚准备先去将客厅的窗帘拉开,忽地一股力道将他往后一揽。
他瞬间毫无防备地跌入身后人怀中。
江元洲的胸膛和他的掌心一样滚烫。
少年人不加掩饰的炙热沿着路嘉洋冰凉后颈,一路顺脊骨烧下。
路嘉洋尚未来得及反应,就感觉江元洲柔软的头发缓慢扫过他耳廓,又顺着发尾蜿蜒,轻蹭他泛出浅粉的后颈,最终埋入他微凉颈侧。
傍晚车铃轻响的寂静之下。
江元洲近乎喟叹的声音闷在路嘉洋耳侧响起。
“哥,我好想你。”魔·蝎·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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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不太能适应现在的江元洲。
江元洲以前也经常抱他的。
走夜路怕黑的时候、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受到惊吓的时候,感觉委屈的时候……
拥抱于他们而言如家常便饭。
只是过去江元洲小小一只,抱着他就像只往人怀里拱的撒娇小猫。
而现在,变大型犬了。
分明只高半个头而已,路嘉洋被江元洲从背后拥着,竟生出了一种如被蝉丝包裹到密不透风的感觉。
大概是太想了。
江元洲抱他抱得很紧,紧到仿佛要将他嵌入骨肉。
路嘉洋适应半晌,抬手,轻揉了两下江元洲半埋在他颈间的脑袋。
江元洲微侧过脸。
少年发烫脸颊轻蹭过路嘉洋微凉掌心,眷恋地停留过片刻,才终于站直了身将路嘉洋放开。
路嘉洋轻笑一声收回手,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
傍晚的阳光倾泻入室。
路嘉洋又将窗户打开,拉上纱窗,而后转回身看江元洲:“饿了吗?”
江元洲不答反问:“哥你呢?”
“还好,”路嘉洋走向江元洲,“你要是饿,我们就先去附近找找吃的,要是不饿,就先收拾行李。”
江元洲抬手看了时间。
刚过五点。
贴身带回来的行李不多,于是他道:“在客厅等我十分钟可以吗?我简单收拾一下。”
路嘉洋走到他跟前,不太习惯地微仰头看他:“等什么,两个人一起收拾不快吗?”
说着便直接从他手里拉过行李箱。
这房子是南北面的两室设计。
客厅居中,主卧在南,次卧在北。
路嘉洋拖着行李往南面去,听见江元洲在身后轻声解释:“床单被褥昨天家政来全都已经铺好了。”
路嘉洋闻言,顺嘴问了句:“次卧也铺床了?”
“次卧没床,改成了书房。”
听见这话,路嘉洋脚步一顿,转过身笑看向江元洲:“还以为你房子租得离海大那么近,是打算让我经常来和你一起住,看来是我想多了?”
路嘉洋语气里玩笑成分居多。
但说的也是实话。
这小区离海大比离七中都近。
直线最多两三公里。
随口的玩笑得来了江元洲认真的回答:“是打算和哥一起住,哥现在,不想和我睡一张床了吗?”
路嘉洋被江元洲的反问问懵了一瞬。
他下意识看了眼江元洲现在的个头。
江元洲出国前,两人的确是一直一起睡的。
因为江元洲怕黑,并且睡眠质量非常糟糕。
虽然在江元洲离开前半年里,他曾尝试和江元洲分开睡过。
倒不是因为知道江元洲半年后会走。
毕竟江元洲出国治疗起于一场非常突然的事故。
之所以提出和江元洲分开睡,是因为那年他高三。
临近高考,原本9.30结束的晚自习推迟到了10.30。
从学校回家要骑20分钟自行车。
到家洗漱完睡觉,基本都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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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江元洲还在读初中。
两人早上上学的时间差不了太多,夜里江元洲又总等到他回来才肯睡觉。
短短两周,本就单薄的少年更显瘦削。
路嘉洋吓得当即提出了分开睡。
然而分开睡第一天,路嘉洋晚自习放学回家,一抬头,就见江元洲房间灯火通明。
路嘉洋给江元洲发消息,没得到江元洲回复。
江元洲房间的灯却是一直亮着。
亮到凌晨一点,路嘉洋躺不住了。
他随便披了件外套冲去江元洲家,轻车熟路推开江元洲卧室房门。
床上仰面躺着的少年瞬间朝他看来,神色清明。
路嘉洋叹了口气,结束了短短两个小时的分开睡尝试。
最终他退而求其次,不容置喙地要求江元洲不可以再每晚都守到他回家才睡。
江元洲不是十分情愿地应下,这事才算解决。
路嘉洋从记忆中抽回神来,对上江元洲望向他的漆黑双眸。
江元洲的眼睛真的非常漂亮,纯粹、清澈、任何的情绪流转都能从那双眼中直观传出。
此刻那双眼中浮动的,是显而易见的紧张和山雨欲来的失落。
路嘉洋看着,下意识像过去一样,抬手安抚性地轻捏江元洲耳垂。
“怎么可能,就是你现在这个头,要还是以前你我房间那床的大小,恐怕半夜你和我之间至少要摔下床一个。”
江元洲微凉的耳垂被路嘉洋捏得逐渐发烫。
他纤长的睫毛缓缓盖下,视线顺着路嘉洋贴在他脸侧的掌心,一路蜿蜒至路嘉洋劲瘦白皙的小臂。
路嘉洋皮肤很白。
是和冷淡长相完全相符的冷白调肤色。
但就像他拥有着与冷淡长相完全不符的热心肠一般,他像雪一样的皮肤下,同样藏着能将雪融化的火焰。
这些火团子平日里蛰伏于皮囊之下,仅在某些瞬间,会冒出点影子。
比如江元洲从后抱住路嘉洋时,呼吸扫过后颈,白皙颈间缓慢浮现的红。
比如路嘉洋手肘微曲,肘间微不可见的粉。
像仅现一瞬需要人耐心等待的昙花。
漂亮得往人心间挠痒。
江元洲垂在腿侧的手轻动。
不等抬手,路嘉洋已经先一步收回手,拉上行李继续往卧室走去。
走到卧室门前,推开门。
看清门内的瞬间,路嘉洋忽然额头抵上门框,笑了。
卧室的窗帘是双层设计。
一层白色纱质窗帘,一层冷色调遮光窗帘。
这会卧室里的遮光窗帘被绑在两侧,仅有纱质窗帘拉着。
朝南的房间采光很好,傍晚染了温暖颜色的夕阳落入,将卧室铺得干净温馨。
嵌入式衣柜在入门左手边墙壁,正对着床。
那床……大得够同时并排躺四名成年男性。
江元洲跟上来轻喊了路嘉洋一声“哥”。
路嘉洋止不住笑地抬手拍了拍江元洲肩膀:“哥感受到你的诚意了,哥会经常来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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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洲随身带回来的行李很少。
两件单薄外套,一套短袖一套长袖和两双鞋。
路嘉洋拿过两套衣服折叠。
叠好时,江元洲已经将鞋、外套和一些七零八碎的东西各自规整进了合适的地方。
他将两套衣服摆进单独柜格,听见江元洲声音:“哥,谢谢你。”
路嘉洋随手揉了把江元洲一头柔顺的卷发:“跟我客气什么。”
江元洲由着一头卷发被路嘉洋揉乱,温顺道:“晚饭我请客。”
路嘉洋笑了声,不跟他客气。
两人在小区附近找了家口味清淡的菜馆。
吃完出来时,天已经暗了。
菜馆旁刚好是绿化河道。
夜里点了灯,不时有渡轮鸣响。
路嘉洋提议:“逛会消消食?”
江元洲点头,两人便拐进了河道。
河道上散落着和他们一样饭后散步的、夜跑的、间或有几个钓鱼的。
静中有闹。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闲聊着三年里各自经历的琐事。
虽说三年里两人经常视频,但真正意义上能聊天的时间并不多。
准确点说,是能双向聊天的时间并不多。
尤其是江元洲刚出国那年。
每天做不完的身体检查,抽血、挂水、拍片。
很多时候视频连通时,江元洲都累得没有力气开口说话。
可江元洲又执拗要和路嘉洋视频。
每当这时,路嘉洋就会找个绝对安静的地方,细细碎碎地掰开了日常里的趣事,一件一件地讲给江元洲听。
江元洲躺在洁白病床上呼吸微弱地听着。
听到抵不住疲倦缓缓合眼,听到路嘉洋凑到手机边对他温柔说晚安。
绿道正好有条通往江元洲所住小区的岔路口。
两人走到小区门口,路嘉洋脚步微顿。
江元洲察觉到,出声问:“哥,你要回学校吗?”
路嘉洋原本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毕竟明天是周五,还有课。
但跟江元洲见面后,听江元洲话里话外的意思,应该是想他留下来睡。
短暂思索,路嘉洋问江元洲:“现在还怕一个人睡吗?”
江元洲住了三年院,三年里不可能有人陪他睡觉。
因此路嘉洋清楚,即使现在他不陪江元洲睡,江元洲也不会再像过去一个人睡觉那样,总是睁眼到天亮。
可能入睡和能舒心入睡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意料之中,江元洲轻轻点了点头。
路灯灯光在他发间落下一圈光晕,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灯光下轻轻颤动,阴影扫过黑曜石般纯净的眸,眸间流转着依恋与不舍。
少年勉强地牵起抹笑:“哥,我没事的,你要是不方便……”
路嘉洋打断他后话:“没什么不方便,刚好我明天早上一二节没课,走吧。”
江元洲漆黑的眸瞬间亮了,他跟上路嘉洋脚步:“哥洗完澡可以穿我衣服,内裤也有新的。”
路嘉洋轻撞他一下:“早谋划好了啊你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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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洲被撞这一下不仅没往旁边退,反倒挨路嘉洋更近。
他轻声应:“没有,带两套衣服回来,方便换洗。”
“那我穿走你一套,你岂不是换不过来了?”
“明天学校会发校服,”江元洲停顿片刻,声音轻了些许,“或者哥明天也可以带套你的衣服来给我换。”
路嘉洋忍不住笑出声,搭上江元洲肩膀,蹂.躏江元洲和过去一样柔软的脸颊。
到底是少年,即使抽条了个头,也依旧未褪尽少年稚气。
路嘉洋揉得很满意,跟江元洲嬉闹着上了电梯。
两人洗完澡已经临近夜里九点。
路嘉洋习惯性让江元洲睡在靠窗的里侧。
他扯好被子,调出手机闹钟问江元洲:“你明早几点报道?”
“八点。”
路嘉洋一惊:“七中上课这么晚?”
“早自习六点四十,第一节上课七点二十,我不用上早自习,以后每天早上七点二十前到就可以,明天第一天报道,早上领书领校服,不用赶课,所以八点前到就可以。”
路嘉洋点点头,调了个七点的闹钟。
刚调好,就听见江元洲道:“哥,你不用这么早起。”
路嘉洋按下手机,掀开被子躺好,侧朝向江元洲:“你第一天报道,我当然要陪你去学校。”
说完不等江元洲反驳,直接岔开话题:“会有压力吗?只有一年时间来补国内的高中课程。”
江元洲也侧朝向路嘉洋躺着。
入秋寒凉。
夜里更甚。
被子是正合适这个季节的薄被。
两人默契十足地一致性将被子盖至脖颈,都只留了个脑袋在外头。
江元洲乌黑的卷发散在浅灰色枕头上,他摇头,认真应路嘉洋:“七中的入学考试,考得还算不错。”
路嘉洋知道江元洲住院期间一直有请家教跟进国内课程。
但毕竟是生病期间学习,学得又非常间断。
听到江元洲回答,路嘉洋毫不吝啬夸奖:“我们小洲还是这么厉害。”
江元洲双眸发亮,被子下的身体缓缓靠路嘉洋更近。
两人不知不觉聊入了迷。
等路嘉洋想起看时间,发现已经夜里十一点。
他连忙盖下手机,对江元洲道:“十一点了,快睡吧。”
说完便抬手按灭床头灯,转身躺正。
躺了会,始终不见身旁人有动静。
他又侧过脸,重新看向江元洲。
借着月色,见江元洲一瞬不瞬盯着他,似是有话要讲。
路嘉洋主动询问:“怎么了?”
薄被轻动。
下一秒,路嘉洋便觉衣摆被轻轻攥住。
这个动作路嘉洋再熟悉不过。
因为身高差距,过去江元洲每每有话想说,都会先轻拽两下他的衣摆,等他垂眸看去,粉雕玉琢的小孩就会点起脚尖,努力够向他,温言细语。
路嘉洋思索间,视野里的少年正如记忆中那般,凑近到他面前。
带着清爽薄荷香的呼吸落到路嘉洋鼻前。
少年薄唇轻抿片刻,而后微启。
隐秘亲昵的询问声落到路嘉洋耳侧。
“哥,不亲我吗?”魔·蝎·小·说·&&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路嘉洋七岁那年,因为父母工作变动,举家搬来海市。
租住的房子近海,一幢二层小独栋。
搬家时正值严冬。
海市地处北方,在南方生活了整整七年的路嘉洋一下飞机,冷得面容呆滞根本找不着北。
直到坐进温暖的轿车,浑身回过血来,他才趴上车窗,开始惊叹于眼前城市的美丽。
那是路嘉洋人生第一次见雪。
白皑皑,无声无息落下。
世界银装素裹,海市的冬日森冷静谧。
等车开下高架,驶离中心路段。
路嘉洋再一次为这座城市的美丽所折服。
只见车过处,翻白的浪花拍打暗礁,冬日的海面蔚蓝辽阔。
父母租来的二层小独栋,正正好矗立在一片海滩前。
路嘉洋跟着父母下了出租。
再一次迎面撞上海市的风雪,他神奇般不觉得冷了。
跟着父母哼哧哼哧打扫一下午未来新家。
傍晚时厨房热起炉灶,路嘉洋趴在供了暖的落地窗前,亮着眼看来来回回卷上岸的浪花。
忽然,视野里闯入成群结队的几个小孩。
三两打闹着的小孩个头都相差无几,唯独孤零零落在最后那一个,瘦瘦小小的,像颗刚从地里拔出来的小萝卜头。
路嘉洋看着一行人从窗前经过。
一整路,没有一个人去搭理缀在最后的小萝卜头。
小萝卜头比前面那些人小了整整一圈。
穿一身雪白的羽绒服,大半张脸埋进羽绒服领口,仅留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在外。
大约是路嘉洋盯得太久。
一行人即将拐入视野盲区时,缀在最后的小萝卜头忽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朝路嘉洋所在的方向看了眼。
视线相交的瞬间,路嘉洋短暂地停住了呼吸。
他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眼睛。
像夏日万里无云的夜空。
繁星满天,璀璨闪耀。
以至于等他忘神地重新找回呼吸时,视野里已然空空如也。
不等失落情绪蔓延,他又一次看见了那群小孩。
一群人过了条马路,拐进了斜对面的小公园里。
天寒地冻。
落了雪的小公园很是荒凉。
路嘉洋看一群小孩各自分散到不同的游乐设施前,独留了小萝卜头一人孤零零站在公园中央。
忽然,一个小孩一脸笑容冲小萝卜头跑去。
路嘉洋刚以为终于有人愿意带小萝卜头玩,下一秒却见那小孩抬手一扬,甩了满满一把沙子到小萝卜头脸上。
周围的小孩一个接一个捧腹大笑。
小萝卜头似是没反应过来,半天不见动作地静站许久,才缓缓抬手,很轻地摸了把沾上不少沙子的脸。
恶劣的小孩见他这副反应,顿时变本加厉地推搡起他。
路嘉洋见着这一幕,火气噌一下就冒了上来。
他唰一下拉开落地窗,噔噔噔就往马路对面的小公园跑。
跑到对面公园时,正见一个小男孩下了狠手将小萝卜头往地上推。
路嘉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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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人的小孩上一秒还一脸嚣张,骤然撞上路嘉洋视线,整个人瞬间怔住。
小孩瞳孔中倒映出的这个突然闯入者比他高不少,穿一件暖黄色连帽羽绒服,皮肤白得像枝头皑皑落下的雪。
那高他不少的人垂眸看他,浅色的眸中似是夹了海市冷冽入骨的寒风,刮得小孩一时应不出话来。
好一会,他才磕磕巴巴:“我……我就是和他闹着玩。”
片刻,他又给自己找底气似的大声补充道:“而且是他非要跟在我们后面求着我们跟他玩的!”
说着还给其他小伙伴使了个眼色,其他人瞬间附和着他应“是啊”“就是”。
路嘉洋不再看那小孩,垂眸看他刚扶住的小萝卜头。
小萝卜头看起来还在状况外。
他手上沾着刚从脸上抚下的沙粒,一双眼半阖,盯着指腹间的沙粒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一片雪落到他浓密纤长的眼睫上。
骤然的寒凉令那双如蝴蝶双翼般的睫毛轻轻颤动。
霜雪抖落,小萝卜头后知后觉仰头,朝扶住他的路嘉洋看来。
近看更加漂亮。
不止是眼睛。
一头乌黑卷发的小男孩宛如展厅中展出的洋娃娃,从眉眼到唇鼻无一处不精致。
路嘉洋看着他,莫名想起不久前爷爷奶奶收养的白猫。
白猫被爷爷奶奶领回家时,肚子里正怀着猫宝宝,不过半月,便在一个寒凉的夜里,生了一窝小猫崽。
三只猫崽一白两花,初生的几天总蜷缩在猫妈妈的肚皮下。
等能睁开眼了,颤颤巍巍学着步,摇头、晃脑、抬爪的动作总是缓慢又懵懂。
和此刻路嘉洋眼前的小萝卜头如出一辙。
路嘉洋见小萝卜头静静望他半晌不说话,便主动开口:“你还想和他们玩吗?”
小萝卜头缓缓眨眼。
他也不看周围那群小孩,忽然又去看指腹间的细沙。
许久,细沙被小孩轻捻滚落。
他仰头重新看向路嘉洋,摇了摇头。
路嘉洋眉眼间的冷冽柔和下两分,他朝小孩伸出手:“那你要和我走吗?”
话落到小孩耳边,仿佛要过一层滤网,才能钻进小孩耳朵。
真的很像小猫。
小孩又是好一番静望,才缓缓伸出手。
他没搭上路嘉洋伸出的手,而是轻攥住一点路嘉洋手腕处的衣袖,而后朝路嘉洋点了点头。
路嘉洋领着小孩就走。
走出两步,忽然似想起什么,又停住脚,对小孩小声道:“等我一下。”
说完便转身回到小孩堆里,蹲下,抓起一把沙子,二话不说往刚才那扔小萝卜头一脸沙子的人脸上扔去。
扔完拍拍手抖落掌心余沙,舒爽了。
他自幼便受着在外不可欺负他人,但也绝不能白白任他人欺负的教育。
路家二老耳提面命,饭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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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小萝卜头扔沙子和带头推搡小萝卜头的是同一个人。
他明显被路嘉洋这一把沙子扔懵了。
“呸”了好几声吐出嘴里的沙子,他涨红了脸似是打算故技重施地去推搡路嘉洋。
可看了眼路嘉洋高他不少的个子和路嘉洋投下的森冷目光,他又怂了。
结结巴巴带着哭腔便喊道:“你欺负小孩!”
路嘉洋没忍住笑了。
笑得比海市凌冽的寒风还冷:“就准你欺负小孩,不准我欺负小孩?”
那小孩看一眼比他瘦小不少的小萝卜头。
打又打不过,吵还吵不赢,“哇”一声哭了出来:“我要……我要告诉我爸爸妈妈!说你欺负我!让你爸爸妈妈骂你!揍你!”
路嘉洋懒得理他,转身就走。
轻飘飘丢下一句:“随时欢迎。”
他走回到小萝卜头跟前,重新将手伸出。
小萝卜头圆溜漂亮的眼睛盯了会他,又盖下眼帘去看伸到面前的手。
片刻后他缓缓抬手,仍旧是攥的路嘉洋衣袖,只是攥得比刚才稍紧了些。
领着小孩走出公园,路嘉洋直截了当,问小孩:“你为什么想和他们玩?”
小孩仍是反应了会,软糯的声音才响起:“刚搬来,妈妈,让我交朋友。”
路嘉洋脚步一顿,低头看向小孩笑开。
“这么巧,我也刚搬来。”
他顺手擦去小孩脸颊上沾上沙子,见小孩衣领上也落了些,便一起帮他抖落。
“我就住这对面,你要和我交朋友吗?”
他刚从温暖的屋内跑出,掌心尚且温热。
指腹细致抹去小孩脖颈间沾上的细沙,带着不属于海市冰天雪地的温度。
小孩安静乖巧地站着,在路嘉洋动作间睫毛轻轻颤动。
眸光顺着路嘉洋白里透红的掌心向上,一路落至路嘉洋脸庞。
天色已晚。
霜雪漫天。
零星几户人家亮起暖黄灯光。
零散的灯束落在路嘉洋身后,星星点点模糊开路嘉洋脸上浮动的笑意。
他笑时与冷眼看人时完全是两幅模样。
玻璃球似的眼睛里碎着点温暖光芒,红唇白齿,像年画上喜人的娃娃。
小孩仿佛这一刻才看清路嘉洋模样。
他定定看着路嘉洋安静了很长时间,直到帮他拍干净沙子的路嘉洋在他面前晃了晃手。
“怎么不说话了,走神啦?”
那唇红齿白的脸上笑意更浓。
浅色短发被风吹动,扫过白皙耳廓上一粒浅棕色的小痣。
小孩的视线顺着飘动的碎发移远一瞬,又缓缓落回。
落回到路嘉洋笑弯了的眼上,他终于出声:“好。”
·
小孩叫江元洲。
路嘉洋觉得,他和江元洲简直不能更有缘。
仅相隔一天前后脚搬来海市,而且刚好住隔壁,甚至连他的卧室都恰好和江元洲的卧室相对。
路嘉洋一直人缘极好,搬家前遍地都是朋友。
可过去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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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洲小他三岁,这个年纪最是闹腾。
爱争、爱抢、三言两句就要和其他小孩掐起架来,这些都是这个年纪小孩几乎逃不开的特质。
路嘉洋人缘好的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他从不和别人争抢什么。
争吵也很少,只会对打着坏心思的小孩动手。
尽管如此,他也是偶尔会有脾气的。
可这些特质,江元洲却是一个没有。
江元洲总是很安静。
粉雕玉琢的小孩总穿着带毛领的羽绒服,婴儿肥的小脸半埋在洁白柔软的毛领中,乖巧地同路嘉洋玩耍。
他几乎不笑,也从不哭。
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微仰脑袋,用那双漂亮的眼睛静静注视路嘉洋。
路嘉洋仍觉得他像爷爷奶奶家那窝新生的奶猫。
可有时候又觉得他更像海市安静落下的雪,也像窗外寂静拍打上岸的洁白浪花。
他们白天总在一起玩。
夜里路嘉洋准备睡时,也会拉开窗,冲对面房间里的江元洲道晚安。
路嘉洋每天不到九点就会早早入睡。
每每他睡时,江元洲都还未睡。
他一直以为江元洲每天夜里只是比他晚最多一两个小时睡。
直到一天半夜他起来上厕所,透过不怎么遮光的窗帘,看见对面房间竟还亮着灯。
路嘉洋迷迷糊糊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看清时间的瞬间,骤然清醒过来。
凌晨一点半。
他三两下下床拉开窗帘,发现江元洲竟真的没睡。
漂亮的小孩穿着身雪白的珊瑚绒睡衣,安安静静坐在窗边,垂眸看远处翻搅沉月的海面。
路嘉洋震惊不已拉开窗,冲对面出声:“小洲,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对面窗里的小孩似是受到惊吓,长睫轻颤了两下,才缓缓朝路嘉洋看来。
注视扒窗沿上一脸震惊看他的路嘉洋片刻,他学着路嘉洋伸手拉开窗。
然而只是刚将窗户拉开一条缝隙,夜里夹着雪的凉风灌入屋内的瞬间,江元洲便不受控地咳了起来。
好不容易被温暖室内蒸红的一张小脸顷刻咳得煞白。
路嘉洋一吓,连忙道:“你快关窗!”
对面窗里的小孩咳嗽着半埋下脸,轻颤着合上了那条刚开的缝。
套在他身上的珊瑚绒睡衣有些大,袖子长出来一截,几乎将他的手全包住。
他捂着嘴咳了小片刻,才终于止下动静,浸了水光的眸重新望向路嘉洋。
好歹朝夕相处小半个月。
路嘉洋能感觉出江元洲的身体似乎比普通小孩要虚弱些,因此连日下来,他对待江元洲也越发小心。
“感觉好点了吗?”路嘉洋见江元洲停下咳嗽,关心认真问。
小孩轻轻点头,捂着嘴的手缓缓贴上玻璃窗。
路嘉洋以为他又要尝试开窗,连忙制止道:“你别开窗了!我说话,你点头摇头就行。”
江元洲轻轻眨眼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小猫似的埋头蹭过搭在窗上的手臂,蹭开额前有些挡住眼睛的乌黑卷发,望向路嘉洋点了点头。
“你睡不着吗?”路嘉洋问。
江元洲迟缓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路嘉洋停顿两秒给出选项,“怕黑吗?”
江元洲坐在暖黄的灯光下,静静看对面被黑夜笼罩的人。
海市的冬天总有下不完的雪。
飘下的雪落到对面仅穿了单薄睡衣睡裤的人身上,顷刻无痕。
那人似是完全感觉不到冷,总有散不完的热气,也总有耗不尽的活力。
小孩形状漂亮的唇轻抿。
将苍白的唇抿出一丝血色,他望着路嘉洋,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你是怕黑,不敢一个人睡,才那么晚还不睡觉坐在窗边的?”路嘉洋得出结论。
江元洲呼出的热气模糊玻璃窗。
他在一片模糊下再次缓缓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和你妈妈一块睡?”
路嘉洋几乎是下意识问,他知道对面房子单独住着江元洲和江元洲妈妈。
然而话一落地,他便意识过来这不是江元洲点头摇头能回答上来的。
刚准备再开口,却见对面小孩从窗前离开。
不多时,小孩拿着一只画笔和一个素描本回到了窗前。
他埋头,路嘉洋便只能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好一会,毛茸茸的脑袋才抬起。
江元洲举起手里的素描本,贴上玻璃窗。
素描本上落着小孩一笔一划的端正字迹——妈妈不喜欢和别人一起睡觉。
路嘉洋短暂地没了声。
他不知道江元洲妈妈为什么不愿意和江元洲一起睡觉。
他在上小学前,一直都是和爸爸妈妈一起睡的。
直到半年前升入小学,妈妈才揉着他的脑袋,笑容满面地对他说:“我们洋洋要开始学会独立咯,小男子汉,准备好了吗?”
也许江元洲的妈妈也是想江元洲学会独立。
可江元洲才四岁。
他就那么点大。
像只夜里睡熟了会滚下床的小猫。
路嘉洋心念一动,忽然笑起来问江元洲:“那你要和我一起睡吗?”魔·蝎·小·说·&&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路嘉洋顺利争得了两家家长同意,第二天夜里便拎着枕头和小书包,去往了江元洲家。
江元洲卧室布置得十分单调整洁。
没有小孩爱玩的玩具,床单被罩壁纸窗帘也没有一处有任何童趣色彩。
倒是一面墙专门设计成了书架,书架上林林总总摆了不少书。
有故事书,但很少,多是一些这个年纪小孩看一眼就会马上神游犯困的书籍。
路嘉洋和江元洲闲聊间抽了几本翻开,全是音标版。
难怪江元洲才四岁就会写那么多字。
看着时间快到九点,路嘉洋将抽出的书放回书架,笑问江元洲:“我们今天九点就睡,怎么样?”
江元洲刚洗过澡。
平日里苍白的小脸难得粉扑扑的,浑身冒着点未完全散去的热气。
他在路嘉洋的注视下轻轻点头,率先往床边走去。
路嘉洋就带了枕头来江元洲家。
因为白日里江元洲妈妈特地给江元洲房里换了床大被子。
两人的枕头并排摆在床头。
路嘉洋的枕头五颜六色,上面印着各种卡通人物。
江元洲的枕头灰扑扑的,是和床单被罩一样单调的颜色。
路嘉洋跟着江元洲走到床边,从带来的小书包里掏出一盏台灯。
他将台灯摆到江元洲那侧的床头柜上,插电,点亮,而后笑看向江元洲:“我们今晚关掉灯,点着台灯入睡,你觉得可以吗?”
台灯的灯光是暖黄色调的。
形状并不是普通的长条,而是设计成了一颗五角星。
江元洲静看了会床头柜上散着光的明黄五角星,重新看向路嘉洋,轻轻点了点头。
顶灯熄灭。
卧室瞬间被黑暗侵袭,仅余床头一点亮光。
路嘉洋躺得板板正正,侧过脸看向江元洲问:“会怕吗?”
江元洲闻声,也侧过脸看路嘉洋,而后轻轻摇了摇头。
路嘉洋其实已经困了。
他很少九点后睡,而且惯来灯一关沾枕即睡。
可今晚心里挂念着江元洲,路嘉洋眼皮打架半晌,又撑起点意识再去看身侧躺着的江元洲。
视线扫到墙上挂着的闹钟。
距离他们关灯已经过去二十分钟,江元洲却仍同刚睡下时那般眼神清明。
小孩安安静静仰面躺着,呼吸轻缓,盯着天花板像是在出神。
“睡不着吗?”路嘉洋揉揉眼睛强撑起精神。
江元洲听到路嘉洋声音,似是怔了下,才侧过脸看路嘉洋。
他很轻应了一声。
路嘉洋打了个瞌睡,为防止睡着坐起身。
他困倦地揉揉眼睛:“是因为关了灯太黑了吗?”
江元洲抬眸注视着穿一身卡通睡衣正困倦揉眼的人。
路嘉洋瞳孔颜色很浅,发色也很浅,加上皮肤白,很能给人一种舒心的清透感。
见江元洲半晌不回答,他俯身冲江元洲笑:“又走神啦?江小洲。”
仰面躺着的小孩长睫轻颤,视线停留在路嘉洋笑弯了的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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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嘉洋闻言,面露思索。
想了会,他转身下床,往书架前走去。
本想从满书架小孩不太能看懂的书里随机挑本,伸手时忽然想到好几天夜里,他同江元洲道晚安时,江元洲手上都捧着类似的书。
看书的小萝卜头眼神清明,丝毫不见半点困意。
路嘉洋顿时收回手,走到犄角旮旯的故事书书架前。
拎着本《葫芦兄弟》回到床上,他冲江元洲晃晃手里的书,问:“看过这本吗?”
江元洲看了眼书封上的一排葫芦,摇头。
路嘉洋拉开被子坐回到江元洲身旁,轻笑道:“那我们今晚就读这个了,我爷爷以前可爱读《葫芦兄弟》哄我睡觉了。”
他将书放到枕头上,而后转身趴下,翻动书页。
“让我看看,”路嘉洋声音轻缓,含着点暖洋洋的笑意,“这个故事要从七个葫芦说起……”
念书声静静流淌。
书页不时翻动,江元洲的视线却始终落在路嘉洋脸上。
路嘉洋的睫毛不算浓密,但很纤长。
他肉眼可见的困,不时便要打个哈欠。
打哈欠时纤长的睫毛不受控轻轻颤动,阴影落在眼下,盖住眼角生理性泛出的水光。
每打一次哈欠,他就要换一只手去托脑袋。
露出的那边脸难免留下点红痕,像侧着脸压在枕头上睡久了压出的睡痕。
江元洲呼吸不自觉放轻。
忽然听到路嘉洋很轻的一声“困了?”,他骤然睁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刚才竟不知觉合了眼。
江元洲难得有几分茫然地注视着路嘉洋。
就见路嘉洋笑盈盈地合上《葫芦兄弟》,将书放到枕边,轻声询问:“那我们关灯睡觉,怎么样?”
江元洲轻轻眨眼,许久应了声好。
他刚准备转身关台灯,路嘉洋却是先他一步越过他,“啪”一下按灭了台灯。
视野一暗。
江元洲听着路嘉洋回身挪动的响动。
等了会没等到路嘉洋钻回被窝,反而等到了一片温热的呼吸靠近。
路嘉洋的牙膏是糖果味的,很甜。
江元洲什么也看不见,一片漆黑中只能感觉到路嘉洋似是在俯身贴近他。
呼吸落在他鼻尖上半晌,江元洲忽然感觉到脸被轻摸了一下,紧跟着听见路嘉洋一声轻喃:“早知道先不关灯了。”
下一秒,贴在他脸侧干燥的手便顺着他鼻梁,摸到他眉心。
而后跟定位似的在他眉心轻点了两下,指尖撤去,更加柔软的触感落下。
黑暗中,江元洲骤然睁大双眼,甚至连呼吸都停了几秒。
直到眉心柔软退去,路嘉洋含着笑的声音响起:“晚安,江小洲。”
被子被掀开,身旁躺下热源。
江元洲睁大了眼在黑暗中静默许久,才抬手,很轻地碰了碰眉心。
眉心仿佛还残留着方才片刻的温热。
江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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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会,路嘉洋饱含困倦的声音响起:“我家人说,这叫晚安吻,是祝福你睡个好觉的意思,以前他们给我讲睡前故事,讲完后都会亲我。”
江元洲逐渐适应黑暗,侧过脸看路嘉洋露在被子外的脸。
大概是困极了。
路嘉洋没再像刚躺下时那样躺得板板正正。
他朝向江元洲侧躺着,半张脸压在枕头上,以至于说话有些许含糊不清。
回答的话说到后半段,声音越来越轻。
话音落下最多不过半分钟,江元洲便清晰地感觉到,路嘉洋睡着了。
江元洲就这么安静地注视着路嘉洋。
不知不觉,竟也觉得困了。
·
晚安吻这事,路嘉洋家里人只给他持续到了升入小学前。
因此最初江元洲升入小学时,路嘉洋也是打算将这事切断的。
只是每每入睡前,看着江元洲望向他暗含期待的双眸,路嘉洋就怎么都说不出口。
以至于一拖再拖,拖到江元洲长成少年,话都始终没能出口。
不过一直到江元洲出国前,这事路嘉洋做得其实没什么心理负担。
毕竟过去江元洲一直小他不少个头,落在他眼里始终是个还不大的小孩。
可现在……
路嘉洋借着月色静静打量江元洲,又一次直面江元洲真的长大了这事。
他张了张嘴,对上江元洲认真望他的视线,又默默把嘴闭上了。
虽然个头长了,但终归还是小孩。
反正以前也没少亲。
路嘉洋想着,轻笑一声支起身,靠近江元洲,在他额间落下蜻蜓点水一吻。
躺回去时顺势轻捏了两下江元洲后颈,同以往一般道:“晚安,江小洲。”
江元洲轻应一声,月色下眉眼微弯。
路嘉洋入睡一如既往快。
最多不过五分钟,江元洲便依着路嘉洋的呼吸确认路嘉洋已经睡熟。
他在黑暗中缓缓睁眼,侧过身看向近在咫尺的人。
月色下,那白日里望向路嘉洋总浮动着温顺、乖巧与羞赧的眸,此刻乌沉沉漆黑一片,叫人窥不出丝毫情绪。
他半阖下眼,视线细致扫过路嘉洋每一寸,最后停在路嘉洋耳廓上那颗不怎么分明的浅色小痣上。
他抬手,指腹轻轻摩挲。
揉得白皙耳廓渐渐泛红,睡梦中的人轻哼了一声。
江元洲丝毫不惧。
因为他清楚路嘉洋不会醒。
路嘉洋夜里一旦睡深,就很少会再醒来。
甚至有时候会因为熟悉和信任,主动靠近身旁之人。
就像现在。
睡梦中的人躲避着耳尖上的痒意,微侧过脸将耳朵往枕头上埋。
这一埋,半张脸便埋进了江元洲掌心。
江元洲不动,垂眸静静注视路嘉洋。
路嘉洋埋进江元洲掌心,嗅到熟悉气息,本能地整个人向江元洲靠去。
他潜意识里大抵还是将江元洲当作那个小了他不少个头的小孩。
靠近时下意识抬手,安抚地轻拍江元洲后背。
江元洲的呼吸缓缓变深。
他漆黑的眸紧锁路嘉洋半晌,而后就势将路嘉洋搂入怀中。
掌心下腰肢的触感有些陌生。
以前于他而言需要双手去环抱的人,现在仅需一只手就可以搂全。
这让江元洲的呼吸变得更深。
短暂的心跳加速,江元洲忽然埋下脸,续命似的将脸埋入路嘉洋颈间。
许久,一声近乎喟叹的“哥”闷在路嘉洋皮肤间响起。
江元洲长舒出一口气。
仿佛终于活了过来。魔·蝎·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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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迷迷糊糊去摸手机,稍撑开点眼皮扫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6:17。
路嘉洋睡得迷糊,大脑有片刻宕机。
刚好这时水声停下,一道身影从主卧的浴室走出。
不多时,轻柔的语调在耳侧响起:“哥,吵醒你了?”
路嘉洋半游魂地出声问:“怎么起这么早?”
“晨跑。”江元洲趴在床边轻声解释。
路嘉洋反应两秒:“你现在能跑步了?”
“嗯,慢跑,医生建议适度轻量运动,我的各项身体数据会实时同步到医生那里。”
路嘉洋合着眼安静了会,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我和你一起,等我两分钟。”
话落,他单边手往床上一拄,就这么坐着不动了。
路嘉洋不算特别嗜睡的人。
因为作息良好,日常早睡早起。
但他起床有个习惯,需要一动不动放空缓会劲。
江元洲显然对此十分清楚。
路嘉洋话一落地,他便配合地安静下来。
六点多,天还未大亮。
一缕晨光顺着没完全拉紧窗帘缝隙映入屋内。
略浅的金光恰好打在路嘉洋脸侧。
路嘉洋合着眼,皮肤在阳光下显得有些透明。
宽大的t恤松松垮垮,半遮形状漂亮的锁骨,略长的袖子被路嘉洋压了一小截在床上,袖口的褶皱将路嘉洋掌心勒出一道红痕。
忽然,阳光下盛了金粉的长睫轻颤。
痒得。
路嘉洋感觉到另一只随手搭在腿上的手掌心里贴上来蓬松柔软的触感。
他完全不用睁眼确认。
是江元洲在拿脑袋蹭他掌心。
路嘉洋由着他蹭。
稍缓过点劲来,他一时也不急于睁眼。
就这么闭着眼,被江元洲蹭着的指尖微动,顺着江元洲柔软的卷发,缓缓描摹至掌心下人的眉眼。
眼部轮廓比以前深邃不少,眉骨也高了。
路嘉洋指尖又划过江元洲高挺鼻梁,浅浅落下后,触到了江元洲微凉的唇。
江元洲上唇有一点不是十分明显的唇珠。
那点唇珠将他的唇形勾勒得恰到好处,触碰时也格外柔软。
大概是刚洗过脸未擦净水珠,他微凉的唇有些许湿润。
路嘉洋刚准备收回手,手腕忽地被轻扣,而后指尖一湿。
他轻怔,终于睁开眼,垂眸看趴在他腿边,正抓着他手腕,轻咬他指尖的人。
路嘉洋对江元洲的这个举动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与不解,甚至于可以说是习以为常。
他没有收回手,就这么垂眸看着江元洲,忽然轻笑一声,懒洋洋吐出三个字:“江小狗。”
跪坐在床旁的漂亮少年晶亮着一双眸看他。
许久,才松了口,垂下眼,跟补偿似的朝他指尖轻吹了口气。
路嘉洋看着这个熟悉的举动,思绪忽然有些飘远。
他想起幼时,第一次遇上江元洲发病。
在那之前,他并不知道江元洲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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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有的几次,几乎都与江元洲有关。
以至于他此刻再回忆起当时,刺耳的救护车鸣笛、江元洲双眼紧闭小脸煞白的模样、海市冷刺骨飘落而下的雪……
一切都清晰得仿佛昨日。
他在夜晚闪烁的车灯下看着平日里总温柔笑着的江元洲妈妈赤红着眼抓着一个男人的领子怒让他滚。
他浑身发冷慌慌张张跑上救护车,几乎快忘了呼吸地去拉正在被抢救的江元洲的手。
只碰到一下,那手竟比他的手还要冰冷。
路嘉洋当时真的怕极了。
他不受控想起爷爷奶奶家那窝小猫。
一白两花的一窝,没几天就只剩了两花。
那只跌跌撞撞的小白猫,在一个只是风稍微比寻常日子大了些的雨夜,悄然陷入了长眠。
因为只是太普通不过的一个夜晚,以至于第二天路嘉洋捧起小白猫冰冷的身体时,迟迟不愿相信小白猫已经没有了生命。
他想不通,明明只是下了场雨,明明只是温度比平时低了那么一点。
这世间竟有如此脆弱的生命,脆弱到可能只是风稍微大点、阳光稍微烈点,花就枯萎了。
路嘉洋一路心脏狂跳地跟去了医院。
等到江元洲被成功救下,睁眼醒来,他一口气尚未来得及松,就又因江元洲接受各种一看就很痛的抽血检查而吊起一口气来。
躺在病床上的江元洲比任何时候看起来都要脆弱。
可他还是同往常一样,神色平静,不哭也不闹。
即使痛极了,江元洲也只是默默咬紧下唇,悄无声息地往外滚眼泪。
路嘉洋罕见的焦急慌乱,却又无计可施。
直到看见江元洲隐隐要将下唇咬出血来。
路嘉洋一个箭步上前,趁着江元洲呼吸张嘴的空挡,快速将自己的胳膊往江元洲嘴里一塞。
病床上的小孩俨然因这举动愣住。
他看了好一会抵在他齿间的胳膊,被泪水浸湿的睫毛才缓缓掀起,朦胧着一双泪眼朝路嘉洋望去。
路嘉洋抬起另一只手安抚地摸摸他脑袋:“你已经很疼了,别再咬自己了,咬我,我帮你分担点疼。”
说完又冲江元洲笑,补充道:“我一点都不怕疼。”
可刚刚还因疼痛几乎要将下唇咬出血的人,此刻却只是轻轻抵着他手臂,即使疼得整张小脸都已经皱成了一团。
小孩颤着睫毛紧紧盯着他,直到泪水模糊视线几乎睁不开眼,他才垂下眼眸,很轻地拿脸颊蹭了下路嘉洋温热的手臂。
而后直到化验结束,路嘉洋的手臂也只被咬出了一圈很浅的牙印。
几乎不疼,可江元洲却不知为什么一直盯着。
路嘉洋以为他是觉得愧疚,想了想,凑到江元洲因化验而有些青紫的伤口处,认真呼呼了一会。
呼完,他笑盈盈对江元洲道:“以前我打针疼了,爸爸妈妈都会这样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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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洲静静注视路嘉洋,许久,轻轻点了点头。
路嘉洋顿时笑弯了眼,马上把胳膊上的牙印凑到江元洲面前,轻快道:“那你也帮我呼一下,呼一下,我就也不疼啦。”
江元洲还是盯着路嘉洋看。
看了好一会,他湿漉漉的睫毛才缓缓盖下。
眼角闪烁的泪花因着盖下的眼帘凝成珠滚落。
江元洲轻抿发白的嘴唇,视线短暂落在近在咫尺的牙印片刻,他张嘴,顺着路嘉洋的话很轻地吹了两下。
大概是路嘉洋给江元洲咬的举动让江元洲从中感受到了安心,这之后,每每江元洲感到不安或者害怕时,都会去拉路嘉洋的手臂,寻求慰藉似的轻轻磨几口。
久而久之,江元洲磨牙似的咬路嘉洋咬成了习惯,有时候闲来无事,也会捧着路嘉洋的手咬两口。
·
江元洲租的小区就在一处河道旁,出小区走两分钟就是非常适合跑步锻炼的河道。
两人做了会拉伸,路嘉洋再次不放心跟江元洲确定:“真的能跑?”
