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出头,两人离开墓园。
因为是十一,路嘉洋今天没要阿姨来家里。
中午简单对付了两口,这会时间又不早,路嘉洋干脆让司机在回家路上随便找了个商场。
雨还在下,只是没中午时大了。
两人进到商场,本想随便找家人不多的餐馆简单对付一顿。
迎面撞上多到密集恐惧症地狱的人流,才想起今天十一,根本就不会有人不多的商场。
两人对视一眼。
嗯。
来都来了。
反正去哪都要排队,干脆也不随便对付了。
两人找了家装潢评分都不错的菜馆,在门口要了排号。
接过单子一看预计等待时间。
两个小时。
路嘉洋看了眼时间,五点还没到。
两个小时后也才七点不到,但两人中午吃得比较早。
路嘉洋倒是还没饿,他扭头刚想问江元洲,给他们号码的员工率先出声。
“两位如果不着急的话可以先去顶楼的游戏厅或者影院玩会哦,我们店叫号前会往两位的手机上发提示短信的,就算过号了,我们店也不会直接取掉排号资格,只会往后顺延五位。”
路嘉洋想了想,问江元洲:“你饿了吗?”
江元洲摇头。
“那我们上去看看?”
“好。”
路嘉洋对格外吵的游戏厅没什么兴趣,江元洲就更别说了,他病好前甚至无法长时间待在过分吵闹的地方。
因此两人上到顶楼,非常默契地直接进了影厅。
江元洲出国前,逢年过节的两家人都会一起出来吃吃饭看看电影。
因为江元洲生着病,他们挑电影会很自然地避开恐怖、血腥、过于刺激等题材的电影。
这个习惯路嘉洋时至今日仍保留着。
于是一番挑拣下来,放映时间又近的,就剩下一部爱情片。
这部爱情片的电影海报是男女主角交颈相拥。
看色彩和片名,应该还是部文艺爱情片。
路嘉洋看向江元洲:“有兴趣吗?”
江元洲抬头,静静注视屏幕上的海报。
他视线一扫而过海报右下方的宣传语——我们最终还是走散了。
他敛眸,看向路嘉洋轻笑:“反正也是干等,看看吧。”
两人买完票,离入场还剩十分钟。
就近找了处座位,闻了会爆米花浓郁的香气,本来不怎么饿的路嘉洋忽然又觉得肚子有点空了。
刚想问江元洲要不要买点小食,江元洲正好站起,低头问他:“哥,我去买点吃的,哥有什么想吃的吗?”
路嘉洋起身准备和他一起,却被江元洲按住。
“哥今天已经走够多路了,再这样四号去拆绷带,会被医生骂的。”
路嘉洋这一个月几乎快适应这种颠倒的照顾模式。
他也不与江元洲多争,直接道:“我要可乐和爆米花就行。”
江元洲点头,转身离开。
路嘉洋视线追随着他离去的背影,看着他排入买小食的队伍。
忽然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视线被阻挡,紧跟着听见一道有些紧张的女声。
“那个,小哥哥,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
路嘉洋抬头,看见两个长发女生。
其中穿鹅黄长裙的女生正紧张抓着姐妹的手臂,亮着一双眼睛满怀期待地看他。
路嘉洋扬起礼貌微笑:“不好意思。”
穿鹅黄长裙的女生一怔。
她似乎是第一次鼓起勇气要联系方式,一时间有些不知该怎么回应拒绝的回复。
她身旁女生见状,开口:“帅哥,有女朋友吗?”
路嘉洋摇头,刚欲开口,就听见那女生爽朗笑道:“那给个机会呗,相遇就是缘。就算没发展想法,做个朋友也可以,我姐妹的人品我用我二十斤肉保证。”
路嘉洋笑了声,刚想说的确没加陌生人的习惯,一道声音先一步响起。
“哥。”
江元洲捧着买回来的可乐和爆米花,绕过两个女生走到路嘉洋身边。
路嘉洋伸手从他手中接过一杯可乐,想再去拿爆米花,江元洲没给。
江元洲反手将一只系着粉红蝴蝶结的小熊娃娃递给路嘉洋,温声道:“套餐送的,哥拿这个吧。”
两个女生刚从小食区那边过来,知道这个娃娃只有买情侣套餐才会送。
路嘉洋隔得远不清楚,毫不犹豫地接过这个与两人形象都不太符的可爱娃娃,纵容笑道:“好。”
两个女生瞬间齐刷刷出声,连连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扰了真不好意思。”
说完便红着脸转身跑了。
路嘉洋没太明白两人为什么忽然跑了。
不过注意力很快被转移。
江元洲在他身旁坐下,忽然问:“她们是在问哥要联系方式吗?”
路嘉洋应了声,就听见江元洲又问:“她们是想和哥谈恋爱吗?”
路嘉洋刚喝下去的一口可乐险些直接喷出。
他凭着惊人的毅力咽下,而后止不住咳。
江元洲这忽然提出的问题,让路嘉洋有一种家里小孩背着家长偷偷长大的奇妙感觉。
江元洲伸手轻拍他后背。
路嘉洋咳了好一会才接上他话:“什么叫她们……而且只是想交个朋友。”
少年视线紧锁着眼前因咳嗽整张脸泛出潮.红的人。
“那哥给她们了吗?”
路嘉洋又莫名生出一种父亲相亲二婚对象被儿子当场抓包的感觉。
“没有。”
少年敛眸,安静了会忽然又问:“那哥谈过恋爱吗?”
路嘉洋乐了:“我谈没谈过你不清楚?”
少年长睫轻颤,半阖的眼底浮着点落寞。
“出国前我是清楚哥没谈过的,可我在国外三年,哥如果像摔伤腿那样担心我挂念然后瞒着我,我也没法知道。”
路嘉洋抬手攀上他颈侧让他抬头。
“我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除去睡觉吃饭上课泡图书馆,剩下的时间基本都在和你视频,我上哪瞒着你谈恋爱?而且这种事有什么好瞒的,我谈了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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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洲注视着路嘉洋,呼吸忽然变浅。
他近乎一字一顿地轻喃了声“第一个告诉我”,而后缓缓敛眸。
影院里响起入场提醒,是他们看的场次。
路嘉洋顺手轻揉了把江元洲脑袋,起身道:“走吧。”
虽然是十一,但文艺片的上座率不太可观。
两人买的中排靠边的位置,前后左右全是空的。
而且放眼望去,零零散散散在各个角落的几乎全是情侣。
路嘉洋也没太在意,简单扫了圈便将注意力放到大荧幕上。
片子讲的是一对青梅竹马,自小一块长大。
到青春期时,两人都对彼此生出了朦胧好感,只是始终没有人主动迈出一步捅破窗户纸。
后来阴差阳错,两人反倒与彼此的朋友谈起了恋爱。
路嘉洋自觉在爱情这件事上是没什么天赋的。
因此他看得有点懵,实在没明白为什么互相喜欢却要去和别人谈恋爱。
自从跟对方的朋友开始谈恋爱后,男女主渐行渐远,高考后考入天南地北的两所大学,自此再无联系。
镜头一转,男女主在十年后重逢。
两人在咖啡厅浅笑叙旧,聊着聊着,忽然天雷勾地火,开.房去了。
路嘉洋又懵了。
就像刚才没明白为什么男女主互相喜欢却要去和别人谈恋爱,他现在也不太明白这短短的几分钟谈话究竟是哪句勾动了男女主的天雷地火。
“砰”一声关门声响。
男女主相拥热.吻。
路嘉洋看到这画面,第一反应是小孩不能看,于是扭头朝江元洲看去。
可当看清身旁坐着的少年面容,他又一次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已经不是小孩了。
江元洲已经十八,个子也已经超过他。
优越的轮廓已经能见几分成年雏形,再长几年,就该是个男人了。
路嘉洋心底正感慨着,少年忽然扭头看他。
对上他视线,少年轻笑,而后忽然凑近他:“哥哥接过吻吗?”
温热的吐息打在路嘉洋脸侧。
忽明忽暗的荧幕灯光将江元洲无可挑剔的面容描摹出几分别样的朦胧美感。
路嘉洋短暂大脑空白了一瞬,随即笑道:“我都没谈过恋爱,怎么可能接过吻。”
少年将下巴搭上他肩头,缓缓眨眼,轻声道:“我也没有。”
路嘉洋失笑:“你刚成年,有才奇怪好吗?”
少年抬眸似是心情不错地盯着他看了会,而后忽然像个对未知事物产生浓烈好奇的小孩。
“不知道接吻是什么滋味,他们看起来好像都很喜欢。”
路嘉洋从这句话里捕捉到重点,往边上一看,周围情侣果然都在接吻。
他想了想还是抬手捂上江元洲眼睛:“少看,这有什么值得好奇的。”
少年纤长的睫毛上下扫过路嘉洋掌心:“哥哥不好奇吗?”