江元洲点头,顺带解释道:“康复期在医院也会晨跑。”
路嘉洋下意识想问那怎么没和他说过,转念一想,江元洲在国外晨跑的时间国内基本是半夜,估计训练量也很小,所以才没有特意提。
他点点头,又忍不住嘱咐:“有任何不舒服,随时和我说。”
江元洲轻笑,乖顺应:“好。”
两人便沿着河道开始慢跑。
路嘉洋体能很好,也一直有锻炼的习惯。
两人慢跑的速度于他而言跟散步似的轻松,尽管如此,每跑一段路,他仍然总不太放心地要观察一下江元洲的情况。
毕竟过去十几年,江元洲连走路走得稍疾些都有心悸风险。
路嘉洋担惊受怕久了,一时间到底难以适应转变。
前十分钟,江元洲的呼吸还算正常,脸上也仅见一点薄红。
然而从大约十五分钟开始,路嘉洋明显感觉他呼吸乱了。
少年浓密的睫毛被晨雾打湿,因运动而泛红的唇间出气渐渐比进气要多。
他垂着眸不动声色抿紧唇,眉眼间已经能见些许勉力。
路嘉洋果断停下脚步,拉住江元洲道:“小洲,休息会。”
江元洲也没逞强,浸了水光的黑眸望向路嘉洋,语气有些气馁道:“体能还是太差了。”
路嘉洋笑了声:“这有什么,凡事都讲个循序渐进。”
江元洲看着落在路嘉洋脸侧的光,点头轻应了一声。
应完,便有些费力地呼吸着。
路嘉洋见状,看了圈四周。
河道入口处是有不少长椅的,可跑进深处后,周围便只剩密林。
他前后都看了眼,最近的凉亭距离两人所在位置至少还要走个七八百米。
正思索,忽然听见江元洲轻声问:“哥,我可以借你肩膀靠会吗?”
他听见这话的第一反应是,哦,对,江元洲还可以靠着他休息会。
路嘉洋不觉得这有什么。
过去江元洲累了困了,也总往他身上靠,小猫似的用柔软的卷发轻蹭他胳膊,有时候甚至直接这么靠着睡上一个午觉。
因此他想也没想,点头应:“当然可以。”
几乎是在话落下的瞬间,跟前少年便朝他靠了过来。
当身体被少年完全笼罩时,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江元洲现在比他高了。
习惯真要命。
尽管人就在眼前,可不过脑的下意识依然拿江元洲当那个过去总矮他几十公分的小孩。
海市九月初的清晨已经能窥见秋天全貌。
空气里漂浮着丝丝冷意,风一吹,就要往骨头里钻。
路嘉洋晨跑扯的是昨天换下的短袖。
十几分钟跑下来,脸、脖子、胳膊全是冷的。
以至于当江元洲将下巴抵上他肩头,滚烫的呼吸落到他颈侧时,那湿润的热意比任何时候都要分明。
路嘉洋觉得有点痒。
不等他将这怪异的感觉往下压,忽地后腰被一只微烫的手臂一揽。
他猝不及防,整个人被圈入了江元洲怀中。魔·蝎·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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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都是刚运动过,心跳、呼吸、皮肤下沸腾的血液皆与寻常状态下截然不同。
江元洲湿热的呼吸不留给他丝毫喘息缝隙地往他颈间扑,腰间圈住他的手更是将两人拉扯得近乎严丝合缝。
路嘉洋长这么大还从没被人这么抱过。
他不太习惯,以至于下意识抬手,轻抵了江元洲一下。
只是很轻的一下,他也并没有要将江元洲推开的意思。
可几乎是在他轻抵住江元洲肩膀的瞬间,他明显感觉到江元洲的身体变得僵硬。
下一秒,圈在他腰间的手一松。
不等路嘉洋说些什么,远处忽地响起一阵不小的动静。
是附近工厂里的员工下了夜班。
河道入口处有家小超市,超市旁是块空地。
早上会有不少餐车来空地摆摊,下夜班的员工们都习惯沿河道去往入口处买份早饭。
穿着统一工服的人群中,一个长发女生神情恹恹地打了一连串哈欠。
忽地,她不知是看到了什么,上一秒还暗淡无光的双眸瞬间绽放出闪亮光芒。
她猛拉身旁的短发女生:“你快帮我看看,那是不是有个贼帅的卷发帅哥?我终于猝死上天堂了?还是美神降临了?”
短发女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也跟着双眼一亮:“是美神降临了!”
一群人正在过桥,桥下是凉亭。
离他们大约七八百米的河道树荫下,面朝向他们的少年个高腿长。
一头乌黑卷发被风吹散,少年模样艳丽得如同中世纪油画中走出的王公贵族,矜贵又漂亮。
几人看去时,正看见他往后退去很小一步,跟他对面的男生拉开了距离。
他对面的男生似是听见桥上动静,转身朝桥上望来。
男生望来的瞬间,两个女生默契拉住了彼此的手,异口同声:“也好帅!”
两个女生身后走着一个黄头发青年。
青年看一眼长发女生,再看一眼远处树荫下的两人,一脸不爽轻声骂道:“帅个屁,两个小白脸。”
他视线在江元洲身上多停留了两秒,又忍不住多补了一句:“长得跟个女的似的。”
·
等一行人走过,江元洲和路嘉洋也掉头往回慢跑。
这条河道很长,如果跑到出口再回江元洲家,至少要再跑半个小时。
路嘉洋不觉得江元洲能再跑那么久,果断选择了原路返回。
慢跑回入口处,路嘉洋看了眼马路对面的小超市,拉着江元洲过去,将人按在超市门口的椅子上。
“我进去买瓶水,你有什么需要的吗?”
江元洲呼吸不稳,额角覆了层薄汗,嘴唇因运动翻出抹红。
他拉路嘉洋,想起来:“我和你一起。”
路嘉洋笑了声:“不用,你休息会,买瓶水的事。”
江元洲看了会路嘉洋,才慢慢松开手,乖顺应:“我也要瓶水就好。”
路嘉洋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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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市的门是玻璃门。
江元洲视线追随着路嘉洋的身影,直至那身影没入货架。
不等收回视线,他忽地连人带椅被人往后撞了一下。
撞他的人俨然是故意的,因为江元洲听见头顶落下来一句:“跑那么点步就累成这死人样,长得娘们唧唧的就算了,原来人也是朵娇花啊。”
那人是直接往江元洲肩膀上撞的。
力道不小,撞得江元洲肩膀有些发麻。
江元洲垂眸片刻,呼吸间掀起眼帘,没有去看撞他的人,而是往超市玻璃门的方向看了眼。
见路嘉洋的身影已经完全没入超市深处,他才缓缓抬眼,朝撞他的人看去。
少年漂亮的眸子黑漆漆的,冷得不见一丝人气。
撞他的黄毛对上他视线,整个人不受控地愣住。
其实江元洲长得一点也不女气。
他只是五官生得过分精致,精致得几乎不似真人。
完美的长相近看更甚,强烈的视觉冲击撞得黄毛半晌回不过神来。
黄毛看着面前这张无可挑剔的脸和冷得似无机质的眸,脑海中一闪而过一个无限贴近的形容。
海妖。
传说中最善蛊惑人心的海妖。
奇怪的念头在脑海中反复回荡过几遍后,黄毛忽地回过神来,面容有一瞬扭曲。
妈的!他竟然看一个男的看丢魂了?
这个认知瞬间窜高他心中火气。
“他妈的看什么看!”他一股脑将怒气发泄到江元洲身上,扬起拳头就朝江元洲挥去。
谁料这毫无保留的一拳,竟被江元洲轻轻松松接下。
漂亮的少年仍旧面无表情,看着他如同看死物一般。
黄毛被那目光注视得脊背发寒,偏偏挥不出的拳头又令他憋闷无比。
他咬牙加大了手上力道,不想江元洲看着并不健壮,力气竟不小。
抵着他的拳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忽地,黄毛听见身后响起一声机械的“欢迎下次光临”。
抵着他拳头的少年眼帘轻掀,下一秒,忽然毫无预兆地松了手上力道。
黄毛正卯足了劲,江元洲这力道一收,他几乎是整个人扑着往江元洲肩膀上挥了一拳。
这一拳挥得黄毛自己都愣住了。
没等他回过神来,忽地领子被人往后猛拽,紧跟着整个人被人甩了出去。
路嘉洋随手将手里的两瓶水丢在地上,拧紧眉紧张问江元洲:“他打你哪了?”
江元洲因疼痛眼眶微红,他抬眸看路嘉洋,黑眸蒙了层水雾:“哥,我没事。”
路嘉洋没那么好糊弄:“没事也让我看看。”
江元洲与他对视半晌,才垂眸,将左肩的衣领稍拉开一些。
他皮肤白,平时有点小磕小碰都看着吓人。
拉开的衣领下是一截骇人青紫。
路嘉洋心脏一紧,火气登时就上来了。
他冷着一张脸转身朝那还懵在地上的黄毛走去。
拽着领子一把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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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毛被路嘉洋刚刚摔那一下摔得脑瓜子嗡嗡的。
他好一会才缓过劲来,张口就骂:“老子凭什么给他道歉?”
边骂边去拽路嘉洋扯着他领口的手。
没拽开。
黄毛短时间内连憋两份气,人都快炸开了。
这两兄弟都是吃什么长大的,力气一个比一个大。
“那你凭什么打他?”路嘉洋的声音又冷了一个度。
黄毛气得不轻,什么难听往外吐什么:“就揍他怎么了?弱鸡一个,跑两步路就一副死人样,老子就他妈看他不爽了,你能拿老子怎么着?”
路嘉洋眼睛一眯,神情越发冷冽。
“你刚才也对他说这话了?”
黄毛被路嘉洋冷箭似的视线一吓,话说得更难听了:“怎么?不能说吗?他是三岁没断奶的宝宝吗?噢~可能还真是,老子刚刚在河对面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宝宝跑两步路跑累了还要往哥哥身上靠呢,真是……”
不等话说话,就听见路嘉洋冷彻骨的声音:“好,你可以不用道歉了。”
下一秒,一个拳头便狠狠朝他脸上砸来。
黄毛被砸懵了一瞬。
等回过神来,他一口吐出嘴里的血,怒火中烧:“他妈的,以为老子怕了你们是吧?”
怒骂着扬起拳头,余光却瞥见江元洲从座椅前站起身。
说不清缘由,明明他也没挨江元洲的揍,可看到江元洲起身的瞬间,他几乎是本能地停了动作。
就是这一停顿,让他又挨了路嘉洋一拳。
两拳下去,周围看热闹的人终于围了上来。
黄毛在工厂里是出了名的嘴毒脾气臭。
工厂里几乎没人待见他,但工友们还是象征性地将他和路嘉洋拉开了。
黄毛一脸不爽,挣扎吼道:“他妈的放开老子!没看到老子白挨了他两拳吗?”
一早就注意到这边的长发女生出声:“明明就是你先撞了这个小弟弟一下,然后还无缘无故打了这个小弟弟一拳的,别把自己说得这么无辜。”
路嘉洋听见女生的话,作势又要上前:“你还撞他了?”
刚迈出一步,被江元洲拉了回去。
江元洲包裹住他微颤的拳头,语气担心道:“哥,你手红了。”
路嘉洋听见江元洲轻柔声音,火气稍微灭了几分。
他出声安抚江元洲:“没事,不疼。”
这话倒是不假。
路嘉洋小时候跟江元洲说他不怕疼,其实并不算安慰的假话。
他的确不怎么怕疼,加上小时候没少被他爸丢去各种道馆练身体,皮糙肉厚得很。
只是他们一家子都是看上去细皮嫩肉的基因,因此光从表面看,根本看不出他抗造罢了。
尽管路嘉洋说不疼,江元洲还是拉着他没松,心疼看他揍人揍红了的拳骨。
对面那拨人里又响起长发女生的声音:“你要是再这样,我们就报警了。反正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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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毛就是个绣花拳头。
一听报警,愤懑地狠瞪路嘉洋和江元洲一眼,骂骂咧咧着走了。
黄毛一走,其他人也跟着散开。
江元洲拉起路嘉洋的手,在泛红的拳骨上轻呼。
路嘉洋轻笑一声:“真不疼。”
话说完,却见江元洲垂着眸,眼神有几分落寞。
路嘉洋当即问:“怎么了?”
他又看一眼江元洲已经被衣服遮住的肩膀:“是不是……”
“哥。”江元洲忽然出声。
“嗯?”
江元洲抬眸看他,黑眸中藏着点小心翼翼:“你会不会也觉得,我像没断奶的小孩,明明已经这么大的人了,跑步跑累了却还要往哥哥身上靠。”
路嘉洋一听这话,就知道问题出在了哪。
大约是从小身体不好的缘故,江元洲的心思一直比他人要细腻许多。
很多寻常人不会注意到的举动,江元洲却容易纳入心里。
路嘉洋直截了当开口:“先说清楚,刚刚你靠我身上,我抵你肩膀那一下,不是想要推开你,也没有不乐意让你靠的意思。”
话一出口,意料中地看到江元洲漂亮的眸子亮了几分。
路嘉洋见他神色变得生动,忍不住笑:“江小洲,从小到大,我哪怕有一回不乐意让你靠过吗?”
“可我现在个子比哥高了,”江元洲缓缓道出心中所想,“哥看起来很不适应。”
“不适应是肯定的,毕竟过去十几年你都那么点大,”路嘉洋也实话实说,“但只要是你,我就能适应,需要点时间而已。”
江元洲认真注视着路嘉洋,忽地笑了。
他一笑,整张脸瞬间明媚得晃眼。
尽管路嘉洋看了多年,仍会被惊艳。
漂亮的少年笑看着他:“那以后累了,我还可以靠着哥。”
“当然。”路嘉洋去将地上的两瓶水捡回来。
又问江元洲:“肩膀疼不疼,老实说。”
“有点。”
路嘉洋想了想,不放心道:“去药房买点药。”
江元洲轻声提醒:“哥,已经七点多了。”
两人回去都要洗澡。
洗完澡,吃个早饭,赶去学校估计也只能正好凑个八点。
“学校有医务室,”江元洲给出解决办法,“我中午去一趟医务室。”
路嘉洋这才作罢。
两人往回走去。
走着走着,路嘉洋忽然又开口:“等你体能锻炼上来了,我教你点防身术。”
路嘉洋说着想起那个黄毛,顿时又来火:“以后遇见那种傻逼,别给他一点嘴你的机会,直接照脸揍。”
江元洲静默片刻,开口时声音里含了点笑:“哥,万一进警局了怎么办?”
路嘉洋抬手拍拍他肩膀,跟他打包票:“放心,哥去捞你。”魔·蝎·小·说·&&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车开到七中门口,离八点仅差两分。
江元洲开门下车,听见他哥声音从车内传出:“真不用我陪你进去?”
江元洲手抵在车门上转身,微弯腰,浅笑与车内的路嘉洋对视:“哥,我高三了,不是三年级。”
他语调轻缓柔和,没有抱怨意思,反而含了点撒娇意味。
路嘉洋没忍住笑出声。
连前头的司机都跟着笑了两声。
既然江元洲再三说不用,路嘉洋也不强求。
“注意安全,有任何事随时可以联系我。”
路嘉洋抬手晃了晃手机。
江元洲乖顺点头,抬手与路嘉洋挥别,而后便关上了车门。
他眼含笑意地目送着轿车离去。
等轿车没入拐角,彻底不见踪影,穿着白色连帽卫衣的少年敛眸,再抬眼时,黑眸中已不见半点温度。
校园内,几道身影匆匆往校门口跑来。
为首的男人四十上下,有些发福,穿一身勉强兜住肚子的西装。
远远看见背对着校门而站的少年,他忙放缓脚步,匀过一口气,热络出声:“是江同学吗?”
江元洲转身,眸色寡淡地看向校门口众人。
门口众人看清少年面容的瞬间,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这模样。
怕是学校里又要不太平一阵了。
江元洲迈开腿,缓步朝门口众人走去。
为首男人当即堆出一脸笑:“江同学你好,我是本校校长,姓周,你……”
不等男人把话说完,江元洲已经先一步从他身旁走过。
刚倒吸完一口凉气的众人默契地纷纷再倒吸一口。
周校长也不见生气,反倒是在海市初秋微凉的天里冒出一额头冷汗。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边擦额角冷汗,边眼神示意其他人跟上。
众人行至半环绕设计的教学楼前时,刚好第一节课下课。
走廊一窝蜂涌出许许多多青春朝气的学生。
相继有人注意到一脸冷漠走在校领导身边的少年,人群瞬间议论开来。
“那是转校生吗?我有生之年竟然能亲眼见到这等神颜?!”
“我没文化,我只会说好帅啊啊啊啊啊!!!”
“怎么那么多校领导跟他走一块啊?而且还都是走在他后面,卧槽,咱学校进什么财阀世家子弟了?”
“少看点剧吧,什么乱七八糟的财阀世家。”
“诶诶,会不会是那个,前段时间大家都在传的那个咱学校新建实验楼是哪位土豪捐的那事?”
“不会吧,我一直当笑话听呢。”
“但这样一看,好像,似乎很合理。”
“又是确诊npc的一天。”
高三的教室统一在四楼。
四楼北边的角落有间杂物间。
这几天杂物间门口的监控坏了,不少刺头抽着空就进杂物间里锁上门抽烟。
杂物间里有扇小窗,窗户正对着教学楼环绕的花坛。
一个剃着板寸的男生抖落烟灰,往窗外花坛看了眼。
视线停留在江元洲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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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撞了撞身旁戴眼镜的男生:“哪天去会会这小少爷,看着就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物,咱兄弟几个去教教他做人。”
杂物间里抽烟的众人顿时哄笑起来。
眼镜男一开始也在笑,直到他看清花坛里少年模样。
夹着烟的手一松,男生条件反射般地浑身轻颤了一下。
坠落的烟正砸在寸头鞋上,寸头连忙甩开,当即一声怒骂:“靠!陈林浩你丢魂了?老子他妈新买的鞋!”
陈林浩没有理会寸头,一双眼死死盯着花坛中神色淡漠的少年。
许久,他忽然严肃警告出声:“接下来一年想安安稳稳过,就别去招惹他。”
寸头反应了两秒“他”是谁,嗤一下笑出了声:“不是吧?你怂了?怎么,你挨过他揍?”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出声。
“浩哥,你怎么还怕起个小白脸了?”
“就是啊,很少见你怂啊,难不成你真被他揍过?”
陈林浩难得没因为众人的嬉笑恼火,他只是在短暂的沉默后,轻声道:“我小时候往他脸上扬了把沙子。”
寸头乐呵呵接茬:“然后他就把你揍了一顿?就那小白脸,是不是挠花你脸了?”
众人顿时哄笑开来。
“揍?”陈林浩不屑一笑。
他看着视野里逐渐走远的人,那淡去已久曾经如芒在背的森冷感又逐渐爬上心头。
如果只是揍一顿那么简单就好了。
那根本就是,即使他现在回想,都无法完全摆脱的一场噩梦的开端。
·
路嘉洋到学校才八点半不到。
距离上课还有一个多小时,他果断往宿舍楼走去。
以往这个时间,如果他没有早课,一般都是他和江元洲视频的时间。
因此他往宿舍走的路上,非常习惯性地掏出手机,点开微信,进入和江元洲的聊天框。
手都快点上视频通话了,跑路的脑子又自己跑了回来。
江元洲已经回国了。
并且现在,估计已经坐在教室里开始听课了。
路嘉洋默默将手机塞回斜挎包。
没走出两步,忽地听见两道熟悉的声音。
“够着没?”
“够不着,除非我现长一米。”
“你不是说你绝对够高吗?”
“谁他妈知道这墙看着矮不拉几的,够起来竟然这么高!”
“别推卸责任了,就他妈是你矮!”
“你他妈说谁矮?”
“你!你!你!非要我说三遍?”
“老子比你高三公分!”
“哇~好多啊~三公分呢~”
路嘉洋寻着声音往宿舍楼背面走去,意料中地看到了两张熟悉的脸。
钱英卓和文钦磊。
他的两个室友。
此时此刻,在一片荒无人烟的宿舍楼背面草坪上,他的两位室友正面朝墙壁,一人踩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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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嘉洋沉默观望片刻,忍不住出声:“你们在干什么?”
互骂声暂停,一上一下两人齐刷刷转身,看路嘉洋跟看天降救星似的。
“洋洋~你来得太及时了~”壮得跟头熊似的钱英卓发出娇嗔。
路嘉洋:“……我走了。”
踩在钱英卓肩上的文钦磊猛蹬他一脚:“少他妈恶心。”
而后又冲路嘉洋道:“小路,快来帮帮我们。”
路嘉洋眼神示意他们解释情况。
文钦磊直截了当,抬手往上一指。
在他正上方大约一米的地方,墙面缺了几块砖。
缺砖的地方刚好形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洞,有只三花不知怎么爬进去,出不来了。
“我俩早上醒来一直听见猫叫,就找到这来了。”文钦磊解释道。
钱英卓充分补充:“看到这只可怜的小猫咪,善良的我当即决定,救他!必须救!”
文钦磊又踩他一脚:“少他妈往自己脸上贴金。”
骂完钱英卓他继续跟路嘉洋解释:“这只三花看着警惕性很高,我们怕它挠人,所以就去保安室借了笼子,顺带在回来的路上去超市买了两根猫条。”
他说着,左手举起笼子,右手举起猫条。
“但现在,显而易见,万事俱备,只欠一人。”
钱英卓配合地星星眼看路嘉洋。
路嘉洋沉默两秒,总结:“所以你们,去保安室借了笼子,甚至有时间去买猫条,却没有在这漫长的路途中,顺便再借把梯子……”
钱英卓一听这话,终于不掐嗓子了。
他怒骂:“我要借的,文钦磊这傻逼非要说他个子够高!”
文钦磊不服气:“你他妈当时不也信誓旦旦说咱俩身高加起来,宿舍楼顶都能给它捅了吗?”
两人迅速开启新一轮骂战。
直到洞里的三花忽然不安地喵喵叫了两声,两人默契休战,齐刷刷看向路嘉洋。
“是兄弟,就来砍一刀!”
路嘉洋沉默看了眼骂得面红耳赤的两人,再看一眼洞里已经开始焦躁探头的三花。
最终看在猫的份上,他朝两人比了个蹲下的手势。
路嘉洋踩到了文钦磊肩上。
起身时墙上那洞正好在他胯骨位置。
这位置刚好。
他左手圈着猫笼,右手挤出猫条,开始实施诱拐。
好不容易终于将小三花拐上道,忽地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除路嘉洋外两人齐刷刷转头。
就在路嘉洋刚才出声询问他们的位置,此刻站着一个瘦瘦高高戴眼镜的男生。
男生模样斯文,穿一身简单的白t黑裤。
钱英卓和文钦磊当即一人一句跟他唠上。
“缘分啊梁梁!你但凡早两分钟来,今天这份功德就该你积了。”
“我说什么!我说什么来着?大一一开学我就说我们寝室四人是天赐的缘分,就这都能把人聚齐了,今晚说什么都得搓一顿了。”
梁陶晗抬手推了推眼镜,无视掉废话,问:“什么缘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前因后果又解释了一遍。
解释完,路嘉洋刚好完成诱拐。
他小心翼翼将笼门关上,刚准备开口让钱英卓和文钦磊将他放下,几米远处的梁陶晗忽然露出一抹神秘微笑,而后以绝对的速度掏出手机,对准墙前三人道:“既然这么值得纪念,来,茄子~”
“靠!”
“你他妈!”
“梁陶晗你个狗日的不讲武德!”
两人一边骂,一边默契抬手捂自己的脸。
本来叠这么高就随时容易倒塌。
当路嘉洋被迫向后倒去,并因为文钦磊的捂脸动作一双腿就差被扭成麻花时,他看着灿烂的天空,想:
刚才就应该先把兄弟砍了。魔·蝎·小·说·&&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路嘉洋一条腿打着石膏,坐在单人病房的病床上,面无表情看门口一高一壮把手拧成麻花的两人。
虽然是三个人一起摔的,钱英卓约等于无伤,文钦磊胳膊蹭破了点皮。
唯独路嘉洋,因为站得最高加上文钦磊的捂脸壮举,一条腿打上了石膏,甚至还在医生的强烈要求下,做了个简单的脑震荡检查。
窒息的沉默下,钱英卓率先开炮。
他给了文钦磊一手肘:“都怪你,你那破脸有那么重要?给梁陶晗拍两张怎么了?就算梁陶晗会截图下来做成表情包又怎么了?你的形象能有咱小路的腿重要?”
文钦磊不客气回击:“你没捂?”
两人蓄势待发地对峙三秒,异口同声:“都怪梁陶晗!”
“怪我什么?”一道声音幽幽从病房外传来。
刚才还互骂的两人瞬间站到同一阵营。
“怪你不讲武德趁乱偷拍丑照!”
梁陶晗慢悠悠走进病房:“怎么趁乱了,嘉洋都没捂脸。”
“他那张脸你就是倒立拍都他妈是帅的!”
“劝你把手机拿出来,让我们删除罪证,不然就别怪我们……”
“想得美。”梁陶晗躲过两人准备按住他抢手机的手,“护士喊你们去拿检查报告。”
两人姑且作罢,前后离开病房。
梁陶晗也没在病房久留,对路嘉洋说了句“我去帮你缴费”,就带上门离开了。
病房里安静下来。
路嘉洋向后靠去,长舒出一口气。
本来还想着明后天带江元洲在附近逛逛,或是回趟家。
这腿摔得可真是时候。
摔得其实不算特别严重,但医生建议留院观察一天。
路嘉洋正发愁晚上该怎么跟江元洲说这事,枕头边的手机响了。
他摸过手机,看到来电提醒,懵了一下。
下意识扫了眼手机左上角的时间,发现一天折腾下来,竟然已经傍晚六点。
路嘉洋接起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江元洲轻柔的声音透过手机传出:“哥。”
路嘉洋听见这一声,不自觉笑了。
“放学了?”
“嗯,哥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
“那你……”
江元洲说到一半的话被忽然闯入的声音打断。
“医药费五百八十七,看在室友的份上,你给我六百就行。”
路嘉洋表情一僵,抬眸幽幽看拎着一袋药走进病房的梁陶晗。
电话里安静片刻,江元洲瞬间变紧张的声音响起:“哥,你在医院?”
·
江元洲找到对应的病房时,因为一路跑来呼吸正乱。
他放缓脚步,似乎想压下呼吸再进病房。
一转念,又加快了脚步。
病房门没关,屋里亮着灯。
江元洲走到门口,刚要迈入,就见屋内病床上,路嘉洋坐在正中央微弯腰,正专注看着什么。
病床旁坐了个穿白t恤戴黑框眼镜的男生,也微弯着腰,和路嘉洋一起看着一处。
两人坐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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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看到这一幕,江元洲还是不自觉停下脚步,呼吸慢慢放缓。
他听见路嘉洋声音。
一贯清爽悦耳的声音里带了点郁闷:“这看着也不严重啊,为什么要打一个月石膏?”
“有没有可能,你骨折的是这里。”戴黑框眼镜男生抬手一指。
路嘉洋:“……”
黑框眼镜男生又道:“不就一个月石膏嘛,你有一回打了三个月也不见你皱一下眉头的。要是担心上下楼不方便,等那俩傻缺回来让他们接下来一个月背你。”
“不是,”路嘉洋抓了把额前碎发,“我是怕我弟担心。而且他昨天刚回国,我本来还想……”
话说到一半,忽然抬头的他看到了门口站着的江元洲。
他顿时停下,出声唤:“小洲?”
江元洲垂眸,片刻前放缓的呼吸再次变得紊乱。
他抬眸重新看向路嘉洋时,漆黑的眸中已然全是紧张和担忧。
他快步走到病床旁,声音打颤:“哥,吓死我了。”
路嘉洋下意识反驳:“收回去,别说死。”
江元洲轻轻眨眼,抿唇不说话了。
路嘉洋抬手拉了拉他,示意他在病床旁坐下。
等人坐到身旁,他看一眼江元洲收不住的呼吸:“跑来的?”
江元洲轻应了一声。
“都说了不要紧,还那么着急干嘛?”路嘉洋习惯性地抬手去摸江元洲心口,“没有不舒服吧?”
江元洲轻轻点头,抓住了路嘉洋贴在他心口的手。
江元洲从外面来,掌心微凉。
路嘉洋见状,本能地反手,将江元洲微凉的手包裹。
没能像过去一样完完全全将江元洲的手拢住,路嘉洋还短暂地懵了一瞬。
直到感觉江元洲的手稍温热些,路嘉洋才松开,而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边上还坐着个梁陶晗。
路嘉洋先对江元洲介绍:“我室友,梁陶晗。”
而后再对梁陶晗介绍:“我弟,江元洲。”
他介绍得简单,因为江元洲和梁陶晗也不算完全不认识。
路嘉洋跟江元洲视频时,三个室友总有难免入镜的时候,几人隔着手机都打过招呼。
不过面对面到底是第一次,两人还是礼貌地再招呼了一遍。
刚招呼完,门口就传来一阵叽里呱啦的响动。
“我的检查费你出。”
“凭什么?”
“不是你下盘不稳,我能摔?”
“放你妈的狗屁!”
钱英卓和文钦磊争吵着你挤我我挤你挤进门。
进门,抬头,看到屋内江元洲的瞬间,齐刷刷怔住。
三秒后,两人整齐划一后退一步,抬头,看向门口的房号。
梁陶晗慢悠悠的声音响起:“别丢人现眼了。”
两人步调一致地丢给他一个白眼,重新进屋,上来就开口。
“弟弟,你长成这样,活着还有什么烦恼吗?”
“弟弟,从小到大收过的情书,应该能绕地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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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洲浅笑,礼貌回应:“没收过情书。”
钱英卓和文钦磊满脸写着不信。
两人一个赛一个自来熟,一左一右往床尾一坐,就这么把天聊了起来。
直到钱英卓肚子非常不给面子地叫了一声。
他看一眼时间:“靠,都快七点了,小路你想吃啥,我们下楼给你买。”
“不用了,你们回去吧。”路嘉洋看向钱英卓,“我弟都来了,你们不用在这守着了。”
“弟弟不是高三吗?”文钦磊前两天顺嘴问过路嘉洋,知道江元洲在读高三,“明天不用上学?”
“不用。”江元洲轻声应。
病房里本来就一张陪护床,多了还要花钱租。
三人便没再多说,叮嘱了句“有事随时联系”,就带上门离开了。
等病房安静下来,江元洲站起身,温声问路嘉洋:“哥,你想吃什么,我去楼下买。”
路嘉洋下意识拉了他胳膊一下:“不用那么麻烦,点外卖就行。”
他拉这一下没收力,一抬头,就见江元洲脸色白了一瞬。
路嘉洋瞬间反应过来,紧张问:“肩膀疼?”
江元洲垂眸点头。
路嘉洋拍了拍身旁空位:“坐下来我看看。”
江元洲听话地坐到路嘉洋身旁。
路嘉洋直接上手扒他衣领。
见着衣领下那一圈发紫的淤青,他险些当场骂出声。
早上还是揍那黄毛揍轻了。
路嘉洋拧眉看了会,抬眸盯江元洲:“中午去医务室了吗?”
江元洲长睫轻颤,心虚地看了眼路嘉洋。
路嘉洋其实并不意外。
江元洲从小就这样,对自己的身体一点都不上心。
别说这点小磕小碰,就是过去能要命的心脏病,都不见江元洲有丝毫忌惮。
路嘉洋张了张嘴,到底没多说,只是对江元洲轻抬下巴:“你把沙发那装药的袋子拿过来一下,里面有管跌打喷雾。”
江元洲照做,起身从沙发上拿了袋子过来。
路嘉洋接过袋子,埋头翻找。
找到喷雾,他拆着盒子一抬头,就见病房的白炽灯下,个高腿长的少年两手一拽衣摆,眨眼的功夫就把上衣脱了。魔·蝎·小·说·&&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路嘉洋一时没反应过来,手里攥着刚撕下的塑料薄膜,盯着江元洲看愣了神。
江元洲的身材比例一直很好。
即使是过去不高的时候,因为腿长,也并不特别显矮。
现在长高了,身材自然是没话讲。
他是非常标准的倒三角身材,裤带勒着紧实的腰,线条流畅的胳膊尚保留着少年人的单薄,但又已经能窥见些许成年人的力量。
挡在胸前的卫衣被少年随手丢到沙发,路嘉洋看到白皙皮肤中央那道刺目长疤的瞬间,一时间什么想法都没了。
他只觉心脏被人狠攥了一下。
第一次那么清晰地直面着,江元洲曾半只脚迈进过鬼门关这件事实。
他盯着那道崭新的术后长疤失了神,直到江元洲坐到他身旁,轻唤他:“哥。”
路嘉洋垂眸,喉头轻动,开口时声音有些抑制不住的哑:“疼吗?”
这个问题其实路嘉洋在视频里问过。
那时候江元洲刚出重症监护室,身上还插着各种管子。
视频里的少年呼吸得格外困难,却是笑着应他:“哥,不疼,打了麻药的。”
耳旁响起同样的回答:“哥,不疼的。”
路嘉洋那时候不信,现在也依旧不信。
不可能不疼,只是江元洲太习惯忍疼罢了。
总是闷不吭声,紧咬着牙,把所有疼都无声无息咽下。
路嘉洋盯着那道疤,没忍住,抬手轻抚了一下。
微凉指尖轻触到温热疤痕的瞬间,江元洲不受控地轻颤了一下。
路嘉洋动作一顿,抬眸看他。
江元洲白皙的耳垂有些烧红,但不明显。
他抬眸与路嘉洋对视,轻轻摇了摇头:“有点痒。”
路嘉洋闻言,没太在意地指腹沿着那道长疤缓缓摩挲。
然而才摩挲到半途,江元洲忽地抬手抓住了他的手。
少年有些不自然地支起半条腿挡在两人中间,抓着路嘉洋的手微紧,好一会才出声:“哥,有点冷。”
路嘉洋这才发现江元洲身上泛起了一层薄红。
估计是冻得。
他连忙抽神,去拿拆到一半的喷雾。
路嘉洋处理淤青还是比较得心应手的,毕竟小时候混在道馆没少受伤。
他将喷雾喷到江元洲肩头,熟练地抬手去揉,同时出声:“疼就喊出来,或者咬我也行,别自己憋着。”
江元洲轻应了一声。
路嘉洋看着掌心下的淤青,心里又难受起来。
他真的很不喜欢江元洲受伤,尤其是刚认识江元洲那两年。
因为这小孩真的,完全不惜命。
最初认识江元洲那几年,每回江元洲发病后路嘉洋守在抢救室外,路嘉洋最担心的,都不是医生医术不够救不回江元洲,而是江元洲求生意志太弱,撑不到医生去救。
那时候的江元洲就像一根没有线的风筝。
痛苦的发病后从来都只是安静地坐在病床上,神色寡淡看窗外翻涌的浪花。
无数次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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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嘉洋用了很多年,才让病床上那个无所谓任何时候离去的小孩,从了无牵挂,到开始期盼他的到来。
这无线的风筝,他拽着、拉着用了很多年,才终于绑上一根攥在自己手里的线。
路嘉洋出着神帮江元洲揉开淤青。
揉半晌,忽然发现眼前人半点动静没有。
一抬眸,就见少年白了唇睫毛颤个不停。
路嘉洋凉凉出声:“江元洲。”
江元洲心虚地看他一眼,片刻后轻声问:“哥,能抱你吗?”
路嘉洋轻笑:“跟我客气什么。”
话一落地,人就被圈住了。
江元洲用那只没受伤的胳膊搂住了他的腰。
没太用力,可还是让路嘉洋生出了一种被全方位包裹的入侵感。
江元洲又将脸靠到他肩头,呼出的热气又同早上一般尽数往他颈间扑。
路嘉洋仍旧没太能习惯这样的抱法,因此身体本能地微僵了一瞬。
可一想到江元洲早上落寞的反应,他又硬生生将那怪异感压下,努力让身体自然放松。
圈着他的少年忽然出声:“哥,你什么时候腿打了三个月石膏?”
因为忍着疼,少年的声音压得有些低。
路嘉洋动作一顿:“听见了?”
“嗯。”江元洲搂着他腰的手微微收紧,“为什么没有和我说?”
“就在你手术那段时间,不想让你担心。”
而且他当时把腿摔折了跟江元洲多少也有点关系。
江元洲手术前,医生给出的评估结果并不是特别理想。
路嘉洋那会担心得恨不能直接飞去国外,每天都跟游魂似的过着,一个没留意,就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还好楼梯不高,并且他反应很快地护住了脑袋,最后只是小腿稍微有点骨折。
这事肯定不能和江元洲说。
“哥,”江元洲的声音忽然变得认真,“你总是在为我担心,为什么我不可以为你担心?”
路嘉洋动作一顿,一垂眸,正正对上江元洲认真的视线。
他心脏忽然很没道理地轻颤了一下。
许久,他妥协:“以后不会再瞒你了。”
江元洲蹬鼻子上脸:“什么事情都不瞒?”
路嘉洋笑了声:“本来也没瞒过你其他事。”
江元洲跟动物圈地盘似的又将他往怀里圈了些,又问:“哥,你腿伤的时候,都是你室友背你上下楼的吗?”