“嗯。”路嘉洋是真的不太好奇。
青春期时,班里早恋的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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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他当时没说,怕被打。
江元洲安静着被路嘉洋捂了会眼睛,忽然抬手,拉下路嘉洋的手,嘴唇很轻地碰了下他掌心。
温热柔润的触感转瞬即逝,路嘉洋一怔,微蜷掌心问他:“干什么?”
少年看向他笑得乖顺,仿佛是个遵守课堂记录的好宝宝。
“应一下景。”
路嘉洋被他这个说法逗笑了。
江元洲顺势拉过他的手,放到腿上轻轻把玩。
电影后半段基本是男女主的感情拉扯。
错过十年的人终于交往,只是交往后摩擦不断,一次又一次争吵消磨光两人感情。
最终,两人再次坐到重逢的那家咖啡馆。
女主搅动杯中咖啡,轻声道:“其实当年我们错过,我就意识到,我们是没有缘分相守终生的。我们早已经在人生的岔路口上走向不同的路,这次的重逢不是同归,不过是上天怜悯的短暂相交罢了。”
话落,男女主对视,皆是释然一笑。
电影结束。
影厅里响起隐隐的啜泣声,啜泣声中又混着几个人的暗骂,说简直是拍了坨shi。
路嘉洋不太理解这种总言不由心身不由心的感情,因此没太大感觉。
倒是从影厅出来后,他发现江元洲变得有些沉默。
这份沉默一直持续到吃完饭、回到家、洗完澡。
路嘉洋帮江元洲吹干头发,揉着趴在他腿上少年的柔软短发,有些摸不准江元洲的沉默是因为今晚那部电影还是因为今天去了墓园。
正想着说点什么时,少年忽地抬头,认真看向他。
“哥,我们以后会不会也像电影里的男女主那样,渐行渐远。”
少年捧过他一只手,半张脸埋入,幽黑的眸中铺满了感伤。
“他们也曾亲密无间。”
看来是因为电影。
路嘉洋有理有据地安慰他:“电影只是电影。何况男女主的性格跟我们都不一样,不能作为我们人生走向的参考。”
江元洲注视着他,眼底哀伤不减:“可哥那么受欢迎,迟早是要谈恋爱的。等哥谈了恋爱,即使哥不有意疏远,你的时间分走给他人越来越多,我们最终也无法避免走向生疏。”
“那就不谈。”路嘉洋想也不想,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他本来就没什么谈恋爱的想法,“或者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在你之前谈。”
江元洲静静注视着他,忽然很轻道:“我谈,哥觉得没关系吗?”
不等路嘉洋对着这个问题做出什回答,就听江元洲缓缓的,如同撕开一道疤痕般将血淋淋的内里逐一呈现到他面前。
“我未来喜欢上某个人,我开始将我的时间全部献出给他,我让他陪我度过难熬的黑夜,我向他索要晚安吻甚至回吻于他,我和他拥抱和他相拥而眠,甚至和他做更多连我和哥都未曾做过的极尽亲密之事,直至我的喜爱我的依赖全都寄托于他,而后与哥再无关系。”
“这样,哥也觉得没关系吗?”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了大风。
风砸在玻璃窗上当当作响。
忽地,不知楼上哪家衣架被风吹落,狠狠砸在颤动的玻璃窗上。
“砰”一声响。
砸进路嘉洋泛起涟漪的心底。魔·蝎·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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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
江元洲说的这些,路嘉洋是真的没想过。
他还是太拿江元洲当小孩了。
以至于思考方式、相处模式等所有一切都参照着两人幼时。
而江元洲这一番话,无异于在他心里掀起小型飓风。
扪心自问,江元洲刚才的每一个字,都让他气血翻涌,几度险些直接开口,对江元洲说有关系。
他觉得有关系,他不能接受,所以你也别去谈。
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觉得荒谬。
他凭什么,又为什么,不允许江元洲去做这些。
孩童长大要离家,幼时旧友终走散。
这些不过是成长过程中最稀松平常的感伤事。
高中结束吃散伙饭那天,很多人都哭了。
少男少女们大大小小围了个圈,哭天南地北,哭何时再逢,哭再见老班时老班会不会已经是地中海。
路嘉洋当时也有些感伤,不过只是轻笑道:“现在交通这么方便,大学假期又长,想见什么时候不能见?”