“怎么可能,”路嘉洋轻笑,“我健步如飞得很,哪用得着他们。”
听见这话,江元洲也跟着笑了声。
一声笑才落下,他忽然又轻嘶了一声。
路嘉洋连忙问:“疼?”
江元洲闷闷地应了一声。
“你……”
路嘉洋刚想说那你咬我,话都没来得及出口,就感觉颈间一热。
紧随而来的是湿漉的微麻感。
路嘉洋浑身过电般一僵:“你怎么……”
咬脖子啊……
江元洲以前从来都只啃他手的。
可能是这个姿势不方便抱他手来啃,路嘉洋又想,因此没了后话。
感觉有点奇怪,路嘉洋被迫微扬起下巴。
江元洲咬得很轻,但又不撒嘴。
以至于比起麻,更多的是痒。
路嘉洋有点怕痒。
没半分钟手上便卸了力气,他本能地缩了下脖子,声音有些虚浮:“小洲……”
想让江元洲换个地方咬的话都没来得及出口,江元洲忽地抬手,骨节分明的手圈住他脖子,大拇指指腹抵上他下巴,顷刻间将他锁得无处可逃。
与此同时,少年咬着他颈肉的牙齿轻磨,磨得他不受控轻哼了一声。
埋首在他颈肩的人如打标记般将他牢牢圈在怀中,而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轻掀眼帘,缓缓朝不知何时开了条缝的门口看去。
就在他看去的瞬间,一道身影在门缝外一闪而过。
许久,风将未关紧的门缓缓吹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看不见身后的路嘉洋浑身一僵,下意识轻按江元洲肩膀:“有人来了?”
江元洲终于松口。
和过去每次一样,在那很浅的牙印上轻吹了会,他才放开路嘉洋,起身道。
”门没关紧,我去关。“魔·蝎·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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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英卓和文钦磊人均一件短袖,站在医院门口被风吹成傻逼。
两人决定靠骂对方来给身上补点热气。
激情互骂完一轮回,等的人出来了。
钱英卓扫一眼空手出来的梁陶晗:“你不是说包落楼上了吗?包呢?”
梁陶晗走出门利落拦车,神色如常:“电梯太挤了,等了两轮都没挤上,明天来接嘉洋的时候再拿吧。”
钱英卓:“靠,那我俩不白搁这跟傻逼似的冻半天了。”
文钦磊配合吸吸鼻子上前,朝梁陶晗伸手:“感冒费。”
梁陶晗笑骂着拍开两人的手:“滚滚滚。”
·
江元洲关好门,回来的时候顺手拎过沙发上的卫衣重新穿上。
两人点了小碗菜当晚饭。
吃完,江元洲没让路嘉洋动手,率先起身收拾。
路嘉洋也不和他争,扫了眼床尾那不知道一米八有没有的陪护床,出声道:“你晚上回去吧。”
江元洲动作一顿,不说话看他。
路嘉洋莫名被他看得有点心虚,但还是道:“晚上没别的检查了,就睡个觉的事,你明早再来就行。”
江元洲还是没说话。
他安静将剩下的打包盒收拾好,放到一旁,而后在病床旁坐下:“哥,以前我住院,你从没让我独自在病房里度过哪怕一晚。”
路嘉洋失笑:“那是因为你身边必须要人守着,我这只是小伤,跟你以前完全不是一个性质。”
见江元洲不说话看他,路嘉洋只好又道:“而且这陪护床就那么点大,你晚上翻个身都能直接摔下去。”
江元洲沉默与他对视,片刻,垂眸看了眼两人身下的病床。
路嘉洋乐了:“病人的床你都敢打主意?”
“我睡觉很老实。”江元洲声音轻柔。
这路嘉洋倒是知道的。
江元洲的睡姿和他本人一样安静,基本晚上睡下什么样,早上醒来就什么样。
路嘉洋和他同睡多年,从没见过他有抢被子、踹被子或者手脚乱放的习惯。
路嘉洋当然不介意和他一起睡,只是觉得没太必要。
这就是间很普通的单人病房,卫生间不大,卫生环境也只能勉强算及格。
江元洲如果回家洗澡,大半夜的再赶回来,未免太过麻烦。
海市夜里寒凉,尽管路嘉洋清楚江元洲现在的身体已经比过去好上很多,仍旧本能地不想江元洲太过劳累。
可再对上江元洲视线,他知道,这事没得聊了。
“我回去给哥拿换洗衣物。”江元洲直截了当。
路嘉洋想了想问:“司机晚上上班吗?”
“嗯,舅舅给的是24小时全天待命的工资。”
“那你让司机来接你。”
说着又忍不住叮嘱:“你回家直接把澡洗了,洗头的话一定要把头发吹到全干再出门,出门前记得穿件厚点的外套,如果到家感觉累了,不来也……”
江元洲忽地将他抱住。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路嘉洋一愣:“小洲?”
江元洲跟没长大小孩似的将脸埋进路嘉洋颈间轻蹭。
许久,他喊了声:“哥。”
“嗯?”
江元洲没说别的,短暂的安静后只是又喊了声:“哥。”
·
江元洲回到医院已经是夜里九点。
护士给路嘉洋发了病服。
但毕竟明早就能办出院,因此路嘉洋没打算换。
他接过江元洲递来的包,打开一看,里面除了内裤,衣服裤子全不是他的。
不等他抬头问,就听见江元洲解释:“你的衣服还没干。”
天冷后衣服的确不太容易干。
路嘉洋点点头,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挪着打石膏的那条腿,刚准备让江元洲帮他把墙上靠着的拄拐拿一下,床边的人忽然弯腰,一只手圈住他腰,一只手穿过他腿弯。
路嘉洋一愣,连忙抬手按住江元洲:“你干嘛?”
江元洲声音轻缓:“抱哥去浴室。”
路嘉洋忍不住笑:“我没到要抱的程度,而且你哪抱得动我。”
江元洲垂眸看路嘉洋,随后兜着路嘉洋腿弯的手一收紧,直接用行动证明。
“哥,我长大了。”
倏地腾空,路嘉洋毫无防备地下意识攥住了江元洲衣领。
等失重感退去,他又浑身不自在起来。
他好歹是个一米八出头的人,也就上小学前被他爸妈这么拎起来抱过。
这种抱法令他生出一种与他性格完全相悖的需要被保护感。
江元洲刚洗完澡,身上泛着小苍兰沐浴露的幽香,在这样环抱的姿势下,融合了江元洲身上特殊气息的小苍兰幽香近乎将路嘉洋密不透风包裹。
真的不太适应。
路嘉洋下意识抬手想去抵江元洲肩膀,让江元洲把他放下。
手还没来得及碰上,又想起江元洲肩膀有伤。
于是他放弃手头动作,打算直接开口:“小洲,你要不还是……”
话都没来得及出口,江元洲三步并作两步,干脆利落地将他送进了浴室。
好吧。
江元洲小心将他在洗漱台旁放下,出门时顺手打开暖风,很快又拎了把椅子进来让路嘉洋坐下。
再将路嘉洋要换的衣服摆好到衣架上,他站在浴室冷白的灯光下,与路嘉洋面面相觑。
路嘉洋安静看着他忙活,见他忙活完了还不打算走,笑:“怎么,打算澡也帮你哥一块洗了?”
江元洲洗完澡换了身质地柔软的衣服。
上衣是雾蓝色的,中和了他长相上的艳,揉出几分不同于往日的素净。
浴室顶的白炽灯一照,照得他像朵刚出水的白莲。
他漂亮的眸望着路嘉洋,眼神澄澈明净:“不可以吗?”
少年忽然走到路嘉洋跟前蹲下。
他轻抬下巴抵上路嘉洋没受伤的那条腿,而后脑袋微仰,以绝对臣服的姿态说着亲昵的话:“哥以前,不也经常帮我洗吗?”魔·蝎·小·说·&&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的确经常,不过也不算帮洗,顶多就是帮着擦擦身体。
被江元洲这么一提醒,路嘉洋忽然没忍住笑了声。
“哥笑什么?”
路嘉洋弯着一双眼看他:“想起第一次帮你擦身体。”
江元洲年岁小时每次发完病,总会伴随一些很磨人的症状。
比如发烧。
因为年纪太小,又有先天性疾病,不到万不得已,医生绝不给开药。
唯一的处理方式,就是物理降温。
每回江元洲发烧,江妈妈江和雅都会隔两个小时就用温水帮江元洲擦拭一遍身体。
一天夜里路嘉洋睡在病房的小沙发上。
因为心里挂念着江元洲,他没睡太熟。
迷迷糊糊,听见他妈妈担忧的声音:“和雅,你发烧了,我陪你去趟急诊吧。你需要休息,你已经连续熬两个晚上了。”
江和雅的声音明显有气无力:“小洲还在烧着,半个小时后还要再给他擦一遍身体。”
他妈沈晓筠干脆利落:“小洲你不用担心,我陪你去完急诊马上赶回来。”
江和雅还是不放心:“不能离人……”
路嘉洋人还迷糊着,却是一个翻身从沙发上起来,毛遂自荐:“我看着小洲,我来帮小洲擦身体。”
他揉揉眼睛,强撑起精神:“江阿姨每次帮小洲擦身体我都在旁边看着,我知道要怎么做的,脖子、腋窝这些地方要轻轻地擦久一点,有什么事就马上按床头那个红色的急救铃……”
路嘉洋一口气,清清楚楚把所有可能发生危险情况的应急措施都说了一遍。
他照顾江元洲一直照顾得细致且用心,江和雅看着他,最终松了口。
等两人离开,路嘉洋当即拎了张椅子在病床前坐着。
看一眼病床上的江元洲,再看一眼墙上的挂钟。
半个小时一到,路嘉洋迅速起身,去卫生间接了盆温水。
他拧干小毛巾,坐到床边先帮江元洲擦了把脸。
小孩脸颊滚烫,嘴唇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
屋里供着暖气,不用担心着凉。
路嘉洋小心翼翼掀开被子,刚拎着毛巾要给小孩擦脖子,床上人睫毛轻轻扇动,忽然睁开了眼。
路嘉洋动作一顿,和床上醒来的小孩面面相觑。
小孩大抵是觉得空荡,下意识垂眸看了眼。
只一眼,那张漂亮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懵”这种神情。
蝉翼似的长睫无措地轻轻扇动。
短暂的安静过后,他轻抿苍白的唇,缓缓将路嘉洋拎在手上的被子拉了回来,默默给自己重新盖上。
路嘉洋一下子回过神来,笑道:“我帮你擦身体退烧。”
江元洲再次看向路嘉洋,轻咽干涩的喉,声音虚弱:“妈妈呢?”
路嘉洋没说江和雅发烧的事,只是道:“阿姨睡觉去啦,今晚换我轮班。”
小孩原本反应就慢,发了烧,行动更迟缓。
他盯着路嘉洋看了许久,才慢慢攥紧手里的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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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嘉洋秒懂:“害羞啦?”
他弯着一双眼笑得灿烂:“这没什么的,我们都是男孩子,你有的我也有,我有的你也有,不用害羞的。”
江元洲静静看着那张近在咫尺洋溢着温暖笑容的脸。
他还烧着,脑袋有些晕,只觉得今晚医院的暖气好像开得比过往足。
那股暖意钻进骨头缝,让他不自觉卸了手上力道。
而后他垂下眼,软糯接受道:“谢谢。”
路嘉洋听他说谢,忽然想起件事,顺着杆子就往上爬:“光谢啊?”
江元洲一愣,又缓缓抬眸看他。
路嘉洋没多逗他,直截了当开口:“小洲,你想要个哥哥吗?”
江元洲小小的胸膛起伏着,一时没有回答。
路嘉洋见状,继续道:“今天妈妈问我,喜不喜欢你。”
江元洲呼吸一顿,他看着路嘉洋,捏着被子的小手又慢慢攥紧了。
路嘉洋笑盈盈接上下一句:“我跟妈妈说,我非常非常喜欢小洲。”
“然后妈妈又问我,那以后就把小洲当作亲弟弟来对待,好不好?”
路嘉洋往前一倾,趴到江元洲边上:“我当然说好啊,不过我觉得,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想要小洲当我的弟弟,也要小洲愿意让我做哥哥才行。”
他捧住脸,跟朵太阳花似的推荐自己:“所以,小洲想我做你的哥哥吗?”
江元洲轻轻眨眼,仍是没有马上回答。
苍白的指腹在棉被上来回摩挲,忽然,他移开视线,看向了窗外缓缓飘落的雪。
海市的冬天很长,长到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而这漫长的冬日里,风是冷的、雪是冷的、浪花也是冷的,唯独……
江元洲重新看向路嘉洋,忽然很轻地问:“你,喜欢你的每一个朋友吗?”
路嘉洋想了想:“小洲说的喜欢具体是指什么呢?”
江元洲呼吸放缓:“找他们玩,陪他们睡觉,给他们晚安吻,帮……他们擦身体,说要做他们哥哥。”
路嘉洋一下子笑开:“其实我朋友挺多的。”
江元洲睫毛轻颤,随后盖下,不再看路嘉洋。
路嘉洋继续:“但说实话,从我有记忆开始,我从来没主动找谁玩过。”
江元洲猝然抬眸,就见路嘉洋捧着白净的脸认真回想。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以前的老师,都说我特别招人喜欢,所以总会有很多的小朋友愿意主动来找我玩。说起来你还是第一个,我主动交来的朋友。”
“我没有陪别人睡过觉,没有给过别人晚安吻,也没有帮别人擦过身体,更没有说过要做别人的哥哥。而且妈妈说了,她和我爸爸不会再要小孩,所以如果你当我弟弟,你就会是我唯一的弟弟。”
路嘉洋倏地看向江元洲,一双浅色的眸亮晶晶的:“这样一想,我真的好喜欢你啊江小洲。”
江元洲望着那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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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过往发病的前兆,可当下,它竟只是加快了频率维.稳地跳动着。
小孩苍白的唇罕见翻出点血色。
他摩挲许久掌心下温暖的被子,最终像最初见面,路嘉洋问他要不要交朋友时那样,缓缓启唇,说:“好。”
路嘉洋双眸一亮,高兴得三两下就将江元洲从被子里掏了出来。
江元洲毫无防备,忽然被路嘉洋抱进怀里,整个人又懵了。
他刚想问路嘉洋为什么这样,就见路嘉洋跟哄娃娃似的环着他轻轻摇晃,同时将手里的小毛巾丢进温水里,重新拧干捞出。
而后路嘉洋一只手拨开他额前被汗打湿的碎发,一只手掌着温凉的小毛巾,贴到他颈侧轻柔地耐心擦拭。
江元洲莫名觉得这幅画面有点熟悉。
他想了想,想起幼儿园里那些照顾心爱洋娃娃的女生。
差不多就是路嘉洋现在这样。
江元洲张了张烧得发烫的嘴,想提醒路嘉洋,他已经四岁,而不是尚在襁褓的宝宝。
没来得及开口,先听见路嘉洋关心问他:“会不会冷?”
小孩动作微顿。
最终轻抿唇,咽下了原本的话,僵着脑袋慢慢靠进路嘉洋怀里,软糯应:“不冷。”
短暂的安静过后,小孩白玉似的耳朵一点点烧红,再跟上很轻的一声:“哥哥。”
·
江元洲趴在路嘉洋腿上,安安静静注视着因回忆过往而露出笑容的人。
等路嘉洋笑着投下目光,他唇角也牵起一抹愉悦的幅度,缓缓出声道:“哥哥那时候,还说非常非常喜欢我。”
听到江元洲忽然转变的称呼,路嘉洋一怔。
江元洲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他哥哥了。
这其实是一个很自然的成长过程中的称呼转变。
小包子抽条成少年,开始叫他哥以后,只有很偶尔的,才会再像幼时一样喊他哥哥。
明明仅是一字之差,“哥哥”这个称呼却总让路嘉洋有一种泡入温水般的柔软感。
路嘉洋不自觉像过去一样轻捏少年耳垂,笑弯一双眼:“哥哥现在也一样非常非常喜欢你。”
白炽灯下,说着喜欢的青年笑容灿烂。
他低头看着趴在他腿上的少年,浅色的眸中浮动着亲近、喜爱、包容、怜惜。
似有万千深情。
可也仅此而已。
少年眼底的笑意倏地淡了。
他目光描摹路嘉洋氤氲着暖流的眼睛和高兴上扬的唇角。
少年呼吸放缓,隐藏情绪地将脸顺势埋进路嘉洋捏他耳垂的掌心。
“那就让我帮哥哥洗澡吧。”
路嘉洋:?
这两者之间存在什么联系吗?
他是真的觉得他不需要别人帮忙洗澡。
毕竟他之前打过三个月石膏,已经非常熟练地掌握了打石膏期间不让石膏碰水的洗澡技巧。
可刚准备开口拒绝,他却敏锐察觉到了江元洲情绪上的低落。
很细微,但足够极其了解江元洲的路嘉洋发现。
路嘉洋十几年来吃一堑吃一堑的,一碰上江元洲情绪低落,就什么原则都没了。
于是乎准备好的拒绝理由等一开口,全数化为一个字。
“好。”魔·蝎·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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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狭小,回音混着水声,朦胧了江元洲的声音。
几分钟前路嘉洋答应下来江元洲的提议,江元洲便又去外面搬了张椅子进来。
他坐到路嘉洋身后,拿了条干净毛巾垫在路嘉洋颈间,而后便让路嘉洋躺到他腿上,开始给路嘉洋洗头。
路嘉洋盯着正动作轻柔抚弄他头发的人,笑道:“非常合适,tony江。”
江元洲浅笑了下,笑意却并不完全达眼底。
他的情绪还是有些低落。
路嘉洋一回想,发现江元洲似乎从几个小时前进病房开始,情绪就并不怎么高涨。
那时候他只以为是江元洲担心他受伤。
现在看来,似乎并不仅限于此。
路嘉洋想了想,出声问:“今天在学校感觉怎么样?有觉得不适应吗?有交到新朋友吗?”
江元洲细心地避开他耳朵,用温水将他的头发全部打湿。
而后往手上挤了两泵洗发露,才回答:“有一点,没有交到新朋友。”
路嘉洋瞬间仰头,语气紧张:“为什么?没有人来找你说话吗?”
他仰头的动作不小,江元洲手上泡沫瞬间沾了些许到他额头上。
江元洲动作一顿,拉过垫在路嘉洋颈下的毛巾一角,擦去沾到路嘉洋额头上的泡沫。
洁白毛巾扫过路嘉洋眉眼,江元洲垂眸时,正好撞上路嘉洋满怀紧张关切朝他望来的干净双眸。
短暂对视,江元洲漆黑的眸中浮动些许落寞,很轻地“嗯”了一声。
路嘉洋觉得有点奇怪。
江元洲的确性子很淡没错,但并没有到让人完全不敢跟他交谈的程度。
再加上江元洲长得好,即使他过去从不主动与人攀谈,也还是会有人主动凑上来想要和他交朋友。
路嘉洋正疑惑着,又听到江元洲道:“可能是高三学业太忙了吧。”
这倒是。
七中是省一级重点,教学进度快,往往还没到高三就已经进入高考备战状态,更别提现在正值高三。
路嘉洋想着,对江元洲招了招手,示意江元洲把脑袋低下来。
他本意是想揉揉江元洲脑袋,可江元洲大概是误以为他有话要说,直接弯下腰来,跟他脸贴上脸。
小苍兰香气扑面而来。
路嘉洋本就躺在江元洲腿上。
江元洲这一弯腰,少年柔软的黑发蹭过他眉眼,瞬间将他视线收拢得只能看到那张近在咫尺精致漂亮的脸。
江元洲鼻尖距离他鼻尖最多一两公分。
呼吸间滚烫的热意尽数落到他唇上,温热湿润,令人恍惚间生出扑到他唇上的不是吐息而是柔软唇瓣的错觉。
路嘉洋有点懵,以至于一时间忘了刚才想干嘛。
直到江元洲很轻的一声:“哥?”
路嘉洋骤然回过神来,抬手正欲抵上江元洲肩膀,让他稍微起来点。
可忽然,他又想起过去,两人也经常这么脸贴脸的。
而且基本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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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甚至还会抬手去掐江元洲柔软的脸,看江元洲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茫然看他。
说白了他现在感到不适应,根本原因还是江元洲长大了。
他就是眼睛再瞎,都没法再拿江元洲当小孩看了。
可江元洲过去三年近乎半封闭地住着院。
虽然三年里长了不少个子,但他内里仍旧维持着同三年前一般对路嘉洋的依恋。
而路嘉洋今天早上还亲口答应过他,会去适应他。
思及此,路嘉洋收回伸到一半的手,转而去揉江元洲脑袋。
他压下心头那点不自在,说出刚才就准备说的话:“我们小洲这么招人喜欢,肯定很快就能交到朋友的。”
他说话间轻抬了下下巴,温热的唇从江元洲鼻尖一扫而过。
安慰小孩的话似乎真的安慰到了江元洲。
少年眼底的落寞淡去几分。
他注视路嘉洋片刻,忽地将脸埋进路嘉洋颈间,取暖般蹭了蹭。
蹭完,他脸上终于浮现直达眼底的笑意,唇角微扬地继续帮路嘉洋洗头。
路嘉洋见眼前人还跟幼时一般好哄,一颗心登时就软了。
于是接下来任江元洲对他的脑袋来回揉搓,他都始终安静配合着。
直到江元洲帮他洗完头,用毛巾擦净他发间水珠,而后忽地,将他整个人抱起,跟抱娃娃似的抱进了怀里。
路嘉洋懵了,连忙按住他问:“做什么?”
江元洲应得语气寻常:“帮哥洗澡。”
路嘉洋一乐:“我又不是小宝宝,还要你抱着洗澡。”
他这话一出,江元洲看着他,忽地笑了。
江元洲很少笑。
因此每当他少有地笑时,路嘉洋都会跟着一起开心。
可这会,看着江元洲的笑,他莫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江元洲道:“哥过去照顾我时,不也是拿我当宝宝吗?”
路嘉洋张了张嘴,又把嘴闭上了。
他无话可说,因为的确是这样。
江元洲小时候跟瓷娃娃似的。
长得漂亮,安静乖巧,还很易碎。
因此很长一段时间里,在路嘉洋看来,江元洲就跟那尚在襁褓中需要人24小时看护小心照顾的宝宝没有区别。
为此,当扛上照顾江元洲的重任后,路嘉洋还特地每周认真守在他爸妈都能看睡着的育儿频道前,认真得恨不能提笔做笔记。
他幼时抽条得快,江元洲又生长得格外慢。
以至于好些年,江元洲在他身旁始终都是小小一个。
而这也就导致,路嘉洋一直习以为常地拿江元洲当宝宝照顾。
直到江元洲上初中,稍微长出点少年身形,他才颇为遗憾地收敛了行径。
要只是江元洲四岁,路嘉洋拿他当宝宝,这事路嘉洋还能跟江元洲辩上一辩。
可十来岁,路嘉洋自己说着都心虚。
于是就趁着他心虚的空档,江元洲抬手帮他把上衣脱了。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眼看着少年的手又准备搭上他裤腰,他连忙抬手按住:“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江元洲看他一眼,听话地松了手。
路嘉洋今天穿的是江元洲的裤子,很宽松。
因此打石膏的时候也没截,只是将裤腿卷到了膝盖上。
本来腿就不方便,他又坐在江元洲腿上,裤子根本脱不了一点。
江元洲见状,手搭上他腰腹,将他整个人往上轻托。
江元洲刚帮他洗过头,掌心温热又潮湿。
腰本就是路嘉洋的敏.感地带之一。
倏地被江元洲控住,路嘉洋近乎本能地轻颤了一下。
但他暂时顾不上这些,担心江元洲托不住他,迅速将裤子褪了。
好不容易将裤子从打着石膏的那条腿中脱出。
刚准备往边上的架子放,余光中瞥到江元洲又往他仅剩那条上搭。
他连忙抬手将人按住,一张脸迅速烧红。
但毕竟是他理亏在先,因此他还是跟江元洲打商量:“给你哥留条底裤。”
江元洲指尖轻触到他腰腹,垂眸对上他视线,忽然又笑了。
路嘉洋人都快被他笑麻了。
果不其然下一句又不是什么好话。
“不是哥哥说,我也是男生,你也是男生,这没什么,不用害羞的吗?”
路嘉洋这回连脖子都红了。
他紧抓住江元洲的手,又好气又想笑:“长大了,都知道拿我的话噎我了。”
他强行拽开江元洲的手,可又担心把江元洲的手拽疼了,于是干脆另一只手也一块抬起,将江元洲的手包裹在两只手之间。
“你那会多大,我那会多大?”
“长大了,这句话就不适用了吗?”江元洲认真看他。
路嘉洋一时半会应不上话,就见江元洲忽然将脑袋抵上他肩头。
因为常年有锻炼习惯,可又不是容易长肌肉的体质,路嘉洋的身型紧实得恰到好处。
他全身没有一丝多余赘肉,皮肤又白,这会脸连着脖子一路烧到脚心,朦胧在氤氲的雾气下,浑身都是漂亮的颜色。
江元洲垂着眸,扫了眼被路嘉洋一双手捧住的手。
许久,他阖下眼,脸埋进路嘉洋颈窝轻蹭,而后缓缓开口:“哥哥如果害羞,给你留着也可以。”
路嘉洋其实很想说他没有害羞。
不过他觉得这时候还是不要逞这种口舌之快比较好。
谁想江元洲下一句竟然是:“那哥哥腿受伤期间,都由我来帮你洗澡吧。”
路嘉洋:……
人出来混,果然都是要还的。魔·蝎·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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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至于出浴室没多久,就累得直接睡了。
迷迷糊糊间,他想起来好像还没有给江元洲晚安吻。
一想到这个,脑海中瞬间充斥江元洲各种失落的表情,失落后又接连涌上少年睁眼到天亮的模样。
他眼睛都睁不开,但还是强撑着唤了声:“小洲……”
江元洲似乎在浴室清理。
因此隔了会,路嘉洋才听到回应。
“哥?”
听见声音就在耳边,路嘉洋干脆也不睁眼了。
他抬手,摸索着捧住江元洲的脸,困倦道:“你自己把额头凑过来吧。”
一时安静。
路嘉洋感到困惑正欲睁眼,忽地感觉到唇间轻触什么。
他反应了会,意识到应该是江元洲的鼻尖。
因为很快,他感觉到江元洲柔软的睫毛扫过他脸颊。
有点痒,他笑了下。
江元洲虽然靠近了,却没有主动将额头贴上来。
路嘉洋等了会没等到,于是迷迷糊糊同幼时一般,摸索到他眉心,定位似的轻点两下。
而后抬起下巴,落下轻吻:“江小洲,好好睡觉。”
使命达成,路嘉洋安心睡了过去。
大概是医院的住宿环境实在算不上好,一贯少梦的路嘉洋当天夜里隐隐约约做了个梦。
就在这间病房,就在这张床。
梦里江元洲将他搂进怀里,像刚重逢那天在玄关处那样,搂得很紧很紧。
紧到他快喘不上气时,江元洲终于将他放开。
可没多久,江元洲又来摸他的脸。
摸得很轻,轻到路嘉洋都觉得有点痒了。
他怕痒,躲避着将脸往江元洲掌心里埋。
江元洲终于不摸他了。
就在路嘉洋以为这场梦要结束的时候,他的脸忽然被江元洲捧起。
随后眉心落下柔软触感。
他听见江元洲压低了的,悦耳到近乎性感的声音。
“哥哥,晚安。”
路嘉洋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梦。
于是在梦里心情不错地笑了。
第二天一大早,钱英卓、文钦磊和梁陶晗三人风风火火地来了。
三人你推我我拉你一路吵进屋时,路嘉洋和江元洲正在悠闲吃早餐。
路嘉洋尝了口包子,味道惊喜得眼睛一亮。
一扭头,就见江元洲正眼巴巴盯着他手里那剩下半个。
他刚想说碗里剩下三个都是一个味道的,想了想,还是将手里剩下那半个塞进了江元洲嘴里。
江元洲看起来也很喜欢包子的味道。
他从小到大吃东西都细嚼慢咽的,咬了口,用筷子夹住剩下的。
嘴里慢慢嚼着,垂眸看筷子中间剩下的四分之一个。
路嘉洋见状笑了:“这么好吃?”
江元洲抬眸看他,认真点了点头,也跟着浮上点笑意。
三人就是在这时候挤进来的。
闻着一屋子食物的香气,钱英卓和文钦磊顿时不扒拉梁陶晗了。
两人饿狼似的往病床上扑。
“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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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钱英卓的称呼,江元洲抬眸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下一秒,就见他哥抬了抬被子里那条没受伤的腿。
“再叫这么恶心我用半笼小笼包雇文钦磊现场开窗把你丢下去。”
文钦磊动作利落地掏了双筷子,往嘴里丢进去一个小笼包,就去架钱英卓。
“他哪值半笼,一个都嫌多。现在就丢,金主爸爸想他脑袋着地还是屁股着地?”
路嘉洋一边乐,一边将管子扎进豆浆里递给江元洲:“屁股吧,给他留点脸面。”
“好嘞!”
两人迅速在床尾干起架来。
梁陶晗没去扑早饭,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去沙发上拿他昨晚落下的包。
拎上包的瞬间,他不受控地下意识朝路嘉洋看了眼。
视线一扫而过路嘉洋的脖子。
很干净,一点痕迹没有。
干净得梁陶晗都要觉得昨晚猝不及防看到的,是他太过匆忙看花了眼的错觉。
检查结果一切正常,一行人哄抢着吃完早餐,利索地帮路嘉洋办了出院。
钱英卓和文钦磊出于愧疚心理,一大早就找人借了辆车。
两人笑脸相迎一路将路嘉洋迎上车,供祖宗似的讨好。
海大面积很大,内部道路建设十分完善,允许私家车登记入内。
几人便直接将车开到了宿舍楼下。
路嘉洋到底拄过三个月拐。
很是熟练地进到宿舍楼里,刚打算往上爬,忽地被钱英卓和文钦磊一左一右拦住。
“小路,我们商量过了,这次你腿受伤,主要原因还是在我们。”钱英卓一脸悲痛。
文钦磊积极跟上:“所以我们决定,在你打石膏期间,你的所有上楼下楼,都由兄弟们背了!”
“周一周二我,周三周四文钦磊,周五周六周日梁陶晗。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合理?”
靠扶手上打哈欠的梁陶晗瞬间站直了。
他声音幽幽:“你们跟谁商量了?”
“我跟文钦磊商量的,”钱英卓理直气壮,“你是最最罪魁祸首,你还想赖?”
“我干什么了?”梁陶晗不认。
这话一出,钱英卓和文钦磊顿时将他围住。
“好啊你,不认是吧?今天我们就将你就地正法!”
“手机拿出来!让我们把里面存的三年多的黑照都删了就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滚滚滚。”
趁着三人吵得火热,路嘉洋冲江元洲使眼色,小声道:“我们走,不用管他们。”
话一出口,江元洲忽地靠近,轻拉了下他衣摆。
路嘉洋看着这小孩子的举动,轻笑:“怎么了?”
江元洲再靠近,唇贴上他耳廓,温声说:“哥,我背你吧。”
路嘉洋愣了下,随即笑开:“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江元洲表情认真:“哥你住几楼?”
路嘉洋噎了下:“……五楼。”
他又很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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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洲垂眸,半晌没说话。
路嘉洋妥协,轻声哄小孩:“我先自己爬,一会要是爬累了,再让你背我,好不好?”
江元洲这才点头,但又道:“那我扶你。”
路嘉洋没再拒绝,笑应好。
两人毅然决然丢下正吵得火热的三人,默不作声往楼上走去。
就在他们拐过前半层拐角时,梁陶晗抬眸,视线一扫而过。
这一眼,正好看见江元洲抬手,将手环到了路嘉洋腰上。
·
路嘉洋到底是没让江元洲背。
但他严重怀疑他是不是年纪大了,之前打石膏那三个月上五楼轻轻松松,今天到五楼时竟然有点喘。
不想让江元洲看出来,他憋气憋得差点没直接憋背过去。
海大的宿舍环境在国内算好那一批里排得上号的。
四人寝,很宽敞,上床下桌,寝室带独立卫浴。
因为路嘉洋和梁陶晗都是爱干净的,他们寝室比寻常男生寝室要整洁很多。
江元洲完全不在意其他三人床位的情况,他仔仔细细将路嘉洋的床位认真看过一遍,才低头,看向坐在椅子上脸颊微红的路嘉洋。
“哥,你这学期的课,大多在几楼?”
路嘉洋瞬间明白过来江元洲的意思,轻笑道:“都在三四楼,不高。”
其实还有节建模课在七楼机房。
他总觉得这会说出来,江元洲能直接去给他办一学期休学。
路嘉洋算是看出来了,这次江元洲回国后,他和江元洲之间的相处模式似乎正在慢慢颠倒。
以前都是他全方位照顾江元洲的,现在江元洲竟然开始照顾起了他。
比如昨晚非要帮他洗澡。
同样,以前也都是他提心吊胆着担心江元洲的,现在竟然让江元洲担心起了他。
路嘉洋有点郁闷。
他哪看着需要人担心了?
明明一拳揍俩还能连带着踹一个。
正纳闷着,少年忽然在他面前蹲下,和昨晚一样,轻轻趴到他腿上。
“哥哥,你这学期课很多。”
一听江元洲叫哥哥,路嘉洋瞬间软了耳根。
他看向江元洲,安静等江元洲后话。
江元洲拉过他一只手,撒娇般将脸埋进他掌心。
“宿舍上下五层,一天那么多课来来回回爬楼,你会很累。”
路嘉洋刚想说完全不会,毕竟他之前打石膏三个月丝毫没觉得有什么影响。
却听见江元洲后话:“过去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我在依赖你。”
少年柔软的脸颊蹭过他掌心,漂亮的黑眸深深望向他。
“能不能也给我一个照顾哥哥,让哥哥依赖我的机会?”魔·蝎·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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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还没进寝室,就听见路嘉洋声音从寝室内传出。
“不用带这么多,怎么还把棉服拿出来了,这才九月!”
一进屋,就见路嘉洋正坐在椅子上,脚边摊着个黑色行李箱。
江元洲站在敞着门的衣柜前,正默默将一件暖黄色棉服塞回衣柜。
塞到一半,他又重新拿出,跟路嘉洋打商量。
“往年海市的九、十月,总会有几天冷空气。”
路嘉洋趴在桌上笑得没话讲,妥协摆手:“你喜欢放就放吧。”
江元洲一秒不带犹豫,叠好手里的棉服放入黑色行李箱。
“小路,你要搬出去住啊?”文钦磊见状问。
“打石膏这阵子先去我弟那住,等腿好了就回来。”路嘉洋解释。
“也是,打着石膏上下爬五楼挺不方便的。”文钦磊点点头。
钱英卓跟在后头问:“你弟住哪啊?离咱们学校近吗?”
路嘉洋报了条街道名。
“那好像不算特别近。”钱英卓想了想,忽然又道,“而且貌似离七中比离海大还远?弟弟为啥去那住啊?我记得七中附近有好几个小区吧,环境都挺不错的。”
路嘉洋言简意赅:“有人接送。”
钱英卓当即不再多问,找路嘉洋要生态学笔记。
路嘉洋按下江元洲准备往行李箱里塞的厚绒棉裤,抽空应:“昨天梁陶晗借走了。”
梁陶晗吹了声口哨:“我还没开始抄,你老老实实等着吧。”
钱英卓扭头就去跟梁陶晗干架。
没干两架,又听见文钦磊欠欠道:“我昨天就预约过了,所以你要排我后面。”
钱英卓顿时又去跟文钦磊干上了。
就在这么片鸡飞狗跳中,路嘉洋相继按下了江元洲企图往行李箱里放的一双棉靴、两条棉裤、三套保暖内衣,终于和江元洲达成共识地收拾好了行李箱。
正按着文钦磊让他叫爸爸的钱英卓注意到,出声问路嘉洋:“你们现在就走吗?”
路嘉洋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向江元洲。
江元洲温顺道:“我听哥的。”
路嘉洋又看向钱英卓:“你有什么事吗?”
钱英卓姑且暂停对文钦磊的制裁:“前天让你喊你弟吃饭你不是说下次嘛。刚好今天人都在,昨天我们又害你腿折了,连你这份带弟弟一起,我们请你们搓一顿。”
路嘉洋又转回头看向江元洲。
一对上江元洲视线,他瞬间福至心灵地笑:“还听我的?”
江元洲点头。
那路嘉洋必然是不会跟寝室三人客气的。
好歹得把这条腿折进去的吃回来。
于是众人最终挑了家火锅店。
火锅店招牌是骨汤汤底。
店开在非商业区的一条街上。
几人来得早,店里没什么人。
他们果断地挑了间清净包间。
钱英卓一坐下,当即让服务员往汤底里多放几个大棒骨。
路嘉洋笑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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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洲以前身体差,东西吃得大多清淡。
路嘉洋看着点单界面实时同步的其他几人狂加的肉,轻声问江元洲:“你现在吃东西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忌口吗?”
服务员端进来冒着热气的锅底,沸水声顿时环绕包间。
江元洲坐得离路嘉洋更近了些,近乎凑到他耳边回应:“比以前少忌口很多,牛羊肉可以适量吃了。”
路嘉洋闻言,默默收回准备减少两份牛肉的手,抬手揉了下有些痒的耳朵。
梁陶晗坐在路嘉洋和江元洲正对面。
他靠在椅背上低头点菜,余光却总不受控地落到对面两人身上。
隔着冒骨头香的氤氲白雾,他看见路嘉洋和江元洲胳膊挨着胳膊,脑袋抵着脑袋。
两个人近到毫无距离可言。
梁陶晗印象里,路嘉洋虽然是个非常好相处的人,但他平时并不怎么喜欢与人有肢体接触。
就拿寝室里三天两头喜欢跟人从寝室头干到寝室尾的钱英卓和文钦磊来说。
他们俩走在路上经常会来搭他肩膀,却从不会去搭路嘉洋肩膀。
当然不是因为那俩傻缺发现路嘉洋不喜欢够自觉,而是被路嘉洋用笔记和作业买通。
路嘉洋大学三年里从没掉过专业第一。
他记性非常好,总结能力又强,即使一整页文字的ppt只停留短短十秒,他都能迅速记下并归纳总结好写入笔记。
加上字写得漂亮,路嘉洋的笔记在整个专业里完全是能抬上拍卖场的程度。
而他本人又大方随性,别说是系里,就是整个学院里都没几个不喜欢他的。
在这样的前提下,大学三年多,梁陶晗却从未见路嘉洋与谁有过如此近的距离。
再看一眼对面还在脑袋挨着脑袋讨论点菜的两人。
他真的很难不多想。
可每当他想将两人的关系往情侣上定位,又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
一顿饭下来,梁陶晗心里关于昨晚见到的到底是不是错觉或错位这事摇摆个不停。
见江元洲时不时轻抓路嘉洋手腕。
他觉得是真的。
可见路嘉洋毫无避讳,甚至扭头就跟照顾小孩似的往江元洲碗里添菜。
他又觉得是假的。
直到一顿饭即将结束,吃撑了的路嘉洋懒人摊到身后椅背上。
江元洲瞥见他动作,也跟着放下碗筷。
两人都跟在对方身上安了雷达似的。
江元洲一放下碗筷,原本垂眸看手机的路嘉洋迅速抬头:“你都没怎么吃,再吃点吧。”
江元洲温声应:“饱了,哥。”
路嘉洋面露困惑:“你饭量这么小,怎么长这么高的?”
路嘉洋的蘸料碗里放了辣椒,辣油将他的唇染得鲜红。
他说话间尝到了点味,不太舒服地正抬手要拿纸。
江元洲先他一步,抽了张纸,抬手,轻柔擦去他唇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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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动作一气呵成,快得连给路嘉洋说个“我自己来”的机会都没有。
路嘉洋只好在江元洲帮他擦完嘴后道:“宝宝游戏还没结束吗江小洲?”
江元洲眼底漫上点笑意。
他放下手里的纸,又去捡了颗桌上盘里的薄荷糖。
撕开包装,递到路嘉洋嘴边。
路嘉洋抬手想去接。
江元洲却先他一步,微凉的食指指腹轻按路嘉洋柔软下唇,将糖直接推了进去。
路嘉洋显然有一瞬懵。
可当他看向江元洲那张浮动着乖顺微笑的漂亮脸蛋时,最终只是沉默将嘴里的糖推进了腮帮子。
对面正在喝汤的梁陶晗一口汤喷出,咳得惊天动地。
很好。
他现在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昨晚看到的绝对24k保真。
这根本太他妈明显了好吗?