然后他就被众人集体丢了白眼,将他赶到一边骂他不懂感伤。
路嘉洋是真的觉得没什么。
死生之外无大事。
可如今,这事落到江元洲头上,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轻易带过。
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雨。
滴滴答答地砸在玻璃窗上。
屋内两人皆是沉默,直到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响起。
路嘉洋被熟悉的手机铃声扯回飘远思绪。
他正要找手机,江元洲已经拿过递给了他。
接过时指尖相触,路嘉洋莫名感觉被烫了下。
他一下子没握稳手机,还是江元洲及时接住,重新递回给他,并很轻地喊了他一声:“哥?”
路嘉洋这一次避开了江元洲的手去接。
他轻应了声“没事”,声音有些沙哑,垂眸去看来电提醒。
是路泓慷。
路嘉洋接起,不动声色地轻舒出一口气:“爸,什么事?”
路泓慷一听见路嘉洋声音,当即关心道:“咋了崽崽?感冒了?”
通话音量不小,即使没开外放,江元洲离他那么近也不难听到。
因此路嘉洋下意识看了眼江元洲,很快又移开视线,轻咳一声道:“没有,刚洗完澡喉咙有点干。”
路泓慷应了声,便开始说事:“你和小洲不是明天回家嘛,计划几点?”
“九点左右。”
“那你给爸发个地址,刚好我明天有事去趟市里,顺道就把你们接回来了,你们就在家里等我过去就行。”
路嘉洋想了想:“小洲舅舅有给他安排司机,你接我们回去的话,后天还要再麻烦你送我们回来。”
“哎哟,”路泓慷在电话那边笑,“送就送呗,送我俩儿子我还有啥不乐意啊?”
路嘉洋也跟着笑了声:“行,到时候可别说累,然后又上我妈那说我坏话。”
“你个臭小子,”路泓慷在电话那边笑骂,“你妈现在就在边上!说得你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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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嘉洋听着那个“呀”,心情有一瞬复杂。
看来改不掉拿江元洲当小孩这毛病,不止他有,他爸妈估计也不轻。
他将手机开免提,放到江元洲面前。
江元洲温声应:“慷叔,筠姨,我在。”
只应了这一句,没有马上应关于明天中午想吃什么。
他抬眸,朝路嘉洋露出温顺笑容,小声道:“哥想吃什么?我听哥的。”
话音刚落,就听路泓慷在手机那端乐。
“洲洲,下次悄悄支援你哥记得把手机拿远点,长这么大了你怎么还什么都听你哥的?”
江元洲轻笑,应得毫不遮掩:“想听哥的。”
路泓慷和沈晓筠都在电话那头笑。
路泓慷边笑边吐槽:“你哥真是给你灌迷魂汤了。”
路嘉洋往常这时候也是该跟着笑的。
不仅笑,还要嘴上不饶人地把他爸说的话全数怼回去。
可现在,看着江元洲趴在他腿上,笑盈盈温顺看他的模样,他大脑不受控地,构建出了不可知的未来里,江元洲这样趴在别人腿上的景象。
也是一样的乖顺,甚至更为乖顺。
甚至会像江元洲刚才自己说的,会做些更为亲密的,连和他之间都没有做过的事。
比如。
亲吻。
路嘉洋呼吸一滞,只觉腹腔中的氧气尽数被抽走。
他恍惚间已经无法去辨认他究竟有没有出声回应电话那端的路泓慷,又或者是有没有接上江元洲刚才问他的话。
回过神时手机已经在手里黑屏。
江元洲站起身,微弯腰捧着他的脸,面露紧张:“哥,你好像真的生病了。”
而后便见江元洲进进出出。
拿来体温枪给他测量体温。
“滴”一声响后,少年看了眼显示屏,眉头瞬间蹙起,轻喃:“三十八度一。”
他表情变得自责,又转身快步往外走。
不多时端了杯冲剂进来,手里还拿着张退烧贴。
等路嘉洋将冲剂喝完,他便细致地帮路嘉洋把退烧贴贴好。
而后将零零碎碎的东西收拾好,再将医药箱摆在床头。
他走回到路嘉洋跟前,低头,看着坐在床边仍有些失神的人。
少年无声叹了口气,伸出手,将路嘉洋抱进怀里。
掌心轻轻摩挲着路嘉洋发烫的后颈,许久,他弯腰掀开被子,将路嘉洋抱上床道:“哥,我们睡觉吧。”
时间本来也不早了。
江元洲给两人盖好被子,关上灯,又把夜视壁灯打开。
路嘉洋仰面在床上躺了会。
退热贴丝丝的凉意让他神思清明几分,而后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件今天与过去不同的事情。
江元洲今晚,没来问他要晚安吻。
过去一个月里,偶尔路嘉洋躺上床时困得要命,会不太能记得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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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打着瞌睡一扭头,就能见江元洲侧朝向他,漂亮的眸一瞬不瞬注视着他,眸中的期待星星点点,像索要到糖才肯罢休的小孩。
路嘉洋呼吸轻缓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会,最终还是没忍住,侧过脸看向江元洲。
江元洲原是没看他的。
大概是听见路嘉洋侧身动静,他也很快朝路嘉洋看来,面露紧张问:“哥不舒服吗?难受?”