这连钱英卓和文钦磊那种二货都能看出来吧?
正这么想着,刚好听见钱英卓开口:“小路,你和你弟关系好好啊!”
看吧!
就是为什么要用羡慕语气说这话?
只听钱英卓下一句:“我和我弟以前关系也这么亲的!可是他今年上初中以后,竟然完全不让我抱他了,还说这会让他在同学面前非常丢脸!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
梁陶晗:?
白雾缭绕的包间里只听文钦磊一声痛呼:“靠!我妹也是!我过年回家只是摸了下她的脑袋,她竟然说这是对她人格的侮辱,并让我赔偿她两百精神损失费!”
钱英卓与文钦磊瞬间惺惺相惜对望,而后抱头痛哭:“知音啊!”
梁陶晗:???
他再看一眼对面正笑容满面抬手揉江元洲脑袋的路嘉洋。
……
没救了,这一寝室的弟控妹控。魔·蝎·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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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眼箱子上的快递单,再扫一眼数量不多的几个箱子。
“所有东西都寄回来了?”
江元洲点头。
有点少,路嘉洋想,三年,就这么点东西。
路嘉洋想起幼时,他们一家和江元洲母子二人一起逛街。
寻常江元洲这个年纪的小孩,进了商场可谓是既要又要,这也要那也要。
就是路过见人手上拿个冰淇淋,脑袋都要跟着转一路。
江元洲却完全不。
他对任何东西都没有表现出丝毫兴趣。
他只会在江和雅说要给他买什么东西时,点点头轻声应:“好。”
而江和雅看起来好像也并不怎么通儿童童趣,给江元洲买的东西总是沉闷单调的。
路嘉洋见识过一回,总算知道为什么江元洲的床单被罩是灰扑扑的,衣服裤子不是灰黑就是白。
于是打第二回开始,他坚决按下江和雅又准备拿起的黑白衣服,开始积极给江元洲挑五颜六色的。
他那时候的想法很简单。
江元洲那么漂亮,当然也该穿得漂漂亮亮的。
先天性疾病已经够让江元洲死气沉沉的了,围绕着他的东西,当然该多点活力。
路嘉洋在拆快递的声音中回过神来,想着明天要不带江元洲去商场逛逛。
一低头看到打着石膏的腿,只能将这个计划暂延。
他拄着拐杖,上前打算帮江元洲一起收拾。
江元洲一把按住他伸向剪刀的手:“哥,我自己收拾就好,你需要休息。”
路嘉洋乐了:“我需要什么休息?”
他真的不解:“只是腿折了而已,多大点事。”
江元洲没有马上应声,只是安静地握着他手。
少年的掌心总是滚烫,像冬日午后烈烈的暖阳。
忽地,路嘉洋听见一声笑,很轻。
他抬眸看去,午后的光入窗,刚好映在江元洲眼底。
“哥过去,不也这样吗?每次只要我呼吸稍微乱些,哥都会特别紧张。”
路嘉洋笑:“你和我哪能一样,我那是合理紧张,你小时候……”
话刚说到一半,江元洲忽地松开他手。
少年毫无预兆弯腰,一言不发将他抱起。
路嘉洋一个一米八出头的大男人实在是没法适应这种抱法。
因此他腾空时第一反应就是抗拒地抬手去推,手伸到一半,又想起江元洲肩膀有伤。
他只能讪讪收回,轻笑调侃:“抱上瘾了?肩膀不疼了?”
江元洲脚下微不可见地轻顿了一下,随后垂眸,轻声道:“疼的。”
路嘉洋听见他说疼,下意识身体远离他肩膀,语气里近乎本能地带上关心和紧张:“疼还抱我做什么?很疼吗?快把我放下来,别拉伤了。”
江元洲步履稳健,声音却轻得虚弱:“不是特别疼,哥不重,别乱动就好。”
路嘉洋就是再不重也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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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江元洲轻到又些喑哑的声音,他瞬间不敢动了,老老实实僵硬地窝在了江元洲怀里。
江元洲将他抱到沙发上,又转身进厨房,端了杯温水出来。
而后他翻出路嘉洋包里的药,坐到路嘉洋边上,认真看起服用说明。
江元洲身上穿着件款式简单的冲锋衣,拉链拉到最顶上,盖住他一小截下巴。
少年精致的五官在阳光下镀了层金。
路嘉洋看着他,想起他早上说的。
——过去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我在依赖你,能不能也给我一个照顾哥哥,让哥哥依赖我的机会?
看来真不是说说而已。
路嘉洋想起过去江元洲吃药。
那么点大的小孩,每天跟泡在药罐子里似的,一天要吃下有他拳头那么大的药量。
偏偏小孩还不跟别的孩子似的哭闹耍赖。
江和雅给他端一杯水,把药放到他面前,他就安安静静坐着,鸦羽般的长睫盖下,缓缓捡过一粒药,就着水,慢吞吞咽下。
直至把药吃完,不皱一下眉头,也不说一声苦。
可路嘉洋在边上看着,却觉得嘴里苦了。
那些五颜六色的药,想想都知道绝对会非常难吃。
于是等江元洲下一次吃药,路嘉洋提前在兜里揣了把糖。
待江元洲吃好,他从兜里随机摸出一颗,二话不说直接撕开,送到江元洲嘴边说:“啊~”
江元洲第一次看见糖时,垂眸盯着看了许久。
直到抵在唇上的甜味蔓延进唇间,他才缓缓张嘴,将糖含进嘴里。
后来路嘉洋再给他递糖,他不再看糖,而是每每都盯着路嘉洋的脸看。
路嘉洋在江元洲递来药时回过神。
他接过,三两下轻松吞下。
正好有点口渴,他便顺势将杯里的水全喝了。
喝完将杯子往茶几上一放,唇边多了颗糖。
因为刚回忆起过往,路嘉洋也没拒绝,他同江元洲过去一般乖顺将糖含进嘴里。
是他和江元洲都很喜欢的荔枝味。
路嘉洋轻笑:“什么时候买的?”
江元洲站起身,温声应:“昨晚。”
说完便回到不远处的几个大箱子前,继续拆包收拾。
路嘉洋原本是打算等江元洲把几个箱子全拆好,再跟江元洲商量给他匀点要收拾的东西的。
可大概是吃进去的药里带了助眠效果,他在沙发上只躺了一会,就逐渐没了意识。
等再醒时,发现人在卧室。
卧室黑漆漆的,仅床旁的书桌上点了盏昏黄的台灯。
江元洲脱了冲锋衣外套,身上仅着一件雾蓝色单衣。
少年有些懒散地坐在书桌前,手里轻转着笔,不时停下写几个字。
路嘉洋没有马上出声。
他看着昏黄灯光下垂眸认真书写的漂亮少年,心想,又对调了。
过去都是他坐在房间的书桌前,守着因生病而陷入昏睡的江元洲。
每每江元洲醒来,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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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
耳边骤然响起的声音与记忆中重叠。
路嘉洋抬眸,轻笑着坐起身:“在写作业?”
江元洲应了声,放下笔到床边扶他。
路嘉洋刚想说不用,谁想这床太软,他又一时忘了他正折着条腿这事,一个借力不稳,直接扑进了江元洲怀里。
熟悉的小苍兰香扑面而来。
路嘉洋耳根子一红,尴尬的。
好在江元洲没多说什么,只是托着他的腰将他扶好。
路嘉洋靠着枕头坐好,热着一张脸左右乱转脑袋。
视线一扫而过桌角课本上的某张纸,他瞬间停下动作,顺手拿过。
是江元洲入学考的成绩单。
总分687,名次37,高三总人数1024。
路嘉洋一直知道江元洲聪明,而且是非常游刃有余的聪明。
可看到这份成绩单,多少还是有些惊讶。
这可是江元洲三年未系统学习,甚至多半时间都在生病情况下考出的成绩。
他心疼的同时又有些骄傲。
将变不出花的成绩单反复看过几遍后,抬眸问江元洲:“你有理想的大学吗?”
江元洲毫不犹豫:“海大。”
路嘉洋拿着手上的纸轻拍了下他脑袋:“把我从考虑因素里排除掉呢?”
江元洲不假思索:“为什么要把哥从考虑因素里排出?”
“等你考上海大,我都毕业了。”
江元洲静静注视着路嘉洋:“那也是海大。”
路嘉洋与他对视片刻,轻笑了声不再多说:“有想好报什么专业吗?”
“经管。”
路嘉洋对这个回答倒不意外。
虽然他并不清楚江元洲母亲那方的家底究竟有多雄厚,单就从江元洲舅舅每回来都坐着不同的豪车,也能略微从中窥出一二。
江元洲舅舅未婚未育,江元洲大概率大学毕业后,是要回去继承家业的。
不过离大学毕业还远,路嘉洋暂时也不多问。
他只是看着成绩单,回忆搜索海大经管系近几年的录取分数线,而后简单评估:“想要稳上海大经管,你的成绩至少需要稳进七中前十。”
路嘉洋并不觉得这对江元洲来说是件难事。
谁想下一秒,就见少年垂下眼,露出挫败神情:“原来我离哥还有那么大差距啊。”
路嘉洋刚想说这差距也不是很大,就听见少年轻声道:“这次入学考,是舅舅花高价请专教,针对七中历年出卷题型,训练了一个月考出来的成绩。等下次月考,恐怕名次会往下掉不少。”
难怪。
路嘉洋放下手中成绩单,轻揉江元洲脑袋:“不急,你还有一年时间,我们小洲那么聪明,一定能做到的。”
江元洲顺势拉下路嘉洋搭在他脑袋上的手,寻求慰藉般将脸埋入路嘉洋温热掌心。
而后他抬眸,乌黑深邃的眸深深望向路嘉洋,声音里藏着点无措道:“哥可以给我点动力吗?”
路嘉洋笑:“想要什么?”
江元洲捧着他的手,认真道:“等我考进年级前十,哥就答应我一个请求,可以吗?”
路嘉洋刚想说不用设什么条件他也会答应江元洲请求,可转念一想,以此作为激励也不是不行,于是欣然答应:“好啊。”
半张脸埋进他掌心的少年瞬间露出抹笑。
精致的面容在此刻由衷喜悦的表情下,显出几分少年人独有的明艳。
少年就这么笑着,又问路嘉洋:“什么事都可以吗?”
路嘉洋惊喜于江元洲难得露出如此发自内心开心的笑,当即想也不想:“当然,什么事都可以。”魔·蝎·小·说·&&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江元洲起身将窗帘拉开,路嘉洋才意识到还是下午。
只是天阴了,窗外乌沉沉一片。
路嘉洋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
他看向拉完窗帘走回到床边坐下的江元洲:“东西都收拾好了?”
江元洲点头。
路嘉洋进门时见着那几箱行李,想到那是江元洲三年里的所有,觉得少。
现在一想到江元洲一个人收拾了那么大几箱行李,又觉得太多了。
“不累吗?怎么不休息会?学校布置了很多作业?”
“有点,”江元洲像过去感到疲惫时一般,将脑袋轻靠到路嘉洋肩头,“本来想跟哥一起躺会的,但是每门课都发了两张试卷,还有很多相关习题。”
路嘉洋高中时读的一中。
是海市和七中并列第一的省一级重点。
一中和七中的教学进度相差无几,路嘉洋高三也是这么过来的。
他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可这会听着江元洲说这些,他竟生出了一种老父亲般的心疼。
心疼孩子学习太苦,想说不用那么拼命,即使不成材也没事。
江元洲可以依靠他,可以活在他的羽翼下,他有能力,也一定会将江元洲护好。
不过转念一想,他几分钟前才跟江元洲浅谈了下理想,江元洲甚至还管他要了激励奖励。
这时候又说些让人打退堂鼓的话,未免不太合适。
因此他最后只是道:“遇到不会的可以随时问我。刚好我也有点作业要做,等吃完饭,我们一起学。”
江元洲乖顺应好,又忽然问路嘉洋:“哥晚上想吃点什么?”
路嘉洋其实吃什么都挺无所谓的。
他在学校有时候忙,随便什么都能拿来对付两口。
他听见吃什么的第一反应是外卖,但又想到江元洲身体不好,两人总不能以后老吃外卖。
于是他道:“我煮两碗面?”
而就在他出声的同时,江元洲的声音也刚好响起:“我做给哥吃。”
路嘉洋一怔,垂眸看趴在他肩头的江元洲。
“你会做饭?”
江元洲诚实摇头。
对上他哥视线,他黑得纯粹的眸中漫上点清浅笑意:“我可以学,哥知道,我学东西很快。”
说话间,他站起身,从书桌上拿了本不知什么时候买的美食大全,回来递给路嘉洋。
“哥随便挑。”
路嘉洋笑了。
听这语气,不像初学者,倒是像五星级大厨。
路嘉洋很给大厨面子地从厚厚一本美食大全里挑拣了三道工艺简单的家常菜。
挑完,他抬眸看江元洲:“冰箱里有食材?”
他记得昨天早上看是没有的。
江元洲应了声:“嗯,下午让人送了。”
他将路嘉洋挑的几页菜折上角,站起身道:“我现在去做。”
合上书,又问路嘉洋:“哥要出去吗?”
路嘉洋点头,并先一步按住又准备弯腰的江元洲:“把我的拄拐拿来。”
江元洲与他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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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的沙发刚好和厨房成一条直线。
这房子厨房设计的是半开放式,跟客厅就隔了扇透明的推拉门。
路嘉洋趴在沙发背上,正正好能看见厨房里一手捧着本书,一手准备食材的人。
少年很是像模像样地在身上围了条不知从哪来的黑色围裙。
围裙的带子系在他腰后,勾勒出收窄的流畅腰线。
屋外天暗,江元洲开了厨房的灯。
冷冰冰的白炽灯灯光自上落下,为面容精致的少年添上几分清冷。
他垂眸认真扫过美食大全上的每一行字,而后将需要用到的食材在料理台上一一摆开。
看着不像是准备做菜,而像是准备展开什么学术研究。
路嘉洋没忍住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解锁,点进相机,将镜头对准厨房中少年,而后放大。
“咔嚓”一声响,一手拿美食大全,一手拎青椒的少年在镜中定格。
听到声响,江元洲停下动作,侧过脸朝客厅看来。
路嘉洋隔着手机与少年对上视线。
他轻笑,不仅没放下手机,反而就此又拍了一张。
第二声响落下,路嘉洋再看镜头,发现镜头里的人笑了。
少年黑亮的眸中笑意浮动,唇角微微上扬,上唇那点不太明显的唇珠轻碰下唇,而后微启。
“哥。”
“咔嚓”
路嘉洋再次定格画面,这才满意地放下手机,朝江元洲挥挥手,示意他继续。
等江元洲转回身继续研究菜谱,路嘉洋低头,将刚才拍下的三张照片来回翻看。
他幼时有一本相册,相册里贴着他父母为他记录下的每一个“第一次”瞬间。
第一次说话、第一次走路、第一次一个人上幼儿园,第一次在雪中冷得找不着北……
后来遇见江元洲,路嘉洋便将相册分出了一半给江元洲。
相册里贴上的第一张江元洲的“第一次”,是江元洲第一次笑。
路嘉洋记得那是个初春的午后。
他跟江元洲合盖一条毛毯,窝在沙发上看大年三十重播的小品。
路嘉洋正笑不行时,忽然感觉肩膀一沉。
他低头,就见粉雕玉琢的小孩靠在他肩上,合上了眼。
路嘉洋当即调低电视音量,将毛毯往上拉到江元洲下巴。
江元洲这一觉睡了将近一个小时。
他睁眼时,路嘉洋正靠在沙发扶手上,很小动作地在写学校发的作业。
感觉到肩膀一轻,路嘉洋停下动作,转身朝江元洲看来。
“醒了?”
小孩轻轻点头,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忽然抬手,有些迷蒙地碰了碰耳朵。
路嘉洋看一眼那只压在他肩头上被压得通红的耳朵,瞬间笑问:“耳朵睡麻了?”
江元洲眨了眨眼,而后缓缓点头。
路嘉洋见他刚睡醒慢吞吞的比平时还可爱,当即笑弯了眼上手帮他揉耳朵。
江元洲垂着眸任他揉搓。
忽然,路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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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洲痒得缩了缩脖子,抬眸有些恍然看他。
路嘉洋见他这副样子有趣,故意又往他脖子上轻挠了下。
江元洲痒得整张脸都埋了下来,却硬忍着没躲开路嘉洋的魔爪。
他只是很轻地抬手搭上路嘉洋的手,红了小半张脸湿漉着黑眸望向路嘉洋,乖顺地冒出点软糯的声音:“哥哥,痒。”
路嘉洋看清小孩模样,动作一顿。
那是他第一次在那张漂亮得不似真人的脸上看见笑。
因为感觉到痒而不自觉露出的一抹笑,很浅,却如画龙点睛般让粉雕玉琢的小孩瞬间生动起来。
路嘉洋一时回不过神,直到听见身后“咔嚓”一声响。
沈晓筠充满慈爱的声音响起:“哎哟,第一回见我们洲洲笑,真是太可爱了。”
路嘉洋回过神,当即跑到他妈身边,去看相机里的照片。
盯着照片里笑着的小孩看半晌,路嘉洋火速转身跑上楼。
不多时,拎着本相册跑回,他翻到贴着他初生时第一次笑的照片那页,指着旁边的空白,亮着一双眼看沈晓筠。
“妈妈,打印出来,贴这里!”
自那以后,相册不再只记录路嘉洋一个人的第一次,而是开始交织记录着路嘉洋和江元洲共同的第一次。
路嘉洋双眸含笑地回忆着,三张照片来回翻看了许久才退出相册。
过了会,他又点进长草的朋友圈,贴上三张图,而后配上文字。
【记录江小洲第一次做饭】
发出去没两分钟,就已经刷出来一堆评论。
钱英卓:谁羡慕了我不说,我有生之年能吃到一顿我弟做的饭吗?
文钦磊:谁羡慕了我不说,我有生之年能吃到一顿我妹……算了这个还是不羡慕了,我怕我妈照脸揍我。
梁陶晗:……
钱英卓:@梁陶晗……什么意思?你在对弟弟不满,还是对小路不满,还是对拥有弟弟妹妹的我们不满?
梁陶晗:@钱英卓……
几人一来一回,眼看着要在路嘉洋的朋友圈底下展开骂战。
路嘉洋刚打算把他们暂时屏蔽,又刷出来一条新的。
妈妈:洲洲回来啦?长高好多啊!什么时候回来的?周末怎么不一起回趟家?
路嘉洋看见他妈的评论,才想起腿打石膏的事还没跟他爸妈说。
他正准备退出,又刷到一条新的评论。
l:这是路哥弟弟?亲弟弟?
备注都没有,估计是系里加的不怎么熟的人。
路嘉洋没太在意,直接退出微信,给他妈拨去电话。魔·蝎·小·说·&&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嗯,最近先不回去了,他已经开始上课了。】
【我看看国庆有没有时间,或是等我拆完石膏。】
路嘉洋回完沈晓筠消息,一抬头,就见江元洲已经将三菜一汤端上了桌。
“刚刚在和筠姨打电话吗?”江元洲主动出声问。
路嘉洋点头:“我爸妈都想见你,让我有空带你回去一趟。但我现在腿不是打着石膏不方便嘛,而且我记得你们学校高三上课应该是实行大小周吧?”
“嗯,下周就只休息周日一天。”
“只休息一天的话来回赶太累了。”
尽管从他们这回家不堵车的话仅需要四五十分钟车程。
可来回奔波总不比在家好好休息一天,何况江元洲的课业还那么重。
“所以我跟他们说等国庆或是我拆完石膏,”路嘉洋又问,“你们国庆放假几天有提前出通知吗?”
江元洲摇头。
路嘉洋按下手机,笑道:“不急,先吃饭,到时候在说。”
江元洲又去盛来两碗米饭。
将其中一碗推到路嘉洋面前,他在路嘉洋对面坐下,不无期待地望向路嘉洋。
路嘉洋拿过手边的筷子,不尝味道单看菜色,他已经可以直接给江元洲打满分了。
这几盘菜跟美食大全上的参考图完全可以说是一比一还原。
路嘉洋先夹了离他最近那盘青椒炒肉。
!
接着去夹颜色鲜艳的地三鲜。
!!
最后尝了口香味浓郁的秘制鸡翅。
!!!
路嘉洋看向江元洲:“你真的是第一次做菜?”
江元洲点头:“味道哥还满意吗?”
“非常满意。”路嘉洋毫不吝啬夸奖。
反正比他做的好吃。
他可是在他妈手底下打下手多年的人。
见路嘉洋满意,江元洲这才拿起筷子,一同吃起饭来。
路嘉洋咽下嘴里闷得火候刚好的饭,又开口:“虽然味道很好,但做这一次就可以了,做饭挺累人的。”
江元洲温声应:“给哥做饭不累。”
路嘉洋笑了声:“我在跟你讲生理层面的累。”
说完不等江元洲应,又接上后话:“高三学业压力本来就大,你身体又刚好没多久。你要是真想给我做饭,高考完多的是时间,还怕没机会?”
江元洲听着路嘉洋的话,忽然问:“哥毕业后,决定好留在海市了?”
路嘉洋点头:“近两年我比较看好的设计公司总部都在海市,等十二月底课程结束,我会选一家最心仪的入职。”
江元洲目光如水地静静注视着路嘉洋:“好,那等高考结束后,我再给哥做饭。”
两人解决完三菜一汤,路嘉洋主动提出洗碗。
然后就被告知,厨房有洗碗机。
无事可做的路嘉洋靠在椅背上,看江元洲端着盘子进进出出。
心情忽然有点怪。
他是个遇到问题一定会快速解决的人。
于是借着江元洲在厨房捣鼓洗碗机的空档,他浅浅剖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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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总结为,一种奇妙的,不被需要感。
这种感觉其实从他腿摔伤,江元洲去医院找他开始,就隐隐存在了。
过去十几年一直是他为江元洲跑上跑下,他融入江元洲生命的每一寸缝隙,被江元洲热切地注视着、需要着。
而现在,江元洲虽然仍依赖他,却并不是同过去一般的需要,反而说是习惯更为贴切。
随时会让江元洲有生命危险的先天性心脏病就像一座孤岛,自江元洲出生起便将江元洲困于其上。
路嘉洋七岁那年摇一叶小船,误打误撞上了岛,陪江元洲度过了十余年人生。
而现在,江元洲病好了。
孤岛淹没,人群熙攘。
他们的世界里开始涌入许多局外者。
他们被困于拥挤人潮,仿佛哪天手稍微一松,人潮涌动,再回首,他们也成为了彼此的局外者。
路嘉洋心脏猛地一颤。
忽然有点手脚冰冷。
以至于江元洲什么时候回的客厅他都没注意。
直到听到熟悉的轻柔声音:“哥,你想要什么时候洗澡?”
路嘉洋猛地回过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江元洲刚才说了些什么。
直到大脑恢复正常运转,他耳根一红,连伤春悲秋都顾不上了。
因为当下有个更为迫切,并非常严峻的问题。
昨晚他人在江元洲怀里,江元洲虚楼在他腰上的手随时都有可能把他底裤扒了。
加上他当时还有点心虚,因此当面对江元洲提出的条件,他一咬牙,就应了。
答应时他心里想的是,他要上课,江元洲也要上课,他一周最多也就去江元洲那睡个一两天。
这一两天,就当陪小孩过家家了。
而他早上答应江元洲住进来时,根本没想到这茬。
路嘉洋沉默,抬眸和站在他面前的江元洲面面相觑。
短暂的安静过后,江元洲垂眸,面上浮现点失落:“哥是后悔了吗?”
少年站在灯光下,像个没讨着糖的小孩。
这让路嘉洋不由自主想起幼时字典里根本没有“讨要”二字的江元洲。
因为太过无所求,以至于当江元洲少有地讨要什么时,路嘉洋总无法拒绝。
“当然没有。”路嘉洋轻笑。
很快话锋又一转:“但你不能再像昨天那样抱我了。”
本以为江元洲会跟他浅争一下,没想到竟欣然答应了下来。
少年脸上的失落消失殆尽,他将路嘉洋扶起,又道:“我给哥买了更方便洗澡的东西。”
他说着将路嘉洋扶进浴室,转身就去拿东西来。
等看清江元洲拿进来的是个什么东西,路嘉洋倚在盥洗台上,乐了。
他总算知道江元洲刚才为什么答应他答应得那么干脆了。
昨天江元洲说是帮他洗澡,其实就只是简单帮他擦了几把。
等要洗关键部位,路嘉洋态度坚定地将人赶了出去。
而现在,江元洲拿到他面前的,是打石膏人士专用的防水套。
路嘉洋之前打石膏的三个月就是借助这东西洗澡,因此他比谁都清楚这东西究竟有多方便。
往打石膏的部位一套,洗澡的时候只需要注意别用受伤的腿借力,跟平时洗澡完全没任何区别。
路嘉洋乐不行:“那么请问江元洲同学,假设我有了它,我还需要你怎么帮我洗澡呢?”
江元洲身体力行。
迈进淋浴区,拿下花洒,朝向路嘉洋。
路嘉洋更乐了:“请问这花洒挂在架子上和挂在你手上的区别在?”
江元洲缓缓吐出四个字:“哥答应的。”
行。
他答应的。
今晚看这架势肯定不是擦两把就能过去的事。
路嘉洋也没有穿着内裤冲澡的喜好。
可真要他不着寸.缕地在江元洲跟前洗澡……
路嘉洋下意识抬眸看了眼江元洲完全能将他拢住的身形。
而且还是在江元洲穿得整整齐齐,什么也不做就站在边上看的情况下。
不行。
这事怎么想都别扭。
于是路嘉洋一思量,一合计,提出了新思路。
“你进来,和我一起洗。”魔·蝎·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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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壁的挂钩上简单挂了条毛巾。
路嘉洋斜倚在毛巾上,阖着眼,由站在他身后的江元洲帮他洗头。
虽然是临时起意,但整个过程比路嘉洋想象中要和谐许多。
他先脱衣服进的淋浴区。
调好水温,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路嘉洋打湿头发,江元洲站在他身后很自然地挤上洗发露,开始帮他洗头。
热水没关,冲刷在两人身上,让路嘉洋想起幼时他和江元洲一起窝在浴缸里泡澡。
江元洲幼时的体质并不适合泡澡,因此次数很少,每次时间也很短。
那时候也像现在这样,他让江元洲坐在他跟前,然后再往江元洲面前摆几只能在水里游的小黄鸭。
而后坐在江元洲身后,挤两泵洗发露,小心翼翼地帮江元洲洗头。
头上按压的力道忽然小了。
路嘉洋下意识扭头,出声问:“怎么了?累了?”
他脸上挂了水,睁不开眼,下意识想抬手去抹。
可手刚抬起,就被攥住了手腕。
隔着水声,江元洲朦胧得有些发哑的声音响起:“没有。”
短暂的停顿,他又接道:“泡沫有点少了,我接点水,哥你转回去吧。”
路嘉洋“哦”了声,配合地转回头。
不多时,便感觉头上淋下温热的水流。
水流卷着泡沫,沿路嘉洋白皙修长的脖颈,蜿蜒至如羽翼般漂亮的蝴蝶骨。
泡沫打转一圈,顺水而下,攀着脊骨,最终埋进挺翘幅度之上的腰窝。
淋浴区蒸腾雾气模糊江元洲双眸。
他那几分钟前还黑亮着包裹乖巧与温顺的眸,此刻乌沉沉一片。
掌心下的青年距他仅一拳距离。
那浑身白里透红的人闲适地倚靠在墙壁上。
万般信任、毫无防备、全盘交出。
江元洲敛眸,埋在路嘉洋发间的手轻动。
沾着泡沫的指腹绕过发尾,覆上细腻的耳后皮肤,而后轻轻摩挲过白玉似的耳垂,最终轻捻耳廓上颜色极浅的小痣。
路嘉洋感觉到痒,笑着抬手去拨江元洲的手:“谢谢江师傅,耳朵就不劳烦您洗了。”
青年嗓音清润,语气里是面对江元洲时总不会落下的纵容。
江元洲垂眸,视线一扫而过路嘉洋前方的平静。
他轻握路嘉洋往后探来拨他的手,又松开,被雾气打湿的长睫盖下眼底暗色。
被路嘉洋拨过的手规矩地回到了路嘉洋发间。
他轻按着,不动声色放缓呼吸,直至归于平常。
少年乖顺的、柔软的、亲昵的声音响起:“哥,好了,可以冲泡沫了。”
路嘉洋冲干净头上泡沫,又简单洗了个澡。
他对江元洲刚才的服务很满意,于是转身打算让江元洲也体验一下。
可他刚偏了点头,话都未来得及出口,脖子忽地被少年湿润温热的手掌覆住。
少年被水泡得发软的指腹贴上他脸颊,不动声色地阻止他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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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将人打包送出了浴室。
人的适应能力真是可怕。
路嘉洋只被江元洲这么抱过两回,这一回再陡然腾空,他竟没再怎么生出同前两回一般的别扭和不适。
他将盖在他脑袋上的浴巾扒拉下,抬眸看抱他的江元洲:“不用我帮你也洗个头吗?你都帮我洗两回了。”
江元洲声音清浅:“哥的腿打着石膏,不适合久站。”
见路嘉洋开口又欲说,江元洲垂眸与路嘉洋对上视线,眸里浮上点柔软的笑意:“而且哥过去帮我洗得还少吗?如果真要算,哥接下来一两年都不用自己洗头了。”
说话间,他走到床边将路嘉洋放下,又伸手拿过桌上的遥控器打开暖气。
站在路嘉洋身后简单将那一头浅色的软发擦得不再滴水,他一秒都没有多做停留地转身回了浴室。
·
江元洲这澡洗得有点久。
路嘉洋吹干头发,穿上江元洲一早给他准备好叠放在床头的睡衣,又趴床上简单回了几句寝室群里的瞎扯淡,江元洲才推开浴室门走出。
路嘉洋简单估算了下时间。
江元洲这澡洗了至少能有半个小时。
他招招手让人到自己面前:“怎么洗了那么久?现在洗那么久身体不会不舒服了?”
湿着头发的少年听话走到他面前,轻声应:“没有很久,顺便简单清理了一下卫生间。”
尽管已经知道江元洲身体好了,可路嘉洋打心底里还是不愿意江元洲太过劳累。
十几年的心惊胆战不可能短时间消磨。
他拉过比床稍矮些的椅子,示意江元洲坐上去。
而后转身去拿吹风机,开口道:“以后别做这些了,我们请个家政,正好把做饭的问题也一起包了。”
江元洲坐上椅子,刚好与路嘉洋平齐。
他抬眸看路嘉洋,虽然没说话,但意思挺明显。
他不希望这个家里出现外人。
路嘉洋拿刚用过的浴巾帮江元洲擦干发间水珠。
“不用每天来,一周一两次。毕竟我们都要上课,在家的时间也不会多。”
江元洲这才答应下来,乖顺地趴进路嘉洋怀里,由路嘉洋帮他吹头。
路嘉洋帮江元洲吹干头发,又让江元洲把客厅里的药拿来。
就着温水服完药,他又去拿药袋子里的跌打喷雾。
江元洲看见,非常自觉地和昨晚一样,三两下脱掉上衣。
路嘉洋莫名想笑,边拆盒子边道:“其实你只扒个领口也够。”
江元洲没应声,又趴回路嘉洋怀里,双手圈上路嘉洋劲瘦的腰。
路嘉洋刚才就有点感觉,现在这感觉更明显了。
江元洲洗完澡出来后就和平时有点不太一样。
有点像……没得到满足,于是撒娇着暗暗讨要的猫。
路嘉洋想起爷爷奶奶的家的猫。
他前几年回去,偶然喂了一次猫条。
自那以后,三只猫见了他,总要来回蹭他裤脚蹭他掌心。
和现在的江元洲一模一样。
路嘉洋揉着江元洲肩膀上伤口。
江元洲绷紧脊背,圈着路嘉洋的手收紧,将脑袋往路嘉洋肚皮上埋。
路嘉洋轻笑,用空着的手揉了把江元洲毛茸茸的脑袋。
揉开药水,路嘉洋收回手,对江元洲道:“快把衣服穿上吧,别着凉了。”
见少年站起身,他又道:“书房里的电脑能用吗?我做作业需要用到电脑,虽然有笔记本,但笔记本的屏幕分辨率可能不够,用起来……”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拢在他身前的少年倏地弯腰,环住他将他向后扑去。魔·蝎·小·说·&&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路嘉洋被扑得有点懵。
头顶的白炽灯在视野里晕成几圈,江元洲的重量压下,滚烫的温度穿过衣服,像是能灼伤他皮肤。
路嘉洋适应了会,才找回声音开口:“小洲?”
江元洲毛茸茸的脑袋埋在他颈间,双手圈着他腰。
隔了会,才闷出一句:“哥,我重吗?”
路嘉洋乐了。
他笑着配合江元洲这幼稚的举动:“嗯……挺重。汇报一下你的身高体重,江元洲同学。”
“187,一百三。”
路嘉洋眉心轻蹙:“那还是太瘦了,你比我高不少,体重却和我差不了几斤。”
江元洲在路嘉洋颈间又埋了好一会,才抬头,看向路嘉洋,跟学生问老师似的真诚发问:“那怎么办?”
路嘉洋望入江元洲那双格外漂亮的眸,不自觉抬手,指尖扫过近在咫尺卷翘浓密的睫毛。
长睫轻颤,少年抬眸望路嘉洋,眸中氤氲出水雾。
路嘉洋轻按有些痒的指尖,笑:“等找阿姨来,以后顿顿做补的。”
江元洲拿脑袋蹭他掌心,应:“好,炖骨头汤,哥一起补。”
路嘉洋听乐了。
但没跟在火锅店里让钱英卓滚似的出声对江元洲。
他只是笑,而后听江元洲说:“书房的电脑能用,哥要现在过去吗?”
·
两人周日在家窝了一天。
路嘉洋周一早上一二节没课。
他腿都折了,自然也没法打肿脸充胖子再去陪江元洲晨跑。
因此等他醒时,江元洲已经上学去了。
路嘉洋迷迷糊糊摸过手机,看到了江元洲发在他微信上的留言。
【哥,锅里有粥。】
【你下楼前给这个手机号发消息,然后直接坐电梯到负一层。】
【哥醒了和我说一声。】
【想哥了。】
路嘉洋看到最后一条,心脏猛地一跳,瞬间清醒过来。
他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来回看江元洲给他的留言。
这些话都是他以前跟江元洲说过的。
原来被人照顾是这种感觉吗?
路嘉洋坐在床上反复品味了会,只觉心口有种暖洋洋的胀感。
完全醒过神来。
他给江元洲发了条【醒了】,而后便掀开被子下了床。
吃过早饭,按照江元洲说的给那个手机号发去消息。
路嘉洋乘电梯到负一楼,门一开,就见一身影推着轮椅笔直地伫立在电梯前。
路嘉洋一吓。
要不是认出那是江元洲司机,他手里的拄拐恐怕已经举起。
“路先生。”
司机恭敬地叫路嘉洋一声,而后便将轮椅推到了电梯门前。
路嘉洋照实说:“我没那么夸张,不用坐轮椅。”
司机客套地笑:“我也是按吩咐办事。”
路嘉洋真觉得挺没必要的。
但一想到这会不坐,司机肯定扭头就跟江元洲说。
脑海中浮现江元洲满脸担心的模样,他还是老实坐上了轮椅。
·
车经过登记,直接将路嘉洋送到了教学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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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室三人早跟路嘉洋沟通好了,提前了一两分钟等在教学楼前。
他一下车,三人便围了上来。
钱英卓目光追随着那辆远去的车,率先开口:“靠,这车不便宜啊。”
文钦磊在边上点头:“而且一般愿意买这车的不是脑子有坑,就是钱多的没处花。”
的确。
这辆负责接送江元洲的轿车车型十分普通,如果是对车不了解的,单看车型只会觉得这车最多十几二十万。
可其实它售价两百多万,堪称性价比界的弟弟。
几人闲扯了几句,也没多在意,转身就往教学楼去。
一进到楼里,钱英卓和文钦磊又开始闲不下来地搞事。
“小路,真不要我们背你啊?错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对啊对啊,梁陶晗已经准备好了!”
路嘉洋拎起拄拐直接一人给来了一下。
钱英卓掐着嗓子假惺惺:“路路,你好狠的心,你对弟弟那么温柔,对我们怎么……”
他话说到一半,在边上走着的梁陶晗似是想到什么。
打开手机,按响音量。
人来人往的教学楼楼梯上顿时响起一道堪比五雷轰顶的掐嗓子嗲音。
“钱英寒,你长大了,就这么狠心,一点都不爱哥哥了吗?”
短暂的两三秒安静,一道变声期的少年音响起。
“哥,你好恶心啊。”
楼道上路过的人瞬间都朝几人看来,一个个憋笑憋得脸比教学楼门前拉着的红色横幅还红。
钱英卓一个起跳,面目狰狞地冲向梁陶晗:“你个狗东西怎么手里什么都有!快给老子删了!!”
几人打闹着上到三楼。
到教室门口时,刚好和对面走来的几人撞上。
对面三人,两个瘦高的男生走在两边,中间是一个有些矮的戴眼镜的男生。
其中一个瘦高男生将胳膊搭在矮个男生肩膀上,语气里带着没睡醒的烦躁:“你昨晚不是说帮我们带早餐吗?大清早的人跑哪去了?”
矮个子男生林非材有些仓皇地推了推眼镜,小声道:“我……我忘了。”
“这你都能忘。”瘦高男生语气不善。
林非材脸色发白,肩膀不自觉缩了缩。
忽地,一道熟悉无比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要打架离我远点,再折一条腿我把你们的腿也全敲了。”
悦耳的、清润的、含着点笑的张扬声音。
林非材刚白下的脸瞬间爬回血色。
而几乎是同时,原本走在他身边的两个男生瞬间没了再逮着他的兴趣,快步朝前方走去。
“路哥这腿怎么回事啊?打球摔的?”
钱英卓顿时停下对梁陶晗的纠缠,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上周五的传奇经历。
几人说笑着从后门走入教室。
林非材掌心冒汗地握了好久衣摆,才敢抬头朝前看去。
只一眼,就定格在了人群中长相最为出挑的人身上。
那人在阳光下皮肤白得通透,柔软的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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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非材只觉心脏跳得仿佛要蹦出胸膛。
他在门口站了好久,才终于鼓足勇气跟着走入教室。
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放下包。
林非材又抬眸紧张地盯了前几排座位上的人许久,才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他紧张地走到那人面前,尽管一句话在脑海中过了几十遍,开口时声音还是没忍住抖。
“路哥,可以借一下你生态课的笔记吗?”
路嘉洋将包塞进课桌,抬眸看了座位前的人一眼。
是个不算熟的同系同学,他简单道:“应该在梁陶晗那,你去问他要吧。”
林非材眼底划过失落。
他看了眼路嘉洋打石膏的腿,一时没走,张口还想再说。
忽然,路嘉洋摆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路嘉洋垂眸扫过去一眼,瞬间笑了。
那是林非材从未见路嘉洋露出过的笑。
路嘉洋长相偏冷冽。
他性格如果冷些,海大论坛上的高岭之花排行榜他必居榜首。
然而他偏生了副与长相完全相悖的内里。
平日里总是未语先笑,笑意很浅,对谁都是副从容模样。
像咋暖还寒时分,生于严冬却仍悬枝头未落的梅。
可不论过去对谁怎么样的笑,都比不上此刻他垂眸看手机露出的笑容半分。
他半阖着的眼帘下滚动着浓烈的情感。
温柔、包容、喜爱等情绪揉杂着,将他模样上与生俱来的冷涂抹得了无踪迹。
林非材脸色一白,下意识开口。
“路哥……谈恋爱了?”魔·蝎·小·说·&&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非材被眼前画面冲击得大脑短路,一时间没收住声音。
聊得正火热的几人听见动静,迅速燃起八卦之魂,一致性停下动作,齐刷刷朝路嘉洋看去。
就连平时不怎么关心这种事的梁陶晗都默默放下手机,分了个眼神过去。
路嘉洋头都没抬,边解锁屏幕,边应:“没有。”
忽然,他不知看到什么,弯着眼笑了声。
周围几人瞬间起哄。
“还说没有!要给你镜子照照你现在笑成什么样吗?”
“还是说路哥还在暧昧中?”
路嘉洋先回完江元洲消息,才再次应几人。
“真没有,在跟我弟聊天。”
听见这话,林非材忽然眼皮猛跳了一下。
“是路哥,前天晚上发朋友圈那个弟弟吗?”
路嘉洋应了一声。
有几个没看到朋友圈的瞬间拿出手机,去找路嘉洋微信。
不多时,感慨声此起彼伏。
“靠!你们家基因也太好了吧!你弟是不是帅得有点过分了!”
“而且跟你还不是一种类型的帅,我开始好奇你爸妈年轻时候长啥样了。”
“爸妈还有再生一胎的想法吗?如果有,我现在准备准备马上上路投胎。”
路嘉洋正看江元洲新发来的消息,没能分出心。
钱英卓在边上乐呵呵的,满脸骄傲仿佛江元洲也是他弟弟。
“帅吧?真人可比照片上好看多了!长得跟那油画里走出来似的,性格也好。不过这不是小路亲弟弟,是跟小路住对门一块长大的。”
不是亲弟弟……
林非材看着路嘉洋,脸更白了。
然而自刚才林非材问他那一句后,路嘉洋再没抬头注意过桌前的人。
他面色温柔地回着手机那端人的消息,忽然问了句:“我们周四周五是不是满课?”
“对啊!”钱英卓堪称左右逢源大师,左边聊完右边继续无缝衔接地聊,“这学期的课排得太恶心了,好像我们过去三年上的都不是课一样,全往这一学期里挤。”
路嘉洋点点头,在输入框里输入。
【我们周四周五满课】
钱英卓扫到一眼:“咋了,弟弟周四周五不用上课?”
“嗯,七中周四周五开运动会。”
寝室几人都知道江元洲过去生病的事,钱英卓自然没多问江元洲为什么不参加运动会。
倒是文钦磊在边上喝着牛奶来了句:“弟弟这会不用上课吗?七中抓得这么松?手机都让带?”
路嘉洋简单解释:“大课间,他不用出操。”
“哦,”文钦磊想了想又道,“那你让弟弟来咱学校呗,他陪你一块上课,课上还能顺便写写作业,简直一举两得。”
路嘉洋想了想觉得行,于是给江元洲发。
【你想来海大吗?】
·
郑以菡啃着食堂买来的包子,如丧考妣般迈入教室,卸下身上的包往第一排靠墙的位置上放。
“我真是受够这学期的排课了,这书我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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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话说到一半,视线往后一扫,忽地整个人愣住。
几秒后,她拽下吃到一半的包子猛地往桌上一按,疯狂摇空位旁的女生肩膀。
“竹子,我幻觉了?我失明了?我升天了?这是打哪来的惊天地泣鬼神的帅弟弟?”
吕佩竹被她晃得头晕,却也没发脾气,只是笑道:“嘉洋弟弟。”
“这一家子的基因,也未免太好了吧?”
“好像不是亲弟弟,只是从小一起长大。”
中排偏后靠窗的位置上,这会围了一圈人。
男女都有。
路嘉洋人缘本来就好,江元洲又长得惹眼,而且看着脾气也不错。
因此众人对这个突然出现者的兴趣赛高,尤其在这种枯燥还要上一整天课的烦闷清晨。
“弟弟你在七中读书啊?高二还是高三?”
“成绩怎么样?将来打算考哪呀?”
“你们学校应该不少人喜欢你吧?有没有谈恋爱啊?”
路嘉洋因为今天江元洲来,特地找了个靠窗的两人座。
谁想刚坐下,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个接着一个问题砸得江元洲根本插不上话。
但他还是很有耐心地偶尔简单回上一两个。
反倒是路嘉洋没耐心了。
他开始赶客:“□□呢?该干嘛干嘛去,别耽误小孩学习。”
说完他便扭头看江元洲:“不用管他们,不是说作业很多吗,你写你的就好。”
江元洲点头温声应了句好。
而后便真的不再理会旁人一句,拿出作业来写。
这举动直接引起周围沸腾一片。
“天呐!好乖!我一个花季少女都快冒母爱了!”
“靠!路哥,你弟也太听你话了吧!你用的什么法子,快教教我,我都快被我家的臭崽子气冒烟了。”
听见这话,坐两人后排的钱英卓和文钦磊来劲了。
“他们兄弟俩感情真的非常好!”
“我跟你们讲……”
众人对江元洲的好奇劲熬到下午,终于散了个七八。
下午第一堂大课路嘉洋是课代表。
他到教室没多久,就被授课教授叫走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座位前便来了个人。
林非材昨天晚上从钱英卓手里拿到了路嘉洋的笔记。
他早上等了一早上,都始终没找到能靠近路嘉洋的机会。
中午提前到教室,好不容易教室里没几个人,路嘉洋身边也没人围着。
他匆匆忙忙从包里翻出笔记,谁想跑到路嘉洋座位前,却不见路嘉洋身影。
倒是路嘉洋的弟弟,正安静坐在窗边。
他转身想走,但走之前到底忍不住,悄悄扫了窗边人一眼。
尽管早上隔得远已经看过很多次,心里也对这人无可挑剔的容貌有了一定数,可现在离近了看,又是全新的震撼。
太漂亮了。
漂亮到林非材如鲠在喉,甚至生出了扭曲的嫉妒。
这人不是路嘉洋的亲弟弟。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这个人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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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路嘉洋本身就对他……有些过分纵容了。
林非材一瞬间脸色煞白,仓皇得不敢再看。
他正欲走,忽地听见一道淡淡的声音。
“你是要找哥哥吗?”
林非材有些躲闪地点头,应得连不上一句话:“对……我……他不在……我等会……”
不等他把话说完,少年的声音又响起。
“是要把那个还给哥哥吗?”
林非材下意识把笔记本往身后一藏。
他抬眸看向窗边坐着的少年,午后的光落了些许到少年身上,轻拢得他不似人间凡物。
少年眸色淡淡,望向他的视线平静无波。
可林非材与他对上视线的瞬间,却觉得周围似有漫天蛛网顷刻朝他袭来。
包裹、勒紧、束缚。
林非材头皮发麻地几乎要呐喊出声,可却偏偏连眼珠都不敢多动一下。
少年又缓缓道:“给我吧,我会好好转交给哥哥的。”
林非材不想给,一点都不想。
可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伸手递出了本子。
江元洲接过本子,就垂下眸没再看林非材。
林非材如获大赦,深吸一口气转身仓皇逃走。
江元洲没什么表情地轻靠到椅背上,垂眸看手里的笔记本。
笔记本右下角印着路嘉洋漂亮的字。
他指腹轻抚过,下一秒指尖微挑,轻描淡写地掀开其中有些合不上的一页。
一张纸掉落到桌面,他捡起,视线缓缓扫过纸张上端正但算不上漂亮的字。
【谢谢路哥经常借我笔记,有机会请路哥吃饭^_^——l】
片刻后,少年起身,缓步往后门走去。
后门门口摆着两个垃圾桶。
江元洲走过。
其中一个垃圾桶内多了张褶皱的白纸。
白纸露出的一角,能看见用黑色中性笔写下的“l”。
刚巧路嘉洋从对面临时办公室内走出。
江元洲看见,脚步不停。
漂亮的脸上缓缓浮现笑,乖顺的、柔软的,他走近路嘉洋,温顺喊:“哥。”魔·蝎·小·说·&&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路嘉洋一只手抱着一叠笔记,一只手拄着拄拐,刚迈出办公室,身后的教授又匆匆追了上来。
“小路,你还是把笔记放下喊别的同学来搬吧。”
路嘉洋轻笑:“没事,真拿得了。”
年迈的教授刚想再说,门口忽地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哥”。
就见路嘉洋双眸一亮,瞬间扭头朝来人看去。
“你怎么出来了?”
江元洲走到他跟前,伸手去拿他手里的笔记:“哥走太久了,我出来看看。”
路嘉洋忍不住笑,抵开江元洲伸来的手:“不用,我拿得了。”
江元洲抬眸看他,很轻地喊:“哥。”
路嘉洋秒妥协,松了抱着本子的手。
教授一脸慈爱地看着两人互动,笑问路嘉洋:“这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小伙子长得真立正。”
路嘉洋跟教授关系很好,熟稔地回应着像在面对家中长辈。
“是我弟弟,还在读高三。”
“哦?那今天怎么有空来我们学校。”
“他们学校这两天开运动会。”
教授笑笑:“快回去吧,你站着也不方便。”
路嘉洋点点头,拉着江元洲走了。
两人的身影没入教室没多久,一只手伸进垃圾桶,捡起了那张落入垃圾桶仅几分钟的白色纸条。
林非材将纸条在手里攥紧,抬头望向正笑得温柔跟身旁人说话的路嘉洋。
他想起第一次见路嘉洋。
林非材过去二十多年人生,被教以最多的一个词汇,就是忍让。
他是家中老大,下面还有一对弟妹。
他幼时听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小材,你多让着点弟弟妹妹,他们还小。”
后来上学,他与同学起争执,他爸妈又说:“我们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你让着点别人不行吗?为什么非要和别人争!”
于是他一路谦让,一路忍耐,甚至于开始习惯讨好。
他进到这所拼了命挤进的大学,怕与室友起争执,于是主动帮室友买饭,主动帮室友占座。
而他的这些付出,却让那些渣滓变本加厉。
他与路嘉洋同系但不同班。
第一次见路嘉洋,是系里凑在一起上的一节大课。
大课在一二节,三四没课。
课程结束,室友将手臂搭上他肩膀:“你等会去不去食堂?”
他不去。
他要去图书馆。
可他说不出口。
十多年的忍让使他根本无法拒绝他人。
室友见他不说话,只当他默认:“那你帮我们带两份二楼的拌面吧,早饭没吃,快饿死了。”
林非材咬紧牙,就在他即将同过去无数次一般认命妥协时,一个轻悦的声音响起。
“你们要去打球吗?”
林非材闻声抬头,看到此后再难忘记的一幕。
高挑帅气的男生扬着点笑,一头浅色短发被风吹散,眸色很浅的瞳孔里落入盛夏日光。
他的室友看起来跟男生认识,一瞬间放开他。
“可以啊!不过我们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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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点头:“没问题。”
室友便回头对林非材道:“那你不用帮我们带了,我们自己去。”
男生注意到林非材,顺口问了句:“同学,你要一起打吗?”
林非材瞬间紧张得一张脸涨红,好一会才结结巴巴应:“我……我不会。”
男生语气平常:“没事,那我再找个人。”
说完,他的两个室友便跟着男生走了。
林非材驻足在原地许久,确信男生并不是无缘无故上前来找室友打球的。
他余光早注意到了男生,一两分钟前男生就站在几米远处。
听到他室友说让他带饭时,男生往他们这边看了眼,而后抬腿走了过来。
自那以后,时常林非材受室友为难之际,只要路嘉洋一出现,室友就会马上被路嘉洋转移走注意力,不再为难于他。
林非材时常想,像路嘉洋这样混身散发着温暖光芒的人,只是被他的光照到一点,都能让活在重压下的林非材偶尔喘上口气。
那若是被那温暖光芒紧紧包裹,又该是怎样的人生。
他过去无法想象,而现在……
看着那坐在路嘉洋身旁,装出乖巧模样,被周围人全都喜爱拥簇着的人。
他想,原来是这样。
原来那温暖光芒,热烈到甚至能让劣种披上人皮,享受着本不该属于他的一切。
·
脆弱的大学生们久违地上满一整天课,争先恐后地飞奔出知识的殿堂。
时间不早,路嘉洋和江元洲干脆在食堂一起吃过晚饭,才让司机来接。
回到家,洗过澡。
两人又一起去了书房。
路嘉洋这几天在赶一套模型,书房的书桌上被他占了少说三分之二的空间。
左手笔记本,右手台式,前头还堆着一堆稿纸。
倒是旁听一整天的江元洲早早写完老师布置下来为期四天的作业,夜里没再做作业,而是捡了本书,安静坐在路嘉洋身旁看着。
书房的书桌很长,并排摆了两张人体工学椅。
江元洲轻靠在路嘉洋肩头,不时翻动书页。
忽然,路嘉洋放在桌上的手机轻震了下。
路嘉洋没在意,他鼠标狂点,正在拖着显示屏上的模型图一点点修缮。
倒是江元洲掀起眼帘扫了眼,但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直到手机接连震第二次,第三下。
路嘉洋离不开手,于是对江元洲道:“小洲,帮我看一下谁发的消息。”
江元洲应了声好,将书本倒扣到书桌上,伸手去拿路嘉洋的手机。
屏幕亮着,入目即是锁屏上连着的三条私聊消息。
发送人都是同一个——l。
【路哥,我是林非材】
【今天还你的笔记本你收到了吗?我下午的时候转交给你弟弟了】
【路哥?】
江元洲垂眸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一时没出声。
路嘉洋忽然想起手机是他一年前换的,江元洲可能不知道锁屏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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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屏密码是你生日,你正好录个指纹进去。”
江元洲听到这话,才轻轻地笑了。
他解锁手机,没有着急去点微信,而是找到设置,慢条斯理地录入指纹。
录完,手机上方又弹出新的消息。
这个l的语气看起来有点急了。
【我还在笔记本里夹了一张纸条,你有看见吗?】
【我说很感谢路哥借了我那么多次笔记,想请路哥吃饭。】
【路哥你有看见吗?】
路嘉洋所有群聊都设的消息免打扰,因此他清楚不会是群聊消息。
听见手机又震了几声,他声音不急不缓,含着笑问江元洲:“录入指纹了?”
江元洲轻应,又将脑袋靠回他肩头。
“哥,有个微信名是l的找你。”
路嘉洋微信里的备注除了江元洲是昵称外,其余全是中规中矩的全名。
没名字,就说明不熟。
“发什么了?”
“问你有没有收到他还给你的笔记,还说在里面夹了张纸条,他说他叫林非材。”
路嘉洋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但也仅限于在点名册上看到过。
名字对不上脸。
江元洲的声音又响起:“他说,他很谢谢哥经常借给他笔记,想请哥吃饭。”
江元洲声音轻缓,语气也淡淡的,听不出什么异常。
路嘉洋却是瞬间停下了手头动作,侧过脸看轻靠在他肩头的人。
少年抬眸,碎着点吊灯光芒的漂亮眼眸望向他。
“哥跟他,关系很好吗?”
路嘉洋笑了:“我都没给他备注,就说明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说话间下巴蹭过少年柔软卷发,他手痒地抬手揉了把:“而且我的笔记本除了上课记笔记和最后交笔记的时候能出现在我自己手上,其他时候根本不知道在哪流窜。”
比如今天下午,他的确看到放在桌上的笔记本了。
不过最多五分钟,就又被其他人借走了。
至于这个l说的什么纸条,他没看见,也不感兴趣。
不过到底是同系同学,路嘉洋从江元洲手中拿过手机,准备随便回个“不是大事,不必请客”。
手刚按上键盘,还没来得及打字,少年忽地将脑袋埋入他颈间,小猫似的蹭了蹭。
路嘉洋垂眸,发现他唇色有些发白。
他当即顾不上其他,随手将手机丢到桌上,紧张问江元洲:“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埋在他颈间的少年睫毛轻颤,隔了会才轻声应:“肩膀有点疼。”
路嘉洋瞬间去扒他领口,满脸担心:“刚刚给你抹药的时候明明看着好多了,很疼吗?是不是扭到了?都让你不要老抱我了,我又不轻。”
灯光下白皙的皮肤青紫一片。
跟前两天比的确好多了,可这会看着江元洲略有些苍白的脸色,路嘉洋又觉得一点没好。
他又牙痒痒地想起那个黄毛。
要是哪天再在路上让他遇到,他高低上去再给那黄毛一顿。
江元洲伸手轻环他腰身,忽然问:“哥明天还是满课吗?”
“嗯,”路嘉洋应,思索道,“你明天还要去海大吗?在那坐一天会不会无聊?”
少年扬起乖顺笑容:“去,跟哥在一起怎么会无聊。”
桌上的手机又轻震两下。
江元洲轻抬头,看向路嘉洋:“哥今晚,要早点睡吗?”
路嘉洋不答反问:“你困了?”
“有点,”少年猫儿似的埋下脑袋,“哥如果要赶作业,我可以再陪哥一会。”
路嘉洋将他衣服拉好,伸手去保存模型图。
“不急,离交作业还有半个月。”
他只是习惯任务下达马上去做,而不是去赶ddl。
保存完毕,关掉电脑。
他刚回身对江元洲说:“走吧,去睡觉。”
下一秒,就被江元洲腾空抱起。
路嘉洋心惊胆战:“不是肩膀疼吗?别抱我了。”
江元洲拿下巴蹭他柔软短发:“想抱哥,哥别动就好。”
路嘉洋哪里敢动,只得老实趴进江元洲怀里。
书房的灯熄灭,门被从外带上。
书桌上,无人记住的手机被孤零零落下,还在不死心地震着。魔·蝎·小·说·&&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十一这天是连日冷空气里温度最低的一天。
天阴沉沉的,到中午,又开始下起小雨。
路嘉洋跟江元洲吃过午饭出的门。
到墓园时,小雨已经演变成连片盖下的雨幕。
这一片墓园是前些年新建的,没有泥泞的石子路,可未经过精心设计铺设的地砖一碰上下雨天,就有些滑得过分。
两人下车时,司机从前头递了把黑色大伞。
江元洲接过伞撑开。
等走到墓园门口,他将伞递给路嘉洋,轻声道:“哥,我背你吧。”
路嘉洋缠着绷带的脚穿不了鞋,因此出门穿的是一双厚棉拖。
如瀑的雨幕砸落在地面跳起雨珠。
光下车到墓园门口这么点路,路嘉洋脚踝上缠着的绷带已经湿了一小片。
凉意渗进皮肤,的确不太舒服。
但也没到不能忍的地步。
他抬眸对上江元洲视线,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了江元洲手里的伞。
十一的墓园没什么人。
四周寂静,空荡荡的只有雨珠砸落的响动。
江元洲背着路嘉洋缓步往墓园深处走去。
忽然,他出声:“哥以前也这样背过我。”
路嘉洋其实背过江元洲不少次。
但江元洲这一开口,他一下便听出了江元洲具体指的是哪一次。
是第一次。
两人第一年相遇的寒冬。
路嘉洋就读的小学跟江元洲就读的幼儿园非常近。
就隔了条街。
冬末开学时,两人已经建立了颇为深厚的友谊。
因此每天放学,路嘉洋都会去找江元洲一起回家。
两人结伴久了,两家家长便开始轮换着来接人。
沈晓筠和路泓慷忙时,就江和雅来接,江和雅忙时,就沈晓筠或路泓慷来接。
那天来接路嘉洋和江元洲放学的是沈晓筠和路泓慷。
两个大人一左一右将两个小孩夹在中间,路泓慷一路逗趣着给两个小孩讲笑话。
忽然,一名父亲将女儿扛在肩头,从几人身旁跑过。
“我们丹丹飞起来咯!”
小女孩抱着男人的脑袋,银铃般的笑声洒了一路。
路嘉洋注意到身侧的江元洲抬头,往父女离去的方向看了眼。
这番景象对路嘉洋来说挺平常的,因为过去路泓慷也经常这么扛着他到处乱飞。
有一回甚至还把他给飞吐了,直接让沈晓筠追出二里地打。
可江元洲……
路嘉洋一下子想到江元洲发病那晚,被江和雅拽着领子骂滚的男人。
他觉得江元洲应该没有这么被父亲背过。
刚这么想,就见路泓慷跑到江元洲跟前,笑嘻嘻弯腰道:“洲洲想不想这么飞呀?要不要叔叔背你?叔叔背上你绝对跑得比前面那个叔叔快一百倍!”
路嘉洋停下脚步,转过身看江元洲。
就见江元洲依旧是平日里那副慢吞吞模样,他看向路泓慷,声音轻缓,但说得认真。
“叔叔,背着我,不可以跑很快。”
这一下惹得沈晓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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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泓慷摸摸脑袋,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啊洲洲,叔叔忘记你生着病的事了,那叔叔背上你慢慢走,这样可以吧?”
江元洲张了张嘴,似乎是想拒绝。
谁料这时路嘉洋抬手将路泓慷一推,小大人般开口:“你走开,这有你什么事,连这么重要的事都记不住。”
沈晓筠半点面子不给地在边上笑得更大声了。
路嘉洋就这么在他妈飞扬的笑声中,走到江元洲面前蹲下,笑道:“小洲,上来,哥背你。”
江元洲看着路嘉洋,刚分开的唇又缓缓合上了。
许久,他垂眸,乖顺爬上路嘉洋后背,而后软糯出声:“哥哥,谢谢。”
路嘉洋小心翼翼将他背好:“谢什么,走咯!”
那天他一路将江元洲背到了家。
没觉得累。
江元洲很轻,像停落枝头连树杈都不会压弯的小鸟。
又因为太轻了,轻到仿佛海市的风雪一大,他就会同落雪一道被风卷走,卷得顷刻了无踪影。
所以回去一路上,路嘉洋都始终将江元洲抱得很紧。
走到墓园最靠南的位置,江元洲终于将路嘉洋从背上放下。
两人沿成排的墓碑往里走。
走到最靠里的墓碑前,发现墓碑前立着捧向日葵。
七朵,捆在透明的包装里。
路嘉洋下意识出声问江元洲:“你舅舅回国了?”
江元洲摇头,他明白过来路嘉洋意思,轻声解释:“舅舅不会送花。”
路嘉洋一怔,脱口而出:“我每年来都会看见一捧向日葵。”
因为第一年来时刚好碰见江元洲舅舅,而那捧向日葵当时就在男人脚边。
因此后来几年再看见,路嘉洋便一直默认是江元洲舅舅放下的。
江元洲垂眸看着那束被雨打湿的向日葵,许久,一言不发地抬眸看向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人笑得温柔。
是江和雅二十多岁时,最好的时候。
江元洲的样貌几乎全遗传自江和雅。
尤其是眼睛。
江和雅和江元洲都生着一双及其漂亮且灵动的眼睛。
只是江和雅那双眼里多是娴静、温柔、甚至含着几分楚楚可怜,而江元洲却截然不同。
江元洲那双漂亮的眸多数时候都是漠然的。
即使面对路嘉洋时生起波澜,那浮动的水波下仍是不可轻易撼动的浩海。
他与江和雅生着相似的容貌,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内里。
雨水滴滴答答砸在伞面。
路嘉洋抬眸,看眼前垂着眸安静注视墓碑的少年。
树影浮动,他又想起三年前那个夏天。
海市的夏天总是不太热的,何况那时不过六月。
可后来路嘉洋每每回想,想起的都是因奔跑而淋漓的大汗和见到江元洲时如何都抑制不住的喘息。
那天是路嘉洋高考结束后回学校算分的日子。
那天的江元洲还坐在学校上课。
那天路泓慷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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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校里算完分,跟着大部队唱了一下午歌,又去到定好的场地烧烤。
一切结束返回学校,已经是夜里七点多。
沈晓筠打来电话时,班主任正欣慰地拍着路嘉洋肩膀,并叮嘱如果有招生办提前给路嘉洋打电话,一定要及时告知。
路嘉洋笑着应好接起电话,听见沈晓筠少有的严肃声音:“洋洋,你在家附近吗?”
路嘉洋意识到有事,跟班主任简单打了声招呼,便走到无人的地方应声:“在学校,怎么了?”
“你来趟警局吧,我和你爸还有小洲都在警局,你江阿姨……出事了。”
路嘉洋脑子“嗡”一声响。
后面的所有画面、声音全部切成颠倒的碎片,揉进他奔跑的喘息中。
他那天是骑车去的学校。
后来那辆自行车等了一星期才被他骑回。
那天夜里万里无云。
海市的夜空星星点点。
路嘉洋在近乎绝气的奔跑中想起一些事情。
他想起陪伴着江元洲长大的最初几年,他在稍微的成熟与懂事后,意识到江元洲与普通小孩其实不太一样这件事。
江元洲不懂笑,也不懂哭。
笑这件事,在两人相伴后多年,江元洲稍微学会了一点。
他会在很偶尔的瞬间,不是因为路嘉洋挠他痒痒,而是因为路嘉洋在看着他笑,而轻轻地,也跟着露出一抹笑。
可哭这件事。
时至今日,时至江元洲十八岁,路嘉洋都从未见江元洲因生病外的非生理性痛苦掉过眼泪。
那天也是。
那天夜里路嘉洋奔跑进警局,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过道长椅上,垂着头的瘦弱少年。
少年穿着学校的校服。
白底蓝边。
宽大的短袖空荡荡的,仿佛那长衣下只有一具白骨。
路嘉洋跑近,缓不下呼吸,浮动着胸膛喊:“小洲!”
少年抬头,一张脸不见丝毫血色。
路嘉洋站在他面前,大喘着气少有地说不出话。
少年便这么仰头看着他,许久,嘴唇轻碰。
他喊,哥。
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江元洲没有哭。
他失声了。魔·蝎·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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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十一,路嘉洋今天没要阿姨来家里。
中午简单对付了两口,这会时间又不早,路嘉洋干脆让司机在回家路上随便找了个商场。
雨还在下,只是没中午时大了。
两人进到商场,本想随便找家人不多的餐馆简单对付一顿。
迎面撞上多到密集恐惧症地狱的人流,才想起今天十一,根本就不会有人不多的商场。
两人对视一眼。
嗯。
来都来了。
反正去哪都要排队,干脆也不随便对付了。
两人找了家装潢评分都不错的菜馆,在门口要了排号。
接过单子一看预计等待时间。
两个小时。
路嘉洋看了眼时间,五点还没到。
两个小时后也才七点不到,但两人中午吃得比较早。
路嘉洋倒是还没饿,他扭头刚想问江元洲,给他们号码的员工率先出声。
“两位如果不着急的话可以先去顶楼的游戏厅或者影院玩会哦,我们店叫号前会往两位的手机上发提示短信的,就算过号了,我们店也不会直接取掉排号资格,只会往后顺延五位。”
路嘉洋想了想,问江元洲:“你饿了吗?”
江元洲摇头。
“那我们上去看看?”
“好。”
路嘉洋对格外吵的游戏厅没什么兴趣,江元洲就更别说了,他病好前甚至无法长时间待在过分吵闹的地方。
因此两人上到顶楼,非常默契地直接进了影厅。
江元洲出国前,逢年过节的两家人都会一起出来吃吃饭看看电影。
因为江元洲生着病,他们挑电影会很自然地避开恐怖、血腥、过于刺激等题材的电影。
这个习惯路嘉洋时至今日仍保留着。
于是一番挑拣下来,放映时间又近的,就剩下一部爱情片。
这部爱情片的电影海报是男女主角交颈相拥。
看色彩和片名,应该还是部文艺爱情片。
路嘉洋看向江元洲:“有兴趣吗?”
江元洲抬头,静静注视屏幕上的海报。
他视线一扫而过海报右下方的宣传语——我们最终还是走散了。
他敛眸,看向路嘉洋轻笑:“反正也是干等,看看吧。”
两人买完票,离入场还剩十分钟。
就近找了处座位,闻了会爆米花浓郁的香气,本来不怎么饿的路嘉洋忽然又觉得肚子有点空了。
刚想问江元洲要不要买点小食,江元洲正好站起,低头问他:“哥,我去买点吃的,哥有什么想吃的吗?”
路嘉洋起身准备和他一起,却被江元洲按住。
“哥今天已经走够多路了,再这样四号去拆绷带,会被医生骂的。”
路嘉洋这一个月几乎快适应这种颠倒的照顾模式。
他也不与江元洲多争,直接道:“我要可乐和爆米花就行。”
江元洲点头,转身离开。
路嘉洋视线追随着他离去的背影,看着他排入买小食的队伍。
忽然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视线被阻挡,紧跟着听见一道有些紧张的女声。
“那个,小哥哥,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
路嘉洋抬头,看见两个长发女生。
其中穿鹅黄长裙的女生正紧张抓着姐妹的手臂,亮着一双眼睛满怀期待地看他。
路嘉洋扬起礼貌微笑:“不好意思。”
穿鹅黄长裙的女生一怔。
她似乎是第一次鼓起勇气要联系方式,一时间有些不知该怎么回应拒绝的回复。
她身旁女生见状,开口:“帅哥,有女朋友吗?”
路嘉洋摇头,刚欲开口,就听见那女生爽朗笑道:“那给个机会呗,相遇就是缘。就算没发展想法,做个朋友也可以,我姐妹的人品我用我二十斤肉保证。”
路嘉洋笑了声,刚想说的确没加陌生人的习惯,一道声音先一步响起。
“哥。”
江元洲捧着买回来的可乐和爆米花,绕过两个女生走到路嘉洋身边。
路嘉洋伸手从他手中接过一杯可乐,想再去拿爆米花,江元洲没给。
江元洲反手将一只系着粉红蝴蝶结的小熊娃娃递给路嘉洋,温声道:“套餐送的,哥拿这个吧。”
两个女生刚从小食区那边过来,知道这个娃娃只有买情侣套餐才会送。
路嘉洋隔得远不清楚,毫不犹豫地接过这个与两人形象都不太符的可爱娃娃,纵容笑道:“好。”
两个女生瞬间齐刷刷出声,连连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扰了真不好意思。”
说完便红着脸转身跑了。
路嘉洋没太明白两人为什么忽然跑了。
不过注意力很快被转移。
江元洲在他身旁坐下,忽然问:“她们是在问哥要联系方式吗?”
路嘉洋应了声,就听见江元洲又问:“她们是想和哥谈恋爱吗?”
路嘉洋刚喝下去的一口可乐险些直接喷出。
他凭着惊人的毅力咽下,而后止不住咳。
江元洲这忽然提出的问题,让路嘉洋有一种家里小孩背着家长偷偷长大的奇妙感觉。
江元洲伸手轻拍他后背。
路嘉洋咳了好一会才接上他话:“什么叫她们……而且只是想交个朋友。”
少年视线紧锁着眼前因咳嗽整张脸泛出潮.红的人。
“那哥给她们了吗?”
路嘉洋又莫名生出一种父亲相亲二婚对象被儿子当场抓包的感觉。
“没有。”
少年敛眸,安静了会忽然又问:“那哥谈过恋爱吗?”
路嘉洋乐了:“我谈没谈过你不清楚?”
少年长睫轻颤,半阖的眼底浮着点落寞。
“出国前我是清楚哥没谈过的,可我在国外三年,哥如果像摔伤腿那样担心我挂念然后瞒着我,我也没法知道。”
路嘉洋抬手攀上他颈侧让他抬头。
“我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除去睡觉吃饭上课泡图书馆,剩下的时间基本都在和你视频,我上哪瞒着你谈恋爱?而且这种事有什么好瞒的,我谈了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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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洲注视着路嘉洋,呼吸忽然变浅。
他近乎一字一顿地轻喃了声“第一个告诉我”,而后缓缓敛眸。
影院里响起入场提醒,是他们看的场次。
路嘉洋顺手轻揉了把江元洲脑袋,起身道:“走吧。”
虽然是十一,但文艺片的上座率不太可观。
两人买的中排靠边的位置,前后左右全是空的。
而且放眼望去,零零散散散在各个角落的几乎全是情侣。
路嘉洋也没太在意,简单扫了圈便将注意力放到大荧幕上。
片子讲的是一对青梅竹马,自小一块长大。
到青春期时,两人都对彼此生出了朦胧好感,只是始终没有人主动迈出一步捅破窗户纸。
后来阴差阳错,两人反倒与彼此的朋友谈起了恋爱。
路嘉洋自觉在爱情这件事上是没什么天赋的。
因此他看得有点懵,实在没明白为什么互相喜欢却要去和别人谈恋爱。
自从跟对方的朋友开始谈恋爱后,男女主渐行渐远,高考后考入天南地北的两所大学,自此再无联系。
镜头一转,男女主在十年后重逢。
两人在咖啡厅浅笑叙旧,聊着聊着,忽然天雷勾地火,开.房去了。
路嘉洋又懵了。
就像刚才没明白为什么男女主互相喜欢却要去和别人谈恋爱,他现在也不太明白这短短的几分钟谈话究竟是哪句勾动了男女主的天雷地火。
“砰”一声关门声响。
男女主相拥热.吻。
路嘉洋看到这画面,第一反应是小孩不能看,于是扭头朝江元洲看去。
可当看清身旁坐着的少年面容,他又一次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已经不是小孩了。
江元洲已经十八,个子也已经超过他。
优越的轮廓已经能见几分成年雏形,再长几年,就该是个男人了。
路嘉洋心底正感慨着,少年忽然扭头看他。
对上他视线,少年轻笑,而后忽然凑近他:“哥哥接过吻吗?”
温热的吐息打在路嘉洋脸侧。
忽明忽暗的荧幕灯光将江元洲无可挑剔的面容描摹出几分别样的朦胧美感。
路嘉洋短暂大脑空白了一瞬,随即笑道:“我都没谈过恋爱,怎么可能接过吻。”
少年将下巴搭上他肩头,缓缓眨眼,轻声道:“我也没有。”
路嘉洋失笑:“你刚成年,有才奇怪好吗?”
少年抬眸似是心情不错地盯着他看了会,而后忽然像个对未知事物产生浓烈好奇的小孩。
“不知道接吻是什么滋味,他们看起来好像都很喜欢。”
路嘉洋从这句话里捕捉到重点,往边上一看,周围情侣果然都在接吻。
他想了想还是抬手捂上江元洲眼睛:“少看,这有什么值得好奇的。”
少年纤长的睫毛上下扫过路嘉洋掌心:“哥哥不好奇吗?”
“嗯。”路嘉洋是真的不太好奇。
青春期时,班里早恋的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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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他当时没说,怕被打。
江元洲安静着被路嘉洋捂了会眼睛,忽然抬手,拉下路嘉洋的手,嘴唇很轻地碰了下他掌心。
温热柔润的触感转瞬即逝,路嘉洋一怔,微蜷掌心问他:“干什么?”
少年看向他笑得乖顺,仿佛是个遵守课堂记录的好宝宝。
“应一下景。”
路嘉洋被他这个说法逗笑了。
江元洲顺势拉过他的手,放到腿上轻轻把玩。
电影后半段基本是男女主的感情拉扯。
错过十年的人终于交往,只是交往后摩擦不断,一次又一次争吵消磨光两人感情。
最终,两人再次坐到重逢的那家咖啡馆。
女主搅动杯中咖啡,轻声道:“其实当年我们错过,我就意识到,我们是没有缘分相守终生的。我们早已经在人生的岔路口上走向不同的路,这次的重逢不是同归,不过是上天怜悯的短暂相交罢了。”
话落,男女主对视,皆是释然一笑。
电影结束。
影厅里响起隐隐的啜泣声,啜泣声中又混着几个人的暗骂,说简直是拍了坨shi。
路嘉洋不太理解这种总言不由心身不由心的感情,因此没太大感觉。
倒是从影厅出来后,他发现江元洲变得有些沉默。
这份沉默一直持续到吃完饭、回到家、洗完澡。
路嘉洋帮江元洲吹干头发,揉着趴在他腿上少年的柔软短发,有些摸不准江元洲的沉默是因为今晚那部电影还是因为今天去了墓园。
正想着说点什么时,少年忽地抬头,认真看向他。
“哥,我们以后会不会也像电影里的男女主那样,渐行渐远。”
少年捧过他一只手,半张脸埋入,幽黑的眸中铺满了感伤。
“他们也曾亲密无间。”
看来是因为电影。
路嘉洋有理有据地安慰他:“电影只是电影。何况男女主的性格跟我们都不一样,不能作为我们人生走向的参考。”
江元洲注视着他,眼底哀伤不减:“可哥那么受欢迎,迟早是要谈恋爱的。等哥谈了恋爱,即使哥不有意疏远,你的时间分走给他人越来越多,我们最终也无法避免走向生疏。”
“那就不谈。”路嘉洋想也不想,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他本来就没什么谈恋爱的想法,“或者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在你之前谈。”
江元洲静静注视着他,忽然很轻道:“我谈,哥觉得没关系吗?”
不等路嘉洋对着这个问题做出什回答,就听江元洲缓缓的,如同撕开一道疤痕般将血淋淋的内里逐一呈现到他面前。
“我未来喜欢上某个人,我开始将我的时间全部献出给他,我让他陪我度过难熬的黑夜,我向他索要晚安吻甚至回吻于他,我和他拥抱和他相拥而眠,甚至和他做更多连我和哥都未曾做过的极尽亲密之事,直至我的喜爱我的依赖全都寄托于他,而后与哥再无关系。”
“这样,哥也觉得没关系吗?”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了大风。
风砸在玻璃窗上当当作响。
忽地,不知楼上哪家衣架被风吹落,狠狠砸在颤动的玻璃窗上。
“砰”一声响。
砸进路嘉洋泛起涟漪的心底。魔·蝎·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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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
江元洲说的这些,路嘉洋是真的没想过。
他还是太拿江元洲当小孩了。
以至于思考方式、相处模式等所有一切都参照着两人幼时。
而江元洲这一番话,无异于在他心里掀起小型飓风。
扪心自问,江元洲刚才的每一个字,都让他气血翻涌,几度险些直接开口,对江元洲说有关系。
他觉得有关系,他不能接受,所以你也别去谈。
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觉得荒谬。
他凭什么,又为什么,不允许江元洲去做这些。
孩童长大要离家,幼时旧友终走散。
这些不过是成长过程中最稀松平常的感伤事。
高中结束吃散伙饭那天,很多人都哭了。
少男少女们大大小小围了个圈,哭天南地北,哭何时再逢,哭再见老班时老班会不会已经是地中海。
路嘉洋当时也有些感伤,不过只是轻笑道:“现在交通这么方便,大学假期又长,想见什么时候不能见?”
然后他就被众人集体丢了白眼,将他赶到一边骂他不懂感伤。
路嘉洋是真的觉得没什么。
死生之外无大事。
可如今,这事落到江元洲头上,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轻易带过。
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雨。
滴滴答答地砸在玻璃窗上。
屋内两人皆是沉默,直到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响起。
路嘉洋被熟悉的手机铃声扯回飘远思绪。
他正要找手机,江元洲已经拿过递给了他。
接过时指尖相触,路嘉洋莫名感觉被烫了下。
他一下子没握稳手机,还是江元洲及时接住,重新递回给他,并很轻地喊了他一声:“哥?”
路嘉洋这一次避开了江元洲的手去接。
他轻应了声“没事”,声音有些沙哑,垂眸去看来电提醒。
是路泓慷。
路嘉洋接起,不动声色地轻舒出一口气:“爸,什么事?”
路泓慷一听见路嘉洋声音,当即关心道:“咋了崽崽?感冒了?”
通话音量不小,即使没开外放,江元洲离他那么近也不难听到。
因此路嘉洋下意识看了眼江元洲,很快又移开视线,轻咳一声道:“没有,刚洗完澡喉咙有点干。”
路泓慷应了声,便开始说事:“你和小洲不是明天回家嘛,计划几点?”
“九点左右。”
“那你给爸发个地址,刚好我明天有事去趟市里,顺道就把你们接回来了,你们就在家里等我过去就行。”
路嘉洋想了想:“小洲舅舅有给他安排司机,你接我们回去的话,后天还要再麻烦你送我们回来。”
“哎哟,”路泓慷在电话那边笑,“送就送呗,送我俩儿子我还有啥不乐意啊?”
路嘉洋也跟着笑了声:“行,到时候可别说累,然后又上我妈那说我坏话。”
“你个臭小子,”路泓慷在电话那边笑骂,“你妈现在就在边上!说得你爹我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跟专打小报告的狗腿子似的。既然你这么没有父子情,那明天中午吃什么就没有你挑的份了,洲洲在边上吗?洲洲明天中午想吃什么呀?”
路嘉洋听着那个“呀”,心情有一瞬复杂。
看来改不掉拿江元洲当小孩这毛病,不止他有,他爸妈估计也不轻。
他将手机开免提,放到江元洲面前。
江元洲温声应:“慷叔,筠姨,我在。”
只应了这一句,没有马上应关于明天中午想吃什么。
他抬眸,朝路嘉洋露出温顺笑容,小声道:“哥想吃什么?我听哥的。”
话音刚落,就听路泓慷在手机那端乐。
“洲洲,下次悄悄支援你哥记得把手机拿远点,长这么大了你怎么还什么都听你哥的?”