路嘉洋静静注视着那张铺满紧张与关心的脸。
少年情绪很多,唯独没有一丝索要晚安吻的意思。
路嘉洋呼吸又变得困难。
两人刚经过那样的话题,他现在脑子又正乱。
他知道,他现在最好是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等过几天,脑子清醒了,把事想明白了,再坐下来跟江元洲好好聊聊。
可他看着江元洲,又仿佛回到腿刚受伤那会,他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看江元洲独自端着碗筷忙进忙出。
他原以为孤岛淹没时,他与江元洲就已经回到人潮。
可现在才恍然惊觉,他们仍执拗地扎根于那浪潮拍打的方寸土地之上。
直至今日,巨浪袭来。
他们不可抗地被冲走,冲进拥挤人群,冲向各自的人生岔路。
路嘉洋静静与江元洲对视。
最终,他有些勉强地轻笑了下,还是开了口:“今晚怎么不要晚安吻了?”
江元洲没有马上回答。
他轻启唇,似是在斟酌,这迟早要揭开的残忍话题,是否要在今晚继续。
最终,他还是狠下心。
少年开口,声音很轻:“哥,今天电影里有句话,爱情从来都是悄然而至的。”
“哥没有尝过爱情的滋味,我也没有。所以我们谁也不知道,它会在哪天,忽然到来。如果它来势汹汹、势不可挡,那到时,哥答应我的绝不谈恋爱,岂不是成了束缚哥的枷锁。”
少年越说声音越轻,到终了垂眸,再开口时声音里含了点颤。
“我不想让哥为难。与其到时我变成绑住哥的累赘,倒不如从现在起一点点适应放开。”
少年停顿许久,终于又抬眸看路嘉洋。
他眼神坚定,但又暗藏哀伤。
“哥,我会努力做好的。”
空荡的房间忽然变得拥挤。
路嘉洋恍惚间看见他与江元洲之间挤入许许多多辨不清面容之人。
他们吵嚷着,挤动着,将他与江元洲推得越来越远。
他和江元洲执拗地拉着彼此,拉得臂膀脱力,拉得掌心通红。
这时候江元洲忽然红了眼,说:“哥,松手吧,我不想看见你疼。”
路嘉洋想起今天那部电影里的最后一幕。
已经成长为成熟大人的男女主在经历过酸甜苦辣后,站上也许终不会再相交的各自人生道路,彼此释然一笑。
其实路嘉洋很清楚,人是瞬息万变的。
就像八岁时最爱吃的甜筒,十八岁时再吃会觉得过分甜腻。
就像十八岁时觉得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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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等到十年后,等他三十一岁。
可能已与江元洲生分、可能已经组建家庭的他再看这条来时路,也会笑一句当时年少,不过离别。
可他现在二十一岁,他不想去想十年后的他是否能坦然释怀。
他只知道二十一岁的他手里仍紧拽着那根他系了很多年才终于系到江元洲身上的线。
而他,不想放。
他不想放开江元洲。
路嘉洋艰难地深吸一口气,被子里的手伸出,朝江元洲所在的方向摸索。
摸索到江元洲手臂,他紧攥住,腹腔里终于漫进点空气。
路嘉洋胸腔鼓动着,缓缓开口:“小洲,你今天说的那些,我过去的确都没有想过。我现在脑子有点乱,我需要些时间好好想想,等我想清楚想明白,我们再坐下来好好聊聊,在这之前,你先不要乱想,我们一切照常,好吗?”