江元洲轻笑,应得毫不遮掩:“想听哥的。”
路泓慷和沈晓筠都在电话那头笑。
路泓慷边笑边吐槽:“你哥真是给你灌迷魂汤了。”
路嘉洋往常这时候也是该跟着笑的。
不仅笑,还要嘴上不饶人地把他爸说的话全数怼回去。
可现在,看着江元洲趴在他腿上,笑盈盈温顺看他的模样,他大脑不受控地,构建出了不可知的未来里,江元洲这样趴在别人腿上的景象。
也是一样的乖顺,甚至更为乖顺。
甚至会像江元洲刚才自己说的,会做些更为亲密的,连和他之间都没有做过的事。
比如。
亲吻。
路嘉洋呼吸一滞,只觉腹腔中的氧气尽数被抽走。
他恍惚间已经无法去辨认他究竟有没有出声回应电话那端的路泓慷,又或者是有没有接上江元洲刚才问他的话。
回过神时手机已经在手里黑屏。
江元洲站起身,微弯腰捧着他的脸,面露紧张:“哥,你好像真的生病了。”
而后便见江元洲进进出出。
拿来体温枪给他测量体温。
“滴”一声响后,少年看了眼显示屏,眉头瞬间蹙起,轻喃:“三十八度一。”
他表情变得自责,又转身快步往外走。
不多时端了杯冲剂进来,手里还拿着张退烧贴。
等路嘉洋将冲剂喝完,他便细致地帮路嘉洋把退烧贴贴好。
而后将零零碎碎的东西收拾好,再将医药箱摆在床头。
他走回到路嘉洋跟前,低头,看着坐在床边仍有些失神的人。
少年无声叹了口气,伸出手,将路嘉洋抱进怀里。
掌心轻轻摩挲着路嘉洋发烫的后颈,许久,他弯腰掀开被子,将路嘉洋抱上床道:“哥,我们睡觉吧。”
时间本来也不早了。
江元洲给两人盖好被子,关上灯,又把夜视壁灯打开。
路嘉洋仰面在床上躺了会。
退热贴丝丝的凉意让他神思清明几分,而后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件今天与过去不同的事情。
江元洲今晚,没来问他要晚安吻。
过去一个月里,偶尔路嘉洋躺上床时困得要命,会不太能记得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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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打着瞌睡一扭头,就能见江元洲侧朝向他,漂亮的眸一瞬不瞬注视着他,眸中的期待星星点点,像索要到糖才肯罢休的小孩。
路嘉洋呼吸轻缓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会,最终还是没忍住,侧过脸看向江元洲。
江元洲原是没看他的。
大概是听见路嘉洋侧身动静,他也很快朝路嘉洋看来,面露紧张问:“哥不舒服吗?难受?”
路嘉洋静静注视着那张铺满紧张与关心的脸。
少年情绪很多,唯独没有一丝索要晚安吻的意思。
路嘉洋呼吸又变得困难。
两人刚经过那样的话题,他现在脑子又正乱。
他知道,他现在最好是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等过几天,脑子清醒了,把事想明白了,再坐下来跟江元洲好好聊聊。
可他看着江元洲,又仿佛回到腿刚受伤那会,他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看江元洲独自端着碗筷忙进忙出。
他原以为孤岛淹没时,他与江元洲就已经回到人潮。
可现在才恍然惊觉,他们仍执拗地扎根于那浪潮拍打的方寸土地之上。
直至今日,巨浪袭来。
他们不可抗地被冲走,冲进拥挤人群,冲向各自的人生岔路。
路嘉洋静静与江元洲对视。
最终,他有些勉强地轻笑了下,还是开了口:“今晚怎么不要晚安吻了?”
江元洲没有马上回答。
他轻启唇,似是在斟酌,这迟早要揭开的残忍话题,是否要在今晚继续。
最终,他还是狠下心。
少年开口,声音很轻:“哥,今天电影里有句话,爱情从来都是悄然而至的。”
“哥没有尝过爱情的滋味,我也没有。所以我们谁也不知道,它会在哪天,忽然到来。如果它来势汹汹、势不可挡,那到时,哥答应我的绝不谈恋爱,岂不是成了束缚哥的枷锁。”
少年越说声音越轻,到终了垂眸,再开口时声音里含了点颤。
“我不想让哥为难。与其到时我变成绑住哥的累赘,倒不如从现在起一点点适应放开。”
少年停顿许久,终于又抬眸看路嘉洋。
他眼神坚定,但又暗藏哀伤。
“哥,我会努力做好的。”
空荡的房间忽然变得拥挤。
路嘉洋恍惚间看见他与江元洲之间挤入许许多多辨不清面容之人。
他们吵嚷着,挤动着,将他与江元洲推得越来越远。
他和江元洲执拗地拉着彼此,拉得臂膀脱力,拉得掌心通红。
这时候江元洲忽然红了眼,说:“哥,松手吧,我不想看见你疼。”
路嘉洋想起今天那部电影里的最后一幕。
已经成长为成熟大人的男女主在经历过酸甜苦辣后,站上也许终不会再相交的各自人生道路,彼此释然一笑。
其实路嘉洋很清楚,人是瞬息万变的。
就像八岁时最爱吃的甜筒,十八岁时再吃会觉得过分甜腻。
就像十八岁时觉得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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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等到十年后,等他三十一岁。
可能已与江元洲生分、可能已经组建家庭的他再看这条来时路,也会笑一句当时年少,不过离别。
可他现在二十一岁,他不想去想十年后的他是否能坦然释怀。
他只知道二十一岁的他手里仍紧拽着那根他系了很多年才终于系到江元洲身上的线。
而他,不想放。
他不想放开江元洲。
路嘉洋艰难地深吸一口气,被子里的手伸出,朝江元洲所在的方向摸索。
摸索到江元洲手臂,他紧攥住,腹腔里终于漫进点空气。
路嘉洋胸腔鼓动着,缓缓开口:“小洲,你今天说的那些,我过去的确都没有想过。我现在脑子有点乱,我需要些时间好好想想,等我想清楚想明白,我们再坐下来好好聊聊,在这之前,你先不要乱想,我们一切照常,好吗?”
江元洲注视他片刻,将被子里路嘉洋攥住他的手拉下,而后攥进手里,出声应:“好。”
路嘉洋轻舒出一口气,终于露出点笑颜色。
他半张脸埋在枕头里,有些无力道:“那你自己过来吧,我使不上劲了。”
江元洲听话地靠向他。
只是挨到他身前时,没有同往常一样主动将额头凑上,反倒是看着他,忽然道:“哥,今天我来给你晚安吻吧。”
路嘉洋轻怔,抬眸看他。
江元洲看着他,解释得认真:“哥今天生病了,哥才是需要安慰的人。”
经过刚才那一遭,路嘉洋发烫的脑子已经完全罢工。
他什么也想不动,干脆直接点头,垂眸间已然有几分困意。
江元洲几乎是在他答应的瞬间,抬手轻捧住他脸。
往日那滚烫的掌心,今日竟也落败给他脸颊两分。
偏偏就是这丝凉意,让发着烧的路嘉洋感觉到很舒服。
因此他不仅坦然接受了江元洲捧住他脸,甚至还主动将脸往江元洲微凉的掌心里轻蹭。
江元洲视线落到路嘉洋贴着退热贴的额头。
他指腹轻抚,忽地轻笑:“哥的额头没地方亲。”
路嘉洋闻言,迷迷糊糊道:“那要不还是……”
话尚未说完,眼前人忽地靠近。
随后他视线一暗,只觉眼皮上落下柔软触感。
那触感短暂停留,江元洲指腹轻轻摩挲了几下他脸颊,少年才终于起身,轻笑道:“哥哥,晚安。”
而后直至江元洲躺回,路嘉洋才轻眨了下眼,反应慢半拍抬手,轻触江元洲刚刚吻过的眼睛。
呼吸滚烫,困意席卷。
他到底来不急多思索,便垂下手合了眼,无意识轻喃:“晚安,江小洲。”
·
路嘉洋第二天一大早醒来,烧就已经退了。
只是病毒大概没跑全,他开始感冒咳嗽。
跟江元洲回家窝了两天,沈晓筠恨不能一天喂他喝十八种药材。
临回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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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洲4号已经要回学校上课,而路嘉洋刚好约的4号去医院拆绷带。
他极力按住某个非常想请假的人,一个人去了。
因为约的早上,从医院出来连十一点都没到。
坐上车,看着周边道路逐渐变熟悉。
一想到回去家里也没人,路嘉洋心里便空落落的。
以往这种感觉也会有。
只是在那晚与江元洲谈及那些事后,这种感觉变得越发明显。
就像心里埋了个定时炸弹。
不知什么时候会忽然炸开,将他手里攥着的系在江元洲身上的那根绳炸得粉碎。
路嘉洋深吸一口气:“陈叔,暂时先不回家了,麻烦您送我去海大吧。”
司机应了声好,下个路口便拐了道。
路嘉洋腿已经好了,便没再让车开进海大。
医生叮嘱他暂时不能跑跳,因此他下车后放慢了速度往寝室楼走去。
寝室其他三人十一都没回家。
开题报告、模型作业、寻找实习公司……
单独哪个拎出来都挺够呛的。
路嘉洋半个小时前走出医院时还看他们在群里抱怨,说这日子是一秒钟都过不下去了。
就是不知道三人这时候在不在宿舍。
久违地爬上宿舍五楼。
路嘉洋从包里翻找出钥匙,拧开门锁。
刚将寝室门推开道缝,跟前忽地冒出个人。
他一吓,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看清来人,他想了想,才想起是前阵子因为笔记的事给他发了很多消息,他忘记回,第二天来找他那人。
林非材的宿舍跟路嘉洋的算不上近,中间还隔了七八间宿舍。
他显然是看到路嘉洋着急跑来的,喘半天气,才终于说出话来。
“路……路哥,我有话跟你说。”
路嘉洋记性不差,甚至可以说是很好。
他自觉三年多里跟林非材几乎没有过交集,因此也想不出林非材能找他干嘛。
还以为是又要借笔记,于是他直接道:“最近几门课的笔记都不在我这,你……”
话刚说到一半,林非材忽然闭上眼,声音不小道:“我喜欢你!”
十一的宿舍楼空荡荡的,几乎没几间屋子有人。
林非材也是因为清楚周围宿舍没人,才在看见路嘉洋时着急冲出来的。
他这些话憋了快一个月,却始终没能找到路嘉洋独处的时候。
今天机会难得,他几乎快把二十多年里所有的勇气都用在了这一刻。
路嘉洋……
路嘉洋有点懵。
他从小到大遇上过不少表白,但说实话,男的,还真是第一回。
他想了想,再想了想,又想了想,也没想明白,他身上究竟有哪里吸引同性喜欢。
不过不重要。
反正都一样。
路嘉洋给出同过去每一次被表白时一般无二的回答:“不好意思,恐怕接受不了你的心意。”
林非材脸色一白,脱口而出:“为什么?”
路嘉洋不是没在拒绝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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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路嘉洋听到他这一声问,第一反应是,答应才奇怪好吧?
又不熟,话都没说过几句。
路嘉洋不清楚毫不相知展开的恋情到底是基于什么。
思来想去,大概率是相貌。
无可厚非,人都是视觉动物。
只是在路嘉洋的爱情观里,相貌只能算加分项,算不得必选项。
虽然心里这么想,路嘉洋也懒得在这大冷天里在门口吹着风,跟一个不怎么熟的人扯这些没用的东西。
因此他随口道:“暂时没有恋爱想法。”
谁想林非材听到这话,情绪忽然变得激动起来。
“你是不是,是不是被那个人迷惑了!”
路嘉洋面露疑惑:“什么?谁?”
林非材憋了会,才像是不太情愿地说出那个称谓:“你那个弟弟。”
路嘉洋听到这回答,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林非材没有注意到,还在兀自往下说:“他根本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根本就不是什么性格纯良的好人!你不知道,那天我亲眼看到……”
路嘉洋冷了八度的声音响起,打断眼前人不知所云的话。
“同学,我们熟吗?”
林非材被路嘉洋冷冰冰的声音一吓,才终于注意到路嘉洋已然冷得吓人的脸色。
路嘉洋平日里没表情时只是看着有些难以接近,并不会令人感到害怕。
而如今他眸色冷下来,加之本就冷冽的长相,那玻璃珠似的干净双眸好似化作无数尖锐碎片,每一片都清晰映照着被他所注视着的人的不堪。
那些不堪又将碎片裹挟,如风雪般朝林非材汹涌袭来。
林非材浑身发冷地愣在原地,半晌应不出一句话。
直到看到路嘉洋不耐烦地蹙起眉头,他才慌张道:“我们……我们都是一个系的。”
越说声音越小,俨然他自己也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能称之为“熟”的关系。
“你也说了,只是一个系的。”
路嘉洋已经完全把不爽摆在了脸上:“那是什么让你觉得,仅仅只是同系,三年里说过的话甚至不超过十句的关系,能让你这样在我面前随意指摘我最亲近的人?”
林非材脸色煞白:“可他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路嘉洋拳头硬了。
他压着火气将双手环到胸前,垂眸冷眼看眼前这个费劲心思想要证明江元洲不是善茬的人。
“你跟他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句话?你恐怕连他叫什么都说不上来吧?是什么让你觉得只言片语和琐碎片段能让你直接去定性一个人的善恶?”
林非材被路嘉洋炮语连珠地半天接不上话。
他注视着路嘉洋的目光从一开始的热切、到后来的恐惧、最后演变成不敢置信的失落。
他看着路嘉洋,忽然像是在看一个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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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嘉洋被他问乐了:“我是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的人?”
林非材灰暗的眼中又开始浮动热切:“你明明应该是,温暖的,像阳光一样普照每一个人的!你明明应该是不厚此薄彼地善待每一个人的!可是你怎么能单独对一个人这么偏私心!”
路嘉洋忽然觉得跟他扯这两分钟挺没意义的。
他耐心告罄,语气淡淡:“我不知道你对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误解,反正你刚才形容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说完又冷笑一声,补充道:“我不仅偏私心,我脾气还很大。我现在跟你明明白白说了,你踩我雷区了,不想被我揍,赶紧从我眼前消失。”
而后又觉得不解气,他再补上一句:“以后也别再来管我借笔记了,我不会再把笔记借给你了。”
话落,见林非材还是愣着不动,他直接开始倒数:“三、二、一……”
林非材见他数到一竟然真的抬起了手,吓得仓皇转身,跌跌撞撞地跑了。
路嘉洋放下手,忍不住吐槽:“什么人啊。”
他推开刚打开条缝的门。
刚迈进去一条腿,忽然听见寝室里天翻地动的“砰”一声巨响。
而后只听见“撕拉”一声,正对着寝室门靠窗那张床上的遮光帘从中间裂开,随后缓缓飘落,露出床上跟夹心饼干似的歪七扭八着的三人。
路嘉洋动作一顿,抬眸看一眼被压在最下方,涨红一张脸正在冲他尴尬笑着的钱英卓。
再看一眼被挤在中间,眼镜不知道掉去了哪里,正眯着眼一脸烦躁翻找的梁陶晗。
最后看一眼趴在最上方,手里还挂着半截掉落遮光帘,同样在冲他尬笑的文钦磊。
几分钟前刚被同性表过白的他与三人面面相觑,随后缓缓,收回了刚迈入寝室的那条腿。
“不好意思,打扰了。”
他说着,甚至十分贴心地帮三人将门带上。
就在门即将合上时,里面的人终于回过神来。
“靠!你关门干嘛!”
“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他妈把门打开!”
·
“事情就是这样。”
钱英卓扯了张椅子坐到路嘉洋边上,解释得面红耳赤:“真的就只是因为文钦磊那怂货被一只不明品种的大虫子吓得满寝室乱蹦,我俩就是帮着打虫子打到他床上去了,听见门口有你声音刚想叫你呢,谁想那谁上来就他妈一句‘我喜欢你’。”
文钦磊吨吨灌下去大半杯水后也拉着椅子往路嘉洋边上坐。
“对啊,他这么一整,我们哪里还敢讲话,给我憋坏了都。”
钱英卓猛点头,而后忽然问:“刚才那人谁啊?咱们系里的?听声音怎么不太耳熟。”
路嘉洋刚被他惹火,现在连他的名字都不想提。
倒是坐在自己床位前,正在埋头修眼镜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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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钦磊想了想:“是不是那个,跟磊子他们一个宿舍的,人有点矮,戴个黑框眼镜,特别瘦的那个?”
钱英卓一拍桌:“我想起来了,肯定是他。我说他每回来借笔记怎么都只要小路的,大多数人借不到小路的就随便拿本我们的去抄了,他每回都非要等到小路的空出来。”
文钦磊幽幽:“我一直以为他是嫌弃我们字丑。”
钱英卓不放弃任何一个损他的机会:“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滚。”
打趣完文钦磊,钱英卓又乐呵呵看向路嘉洋道:“兄弟,你魅力可以啊!男的都给你迷住了。”
路嘉洋刚才被气得不轻,凉凉道:“这福气给你?”
钱英卓想到几分钟前听到的对话,忙摇头:“这福气还是别给我了,你说这林什么材的,表白就表白,怎么还带拉踩的,弟弟多纯良一人啊,给他讲得跟那十恶不赦的杀人犯似的。”
文钦磊想了想:“你别说,这事真挺抽象的。虽然不清楚他为啥觉得弟弟不是好人,但你说他自己想就想了,别人也碍不着他心里头的想法,可他不仅自己想,还非要跑到别人面前来让别人也跟他一块那么想,关键是小路跟他根本不熟。”
几人聊得正起劲,修好眼镜腿的梁陶晗戴上眼镜,忽然看向几人问:“你们觉得嘉洋弟弟是个非常纯良的人?”
三人倏地朝他看来。
钱英卓和文钦磊疯狂冲他使眼色,企图让他回想起刚才在门口林非材被路嘉洋骂得有多么狗血淋头。
不过很显然,钱英卓和文钦磊想多了。
路嘉洋并没有因为梁陶晗这话生气。
路嘉洋刚才在门口那么生气,是因为林非材完全不知道礼貌为何物,上来就直接用自以为是的口吻将江元洲定死在恶人的刑架上,仿佛他无比了解江元洲,并企图救路嘉洋于水火。
而梁陶晗此刻语气平常。
他没有反驳钱英卓和文钦磊的话,只是单纯出于不了解,觉得认知可能有偏差,所以不带什么个人感情地提了这么个问题。
梁陶晗把话说完,见钱英卓和文钦磊眼睛都快眨冒火了,他半点不给二人留面子地直接出声戳破。
“你俩眼睛干就找眼药水滴滴,嘉洋都没反应,你们那么大反应干嘛?”
钱英卓和文钦磊听见这话,才齐刷刷看了眼路嘉洋,而后发现路嘉洋真的没有生气。
他们这才敢出声应梁陶晗的问题。
“对啊,弟弟脾气那么好,性格也很温顺,一看就不是什么有坏心眼的人。跟我家那个现在张口就是‘哥你真是个傻逼啊’的弟弟比起来,他简直是天使弟弟好吗!”
“有没有可能因为你真是个傻逼?”
“滚啊你他妈的!”
文钦磊被钱英卓满寝室追了一圈,才乐着将话题扯回正轨。
“反正肯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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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陶晗想了想,又问路嘉洋:“嘉洋觉得呢?”
路嘉洋稍微顺过来点气,从桌上拿了瓶矿泉水喝。
“我不觉得纯良是什么特别好的词汇,人本来就是很复杂的生物。没有人可以保证说能由生自死都不会有一点私.欲、恶念、贪念。至善的是神,那不是人。”
梁陶晗点点头,表示对这话的赞同。
而后又听见路嘉洋道:“他是什么样的人都没关系,只要好好活着就行。”
路嘉洋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垂着眸,仿佛陷入某些回忆。
寝室几人见状,也难免安静下来。
他们可以说是这三年里跟路嘉洋接触最多的人,自然也最清楚,前些年江元洲生着病时,路嘉洋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尤其是江元洲手术前后那段时间。
路嘉洋摔伤腿,又无法与术后躺在ICU里的江元洲像过去一样视频。
只能很偶尔的,收到江元洲舅舅发来的几张照片。
照片里的少年身上插着管子,上着呼吸机。
静止的照片仿佛连同少年一道静止,让冰冷屏幕前看着的人难辨虚实、难辨生死。
这样一个从鬼门关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的人,任谁都不忍再对其多有苛责。
打破沉默的是梁陶晗。
他笑了笑,语气轻松道:“放心吧,你弟现在看着挺健康的。”
钱英卓和文钦磊回过神来,也连忙跟上。
“对啊,弟弟现在看着可生龙活虎了,我那天邀请他有空一起打球,他还答应了!”
“你别说,弟弟之前来海大那回,我们去机房上课,我和老钱爬到七楼都喘不行,弟弟看着还跟没事人一样。”
几人三言两语,把江元洲描述得强悍到仿佛下一秒就能直接拉出去打怪兽。
见着路嘉洋被逗笑,钱英卓迅速转移话题。
“不过路啊,你说咱们这大学都快毕业了,你到底为啥一直不谈恋爱啊?”
路嘉洋乐了,反问钱英卓:“你和文钦磊不也没谈,干嘛单独把我拎出来。”
钱英卓掩饰尴尬地轻咳两声:“虽然我一直都说我是帅哥,但我心里还是有点数的。跟你这样真正的帅哥比起来,我和文钦磊就是俩男的。”
文钦磊直接给他一巴掌:“你他妈骂自己就骂自己,带我干嘛?而且你怎么不带梁陶晗!”
钱英卓回敬他一巴掌:“他谈过恋爱啊!这寝室里母单的只有咱仨!”
文钦磊一脸不屑:“就他那每回不是一两个星期就被分手的,他算个屁的谈过。”
他朝梁陶晗抛出死亡问题:“亲过嘴吗?”
梁陶晗抬手推了推眼镜,声音幽幽:“闭嘴,行吗?”
钱英卓和文钦磊瞬间乐坏了。
满屋子乱跑地哈哈大笑,笑得梁陶晗恨不能将两人直接丢出去。
笑完,钱英卓还不忘继续话题:“我们没谈是因为我们真没对象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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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嘉洋要不是当事人险些都信了。
“别太夸张,哪有那么多。不谈当然是因为没有喜欢的人。”
他本想说“有喜欢的自然就谈了”。
可忽然间想到前些天与江元洲的谈话,他又静默下来。
钱英卓听见这话,忽然冒出来一句:“班长那样的你都不喜欢,那你到底喜欢啥样的?”
路嘉洋一愣:“什么班长?”
“班长啊!吕佩竹啊!你不知道她喜欢你?”
路嘉洋持怀疑态度:“怎么可能,你别乱开玩笑。”
“卧槽你真不知道?”钱英卓一脸震惊,“我没开玩笑啊,是真的,她亲口跟我们承认过的,不信你问梁子。”
路嘉洋看向梁陶晗。
梁陶晗点头。
钱英卓又道:“我记得大一还是大二有一回,我们在打球,那天刚好你不在。班长拿着水来操场,看了一圈人后看起来挺失落的。那阵子你俩不是一块跟着罗教授在做期刊嘛,我们看她平时总是找你问问题,就打趣问她是不是喜欢你,她很直接就承认了。但是后来一直没见你们走近,期刊发表后更是连交流都没有了,还以为她表白被你拒绝了,所以也一直没跟你提这事。”
路嘉洋想了想,想起大二上学期的确跟吕佩竹还有别的系的几个同学一起跟罗教授做过期刊。
就是很普通的大家凑没课的时间一起做事,做完了,他跟吕佩竹没有其他交集,自然也就不怎么交流了。
见路嘉洋是真不清楚,钱英卓忍不住感慨:“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长这么帅,人这么聪明,性格也这么好,但却能母单二十一年了,你是真迟钝啊兄弟。”
吐槽完,钱英卓忽然兴致勃勃问:“那要是班长跟你表白了,你会答应吗?”
路嘉洋摇头,直截了当:“不。”
“为什么?!”
这声爆呼是钱英卓和文钦磊一起发出来的。
“那可是班长!班长那么漂亮,性格又温柔,还很有爱心!”
“对对对我经常看见她喂学校流浪猫的!”
“草,这样一想你俩共同点好多啊,你小子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毕竟在同班,路嘉洋对吕佩竹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她人是挺好的。但喜欢这东西,我也说不准,反正肯定不是因为某个人什么都好就喜欢的。”
钱英卓和文钦磊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他。
“兄弟,这世上两情相悦才是少数,大多数人的爱情都是尝试出来的,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不合适,万一试着试着就喜欢了呢?”
路嘉洋笑了声:“说得跟你俩谈过似的。”
“别管,现在我们就是理论大师。那要是班长退而求其次说跟你试试,你能答应吗?”
路嘉洋还是想也不想就摇头。
“试试这种事,局外人说来轻松。如果运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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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英卓摸着下巴:“虽然你说的是那个理,但我怎么听着就是个更冠冕堂皇点的拒绝借口罢了,跟发好人卡似的。”
文钦磊:“+1”
忽然,坐几人对面的梁陶晗又开口,突如其来地问了句。
“那要是你弟提出来呢?”
寝室骤然陷入诡异的安静。
偏偏梁陶晗还跟怕几人听不懂似的,又把这话补全,再问了一遍。
“嘉洋,如果江元洲提出说想跟你试试,你答应吗?”
第二十七章
几分钟前的寝室有多热闹,此刻的寝室就沉默得有多振聋发聩。
钱英卓和文钦磊几乎是同时起身,一人走到梁陶晗一边,抬手,再一人盖上梁陶晗半边脑门。
钱英卓难得表情认真:“文兄,你那边情况如何,我这里一切正常。”
文钦磊也难得表情认真:“钱兄,我这里也一切正常。没发烧,估计是疯了。”
梁陶晗一脸无语地拍开他们的手:“有病去治。”
“这话送还给你。”
“建议挂神经内科,或者我们直接帮你联系精神病医院,现在拉走应该还来得及。”
梁陶晗懒得再理两人,看向路嘉洋。
路嘉洋显然被问得有点懵,坐在那半晌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钱英卓和文钦磊顺着看看过去。
“你看,你都把小路问傻了。”
“一起穿着开裆裤长大的兄弟你他妈搁这硬变情人,找工作找傻了吧梁子,哥几个给你按按摩解解压?”
钱英卓和文钦磊的大嗓门一来一回,拉回了路嘉洋飘远的思绪。
他刚才静默那么久好像想了些什么,可真去细究,脑子又是乱的。
他这几天脑子就没清楚过。
像猫滚进了毛线堆,东抓西抓,越抓越乱。
路嘉洋喝完手中矿泉水,轻笑了下,随意揭过这个话题:“对啊,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钱英卓和文钦磊得到支持,瞬间朝梁陶晗露出一个“你看吧”的神气眼神。
梁陶晗见状,也不再多问。
他只是看了眼路嘉洋的腿,忽然道:“你腿好全了?”
路嘉洋点头:“早上刚拆完绷带。”
钱英卓瞬间回到路嘉洋身边坐下:“那你是不是要搬回来住了?你可快回来吧路啊,你不在,我仨一天打十架。”
路嘉洋一怔。
这几天光想着江元洲的事,把这茬给忘了。
搬回来……
他和江元洲本来就各自要上课,江元洲周一到周五甚至还要上晚自习。
过去一个月两人住在一起,其实真正相处的时间也并不多,如果搬回来,那更加不用说。
如果是以前,路嘉洋不会觉得有什么。
又不是都闲着故意不见,而是彼此真的都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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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现在,心里那事压着,只今天那么几个小时没见江元洲,他就已经有点烦了。
要是这时候搬出来,十天半个月的见江元洲一次,他恐怕连日常琐事都没心情处理。
还是得先把事情解决好。
“等假期结束后再说吧,最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他应钱英卓。
钱英卓哭哭啼啼应好,忽然肚子叫了声,他也顾不上哭嚷了。
“我靠都他妈十二点了,难怪我那么饿。”
“食堂这几天开了吗?”路嘉洋问。
“就几个窗口,咱还是出去吃吧。”钱英卓回到自己床位前拿上衣服。
其他人也表示赞同。
几人简单收拾,出了寝室。
吃过午饭,路嘉洋又去图书馆泡了一下午。
江元洲今天要上晚自习,他晚饭也就跟寝室三人一道解决了。
回到家,家里黑漆漆的。
还没通暖气,室内一片冷清。
路嘉洋努力忽略心头的空落感,同往常一样将中央空调打开,简单换了身舒适的居家服,去了书房。
打开电脑处理起导师反馈的报告问题。
他习以为常地同过去一个月一样,等江元洲回家一起洗澡。
九点五十左右,开门声响。
路嘉洋当即停下手头动作,将文档保存,起身往外走去。
七中十一前刚发的冬季校服。
黑白配色,白多黑少。
海市的冬天这样冷,冬季校服外套自然格外厚实。
今年的甚至比往年更加厚实,因此发下来时被不少人吐槽,穿起来完全就是一只熊。
可江元洲穿着,却没有丝毫笨重感。
他个高腿长,像个行走的衣服架子,埋在衣领里的脸一扬起,连笨重的校服都被那张脸衬成了时尚单品。
少年带进来室外的寒气。
在玄关处换着鞋,听见脚步声抬头,望向从书房走出的路嘉洋,露出一抹笑,出声轻唤:“哥。”
路嘉洋见着玄关处的人,躁动了一天的心终于落实下来。
“外面很冷吧?”他走上前。
江元洲换好鞋走向他:“陈叔直接把车开进的地下,没怎么挨冻。”
走近,看一眼路嘉洋穿的是平时在家白日里穿的衣服,他轻眨眼,忽然问:“哥还没洗澡?”
路嘉洋下意识应:“平时不都一起洗吗?”
这话应完,他自己也反应过来。
不是的。
一起洗澡这件事,是有时限的。
时限是他腿受伤期间。
而现在,他的腿好了。
路嘉洋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好像从那天夜里他与江元洲聊过后,他与江元洲之间的一切都变得有了时限。
住在一起是有时限的,一起洗澡是有时限的,甚至连他与江元洲十几年累积下的亲密,也开始有了到期作废的倒计时。
可他转念一想又发现,这些时限并不是那天后突然出现的。
它们一直存在于他与江元洲之间,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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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洲走到路嘉洋面前,打破了路嘉洋的沉默。
少年人似乎并没有他的困扰,一双黑眸专注望他,开口是同以往一般的亲昵:“我以为哥腿一好,就不会再想和我一起洗澡了。”
他语气漫上点失落:“毕竟哥一开始看起来不太情愿的样子。”
他微弯腰,似是想同往常一般撒娇地将脑袋往路嘉洋颈间埋。
可低头时又想起他此刻满身皆是屋外带来的寒气,只好讪讪作罢,就这么弯着腰低着头,望向路嘉洋的黑眸中又浮上点希冀:“哥还愿意和我一起洗吗?”
少年人卖乖的话语拉回路嘉洋飘远思绪。
他撞上江元洲那双漂亮灵动的眸子,窥见那眸中漂浮的期待与亲昵,心中郁气瞬间散去。
路嘉洋轻笑:“有什么不愿意的,又不费事。”
少年人瞬间笑开,跟只摇尾巴的大狗似的,到底是忍不住,将脸埋进路嘉洋颈间,开心地蹭了蹭。
“哥你真好。”
而后他又似顽劣小孩,故意问路嘉洋:“哥,我脸冰吗?”
说实话,挺冰的。
可路嘉洋喜欢江元洲对他撒娇亲昵。
这份喜欢在那晚谈话后变得更为分明。
因此他没应江元洲,只是笑,而后抬手,温热的掌心捧住江元洲寒凉的脸。
两人在客厅挨了会,才进卧室收拾东西洗澡。
浴室里提前开了热风。
热水一开,雾气氤氲。
江元洲还是同以往一样,让路嘉洋站在他跟前,先挤上洗发露帮路嘉洋洗头。
只是他今天心情似乎格外好,话也比平常多了不少。
帮路嘉洋按一会脑袋,就要问一句:“哥哥,力道可以吗?”
“这样舒服吗?”
“会不会痛?”
“哥哥喜欢按这里?”
路嘉洋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变成江元洲手上的实验品。
终于,在长达十分钟的到位服务后,路嘉洋忍不住主动叫停。
他扭头看向江元洲,笑弯一双眼:“可以了,江师傅今天做得非常棒了,下次再继续好吗?”
他动作突然,江元洲一时没收住手上力道,抹了一道泡沫在他脸侧。
路嘉洋怔了下,刚要抬手去擦,满手泡沫的少年看着他,忽然拿脸贴了下他的脸。
这一贴,江元洲脸上也印了半边泡沫。
唇红齿白的少年忽地笑开,漂亮的黑眸亮晶晶的:“哥好可爱。”
他玩心大发,又将泡沫沾上路嘉洋另一边脸,而后拿自己的另一边脸去贴。
路嘉洋凝眸看着面前少有笑容灿烂的人,在那他最喜欢的双眸深处,望见了一个完完整整的他自己。
忽然,脑海中不合时宜地响起白日里梁陶晗莫名其妙的问话。
——如果江元洲提出说想跟你试试,你答应吗?
这个白日里路嘉洋听过,并未过分在意的问题,这一刻忽然无缘由地具像化起来。
试试。
怎么试?
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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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洲微笑时上唇唇珠被抚平,留一点最是勾人的幅度。
路嘉洋视线一扫而过,不受控的大脑忽然闪烁过许多画面。
最终画面定格,在几天前幽暗的影厅里。
大荧幕上接着吻的男女主在记忆中虚化。
少年饱含青.涩好奇,将下巴搭上他肩膀,亲昵地同他耳语:“哥哥接过吻吗?”
那日里被黑暗朦胧的容貌忽然在记忆中清晰。
清晰到少年根根分明、浓密卷翘的长睫,清晰到少年黑亮的、倒映满他的瞳孔,清晰到少年上唇那点唇珠说话时不断轻碰下唇。
记忆自这一刻忽然变得错乱。
路嘉洋忽然记不清,那天在影院里,面对江元洲的问题,他究竟回答了些什么。
以至于此刻眼前画面缓缓推动着,也令他辨不清虚实真假。
他看到江元洲将脸埋进他颈间,声音里含了点少年气的任性:“真好奇接吻是什么滋味。”
少年在他颈间窝了会,忽然又抬头,呼吸自他脖间蜿蜒至他下巴,最后尽数热切地扑在他唇间。
他缓缓笑开,上唇的唇珠在路嘉洋视野里一点点抚平。
他望向路嘉洋的黑眸浮浮沉沉,在大荧幕明明灭灭的灯光映照下忽明忽暗,渐渐化作一汪诱人深入的浩海。
路嘉洋被吸引着主动走进,无声吞没。
而后他听见那似幽远彼岸传来的蛊惑声音:“哥哥要不要和我试试,接吻。”
惊鸟飞林,古钟嗡鸣。
路嘉洋心头骇然大颤。
直到听见一声切实落在耳边的。
“哥?”
路嘉洋猝然抬眸,隔着淋浴区氤氲雾气,撞上与脑海中如出一辙的双眸。
他缓缓落回到实处,恍然间却又恍惚还飘在虚空。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从江元洲眼中读到了一个心思毕露的自己。
以至于当江元洲抬手抚上他脸颊时,他整个人不受控地轻颤,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江元洲抬到空中的手顿住,好似不解,又很快面露关心。
“哥,你哪里不舒服吗?你身上现在很红。”
路嘉洋后退这一步正好退进了花洒下。
热水自他身后流下,溅起的水珠打湿他轻颤睫毛。
江元洲的话绕着路嘉洋打转一圈,才进到路嘉洋耳中。
浴室的镜子不朝向淋浴区,因此路嘉洋没法看见他自己身上这会有多红。
看不到,但多少能猜到。
人要真是水做的,他估计快烧蒸发了。
梁陶晗白日里那话早不冒出来,晚不冒出来,偏偏这时候冒出来刷了波存在感。
他本来这两天脑子就够乱了。
人脑子一乱,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敢想。
路嘉洋人正懵着,忽然注意到江元洲的视线正在缓缓下落。
两个人都一块洗一个月澡了,过去彼此也没少看,路嘉洋一直不怎么在意。
可今天他莫名心中警铃大作,一时也顾不上自己垂眸去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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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大概是腿刚好还不适应,淋浴区又滑,他刚迈出一步,便整个人不受控地朝江元洲栽去。
江元洲见他重心不稳,第一反应便是伸出手来接他。
淋浴区地那么滑,结果显而易见是谁也救不了谁。
跌倒时,路嘉洋下意识想像幼时一样去护江元洲,却不想江元洲先他一步一只手护住他脑袋,一只手圈住他腰,将他牢牢护进了怀里。
“砰”一声响,路嘉洋直接在江元洲身上坐了个结实。
路嘉洋脑子“嗡”的一声,心想。
嗯。
这会江元洲是无论如何也看不见了,只不过直接进阶为了零距离贴肤亲感。
路嘉洋人麻了。
他浑浑噩噩,恍恍惚惚,脑子里一时间就剩一个念头。
梁陶晗,我恨你。
第二十八章
社死归社死,路嘉洋第一反应还是去关心江元洲情况。
毕竟两人摔到地上他毫发无损,而江元洲做了那个纯肉垫。
他原是想先起身,然而腿却一时间使不上劲。
尤其是那条刚受过伤的腿,伤处隐隐作痛。
路嘉洋生怕它刚好又折,连忙不敢再动了。
他只得老老实实趴在江元洲身上,紧张出声问:“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里?”
江元洲摇头。
他上身正好栽在淋浴区入口处的防滑垫上,柔软的防滑垫起到一定缓冲,他的确没怎么摔疼。
路嘉洋见他摇头也不放心,扶着他脑袋摸了摸他后脑勺,又去看他的脖子和肩膀。
见的确没怎么红,这才放下心来。
心一放下来,那股尴尬劲儿又重新涌了上来。
其实在坐到江元洲身上时,路嘉洋自己就感觉出来了,他并没有起什么不该起的反应。
刚才纯粹是被脑子里的画面吓的,完全出于心理层面的心虚。
他短暂松了口气,打算找个借力点从江元洲身上起来。
视线扫过一圈,最后落点在斜后方的一处小置物架上。
他往后轻挪了下,刚准备伸手,忽然感觉有什么,戳在了他的后腰上。
作为一名健康的成年男性,路嘉洋根本不用回头看,都知道那是什么。
因此在触碰的瞬间,他从后背一路麻上头皮。
他满脸错愕地朝江元洲看去。
谁想这一看,发现江元洲比他懵多了。
少年一头乌黑卷发散在米白色的防滑垫上,那张如艺术品般瑰丽的脸正在缓缓爬上鲜艳的颜色。
他被雾气打湿的浓密睫毛轻颤着,察觉到路嘉洋视线,他掀起眼帘恍然地看了路嘉洋一眼,又很快局促地闪躲开。
他摔倒时原是一只手圈在路嘉洋腰上。
后来因为路嘉洋动作,圈不拢的手便自然落到一侧,轻托路嘉洋腰腹。
这会大概是出于紧张,他下意识收紧手。
路嘉洋轻“嘶”一声。
江元洲骤然回过神来,仓皇地放开手,开口声音是少有的喑哑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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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声音慢慢放轻,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这是第一次,我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路嘉洋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的表情,暂时将其他的情绪与感受都推到一边。
他险些要忘了,从严格意义来讲,江元洲并不能算个在正常环境下长大的小孩。
江元洲出国进行系统治疗前,十几年学生生涯过得并不太完整。
一年里至少有一半时间,他是在医院度过的。
后来出国那三年,更是半封闭地困在医院。
过去十八年他连基本的生命安全都无法保障,没能在正常的年纪出现正常的生理情况,也并不奇怪。
路嘉洋在心里轻叹一声,安抚地抬手拍了拍他悬在空中的那只手,而后道:“先起来再说吧。”
说着他再次侧身,抬手去够斜后方的置物架,尽量忽视抵在他后腰上的奇怪触感。
谁想刚支起点身,江元洲忽地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猛地将他按住。
“哥,先别!”
路嘉洋本来整个人就是在往后移的,又因为不敢用受伤的那条腿借力,重心本就不稳。
江元洲这一按,他直接毫无防备地坐回到了江元洲身上。
原本戳在他腰上的沿着缝隙滑过,路嘉洋瞳孔骤缩,头皮发麻到险些灵魂升天。
一种男性本能的不容侵犯的危机感瞬间炸开,炸得路嘉洋拳头都捏起来了。
可垂眸一看,看到那熟悉的、被他捧在手心里惯了十几年的人像个无意打碎花瓶小孩般,局促无措又慌乱不知该如何赎罪的歉疚表情,他一颗心又软了下来。
逼迫自己放下已经捏紧了的拳头,路嘉洋深吸一口气。
谁料这时候,江元洲忽地想要坐起。
他漂亮的脸红得像一朵雨后初绽的玫瑰,染了色的唇轻碰,含着颤的声音揉进水流声中。
他再次道歉:“哥,对不起,我刚刚感觉有点奇怪,所以想让你先别动,你没事吧?我有没有……弄伤你?”