江元洲注视他片刻,将被子里路嘉洋攥住他的手拉下,而后攥进手里,出声应:“好。”
路嘉洋轻舒出一口气,终于露出点笑颜色。
他半张脸埋在枕头里,有些无力道:“那你自己过来吧,我使不上劲了。”
江元洲听话地靠向他。
只是挨到他身前时,没有同往常一样主动将额头凑上,反倒是看着他,忽然道:“哥,今天我来给你晚安吻吧。”
路嘉洋轻怔,抬眸看他。
江元洲看着他,解释得认真:“哥今天生病了,哥才是需要安慰的人。”
经过刚才那一遭,路嘉洋发烫的脑子已经完全罢工。
他什么也想不动,干脆直接点头,垂眸间已然有几分困意。
江元洲几乎是在他答应的瞬间,抬手轻捧住他脸。
往日那滚烫的掌心,今日竟也落败给他脸颊两分。
偏偏就是这丝凉意,让发着烧的路嘉洋感觉到很舒服。
因此他不仅坦然接受了江元洲捧住他脸,甚至还主动将脸往江元洲微凉的掌心里轻蹭。
江元洲视线落到路嘉洋贴着退热贴的额头。
他指腹轻抚,忽地轻笑:“哥的额头没地方亲。”
路嘉洋闻言,迷迷糊糊道:“那要不还是……”
话尚未说完,眼前人忽地靠近。
随后他视线一暗,只觉眼皮上落下柔软触感。
那触感短暂停留,江元洲指腹轻轻摩挲了几下他脸颊,少年才终于起身,轻笑道:“哥哥,晚安。”
而后直至江元洲躺回,路嘉洋才轻眨了下眼,反应慢半拍抬手,轻触江元洲刚刚吻过的眼睛。
呼吸滚烫,困意席卷。
他到底来不急多思索,便垂下手合了眼,无意识轻喃:“晚安,江小洲。”
·
路嘉洋第二天一大早醒来,烧就已经退了。
只是病毒大概没跑全,他开始感冒咳嗽。
跟江元洲回家窝了两天,沈晓筠恨不能一天喂他喝十八种药材。
临回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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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洲4号已经要回学校上课,而路嘉洋刚好约的4号去医院拆绷带。
他极力按住某个非常想请假的人,一个人去了。
因为约的早上,从医院出来连十一点都没到。
坐上车,看着周边道路逐渐变熟悉。
一想到回去家里也没人,路嘉洋心里便空落落的。
以往这种感觉也会有。
只是在那晚与江元洲谈及那些事后,这种感觉变得越发明显。
就像心里埋了个定时炸弹。
不知什么时候会忽然炸开,将他手里攥着的系在江元洲身上的那根绳炸得粉碎。
路嘉洋深吸一口气:“陈叔,暂时先不回家了,麻烦您送我去海大吧。”
司机应了声好,下个路口便拐了道。
路嘉洋腿已经好了,便没再让车开进海大。
医生叮嘱他暂时不能跑跳,因此他下车后放慢了速度往寝室楼走去。
寝室其他三人十一都没回家。
开题报告、模型作业、寻找实习公司……
单独哪个拎出来都挺够呛的。
路嘉洋半个小时前走出医院时还看他们在群里抱怨,说这日子是一秒钟都过不下去了。
就是不知道三人这时候在不在宿舍。
久违地爬上宿舍五楼。
路嘉洋从包里翻找出钥匙,拧开门锁。
刚将寝室门推开道缝,跟前忽地冒出个人。
他一吓,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看清来人,他想了想,才想起是前阵子因为笔记的事给他发了很多消息,他忘记回,第二天来找他那人。
林非材的宿舍跟路嘉洋的算不上近,中间还隔了七八间宿舍。
他显然是看到路嘉洋着急跑来的,喘半天气,才终于说出话来。
“路……路哥,我有话跟你说。”
路嘉洋记性不差,甚至可以说是很好。
他自觉三年多里跟林非材几乎没有过交集,因此也想不出林非材能找他干嘛。
还以为是又要借笔记,于是他直接道:“最近几门课的笔记都不在我这,你……”
话刚说到一半,林非材忽然闭上眼,声音不小道:“我喜欢你!”
十一的宿舍楼空荡荡的,几乎没几间屋子有人。
林非材也是因为清楚周围宿舍没人,才在看见路嘉洋时着急冲出来的。
他这些话憋了快一个月,却始终没能找到路嘉洋独处的时候。
今天机会难得,他几乎快把二十多年里所有的勇气都用在了这一刻。
路嘉洋……
路嘉洋有点懵。
他从小到大遇上过不少表白,但说实话,男的,还真是第一回。
他想了想,再想了想,又想了想,也没想明白,他身上究竟有哪里吸引同性喜欢。
不过不重要。
反正都一样。
路嘉洋给出同过去每一次被表白时一般无二的回答:“不好意思,恐怕接受不了你的心意。”
林非材脸色一白,脱口而出:“为什么?”
路嘉洋不是没在拒绝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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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路嘉洋听到他这一声问,第一反应是,答应才奇怪好吧?
又不熟,话都没说过几句。
路嘉洋不清楚毫不相知展开的恋情到底是基于什么。
思来想去,大概率是相貌。
无可厚非,人都是视觉动物。
只是在路嘉洋的爱情观里,相貌只能算加分项,算不得必选项。
虽然心里这么想,路嘉洋也懒得在这大冷天里在门口吹着风,跟一个不怎么熟的人扯这些没用的东西。
因此他随口道:“暂时没有恋爱想法。”
谁想林非材听到这话,情绪忽然变得激动起来。
“你是不是,是不是被那个人迷惑了!”
路嘉洋面露疑惑:“什么?谁?”
林非材憋了会,才像是不太情愿地说出那个称谓:“你那个弟弟。”
路嘉洋听到这回答,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林非材没有注意到,还在兀自往下说:“他根本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根本就不是什么性格纯良的好人!你不知道,那天我亲眼看到……”
路嘉洋冷了八度的声音响起,打断眼前人不知所云的话。
“同学,我们熟吗?”
林非材被路嘉洋冷冰冰的声音一吓,才终于注意到路嘉洋已然冷得吓人的脸色。
路嘉洋平日里没表情时只是看着有些难以接近,并不会令人感到害怕。
而如今他眸色冷下来,加之本就冷冽的长相,那玻璃珠似的干净双眸好似化作无数尖锐碎片,每一片都清晰映照着被他所注视着的人的不堪。
那些不堪又将碎片裹挟,如风雪般朝林非材汹涌袭来。
林非材浑身发冷地愣在原地,半晌应不出一句话。
直到看到路嘉洋不耐烦地蹙起眉头,他才慌张道:“我们……我们都是一个系的。”
越说声音越小,俨然他自己也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能称之为“熟”的关系。
“你也说了,只是一个系的。”
路嘉洋已经完全把不爽摆在了脸上:“那是什么让你觉得,仅仅只是同系,三年里说过的话甚至不超过十句的关系,能让你这样在我面前随意指摘我最亲近的人?”
林非材脸色煞白:“可他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路嘉洋拳头硬了。
他压着火气将双手环到胸前,垂眸冷眼看眼前这个费劲心思想要证明江元洲不是善茬的人。
“你跟他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句话?你恐怕连他叫什么都说不上来吧?是什么让你觉得只言片语和琐碎片段能让你直接去定性一个人的善恶?”
林非材被路嘉洋炮语连珠地半天接不上话。
他注视着路嘉洋的目光从一开始的热切、到后来的恐惧、最后演变成不敢置信的失落。
他看着路嘉洋,忽然像是在看一个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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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嘉洋被他问乐了:“我是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的人?”
林非材灰暗的眼中又开始浮动热切:“你明明应该是,温暖的,像阳光一样普照每一个人的!你明明应该是不厚此薄彼地善待每一个人的!可是你怎么能单独对一个人这么偏私心!”
路嘉洋忽然觉得跟他扯这两分钟挺没意义的。
他耐心告罄,语气淡淡:“我不知道你对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误解,反正你刚才形容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说完又冷笑一声,补充道:“我不仅偏私心,我脾气还很大。我现在跟你明明白白说了,你踩我雷区了,不想被我揍,赶紧从我眼前消失。”
而后又觉得不解气,他再补上一句:“以后也别再来管我借笔记了,我不会再把笔记借给你了。”
话落,见林非材还是愣着不动,他直接开始倒数:“三、二、一……”
林非材见他数到一竟然真的抬起了手,吓得仓皇转身,跌跌撞撞地跑了。
路嘉洋放下手,忍不住吐槽:“什么人啊。”
他推开刚打开条缝的门。
刚迈进去一条腿,忽然听见寝室里天翻地动的“砰”一声巨响。
而后只听见“撕拉”一声,正对着寝室门靠窗那张床上的遮光帘从中间裂开,随后缓缓飘落,露出床上跟夹心饼干似的歪七扭八着的三人。
路嘉洋动作一顿,抬眸看一眼被压在最下方,涨红一张脸正在冲他尴尬笑着的钱英卓。
再看一眼被挤在中间,眼镜不知道掉去了哪里,正眯着眼一脸烦躁翻找的梁陶晗。
最后看一眼趴在最上方,手里还挂着半截掉落遮光帘,同样在冲他尬笑的文钦磊。
几分钟前刚被同性表过白的他与三人面面相觑,随后缓缓,收回了刚迈入寝室的那条腿。
“不好意思,打扰了。”
他说着,甚至十分贴心地帮三人将门带上。
就在门即将合上时,里面的人终于回过神来。
“靠!你关门干嘛!”