路嘉洋一把按住这个正在无心把局面搅得更混乱的人。
他再度深吸一口气,合上眼半天没说话。
男高中生堪比钻石这话真是……一点没说错。
而且这小子,长得未免有点太好了。
许久,心里建设完的路嘉洋才长舒出一口气,终于睁开眼再次看向江元洲。
“从现在起,你就这么老实躺着,在我说让你起来前,你一下都不要动,能做到吗?”
少年深深望着他,乖顺地点了点头。
路嘉洋梅开二度,再扭头看身后那置物架时,都快产生阴影了。
这回他一鼓作气,快速搭着置物架站起了身,扶着墙彻底站稳,他终于松了口气。
平复下心情,路嘉洋伸手,将江元洲从地上拉了起来。
拉起来时猝不及防与江元洲的好兄弟打了个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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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嘉洋看他那精神奕奕的样子,觉得不太像是能靠心静自然凉的。
他避开视线,转身进热水里冲掉头上泡沫。
而后简单洗了下,他转身对江元洲道:“我先出去了,你自己……解决一下吧。”
话说完,刚准备抬手去拿浴巾,忽地听见少年茫然声音。
“怎么……解决?”
路嘉洋动作一顿,不等应话,又忽然听见江元洲低落声音。
“哥,我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正常?”
用正常与否来定义其实不太准确。
只是从普遍性较高的性向层面来讲,如果江元洲不是同性恋的话,这种情况下出现反应,的确挺奇怪的。
不过江元洲年纪还小,再加上成长经历无法与常人像比拟,而且刚刚……
路嘉洋承认,刚刚他应该是多少有些刺激到江元洲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本就受不住刺激,因此对当下的情况,路嘉洋也没办法给出太肯定的判断。
毕竟是小孩第一次遇到这事,路嘉洋怕一下子把话说得太死,对他以后的成长会产生不良影响。
因此他语气平常笑道:“有什么不正常?你这个年纪的小孩,这再正常不过了。不要乱想,给自己造成不必要的心理压力,知道吗?”
江元洲看着路嘉洋,听话地点了点头。
忽然,他又问:“那哥没有反应,是因为经历过比较多次,所以现在不会轻易出现反应了吗?”
路嘉洋睁眼说瞎话:“嗯。”
少年看起来像是信了。
他半湿的卷发拨到脑后,一张艳丽到好似万花丛中过的脸上此刻却挂着与那张脸完全相悖的懵懂表情。
他轻抿鲜艳颜色尚未褪去的唇,忽地又看向路嘉洋:“那哥应对这种情况,应该很熟练了吧?”
路嘉洋被他这问题问笑了。
心想我就算熟练我还能帮你不成?
何况他其实也并不熟练。
他向来清心寡欲,即使是最敏感的青春期,也很少会有这样的时候。
谁料他心里这念头刚落下,就见江元洲望向他的眸泛出点点亮光。
像沙漠行走者望见绿洲,言语中饱含希冀:“那哥,能教教我吗?”
路嘉洋……
路嘉洋卡壳了。
诚然,他是该直截了当拒绝的。
毕竟帮这种事怎么想都太不像话。
可望见江元洲那双饱含期待的眼睛,他又一时无法开口。
退一万步说,路嘉洋觉得这种事其实也没什么需要教的。
他当初就是一个人大晚上的懵懵懂懂,遵循本能上了手。
可人有时候就是这样。
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仿佛什么都不怕,不论遇到什么事都总能找到办法自行解决。
可当身边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存在,人就会自动弱化本身能力,全身心地将希望寄托到对方身上。
路嘉洋正在思考该以什么理由拒绝比较能照顾到江元洲情绪,就听见少年低落声音。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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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委屈溢于言表,他勉力露出一抹笑,想装出轻松模样:“没关系的,哥不用教我也没事。哥你出去吧,我冲个冷水澡,应该就能没事了。”
冷水澡?
路嘉洋听见自己声音。
“这有什么为难的。”
·
未完全拉紧的窗帘漏进屋一缕光。
那缕光随着时间推移,缓缓落到床中央熟睡的青年脸上。
青年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到近乎透明。
忽然,浅色的睫毛轻轻颤动。
路嘉洋睁开眼,习惯性去摸床头的手机。
按亮屏幕看了眼时间。
比平时他自然醒的时间稍微晚点。
早上九点半。
手腕酸得要命,路嘉洋一下子没握稳手机,手机直接砸在了脸上。
他瞬间被砸清醒过来,下意识看了眼那只酸得要命的手。
下一秒,他脑袋一埋,装死般又睡了过去。
然而眼睛一闭上,昨晚的画面便接踵而至。
路嘉洋经过昨晚,算是知道这世上为什么那么多打肿脸充胖子的人了。
他昨晚鬼迷心窍,帮助江元洲做起了教育工作。
说好的教育,稀里糊涂的又变成了他亲自上手。
其实中途有好几次,路嘉洋都险些坚持不下去。
毕竟那到底是别人的东西不是他自己的东西。
别的不说,心理上这关就不好过去。
真的很别扭。
可一当他有松手的意思,一抬眸,就能看见搂着他的少年用崇拜的目光看他,并且言辞恳切。
“哥,你真的很厉害。”
少年精致的面孔上浮动着平日里没有的颜色,那浓密的长睫不知是被雾气打湿还是被他眼中水光打湿,他温热的吐息尽数落在路嘉洋耳廓。
“还好有哥在。”
似乎是有些难以忍受,少年又跟小猫似的将脑袋埋入他颈间轻蹭,搂着他的手逐渐收紧。
“哥真的太好了。”
于是路嘉洋就在那一声又一声逐渐变调的“哥”中,厉害了足足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
路嘉洋都快怀疑江元洲到底是不是真的第一次。
可转念一想江元洲身上天赋异禀的地方真不在少数。
脸蛋、智商、身材。
仿佛是老天为了弥补他过去十八年受的苦楚般。
那这方面也同样天赋异禀点,好像也不足为奇了。
路嘉洋趴着装了半天死,又重新将手机捞过。
他打开浏览器,思索半晌,输入“同性恋”三个字。
准备搜索时,又将三个字删掉,改输入——怎样判断一个人的性向。
第二十九章
路嘉洋搜这个,主要还是因为昨晚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影院画面。
这就像一种可能,在他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
不过种子没能生根发芽。
搜出来的结果说,多数人在青春期时,基本能明朗性向。
异性恋多多少少会对某个符合喜好的异性产生朦胧好感,好感延续下,甚至会生出某些朦胧冲动。
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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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嘉洋想了想他的青春时期。
他一直朋友不少,但细细想来,除江元洲外,其他人几乎占据不到他的私人时间。
江元洲过去身边不能离人,路嘉洋便养成了做什么事都要搬到江元洲身旁做的习惯。
他一天24小时除去上学外,几乎都与江元洲在一起,对其他人鲜少关注,自然也不可能对谁产生好感。
而与他接触最多的江元洲……路嘉洋不觉得自己迟钝到对江元洲生出了别样心思他本人却毫无所觉。
何况昨晚那样的情况,但凡他对江元洲有一点别样的心思,在帮助江元洲的那半个小时里,听着江元洲埋在他耳边的呼吸和望向他涌动情.潮的双眸,他多少都该有点反应。
可他没有。
他是真的一直只拿江元洲当弟弟。
后面搜出的判断方法多多少少都有些雷同。
路嘉洋看半天什么都没看出,想了想,搜了点男性与男性之间相对亲密的图片。
他没有性向歧视,对于他人的喜好不论多特殊,都向来持尊重态度。
因此初看照片时也没觉得不妥,可一旦把自己往相应场景里代入……
路嘉洋面无表情按下手机。
他很确信,他不是同性恋。
至于江元洲,他暂时没法判断。
路嘉洋盯着天花板出了会神,忽然想到个和他现下行为无比贴切的词——病急乱投医。
他这几天心烦意乱,总觉得连在他跟江元洲之间的那根线要断不断,自然想做点什么将他们彼此绑得更牢。
而恰巧林非材在这时候和他表白,梁陶晗又问出了那样的问题。
他们无疑是往他面前送了个选项。
不可否认,爱情是这世上最具排他性且最能够长久相伴朝夕相处的关系。
可爱情相较于亲情友情又过分独特,它更为亲密,却并不稳定。
这是一块不能轻易去碰的蛋糕。
路嘉洋拍拍脸,坐起身,打算去洗把脸清醒清醒。
洗漱完,吃过早饭,他又去了海大。
寝室三人最近在海投简历。
大四上学期的课程大约在十二月中旬就能收尾,这也就意味着,十二月底,他们就需要去到各自的实习地。
几天海投下来反响平平。
昨晚钱英卓在群里声泪俱下,红包狂发,跪求路嘉洋今天去学校帮他改改简历。
路嘉洋昨晚根本没工夫看手机。
早上洗漱时看到,他半点不客气地将红包全点了个遍,并管钱英卓要了顿午饭。
等到寝室,门一开,梁陶晗和文钦磊各自抱着笔记本,主动又给他加了两顿午饭。
钱英卓一脸神气地将他俩挤开,主动帮路嘉洋拉开桌前椅子。
“来,路大爷,您快请坐,要喝点吗?要吃点吗?小的都给您上。”
路嘉洋被几人逗笑,也不客气:“给我来瓶水吧。”
钱英卓跟御前大太监似的:“好嘞!您稍等!”
他们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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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路嘉洋坐下后,顺手开了桌前的小台灯。
明黄的灯光一照,钱英卓拎着瓶水走回来,一眼就看到了路嘉洋耳后的“淤青”。
小拇指指甲盖大小,藏在耳垂后,又红又紫。
钱英卓一吓:“小路,你耳朵这块撞哪儿啦?撞青了都。”
路嘉洋闻言,抬眸看了眼钱英卓指的地方。
他抬手轻按,不痛不痒,倒是指腹扫过耳垂,片段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昨晚江元洲临到时,搂着他腰的手收紧得几乎要将他勒痛。
可这样他似乎还是难耐,滚烫的脸在他颈间胡乱蹭着,最后轻抬下巴,咬住了他一边耳垂。
路嘉洋估计耳后那点青紫八成是江元洲啃出来的。
这是私事,没必要往外说。
刚这么想,就听见钱英卓又问了句:“是不是磕桌角了?”
路嘉洋便顺着他的话,随意应道:“嗯,不怎么疼,应该是睡着的时候不小心磕床头柜了。”
钱英卓毫不怀疑,将水往路嘉洋桌上一放:“大佬您喝。”
梁陶晗在对面听着两人的对话,看着路嘉洋耳后那换个但凡不傻逼的成年人都能看出究竟是什么的青紫。
他欲言又止,再言再止,最后一脸“家门口白菜被猪拱了”地闭上了嘴。
于是钱英卓一扭头,就看见梁陶晗一脸便秘样。
他张嘴就来:“你怎么一脸便秘样?”
梁陶晗幽幽看他:“嗯,便秘,怎么,你有药啊?”
钱英卓一乐:“靠!我真有!你要吗?”
梁陶晗翻了个大白眼,转过身去:“滚,傻逼。”
·
路嘉洋帮几人改完简历,吃过午饭,又去泡了一下午图书馆。
晚饭没和寝室几人一起吃,因为他昨晚跟江元洲约好,要去七中附近的一家面馆。
江元洲说味道很好。
七中五点半放学,六点半开始晚自习,中间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供学生吃晚饭。
路嘉洋提前了十分钟等在学校门口。
海市入秋后天黑得很早。
才五点出头,已经乌蒙蒙一片。
这一片路灯要六点才亮。
因此学校周围黑漆漆的,校内倒是亮堂,教学楼周围都已经点上了灯。
五点半,下课铃响。
寂静的校园瞬间炸开声响。
最多不过几秒,就已经有穿着校服的学生朝校门口狂奔而来。
路嘉洋不清楚江元洲教室在哪,因此也没进学校。
他倚在保安室门口,给江元洲发消息。
消息刚发完,就看见西面教学楼里走出个熟悉身影。
江元洲个高腿长。
隔得远即使看不清脸,也依旧好认。
路嘉洋轻笑了下。
迈开腿刚准备往里走,忽地见一个女生从江元洲后方追上,拦住了江元洲去路。
那女生绑着高马尾,身型高挑。
她侧朝着路嘉洋所在的方向,即使轮廓模糊,也不难辨出模样较好。
路嘉洋看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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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清缘由的,路嘉洋脚步一顿,呼吸也不自觉放缓。
在江元洲给出反应前的那短暂几秒,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路嘉洋甚至连眼睛都没眨。
于是他就这么看着江元洲伸手,接过女生手中手机,而后垂眸,似乎在输入什么。
路嘉洋那一瞬只听见“嘀”一声响,那埋在他心头埋了几日的定时炸弹,骤然开启了残忍的倒计时。
江元洲输完,将手机递回给女生。
女生接过,按了两下。
路嘉洋就看见江元洲从口袋中拿出手机,垂眸扫了眼。
明明隔得那么远,明明该是听不见一点声音的。
可就在江元洲垂眸看向亮着光手机的瞬间,路嘉洋仿佛听见了江元洲手机的来电铃声。
手机屏幕上闪烁着一个陌生号码。
号码的主人就站在江元洲对面。
一瞬间,路嘉洋忽然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和江元洲认识的第一年冬天。
江元洲第一天上幼儿园。
他放学得比江元洲早,等在幼儿园门口准备和江元洲一起回家。
幼儿园放学时间一到,奶娃娃们被老师牵着鱼贯而出。
路嘉洋探着脑袋找半天没找到江元洲。
等了好一会,才看见穿着白色羽绒服的精致小人缓慢从屋里走出。
他身边没有任何人,一个人慢慢走着,像融进雪地里的雪娃娃。
路嘉洋扬起笑招手,冲慢慢往外走的小孩喊:“小洲!这儿!”
小孩缓缓抬头,看见他,沉寂的黑眸中稍微浮上点颜色。
其实路嘉洋完全可以等在幼儿园门口等江元洲自己走出来。
可看见江元洲安静望向他的模样,他忽然一刻也等不住,逆着人群就直接挤了进去。
挤到江元洲面前,他抬手拍拍小孩脑袋上落的雪,笑问:“今天没有交新朋友吗?怎么一个人出来啊?”
江元洲望着他,轻轻摇头。
路嘉洋拉着他往外走,又问他:“为什么呀?别的小朋友不和你玩吗?”
江元洲没有回答,只是静静走在他身旁。
路嘉洋见状也不再问,只是道:“小洲要多交朋友呀,这样在学校才不会觉得孤单。”
这话路嘉洋后来还对江元洲说过数不清多少遍。
几乎是每一年,每个学期开学,都至少要说上一遍。
也许最开始几年,他这么说,也的确是这么想着。
可后来不知从何时起,这话已然成了一句空话。
因为他清楚,即使他对江元洲这么说了,江元洲身边也不会有其他人。
江元洲只会围着他一个人打转,只会看着他,只会冲他笑,只会喊他一个人哥。
路嘉洋这一刻,看着模糊视线下远处对立而站的两人,连日来的焦躁、不安、烦闷终于都寻到了根源。
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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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叶翡遥看着手机里拨通的电话,面露犹豫半晌,再次抬头看江元洲:“真的不需要我做什么吗?”
江元洲将电话挂断,没有保存,轻应了一声。
叶翡遥看着眼前面容冷淡的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再多说。
她将手机揣进口袋,走出两步,又忍不住停下再次开口:“有任何需要你随时打我电话。”
江元洲这次连应都没应。
手机跳出通话界面后,回到了锁屏界面。
锁屏界面上正显示着一条路嘉洋给他发来的消息。
【在你学校门口了,慢慢出来,不用着急。】
收到时间是两分钟前。
江元洲瞬间抬头,往校门口望去。
可惜校门口太黑,他又身处亮处,放眼望去什么都无法看清。
叶翡遥见江元洲不再理她,轻叹一声,这才转身走了。
看不清,江元洲将手机放回口袋,刚迈开腿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出两步,忽地被人拦住了去路。
江元洲垂眸,看了眼面前比他矮半个头的男生。
男生剃着板寸,单边断眉,一脸凶相。
江元洲垂眸看去时,还听见男生恶狠狠地嘀咕了一句:“妈的这小子怎么这么高!”
江元洲移开视线,毫不关心地绕开他就走。
男生没想到江元洲会直接无视他,瞬间火冒三丈,一把拉住江元洲:“走什么走!他妈让你走了吗?!”
江元洲垂眸,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眼男生拽住他宽大校服的手。
他盖下的眼睫纤长,精致的面容在教学楼昏暗的灯光下模糊出几分无害。
男生当即以为他这是漏了怯,嚣张地哼笑一声:“刚才那婊子是不是找你要联系方式?她追你?”
江元洲听见他的话,终于抬眸再次看向他。
男生对上江元洲视线,短暂地愣了一瞬。
那是一双黑得纯粹的眸,眸中无波无澜,像海市冬夜里浩瀚无边的海。
一不留神,好似就会涉足深陷。
男生过两秒反应过来,一下子火了:“你他妈这什么眼神!”
他怒得想扬手,可手刚抬起,就被人从后方拽住。
“不是,又他妈哪来的……”
骂到一半,男生一扭头,发现是个熟人,顿时一脸不爽道:“陈林浩?你从哪冒出来的?”
陈林浩拧着眉,压低声音对他道:“不是跟你说过别去惹他吗?”
男生顿时骂骂咧咧:“我他妈真服了!我真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怕这个小白脸,咱哥几个是打架打不过他吗?还是你怕他家里有钱……”
陈林浩眼见着男生越骂越难听,慌不择路地一把捂住他的嘴。
他下意识抬眸看了眼江元洲。
望入那双黑眸的瞬间,那已经深埋入记忆深处如蛛网般细细密密将他包裹的恐惧又重新漫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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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末时幼儿园开学,陈林浩在班级里见到了那个曾被他推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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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见到江元洲时是高兴的。
高兴终于给他逮到了机会,让他能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小豆芽菜。
那天路嘉洋让他在小公园里那么丢人,偏偏他又打不过路嘉洋。
既然路嘉洋每天跟护小鸡仔似的护着江元洲,他正好也看江元洲不爽,这气撒在江元洲头上再合适不过。
可真跟江元洲坐在一个教室里上课以后,陈林浩却发现,想逮着一个教训江元洲的机会并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
上课有老师在,下课有生活老师。
每回课外活动,江元洲都不参加,他总是拿着本书,安安静静坐在离老师不远的地方,低头不时翻动。
就连一天里几次去上厕所,他都是正好赶在人最多的时候。
那时候陈林浩只以为是江元洲运气好。
而一到放学,陈林浩就更没有机会了,因为路嘉洋就守在幼儿园门口,风雨无阻地等江元洲一起回家。
陈林浩抓耳挠腮地憋了一周。
终于等到一次吃午饭,老师们临时有事短暂离开。
陈林浩顿时跑到江元洲桌前,抬手将江元洲桌上饭碗一掀,神气叉腰道:“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在幼儿园里,你哥可罩不住你!你要是给我买点小零食什么的讨好讨好我,以后我就带你混。”
他一点都不担心别的小朋友会跟老师告状。
他是班里的小霸王,他有很多很多小弟,才没人敢跟他作对。
江元洲看着面前被掀翻的饭菜,还是和往常一样平静。
他没有像其他小孩一样哭闹,也没有冲陈林浩嘶吼发火。
他只是在短暂的安静注视后,抬手,拿过了桌上被汤水打湿的陶瓷小猫。
那只小猫陈林浩记得,是路嘉洋送给江元洲的。
路嘉洋送给江元洲时,陈林浩就在不远处。
他看着路嘉洋笑盈盈的,说这只小猫和江元洲很像。
是一只卷在毛团上睡觉的小白猫。
江元洲一点不嫌脏地将小白猫拿起,而后抽了张纸,缓缓将小白猫擦净。
擦完,他终于抬眸,静静地看向陈林浩。
那是他入学一个星期以来,第一次拿正眼看陈林浩。
后来什么也没有发生,老师进来,帮江元洲收拾了桌面,又给他重新打了份饭。
这之后江元洲一切照常。
陈林浩仍找不到机会欺负他,渐渐也就对他没了兴趣。
一切变故发生在一个午后。
经常跟在陈林浩身边的胖子抓了只蚱蜢到教室玩。
陈林浩怕那东西怕得不行,可他平时在朋友们面前当大哥当惯了,怎么可能让其他人知道他害怕蚱蜢。
因此他强撑着面子,浑水摸鱼地假装和其他人一起玩。
就在他心虚地想会不会有人看出来时,一抬头,就看见江元洲坐在窗边,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江元洲有一双玻璃球似的干净漂亮的眼睛。
那一瞬,那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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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陈林浩在课桌里翻书,翻出了一只死蚱蜢。
他被吓得一蹦三尺高,直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这反应,直接让中午和他一起玩蚱蜢的朋友们哈哈大笑。
“陈林浩你不是说你不怕蚱蜢吗?”
“哈哈哈,陈林浩你胆子原来这么小啊!”
陈林浩哭半天回过劲来,一张脸顿时又青又白。
“是谁放的!”
没人回答。
陈林浩一瞬间想到中午江元洲看他的眼神,他顿时朝江元洲冲去:“是不是你!肯定是你!你中午就……”
他人都没来得及抓到江元洲,就被老师拦在了半途。
老师拧着眉看这个班级里的小捣蛋鬼:“小浩,你有证据证明是小洲做的吗?”
陈林浩斩钉截铁:“肯定是他!他中午就看出来我害怕蚱蜢了!所以故意把死蚱蜢放到我课桌里吓我!”
老师看一眼陈林浩,再看一眼一直安安静静垂着眸,连蚱蜢都不敢看一眼的江元洲。
她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偏向,但还是问江元洲:“小洲,是你做的吗?”
江元洲垂着眸轻轻摇了摇头。
陈林浩根本不信。
还要再说,老师先一步出声:“好了,那大家都不要争了,教室里是有监控的,我们看看监控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老师这话一出,一个弱弱的声音缓缓响起。
“老……老师,对不起,其实是我放的。”
陈林浩看向那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那是平时和他玩得最好的小胖。
“怎么可能是你!明明是江元洲……”
小胖挠挠头:“我就是玩的时候看出来你害怕蚱蜢了,可你又怎么都不肯承认,我就想吓唬吓唬你。你为什么要说是江元洲啊?他明明都没有和我们一起玩……”
矛盾一爆发,其他小孩憋久了的话终于也陆陆续续冒了出来。
“陈林浩,你平时就总是想欺负小洲,现在这种事还要赖他,你太过分了。”
“那天把小洲的饭弄掉的也是你,我们要告诉老师!”
“你真的是太过分了!”
陈林浩淹没在一声声责骂里,想辩解又不知该如果辩解地看向江元洲。
江元洲站在窗边,还是那副安静模样,静静地望向他。
可那一瞬,望进那双漆黑的眸里,陈林浩却仿佛望见了家后院那口枯井。
漆黑幽森,深不见底,好像只要他稍一不留神,就会悄无声息地一头栽进去。
那之后,陈林浩在班级里的人缘变差很多,江元洲的人缘则变好很多。
很多人主动去和江元洲交朋友,可他却始终不冷不热的,不接受任何人的玩耍邀请,仍只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安静看书。
有一回小胖很是主动,直接趴到了江元洲桌前。
“小洲,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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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股脑说完一大堆,江元洲不仅头都没抬,甚至还翻了页书。
小胖抓耳挠腮,忽然灵光一动,就想像平时路嘉洋牵江元洲那样去拉江元洲的手。
手刚伸出,江元洲仿佛预判到他意图般,直接将搭在书上的手收回。
“砰”一声响,书页合上。
江元洲抬眸,静静望向他。
分明江元洲什么也没说,可与江元洲对上视线的瞬间,小胖却忽然想起,他的确是没主动欺负过江元洲,可那天,在小公园里,当陈林浩朝江元洲扔了捧沙子时,他站在一旁,在哈哈哈地捧腹大笑。
江元洲的眼睛漂亮、清透、澄澈净明。
他不用言语,就足够告诉小胖,他心如明镜且容不下任何瑕疵。
小孩子总忘性大。
天大的事,睡一觉起来,就能毫无负担地抛在脑后。
因此蚱蜢的事也就让陈林浩在班级里人缘差了短短几天。
几天后,原本和他关系好的朋友又跟他重归于好。
可没过多久,又发生了一些事,让陈林浩在班里的人缘再度变差。
自那以后,每当陈林浩在班里的日子过得稍微舒坦起来一点,就总会爆发出一些小冲突,让其他人不自觉远离他。
一次、两次、三次……
直到陈林浩彻底被边缘化。
这些事情没有一件与江元洲相关,可陈林浩近乎是生存本能地直觉,每一次冲突的爆发都与江元洲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那时年纪太小,无法将那种感受细细描述。
直到后来很多年,他再回想。
他想起幼时他们常玩的小人棋。
一群小孩摆弄着小人,让小人在他们的世界里打打杀杀。
小人们互相残杀,杀得丢了盔甲断了手臂,深以为站在对面的就是真正的敌人。
却不知道他们的世界之外,背后操纵者们正惬意地欣赏着这场屠杀。
在陈林浩被逐渐边缘化的那段时间里,他们所有人都仿佛变成了棋盘上的小人棋。
而江元洲,是唯一居高临下的执棋者。
在行单影只了很长一段时间后,陈林浩终于崩溃,全凭直觉地找上了江元洲。
在找上江元洲前他想了很多,他想要不干脆揍江元洲一顿,警告他别再搞鬼,或者威胁江元洲,说要去告诉路嘉洋,跟路嘉洋说江元洲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可在拦住江元洲,望入江元洲那双漆黑眼眸的瞬间,他忽然什么想法也没了。
他只想快点结束现在这种令他窒息的困境。
于是他直接“哇”地一声哭了开口:“小洲,对不起,我之前欺负你是我做得不对,你原谅我好不好?或者你想要我怎么补偿你?给你买小零食?给你买书?”
江元洲沉默看着他。
看着他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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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小孩平静的声音响起:“你真的,觉得对不起吗?”
陈林浩一哽,哽咽着刚想点头,却又听见江元洲缓缓:“你明明只是,想我放过你。”
陈林浩已经忘了当时具体是什么心情。
但他仍能记得那种浑身发冷的心惊和内心升起的恐惧——果然是江元洲。
不知过去多久,他又听见江元洲开口:“既然想我放过你,为什么不直接求我,反而要虚伪地道歉?”
陈林浩那时只觉得江元洲说的话像很多大人的话一般晦涩难懂。
他不懂,但他听出了可以求饶。
于是他又开始求饶。
可江元洲却没再看他,转身打算离开。
他慌不择路,一把抓住了江元洲。
几乎是同时,一道明亮的声音自远处响起。
“小洲!你怎么在这?我在幼儿园门口等半天没等到你,吓坏我了。”
路嘉洋匆匆朝两人跑来。
跑近,见着陈林浩一脸鼻涕眼泪地死死拉着江元洲,他顿时一脸嫌弃地将陈林浩的手扒拉开。
“你干嘛啊?学电视剧里的小人演苦情剧?”
路嘉洋也就随便一说,才懒得多搭理陈林浩。
吐槽完,他就看向江元洲。
刚准备开口,却发现江元洲和平时有点不太一样。
以往只要他出现在江元洲面前,江元洲一定会第一时间仰头看他。
可今天却垂着眸,叫人分不清在想些什么。
路嘉洋刚想质问陈林浩是不是欺负江元洲了,忽然听见陈林浩跟叫救命恩人似的喊他:“哥!哥……你帮我……”
那声带着哭腔的“哥”一出来,江元洲鸦羽般的睫毛很轻地颤动了两下。
他被路嘉洋拉着的胳膊甚至已经有慢慢抽出的意思,却忽然听见路嘉洋声音。
“喊谁哥啊,别瞎攀关系,我和你熟吗?”
江元洲动作一顿,终于抬眸,缓缓看向路嘉洋。
陈林浩也依然热切地看着路嘉洋。
他一时也顾不上路嘉洋跟他撇清关系,他只知道路嘉洋是现在唯一可以帮他的了。
路嘉洋跟江元洲关系那么好,江元洲肯定听他的。
陈林浩哥哥跟路嘉洋是同班同学,他听哥哥说过很多次,路嘉洋是一个非常好说话的人,拜托他帮忙的事情他基本也都会帮。
所以只要路嘉洋开口,江元洲肯定会愿意放过他的!
陈林浩看见希望般地拉住路嘉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道:“小路哥哥,你帮我求求小洲,让他原谅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之前泼他沙子是我不对,摔了他的午饭也是我不对……”
江元洲落在路嘉洋脸上的视线转移到陈林浩拉着路嘉洋手臂的手上。
听着陈林浩的话,他又缓缓盖下眼帘。
谁想下一秒,路嘉洋话都没让陈林浩说完,忽然一把拽住陈林浩领子:“你摔他午饭了?什么时候?”
说着又一脸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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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洲重新看向路嘉洋。
这一次脸上的沉寂稍稍淡去,多了几分意料外的茫然。
他轻抿唇,软糯的声音刚冒出一点,就被陈林浩哭喊着压了过去。
“我错了,我错了,所以说我知道错了嘛!小路哥哥你帮我求求情,让小洲原谅我可以吗?”
路嘉洋一把把他扔下,一脸无语:“你在想屁?”
这一骂把江元洲和陈林浩都骂懵了。
江元洲轻轻眨眼,眼底的阴霾全然散去。
他望着路嘉洋,眼神比过往更为专注。
而后他就看着路嘉洋用从不会对他露出的凶狠表情,凶巴巴问陈林浩:“我问你,我现在在这里把你打一顿,再跟你说句对不起,你答应嘛?”
陈林浩被问懵了,一时回答不上。
路嘉洋直接被气乐了:“你都知道原谅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还在这强行让别人原谅你?多大脸啊!我明白点跟你说,你道不道歉是你的事,他原不原谅是他的事,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别瞎绑架他。”
说完,路嘉洋一句都懒得再跟陈林浩多扯。
他重新看向江元洲,上一秒还阴沉沉的脸瞬间堆满笑:“江小洲?心情又好了?刚刚看你还不太开心的样子。”
江元洲认真望他,许久,软糯道:“见到哥哥,开心。”
路嘉洋笑了,揉一把他脑袋:“我怎么不信呢?刚才来你都不愿意看我。”
江元洲轻轻眨眼,抬手,主动地拉住了他的手。
路嘉洋垂眸看向塞进他掌心里的小手,一双眼瞬间亮了:“今天怎么肯跟我牵手了?以前不都是只拉我衣袖吗?”
江元洲没有解释,只是缓缓挪到他身边,跟他挨上。
路嘉洋一颗心瞬间就软了。
他拉着江元洲的小手轻晃,带着人往外走去。
“小洲喜欢吃火锅吗?”
“火锅?”
“嗯……就是煮一锅咕嘟咕嘟的汤,然后往里放你想吃的东西。”
“可以吃。”
“好,那我们快点回去,跟江阿姨说,让她今晚不要做饭了,一起来我们家吃火锅。”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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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陈林浩你真他妈魔怔了吧?你捂我嘴干嘛!”
寸头一把拉开陈林浩捂住他嘴巴的手,骂骂咧咧。
陈林浩从记忆中抽神,躲闪着移开了与江元洲对上的视线。
“出去再说。”
他试图把寸头拉走,寸头却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妈的老子今天就非要为难这小子了!”
他说着一把拽住江元洲领子:“老子警告你,那妞是老子在追的,你他妈最好……卧槽!”
寸头狠话放到一半,忽然感觉手腕被生生往一旁扭去。
他瞬间失了拽江元洲衣领的力道,面目狰狞一抬头,就看到一张眉眼冷冽的脸。
拧着他手腕的人垂眸冷眼看他,见他脸都青了,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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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追人各凭本事,你这算怎么回事?”
寸头握住发抖的手腕。
人被拧懵了,嘴还是硬的:“你他妈又是谁?”
不等路嘉洋回答,陈林浩先喊了一声:“路哥。”
路嘉洋这才看见陈林浩。
他跟陈林浩算不上熟,因此只简单应了一声。
陈林浩也没有要攀熟的意思,直接道:“我朋友的事我代他道声歉,你带……”
他看了眼江元洲,又很快收回视线:“带江元洲走吧。”
路嘉洋没有应,而是转头问江元洲:“受欺负没?”
见江元洲摇头,他才轻笑道:“那就好,走吧,我们去吃面。”
等两人走远了,陈林浩才放开扯住寸头的手。
寸头不爽极了:“不是陈林浩,我真搞不明白,你到底忌惮那小子什么?难道说是因为刚才那个……你叫他哥那个?他看着是挺能打的,可那又怎样……”
陈林浩打断他后话:“你觉得能打的人很恐怖吗?”
寸头想也不想:“当然不!谁他妈没点拳头了。”
“嗯,我也这么觉得。可江元洲,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让我觉得恐怖的人。”
按理说人的幼时记忆大多会随着成长而逐渐淡去。
陈林浩也是这样,时至今日,幼儿园时发生的事他已大多无法记清,可那段时间,跟江元洲相关的一切,都如烙印般深深烙在他的脑海之中。
他后来时常做梦,梦到自己在一片旷野奔跑,他无论怎么跑,都跑不出那片漆黑原野。
直到精疲力竭,他一仰头,望见江元洲那双平静黑眸。
原野消散,牢笼四现。
江元洲带给人的恐惧,是深烙骨髓,永不腐烂的。
陈林浩强迫自己从记忆中抽离,深吸一口气,抬手拍了拍寸头肩膀。
“你就感谢你自己运气好吧,不然就你今天做的事,足够你玩完了。”
寸头满头问号:“陈林浩,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脑子?怎么自从那小子出现后你就神神叨叨的?”
陈林浩没法解释,也不再多解释。
“反正你记住,别再去惹他。”
他抬眸,望向逐渐远去的一双背影。
那天他稀里哗啦一顿哭后,长久笼罩在他头上的阴影终于散去。
但他清楚,江元洲放过他,绝不是因为他那廉价的道歉,更不可能是因为江元洲突发善心。
只是因为那时候,路嘉洋来了。魔·蝎·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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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洲说的面店并不在学校门口,要绕过一条小巷。
路灯还没亮,小巷黑漆漆的。
只不过因为是放学时间,巷子里人并不少。
并排走会挡人去路,因此路嘉洋和江元洲挨着墙,一前一后走着。
带路的是江元洲,自然是江元洲走在前。
路嘉洋走在江元洲身后,踩着月光投下的影子,一步一跟,脸色远没有刚才在江元洲面前时轻松。
他抬眸,认真注视着走在跟前的身影。
少年人高出他半个头,连身形也已经比他宽大。
月色下,眼前身影隐隐绰绰。
路嘉洋一恍惚,好像看到了四岁的江元洲。
粉雕玉琢的小孩站在他跟前,静静仰头望他。
忽然,小孩转身,向前走去。
路嘉洋下意识想要伸手拉他,却看见他在迈出的步伐中,身形逐渐抽条。
小萝卜头长成十二三岁的少年,边往前走,边转身看他。
纤细的身影包裹在宽大的校服中,明眸皓齿的少年仰头望向他,眼底漾着清浅笑意。
他朝路嘉洋伸手,声音是未进入变声期的青涩,他轻声唤路嘉洋:“哥。”
路嘉洋刚想去牵他的手,少年又忽然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纤细的身影逐渐不再纤细,原本要仰头看他的少年逐渐需要他仰头去看。
月影浮动。
脑海中身影与眼前身影逐渐重叠,路嘉洋脚步放慢,看着他走远,像是要没入黑夜。
就在这时,少年忽地停下脚步,喊了他一声:“哥。”
没得到回应,江元洲转过身。
见路嘉洋落后了他好几步,他想也没想,主动走回到路嘉洋跟前,轻声问:“哥,我走太快了吗?”
路嘉洋看着重新回到视野里的人,一颗心忽地沸腾起来。
他紧盯着江元洲,久不出声。
江元洲也不急,也不问,就站在他面前,静静等他。
直到路嘉洋轻笑一声开口:“没有,刚刚在想些事情。”
江元洲注视着路嘉洋,应一声,又安静下来。
小巷子里本就黑。
没有灯光,江元洲往路嘉洋跟前一站,拢了月色,顿时叫路嘉洋有些看不清他神色。
于是他又问:“怎么了?”
江元洲看着他,反问:“哥不问我吗?”
路嘉洋一怔。
几乎是瞬间知道了江元洲在问什么。
可这一瞬,他犹如心虚般,明知故问起来:“问你什么?”
身旁不时有人走过。
两人个子都高,在人群中本就吸睛,江元洲在学校又很受关注。
因此不少学生路过两人时,都难免看上一眼。
江元洲毫不在意,垂眸认真注视着眼前睫毛轻轻颤动的人。
“哥是不是看见,我给别人手机号了。”
路嘉洋听见这话的第一反应是,竟然真的给了。
他不受控地呼吸又是一窒。
很快又觉得自己现在这样简直太过荒谬且无理取闹。
他猜他现在的表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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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阖下眼,不想让江元洲看出,于是将人转了方向,推着江元洲继续往前走。
没了少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他终于得以轻舒出一口气。
压下心里头不断往外冒的恶劣想法,他故作轻松道:“小洲,交友是你的自由。”
他这话出口,少年反倒安静了下来。
接下来一路上,江元洲都没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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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英卓拿着本子,在路嘉洋眼前晃了晃。
看路嘉洋跟游魂似的看向他,钱英卓一脸担心道:“兄弟,你这几天怎么了?不是走神就是唉声叹气的。”
路嘉洋抬手托住脑袋,淡淡道:“反思自我。”
钱英卓想也不想:“你有什么好反思的?长这么帅,又聪明又自律,干啥啥都行的。要是连你都需要反思,我们仨不是得赶紧上香去了?”
寝室里响起整齐划一的两声:“滚。”
路嘉洋轻叹一声:“反思我人性里的恶劣面。”
钱英卓听着这话,想了想:“那我好像是该去庙里上上香了,我最近好像也挺恶劣的,平均五分钟想换一门专业课教授杀,就在五分钟前,我甚至还想杀了手机对面的hr。”
路嘉洋被钱英卓逗笑:“实习还没找到合适的?”
“对啊,”钱英卓一脸苦闷,“我又不像你,绩点漂亮、荣誉漂亮,光拎个历年奖项都能铺满一整页简历。”
说着,他忽然想到什么,有了希望般地摩拳擦掌起来:“你今天应该不去你弟那睡了吧?”
路嘉洋最近听到跟江元洲相关的都有点敏感。
他猝然抬眸看向钱英卓,一时没反应过来。
钱英卓大骇:“我的哥,我的爹,我的爷,你不会把新赛杯给忘干净了吧?下午就要开始了啊我的大腿!”
这话一出,另外在床上的两人唰地拉开窗帘,齐刷刷看向路嘉洋。
接受着三双眼的注视,路嘉洋讪讪:“没忘。”
才怪。
他这几天倒头就在想自己怎么能这样,一睁眼还在想他这破毛病到底该怎么才能好好治治。
连带着晚上例行给江元洲晚安吻的时候,都觉得心虚。
新赛杯是个国家级的比赛。
比赛内容是选题论文建模,比赛为期四天三夜。
四天三夜倒不用24小时都守在机房里,但晚上至少要待到一两点,早上又要八点前到。
这几天的确是不适合再去江元洲那住。
路嘉洋垂眸,想了想。
不去住也好,也许不见江元洲几天,能稍微把事情想明白点。
·
海市又降温了。
江元洲从学校走出,被冷风扑了满怀。
进到温暖的车里,他随意靠上车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看他与路嘉洋的聊天界面。
路嘉洋今天没有给他发消息。
或者说,路嘉洋这几天都没怎么给他发消息。
其实从他回国后,两人在手机上聊天就聊得少了。
因此江元洲没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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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屏的消息,大多是路嘉洋在给他发。
消息里间或掺着时长不短的视频通话记录。
江元洲垂眸,一条条细细看着,忽然深吸了一口气。
他按下手机,抬眸看向窗外熟悉的道路,想:还有五分钟就能到家了。
推开家门,没有熟悉的光亮,室内一片冷清。
江元洲动作一顿,站在门口,久久未进门。
直到夜里的寒凉冻得他浑身冰冷,他才回过神来般,迈进了玄关。
他没有抬手开灯,简单在玄关换了双鞋。
尽管心里有猜想,他还是一步一步,将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找了一遍。
最终停在卧室窗前,他垂眸,呼吸慢慢放浅,看窗外被风拍打得胡乱摇晃的树。
许久,他抬手打开窗。
任由海市秋夜里寒凉的风刮入,他摸出手机,拨通了熟悉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
少年声音一如往常般温软:“哥。”
“弟弟?”
不是路嘉洋声音。
江元洲安静下来。
电话那边的声音又响起:“我是你钱哥,你还有印象吧?嘉洋上厕所去了,你找他啥事啊?”
江元洲缓缓抬手,指腹沿着窗框轻轻划动。
“哥今天没回来。”
钱英卓的声音顿时响起:“你哥没跟你说吗?他最近几天跟丢了魂似的,估计是忘了。我们这几天有个比赛,晚上要在机房待到一两点呢,第二天还要早到,他去你那住肯定就不合适了。”
江元洲安安静静的,没有马上回应。
于是又听到钱英卓乐呵呵说了句:“而且他之前不是就说腿伤的时候搬去你那住嘛,现在腿都好了,估计也要搬回宿舍来了。”
江元洲还是没有应声,就听见电话那边又起了动静。
钱英卓的声音悠远了些:“小路你回来啦?你弟给你打电话呢,问你今晚怎么没过去,你怎么连比赛这事都忘记跟你弟讲了?”
一些琐碎的声音过后,路嘉洋的声音在江元洲耳边响起。
“小洲?”
江元洲垂着眸,许久,才很轻地应了声:“嗯。”
路嘉洋那边安静了一会,声音放得轻柔许多:“我没有忘记和你讲。”
路嘉洋的确没忘记。
他今天本来已经拿起手机准备给江元洲发消息了,可内容都编辑好以后,又犹豫了。
“我就是还在考虑要不要过去。不过的确,这几天会比较忙,如果再去你那住的话,一天可能连四五个小时都睡不到。”
江元洲浅浅地呼吸着,忽然开口问:“那比赛结束后呢?”
“嗯?”
“比赛结束后,哥还来我这住吗?”
路嘉洋在电话里很小地停顿了一下:“当然,你在那,我肯定不可能不过去的。”
江元洲呼吸放得很轻、很轻:“哥,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偶尔。”
路嘉洋瞬间安静下来。
忽然,手机里由远自近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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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声温柔悦耳,甚至还含着点笑意:“你来这签一下字,还有你们组的选题,也需要上交了。”
江元洲听见路嘉洋应了声。
而后重新对电话这边的人开口,哄小孩似的:“小洲,比赛结束以后的事,等比赛结束以后,我再跟你说,可以吗?”
江元洲许久没有回应,像个任性的小孩。
路嘉洋也没有挂电话,耐心地刚要再开口,电话那边又响起女声催促。
“还有五分钟我就要上交表格了哦。”
江元洲终于松口,说:“哥,你去吧。”
路嘉洋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道:“好。”
挂电话前,他又开口:“江小洲,好好睡觉。”
“嘟”一声响。
手机里传来漫长的忙音。
大风肆虐,吹乱江元洲乌黑卷发。
忽然,风里夹入一片雪白,呼啸着落到江元洲浓密的长睫上。
骤然的寒凉令那长睫轻颤。
一片白缓缓落下。
海市。
下雪了。
江元洲抬眸,望向月色下缓缓飘落的霜雪。
他无声轻喃:
“嘉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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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洋!罗教授让我们现在过去!你……”
视频里闯入一个长发女生。
女生皮肤很白,头发柔顺,说话时含着温温柔柔的笑,一双眼像天边弯月。
她俨然是看见了路嘉洋手机里的人。
动作一顿,随即笑开:“这是你弟弟吗?好漂亮的小朋友啊!”
江元洲看见视频里的路嘉洋侧过脸,应了女生一声,而后问:“罗教授让我们现在过去?”
女生笑着点头:“对,你要是有事的话,迟两分钟也没关系的。”
路嘉洋应:“嗯,你先过去吧,我等会自己过去。”
女生却是道:“哎呀能等多久,我等你一起呗,本来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怎么还分批次啊?”
路嘉洋还想再说,忽然听见江元洲那边动静。
听到熟悉的仪器推动的声音,他当即不再和女生多说,看向江元洲轻声问:“要做今天的检查了?”
江元洲轻轻点头,视线不自觉落到路嘉洋斜后方的女生身上。
他出国已经有一年。
这一年里,他跟路嘉洋几乎没有中断过一天视频,自然也在跟路嘉洋视频时见过不少路嘉洋大学里的朋友。
这个女生是第一次见。
可说不清缘由的,这个人给他一种和其他人不同的感觉。
很快他知道了这种感觉的由来。
路嘉洋看着护士们陆陆续续将江元洲围住,只好道:“那你先做检查,我迟点再给你打,正好我这里也有点事。”
江元洲乖顺点头,等着路嘉洋那边挂断通话。
就在视频界面定格的瞬间,他忽然看见路嘉洋斜后方站着的女生朝路嘉洋看了眼。
大抵是以为视频已经结束,女生望向路嘉洋的视线没了遮掩。
那含着笑的明亮双眸中清晰地,流露出少女的羞赧与爱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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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眼,烙进了江元洲脑海。
直至手机在手里黑屏,都始终挥之不去。
彼时他不通情爱,却仍是在那一眼里,望见了一些他从未设想过的画面。
他望见路嘉洋在视频里带他走过的海大林荫路。
望见路嘉洋走在那条路上,而后……牵起了
某个人的手。
路嘉洋对那人笑着,哄着,甚至比过往对他更为亲昵。
漫长的林荫路慢慢被海市的霜雪覆盖。
路嘉洋站在林荫路尽头,牵着另一个人的手,忽然转身,看向他说:“小洲,我找到能与我携手终生的人了。”
道路尽头的青年笑得幸福又残忍,又说:“所以我们,该说再见了。”
“小洲,再见。”
暴起的风雪骤然将路嘉洋吞没,吞没得了无痕迹。
尖锐的针头刺进皮肤。
那一点疼,过去江元洲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可今天他眼皮一颤,陡然落下一滴泪来。
滚烫的泪珠砸落在寂静的手机上。
一滴、两滴……
Y国的风雪一点也不比海市小。
江元洲看着皑皑白雪一点点将窗框填满。
最终也将他,一并填得了无生气。
第三十二章
江棋瑞拉开病房门时,屋里穿病服的少年正立在窗前。
他走进,背手将门带上,缓缓道:“护士长给我打电话,说你今天做常规检查的时候一直在掉眼泪,吓得她们连针都不敢扎了。”
少年静看着窗外,没有出声应他。
江棋瑞走到江元洲身旁站定,顺着他的视线往窗外看了眼。
“窗户都被雪埋住了,有什么好看的?”
玻璃窗倒映并排而站的两人身影。
男人一身笔挺西装,比少年高出不少。
两人面容有几分相似,只是男人的五官更为冷峻,少年则精致漂亮许多。
见江元洲依旧不搭理他,男人慢悠悠走到病房的沙发上坐下。
“让我猜猜,你哭肯定跟你那个童年小玩伴脱不了关系。”
他悠闲地摆弄着桌上的茶器。
给自己泡了杯热茶,才缓缓继续道:“其实你要真这么想他,把他接来这里,也费不了什么事。”
男人一只手搭在沙发扶手上,食指轻点。
“我记得他成绩好像不错吧?在哪上大学来着?海大?在Y国给他找所跟海大差不多的大学不是什么难事,我们家砸点钱,再让他自己考考。不过你也知道,你外公外婆并不想你跟过去的人再有什么往来,要想把他接来,他肯定得做点取舍,比如做好他一辈子都没法再自主决定人生的觉悟,嗯,可能以后连想见父母也……”
“江棋瑞,”少年冷漠地打断了男人滔滔不绝的话,“你觉得我脾气很好吗?”
江棋瑞一顿,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少年冷淡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含了明显的警告意味:“别去动他的人生。”
江棋瑞轻挑眉,将手里的茶杯放下:“可不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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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
江元洲走回到病床上坐下,头都懒得抬一下:“我没心情听你废话,你如果只是来讲废话的,可以走了。”
江棋瑞轻啧一声:“你这小孩脾气真差,现在甚至连舅舅都不肯叫一声了,小时候都还肯叫的。”
他说着,拿起带进来的文件走到病床旁,脸上终于有了点正色。
“那就来聊点你感兴趣的吧。”
他将文件丢到病床上:“叶怀骋近一个月所有行动轨迹,事无巨细,都在这了。”
·
四天三夜,新赛杯结束。
众人从机房走出时,都有一种被吸干精气般的憔悴。
等一出教学楼,又浑身充满了干劲。
“我觉得咱们这次做得非常牛!”钱英卓握拳,“国一肯定没问题,兄弟们!去搓一顿啊!”
才下午三四点,隔天又是周六。
钱英卓的这个提议瞬间收获了一大批赞同。
好几组关系不错的参赛人员一拍即合,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学校附近味道很赞的土菜馆。
路嘉洋比赛这几天一直很安静。
比赛结束,仍安静着,没有参与进众人的嬉闹。
他一个人坐在角落的位置,看着桌子中央咕噜噜冒泡的小锅出神,不时往嘴里送两口酒。
系里人没几个不认识路嘉洋的。
间或有人上来问路嘉洋这几天是不是遇着了什么事,路嘉洋都随便应付了过去。
不知不觉几瓶酒下肚,路嘉洋感觉脑袋有点晕。
他酒量不差,平时不怎么喝,过年过节的时候会跟他爸妈边闲聊边喝点。
几瓶酒不至于让他醉,今晚估计是因为没怎么吃东西。
很多人喝酒一旦喝上头了,就再难停下来。
路嘉洋恰恰相反,他并不怎么喜欢酒精带来的失控感,因此察觉到有些醉了,他便再没抬手碰酒。
不是很有吃东西的胃口。
路嘉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靠到身侧的墙上。
解开锁屏,点进微信,点进与江元洲的聊天框。
这一连串的动作,他平均一天里要做几十次不止,可聊天框里发给江元洲的消息却寥寥无几。
早起说天冷让江元洲多穿衣服,入夜让江元洲好好睡觉。
乍一看没有任何不妥,因为江元洲白天要上课,而他白天也要比赛,似乎只有这两个时间可以互发两句。
只有路嘉洋自己心里清楚,他在忍着。
强忍着因数日不见,累积到几近爆发的思念。
路嘉洋轻点了下聊天框最下方的输入框,指腹悬在键盘上许久,却始终没有打出一个字来。
这个时间江元洲还在上晚自习。
因此路嘉洋并不着急,他需要好好想想给江元洲发点什么。
他答应过江元洲的,比赛结束后就和江元洲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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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就这么垂着头,半阖着眼,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手机铃声响时,第一个听见的是一个拎着酒瓶到处游走的男生。
他见地上一只手机正边响铃边亮着光,弯腰捡起,乐道:“靠!谁他妈喝酒喝懵了,手机都丢地上去了?”
桌对面很快响起一道女声:“嘉洋的吧?他好像睡着了。”
男生闻言低头,看了眼靠在墙上合着眼的路嘉洋:“嘶,路哥这几天到底遇上啥事了啊,难得见他喝酒,还直接给自己喝睡过去了。”
说着又忍不住嘀咕:“不过这酒品真好,喝醉了不发酒疯,直接倒头就睡。”
见手里的手机还在响,他又看了眼来电提醒。
“我看下,这来电人是……小猫粥?我靠好可爱的备注,后面还有个括号,(逐渐变大型犬版),哈哈哈,路哥还有这童趣呢?这谁啊,路哥对象吗?”
男生这话一出,坐在圆桌对面的女生微不可见地表情僵硬了一瞬。
她轻声问:“嘉洋,有女朋友了?”
钱英卓跌跌撞撞从隔壁桌跑来:“哪儿呢班长,小路还单着呢。这备注我见过,是小路给他弟的备注,我来接我来接。”
他说着,从男生手中拿过手机,接起电话。
这一回不用等对面开口,他直接出声道:“喂,弟弟啊,我是你钱哥。”
电话那边安静了会,才响起江元洲很轻的声音:“哥呢?”
“哦,我们今天比赛结束,在外面庆祝呢。你哥酒喝多了,一个人窝角落睡着了。”
这一次江元洲安静了很久。
等声音再响起时,包间半开的窗户忽地吹进来一阵冷风,冷得钱英卓止不住一个哆嗦。
以至于他再听江元洲声音时,觉得江元洲的声音都比平时冷了几度。
“钱哥。”江元洲声音淡淡。
钱英卓连忙应:“诶诶,你说。”
“方便告诉我地址吗?哥说今天要去我那,我过去接他。”
“你就来海大,海大正门对面,有家叫……”
·
江元洲推开包间门时,包间里已经没剩下几个人。
一部分去了下一趴,一部分回了学校。
钱英卓和文钦磊歪七扭八地躺在几张拼在一起的椅子上,梁陶晗坐他们对面,正在低头玩手机。
另一桌还剩下三男两女。
江元洲一眼看见靠在墙上睡得安静的路嘉洋,而后下一眼,便是坐在路嘉洋对面,正悄悄注视着路嘉洋的长发女生。
突然响起的开门声令女生有些紧张抬头。
江元洲与她撞上视线,只一瞬,便敛眸收回。
另一桌四仰八叉的钱英卓听见动静,瞬间爬起来道:“弟弟你来了啊!”
江元洲轻应一声,三两步走到路嘉洋身边。
他一弯腰,便嗅到了路嘉洋身上浓郁的酒气。
视线在路嘉洋身上逡巡过一圈,没发现任何异常,他才很轻出声:“哥。”
睡着的人没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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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英卓见状道:“我跟你一起把你哥扶……”
话刚说到一半,就见少年伸手,利落地将路嘉洋公主抱起。
钱英卓目瞪口呆:“靠!弟弟你力气不小啊!”
这举动让圆桌对面的女生微怔,也惹来另一桌的梁陶晗看了几眼。
江元洲抱着路嘉洋,朝钱英卓轻点头,没有多说:“我先带哥回去了,今天谢谢钱哥了。”
钱英卓摸摸脑袋:“哎哟这有啥,真的不用帮忙吗?”
江元洲轻应一声,抱着路嘉洋转身离开了包厢。
他前脚刚走,后脚梁陶晗忽地从座位上站起。
钱英卓见着梁陶晗走近,琢磨道:“梁子,你有没有觉得今天弟弟好像心情不太好,话比之前少了不说,表情也比前几次见冷淡很多。”
梁陶晗没应他的话,径直略过他往外走去。
“你上哪去啊!”
钱英卓冲走远的人喊,没得到回应。
梁陶晗追到土菜馆门口时,正好看见江元洲在车前弯腰,小心翼翼地将怀中人抱进车后座。
刚才钱英卓的话他听见了。
江元洲今天的确比过往跟他们见面时冷漠很多。
也许有一部分心情不好的原因,可梁陶晗却觉得,这才是江元洲的常态,过去面对他们时的好脾气,更像是看在路嘉洋面子上漫不经心的伪装。
梁陶晗其实没那么多管闲事。
换做是平时,他一定是不会追出来的。
可这几天路嘉洋状态不对得太过明显,而今天的江元洲又隐隐给人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他略感不安,身体比脑子快,最终还是追了出来。
江元洲显然是发现了他。
因此在将路嘉洋安置好在后座后,他没有跟着上车,而是关上了车门,转身朝梁陶晗看来。
梁陶晗今晚也喝了些酒。
这会脑子发热,一对上江元洲视线,干脆开门见山:“你喜欢嘉洋吧。”
少年静静注视着他,没有马上回答,反倒缓缓复述了一遍他对路嘉洋的称呼:“嘉洋……”
明明语气平静,声音冷淡,可这两个字钻入梁陶晗耳中,却瞬间令他脊背发寒。
意识到跟这人沟通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决定速战速决:“你是聪明人,我也就不跟你打哑谜了,嘉……路嘉洋的私事我们作为室友的确不方便插手,我也没有要插手的意思,但那是建立在你不会做出什么极端事情的前提下。如果你对他做出一些不……不太好的事,我们寝室里几个人绝对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秋末冬初,海市的夜风总大。
江元洲身上还穿着七中的校服,款式朴素的校服遮不住少年惊艳容颜。
一如他稚嫩的年纪此刻也无法再压住那骨子里冒出来的上位者的漫不经心和戏谑冷漠。
“不太好的事。”江元洲声音淡淡,“你是指,一点点扫清哥哥周围所有人,再慢慢将哥哥圈禁起来,关进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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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冷风袭来,刮得梁陶晗酒醒了大半。
他紧盯着江元洲,眼底缓缓浮上忌惮和警惕。
然而下一秒,却见少年忽地笑了。
“我当然想过这些,可如果我这么做了,路嘉洋,还是路嘉洋吗?”
少年微侧过身,视线落到车内熟睡的人身上。
“哥哥是生来,就站在阳光下的人。他是我遇见过,最完美的人。善良得恰到好处,聪明得恰到好处,有点刚好的小脾气,温柔,冷静,理智,又极其有责任心。再过几年,不论他从事任何领域,他都一定能在所在领域发光发热,变得更加优秀,更加完美。”
江元洲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梁陶晗:“他顺遂光明的人生轨迹,谁都不能破坏,即便是我,也不可以。”
梁陶晗本来心都吊到嗓子眼,头皮发麻地在想是不是可以准备报警了。
听完江元洲这一大段,又顿时松下一口气来。
这孩子聪明、锐利,甚至可以说是心思深沉到近乎恐怖的地步。
但好在,目测应该是个恋爱脑。
尽管江元洲刚刚说的带了一部分个人色彩,但不可否认,路嘉洋的确很优秀,不论是为人、成绩、还是专业领域。
梁陶晗轻舒出一口气,推了推眼镜,放平心态跟江元洲聊:“你哥现在,对你应该还没有那方面意思吧?我这几年跟他接触下来,也没发现他有同性恋倾向,如果他不是……你打算怎么办?”
江元洲垂眸,语气淡淡:“我只能把我自己作为选择,送到他面前。”
“可如果他最后没有选你呢?”
尽管江元洲说得明明白白不会去动路嘉洋的人生,可梁陶晗仍觉得,江元洲绝不是会放任路嘉洋去喜欢别人的人。
少年安静下来。
海市的夜风吹乱他乌黑卷发。
他站在路灯下,黑白校服被风吹在身后。
长久的安静后,他很轻出声:“如果哥哥不爱我,那我就把自己摔碎。”
梁陶晗瞳孔骤缩。
视野里的少年静静站在风中,漂亮的脸在灯光下慢慢显出几分破碎。
有那么一瞬,梁陶晗忽然明白了路嘉洋为什么总是那么紧张江元洲。
分明江元洲的身形也算不上瘦削,分明少年人在风中站得不动分毫。
可当他漆黑的眸缓缓望来时,那有重量的人却像忽然变成了能随时随风而走的风筝。
海市的风雪仿佛能轻易将他撕碎。
他站在风雪里,像在讲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忽然轻轻地笑了。
“如果这样,哥还是不爱我,那我就只好死掉了。”
第三十三章
路嘉洋朦朦胧胧睁开眼,望见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头很晕,视线也是模糊的。
他迷蒙中,听到一声很轻的:“哥。”
而后视野里便出现了少年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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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坐到他身旁,俯身看他,乌黑的卷发落下,眼底浮动着他熟悉的关心与亲近。
“哥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声音朦朦胧胧的,传入路嘉洋耳中,像隔了层雾。
路嘉洋安静注视着少年,想,又是梦吗?
他这几天每晚都会梦见江元洲。
场景并不固定。
有时是在幼时的家里,春日暖阳,他和江元洲合盖一条薄毯,相互挨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有时是在江元洲现在的出租屋,少年夜里放学回家,带入满身风雪,在玄关换好鞋,抬眸看向他,轻笑喊他:“哥。”
有时,也会在那家昏暗的电影院。
依旧是荧幕上模糊了的吻戏,依旧是少年靠在他肩头,青涩问他:“哥,接吻是什么滋味?”
路嘉洋最初梦见时,还很贴近现实。
他垂眸轻笑应江元洲:“这有什么可好奇的。”
可后来,随着对江元洲的思念逐渐累加,他从现实溃败入梦,垂眸看着江元洲上唇上翘的那点唇珠,逐渐没了声响。
他仍是不好奇接吻的滋味。
可他无法忍受,未来有一天,江元洲这样靠在别人肩头,问别人同样的问题。
他在这四天三夜里将自己高高吊起,清醒地审视着自己的自私、恶劣、贪.欲,并试图以伦理纲常约束自身摒弃私.欲恶念。
可一合眼,望着稚气的孩童将小手塞进他掌心,两人迈过海市漫长的冬,踏入生机盎然的春,落在身后的脚印早已交织相融、不分你我。
他睁眼清醒,合眼沉沦,最终巍然溃败,臣服于内心深处最炙热的渴.望
他想将江元洲私有,不惜以任何方式。
路嘉洋静静望着眼前少年,缓缓抬手,掌心轻抚上少年脸颊。
少年望着他,长睫扇动,而后安静下来。
一如过往每一次梦境。
江元洲总是如此。
现实里是,梦境里也是。
他总是乖顺的,毫无保留地将柔软尽数摊开在路嘉洋面前,而后用那双漂亮的黑眸深深望着路嘉洋,仿佛予取予夺。
路嘉洋心底的黑海又开始翻涌。
他想去碰那块蛋糕了。
那块最能名正言顺将江元洲私有的,名为爱情的蛋糕。
这几日这样的想法越来越清晰,梦境也跟随越来越旖旎。
好几次,他都在梦里与江元洲呼吸交织,可临到头,却也仅此而已。
他总无法在梦里与江元洲真正接吻。
路嘉洋清楚原因。
这是他身体里残存的理智对他发出的警告。
这并不是一块他能毫无负担吃下的蛋糕。
不是他迈出这一步,往后就是光明的康庄大道。
先不论江元洲是否可能会喜欢同性,又是否会愿意与他交往,单就他自己,往前走的每一步,几乎都伴着荆棘藤蔓。
谈恋爱并不是两个人在一起,相伴携手终老那么表面的事。
伴侣之间的感情往往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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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这些他最终能全盘接受,接踵而来的,仍是无穷无尽的问题。
伴侣是一段只退不进的关系。
这世上多的是情侣匆匆开始,强烈碰撞,撞出火花的同时,也将彼此撞得七零八碎。
烟火绚烂一瞬,最后各自落于各自归途,退回到原点,仿佛从未相识。
他们有退路,可他和江元洲没有。
他和江元洲的关系容不下半点行差踏错。
如果可以,路嘉洋真的很想就这么维持现状地把路走下去,他可以永不恋爱,永久地只将心神投注到江元洲一人身上,永久地陪伴在江元洲身侧。
可他可以,并不代表江元洲可以,也不代表江元洲有义务顺遂他的私心。
江元洲已经成年。
他优秀耀眼,身后绝不会缺少前赴后继的追求者。
江元洲也许能拒绝一个、两个……
但终有一天,总会出现那么一个能悄然撞进他心间的人。
等到那时,路嘉洋将再无路可走。
现在一切未定,尽管他往前的每一步皆是丛生荆棘,可荆棘之下,至少是路。
他无路可退。
所以该是时候,迈出他自己这一步了。
路嘉洋呼吸慢慢变深,指腹轻抚过江元洲脸颊,慢慢攀上江元洲柔软唇瓣。
寒凉的指腹轻触温热那一瞬,少年长睫轻颤,望向他的目光隐隐有些发暗。
路嘉洋今天非常迫切地不想梦境再戛然而止。
因此他盯着那被他渐渐揉红的唇只片刻,便心脏加速地支起身,朝少年靠近。
少年一动不动地坐着。
乖顺地、专注地望他。
路嘉洋半坐起,感受到少年滚烫的呼吸时,身体有些不受控地轻颤起来。
万事开头难。
路嘉洋在心里对自己道。
他盖下眼帘,琉璃似的瞳孔蒙着薄薄一层水雾。
他开始想过去每一次与江元洲的拥抱、亲近、还有晚安吻。
每一件都轻松自然,所以接吻,应该也不会太难。
他下意识轻抿唇。
本就鲜艳的唇色瞬间又添一抹亮色。
他呼吸不自觉加深,几个来回间一鼓作气抬起下巴,轻颤着吻上了近在咫尺的唇。
唇瓣相贴的一瞬间,周围的一切忽然被慢放拉长。
他恍惚间似是听见江元洲骤然变深的呼吸,呼吸声中混入飞速加快的心跳声。
他双眼朦胧双耳嗡鸣,一时竟分不清那心跳声究竟是谁的。
唇上的触感是慢慢落到他心头的。
江元洲的唇比他的要凉些,很柔软。
路嘉洋细细感受了会,没觉出任何不适,于是一颗心松下来,他又胆大妄为地探出了一点舌.尖。
江元洲上唇的唇珠不仅看着漂亮,吻上时也触感鲜明。
路嘉洋很是在意,于是最先叨扰的那处。
他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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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磨牙时有些没收住力道,他忽地听见少年一声闷哼。
路嘉洋一吓,当即撒了嘴。
可刚往后退去一点,一直像木偶似的一动不动的少年骤然抬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而后丝毫没给路嘉洋反应的时间。
少年抬起一只手圈住路嘉洋后颈,将人拉回到面前,重新吻了上去。
跟路嘉洋刚才蜻蜓点水的吻截然不同。
江元洲呼吸滚烫,捏着路嘉洋后颈的手力道大得可怕,像是要将路嘉洋拆吃入腹。
路嘉洋猝不及防被抵开齿关,呼吸尽数被江元洲夺去。
他浅色的眸中蒙上更多水雾,水雾在昏暗的灯光下泛出晶莹光泽。
呼吸困难,路嘉洋本能地抬手抵上江元洲肩膀。
谁想这轻轻一下似推拒般的动作,令江元洲的亲吻陡然变得凶狠。
江元洲一把抓过路嘉洋抵在他肩膀上的手,将人扑到柔软枕间,同野兽圈地盘一般,逼得路嘉洋抬起下巴,在路嘉洋唇齿间野蛮地打上烙印。
这跟路嘉洋刚才浅尝辄止的吻一点都不一样。
路嘉洋呼吸被夺,恍惚间觉得他变成了一只旷野上落单的羊羔。
而就在他几步远的前方,一只凶悍的狼紧盯着他,一步一步,缓缓朝他走来。
路嘉洋感觉到灵魂都在震颤。
他本能想逃,却在抵抗间被更凶狠地禁锢在原地。
路嘉洋眼前发白,战栗间混乱地想着梦里的江元洲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清楚为什么会梦见这样的江元洲。
求生的本能令他挣扎着再次去抵开江元洲。
他呼吸紊乱,近乎失声:“小洲……别……我不行……”
破碎的话语瞬间被再次吞没。
路嘉洋感觉他快要死了。
江元洲仿佛是要在他灵魂上打上烙印,一寸一寸,不给他一丝逃离的可能。
战栗的羊羔被巨狼叼住脖颈,发出细碎的呜咽。
路嘉洋头皮发麻到近乎窒息,终于一狠心,在江元洲唇上咬了一口。
一声闷哼。
攻势终止。
紧跟着在路嘉洋唇间漫开的,是无法忽视的铁锈味。
江元洲在疼痛中慢慢冷静下来,坐起身,落了道光亮到路嘉洋脸上。
路嘉洋尝着唇间的铁锈味,望着头顶的灯光,视野慢慢恢复清晰。
忽然,一个骇然的念头涌上脑海。
这会不会,根本不是梦。
路嘉洋猛地从床上坐起,攥紧了拳头狠扣掌心。
清晰的痛感从掌心漫开。
路嘉洋瞬间浑身冰冷。
他停了呼吸,朝江元洲看去。
少年坐在阴影里,乌黑的卷发柔顺地垂下,黑眸波光轻漾,有两分可怜意味地正望着他。
“我……”
路嘉洋哑了的嗓子发出短促一声,又很快没了后话。
他要说什么?
他以为是在做梦,所以在梦里尝试着亲了江元洲?
这无疑不是一件好解释的事情,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而江元洲刚才发狠的回吻也……
路嘉洋脑子正乱,就见少年唇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出血来。
他心脏猛地一缩,一时也顾不上其他。
他坐起身打开卧室大灯。
短暂适应过骤然的明亮,他跪坐到江元洲身前,抬手捏上江元洲下巴。
指腹触碰到江元洲皮肤的瞬间,刚才仿佛要被吞噬般的恐惧又重新涌了上来。
他眼皮盖下,不受控地打着颤,但到底还是长久以来对江元洲的关心占据了上风,他强压下内心的震颤,指腹抵开江元洲唇齿,往他刚才咬的地方看了眼。
不仅破了皮,还起了一块淤血。
路嘉洋呼吸一窒,瞬间紧张问:“疼吗?”
他懊恼拧眉:“对不起,我刚才没控制力道,是不是很疼啊?小洲?”
江元洲被路嘉洋撑着嘴巴,微仰头,静静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人,没有出声回答。
卧室的灯光很亮,亮到被灯光笼罩的路嘉洋此刻约等于剖开了展现在江元洲面前。
他殷红的唇、他发颤的身体和他试图藏起的恐惧。
还有那将一切掩盖,最为直观的对江元洲本能的爱护和关心。
此刻的路嘉洋就像一只行走在迷途的小羊羔。
他在江元洲暗暗的牵引下,一步一步,踟蹰着朝江元洲靠近。
他是在朝江元洲走着的,可俨然离走到江元洲面前还有很漫长的一段路。
而这段路上,稍微的风吹草动,都可能将路嘉洋推向江元洲不可见的未来。
江元洲浓密的睫毛缓缓盖下,掩去眸中发暗神色。
路嘉洋见江元洲不支声,以为他是被吓到,刚起身准备下床,忽地被少年拉住了手腕。
少年握住他手腕的手冰冷,慢慢埋下头。
许久,低落的、发颤的声音响起:“哥,是不是我那天晚上的要求,太无理了,所以从那天起,你才开始疏远我?”
路嘉洋听见这话,反应了会,才反应过来江元洲指的“无理要求”是什么。
是一起洗澡起反应那事。
但其实导致路嘉洋态度转变的是隔天傍晚江元洲给别人手机号那事。
两件事刚好撞在一起,江元洲又不清楚缘由,想岔也不奇怪。
路嘉洋当即出声解释:“你那晚的要求没有让我觉得无理,不要多想,我也……没有疏远你。”
少年抬眸看他,黑眸有几分黯然。
他凝视路嘉洋许久,再开口的声音更加低落:“哥现在,是又要走吗?”
路嘉洋终于反应过来。
江元洲恐怕以为他下床是要离开。
他刚想解释只是去客厅拿下医药箱,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望着他的少年轻轻眨眼,骤然落下一滴泪来。
路嘉洋瞬间怔在原地。
他错愕地看着那滴泪自江元洲眼角缓缓滚落,留一路泪痕落至下巴,最终悄无声息地砸入深色的被单中。
这是路嘉洋第一次,看见江元洲在病床之外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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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瞬间慌了,着急地捧住江元洲的脸,又去看他嘴里的伤口。
“小洲,嘴巴里很疼吗?还是其他有哪里不舒服?你别哭,有哪里不舒服你跟哥说……”
少年捧住他手,落着泪的脸庞埋入他掌心。
滚烫的泪水在路嘉洋掌心积聚。
少年被泪水打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抬眸望向路嘉洋,模样可怜得像只被丢弃的小狗。
“我已经四天没有见到哥了。不能跟哥聊天,不能跟哥视频,不知道哥每天都在做些什么,见什么样的人,和谁说什么样的话,会不会结束了比赛,哥也继续不愿意见我,会不会再多几天不见,哥就彻底不要我了。”
路嘉洋心脏泛开细细密密的痛。
掌心逐渐汇聚的眼泪滚烫得似是要将他皮肤灼伤。
他刚想说“怎么可能不要你”,就听见少年哀求地:“我真的很想哥,哥今晚,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第三十四章
路嘉洋抬着江元洲下巴,手上的棉签沾了碘伏,放轻动作擦过江元洲唇上堪堪止血的伤口。
少年脸上挂着泪痕。
碘伏轻触到伤口时,他湿漉的睫毛轻轻颤动,刚隐下泪光的黑眸又氤氲出几分雾气。
路嘉洋瞬间停了动作,紧张问:“很疼吗?”
江元洲摇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他。
他泛着潮气湿漉漉的黑眸让人无端联想到耷拉着耳朵摇尾巴的可怜大狗,了无方才按着路嘉洋亲时如凶狠野兽般的侵.略感。
路嘉洋见他这副模样,片刻前被江元洲惊出的恐惧逐渐平息。
他捏着江元洲下巴的手松开,抬起揉了把江元洲柔软黑发,像幼时哄生着病的江元洲那样,声音轻柔:“乖,一会就不疼了。”
少年长睫盖下,乖顺地将脸埋进他掌心轻蹭,像是在应,嗯,他会乖的。
帮江元洲处理好伤口,两人相顾无言地对坐了会。
最后路嘉洋实在受不了身上的酒味,起身道:“我……”
话都没来得及出口,少年一把抓住他手腕,表情瞬间变得紧张。
路嘉洋当即安抚:“我不走,就是想去洗个澡,身上不太舒服。”
他说这话时表情里带了那么点犹豫,因为过去一个多月里,两人都是一起洗澡的。
可今晚这情况,多少是有些不合适再一起洗了。
好在江元洲也没提,拉了他一会后,就放了他走。
路嘉洋洗完澡出来看了眼时间,已经夜里十一点。
他擦着滴水的头发对江元洲道:“你也直接去洗了吧,挺晚了。”
江元洲一时没应,只盯着他看。
直到路嘉洋轻笑保证道:“真的不会再走了。我就坐床边,你一出来,就能马上看见我。”
江元洲这才敛眸,拿了换洗衣服起身进了浴室。
等浴室门一关上,路嘉洋坐在床边,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
说他能完全不在意半个多小时前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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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大抵是今晚喝了酒的缘故,他脑子乱得像大杂烩。
原本稍微想想就能串联成线的东西,这会东一块西一块的,在他脑子里毫无秩序地堆着。
他一会想,他今晚这么毫无预兆地亲了江元洲,江元洲为什么什么都不问。
一会又想起江元洲那凶狠蛮横的回吻。
那个充满侵占意味,令路嘉洋此刻回想起都还忍不住浑身战栗的吻,绝不能与江元洲平日里依赖他的那些亲昵举动做同类比较。
路嘉洋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他也不傻。
这样攻城略地般的吻,以目前对同性相恋暂持观望状态的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所以江元洲,是同性恋?
大脑被酒精蚕食,路嘉洋没能想太久,思绪又不由自主跑偏。
他想起今晚江元洲落下的泪。
那只接过江元洲眼泪的手,此刻还仿佛被灼伤般地隐隐发烫。
这其实是今晚他最在意的事情。
江元洲是不懂哭的。
路嘉洋现在再回首四岁时的江元洲,能想出最贴切的形容,就是橱窗里的人偶娃娃。
精致、漂亮但却不似真人。
他内里没有多数人与生俱来翻涌的缤纷色彩。
路嘉洋牵着他,用了很多年,才成功为他将颜色一道道添上。
可添得到底不完全。
直至三年前江元洲出国,江元洲都始终无法像普通人一样通过眼泪宣泄情绪。
他像一片寂静的海,只会无声呐喊,无声翻涌。
路嘉洋不是没想过江元洲今晚哭可能是因为疼的。
可那么点疼,那么多眼泪。
路嘉洋觉得他这几日的疏离恐怕真是把江元洲吓坏了。
吓得少年惊出眼泪,时时恐慌于他再次离开。
路嘉洋此刻的心情有点像看着孩子成长成人的父母。
既喜于孩子在尝遍酸甜苦辣后终于完整成长,又忍不住心疼,想那点酸苦,他其实不吃也罢。
路嘉洋就这么东一点西一点乱七八糟地想着,以至于等到江元洲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他都还维持原样地坐在床边,连头发都不记得要吹。
江元洲见状,拿来吹风机,一声不吭帮路嘉洋吹起头发。
路嘉洋还有点酒后微醺,浑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他也干脆不动,老老实实坐着让江元洲帮他吹干头发。
等江元洲帮他吹完,路嘉洋伸手想去接吹风机帮江元洲吹。
谁想一动,今晚没填进什么食物又被他灌进去好几瓶酒的胃瞬间抗议起来,惹得他一阵干呕。
江元洲瞬间放下吹风机,紧张弯腰:“哥?”
路嘉洋忍着恶心半天接不上话。
好一会缓过最难捱的一阵,他一抬眸,就见少年脸色苍白,轻抿着唇上被他咬出来的伤口。
路嘉洋瞬间看出他想法,抬手掐他脸:“撒嘴,别把伤口又压出血了。别多想,我就是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又喝了点酒,胃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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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洲闻言,瞬间起身道:“我去煮点小米粥。”
路嘉洋拉住他:“不用,我有点困了,一会睡着就好。”
他拍拍身旁的座位示意江元洲坐下,而后抬手去拿江元洲刚放到桌上的吹风机。
江元洲拉他手道:“哥,我自己来吧。”
路嘉洋轻拍他手:“老实坐着,我们速战速决,吹完就睡。”
江元洲看一眼路嘉洋苍白的脸,最终乖顺地坐到了路嘉洋身旁。
江元洲头发很多,但非常柔软,很容易吹干。
吹风机声音一停,他便迅速从路嘉洋手上拿走吹风机,主动起身去放。
等他走回到床边时,路嘉洋已经在床上躺好。
青年半阖着眼,俨然是十分困了。
江元洲关了灯,轻手轻脚躺到床的另一侧。
可关上灯躺下后许久,又不见路嘉洋呼吸变绵长。
江元洲在黑暗里睁着眼,很轻出声:“哥,胃是不是还难受?”
小片刻的安静,路嘉洋有些虚浮的声音才响起:“嗯,没事,就隐隐的,你不用担心。”
江元洲安静片刻,侧过身朝向路嘉洋。
卧室的窗帘半拉,落了月色入室。
眼睛适应过黑暗,这点月色便足够将距离不远的人看清。
江元洲在夜色里静静描摹路嘉洋轮廓,出声:“哥,我帮你揉揉胃,好吗?”
路嘉洋原本已经合上眼了。
听见这话,他重新睁眼,侧过脸看向江元洲。
他原是想说不用的,可望入江元洲那双满是紧张与关心的黑眸,最终还是应了声好。
江元洲得到应允,侧身朝路嘉洋靠近。
几乎在他气息将路嘉洋包裹的瞬间,路嘉洋浑身微不可见地变得有些僵硬。
这是身体本能的记忆。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气息,仿佛下一秒,他又会被钳住双手禁锢,被夺去呼吸,逃无可逃,只能发着颤呜咽。
但好在路嘉洋理智尚存,迅速将这点不寻常的反应压了下去。
江元洲似乎也没发现,靠近后便抬手,轻抚他胃部。
少年掌心很烫,动作轻柔有度,力道把控得令路嘉洋很是舒服。
路嘉洋身上仅存那点紧绷也缓缓松懈。
江元洲的按压很大程度上缓释了他胃部的不适,痛感退去,困意便迅速席卷而上。
路嘉洋眼皮轻颤着再次合上。
迷糊间他想,明天需要和江元洲好好聊聊。
等明天睡醒,他脑子清晰了,把今天发生的事全都过一遍捋顺。
他必须和江元洲坐下,好好把今天,乃至于前阵子的事都一并好好聊了。
为什么不问他主动亲吻的事、为什么要那么凶狠地吻他、为什么会哭……这些都……
江元洲听着耳旁熟悉的,逐渐绵长的呼吸声。
他手上力道未停,只是注视着青年的目光从温顺无害慢慢到深不可测。
路嘉洋睡相很好,睡着后也格外安静。
熟睡后的身体会慢慢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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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江元洲将他圈入怀中时,熟睡中的人嗅嗅他的气息,甚至还会主动将脸往他怀中埋。
可今天,江元洲只是将手圈上他腰,熟睡中的青年便好似条件反射般,浑身抑制不住轻颤。
江元洲动作一顿,垂眼看近在咫尺的人,一时没了响动。
许久,他不退反进。
不仅同过往一般将路嘉洋捞入怀中,甚至还恶劣地埋头,滚烫的吐息尽数落在青年唇间。
青年在睡梦中逐渐变得不安。
他本能地抬手抵上眼前人肩膀,伸长了脖颈想要逃出困境。
可这一举动反倒便利了搂着他的少年。
少年掀起眼帘,沉着眸看月色下白皙修长的脖颈。
他呼吸慢慢变深,最终遵从内心,咬上了脖颈中央形状漂亮的喉结。
他咬得不重,细细磨着,清晰感受着路嘉洋逐渐明显的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