“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他妈把门打开!”
·
“事情就是这样。”
钱英卓扯了张椅子坐到路嘉洋边上,解释得面红耳赤:“真的就只是因为文钦磊那怂货被一只不明品种的大虫子吓得满寝室乱蹦,我俩就是帮着打虫子打到他床上去了,听见门口有你声音刚想叫你呢,谁想那谁上来就他妈一句‘我喜欢你’。”
文钦磊吨吨灌下去大半杯水后也拉着椅子往路嘉洋边上坐。
“对啊,他这么一整,我们哪里还敢讲话,给我憋坏了都。”
钱英卓猛点头,而后忽然问:“刚才那人谁啊?咱们系里的?听声音怎么不太耳熟。”
路嘉洋刚被他惹火,现在连他的名字都不想提。
倒是坐在自己床位前,正在埋头修眼镜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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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钦磊想了想:“是不是那个,跟磊子他们一个宿舍的,人有点矮,戴个黑框眼镜,特别瘦的那个?”
钱英卓一拍桌:“我想起来了,肯定是他。我说他每回来借笔记怎么都只要小路的,大多数人借不到小路的就随便拿本我们的去抄了,他每回都非要等到小路的空出来。”
文钦磊幽幽:“我一直以为他是嫌弃我们字丑。”
钱英卓不放弃任何一个损他的机会:“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滚。”
打趣完文钦磊,钱英卓又乐呵呵看向路嘉洋道:“兄弟,你魅力可以啊!男的都给你迷住了。”
路嘉洋刚才被气得不轻,凉凉道:“这福气给你?”
钱英卓想到几分钟前听到的对话,忙摇头:“这福气还是别给我了,你说这林什么材的,表白就表白,怎么还带拉踩的,弟弟多纯良一人啊,给他讲得跟那十恶不赦的杀人犯似的。”
文钦磊想了想:“你别说,这事真挺抽象的。虽然不清楚他为啥觉得弟弟不是好人,但你说他自己想就想了,别人也碍不着他心里头的想法,可他不仅自己想,还非要跑到别人面前来让别人也跟他一块那么想,关键是小路跟他根本不熟。”
几人聊得正起劲,修好眼镜腿的梁陶晗戴上眼镜,忽然看向几人问:“你们觉得嘉洋弟弟是个非常纯良的人?”
三人倏地朝他看来。
钱英卓和文钦磊疯狂冲他使眼色,企图让他回想起刚才在门口林非材被路嘉洋骂得有多么狗血淋头。
不过很显然,钱英卓和文钦磊想多了。
路嘉洋并没有因为梁陶晗这话生气。
路嘉洋刚才在门口那么生气,是因为林非材完全不知道礼貌为何物,上来就直接用自以为是的口吻将江元洲定死在恶人的刑架上,仿佛他无比了解江元洲,并企图救路嘉洋于水火。
而梁陶晗此刻语气平常。
他没有反驳钱英卓和文钦磊的话,只是单纯出于不了解,觉得认知可能有偏差,所以不带什么个人感情地提了这么个问题。
梁陶晗把话说完,见钱英卓和文钦磊眼睛都快眨冒火了,他半点不给二人留面子地直接出声戳破。
“你俩眼睛干就找眼药水滴滴,嘉洋都没反应,你们那么大反应干嘛?”
钱英卓和文钦磊听见这话,才齐刷刷看了眼路嘉洋,而后发现路嘉洋真的没有生气。
他们这才敢出声应梁陶晗的问题。
“对啊,弟弟脾气那么好,性格也很温顺,一看就不是什么有坏心眼的人。跟我家那个现在张口就是‘哥你真是个傻逼啊’的弟弟比起来,他简直是天使弟弟好吗!”
“有没有可能因为你真是个傻逼?”
“滚啊你他妈的!”
文钦磊被钱英卓满寝室追了一圈,才乐着将话题扯回正轨。
“反正肯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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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陶晗想了想,又问路嘉洋:“嘉洋觉得呢?”
路嘉洋稍微顺过来点气,从桌上拿了瓶矿泉水喝。
“我不觉得纯良是什么特别好的词汇,人本来就是很复杂的生物。没有人可以保证说能由生自死都不会有一点私.欲、恶念、贪念。至善的是神,那不是人。”
梁陶晗点点头,表示对这话的赞同。
而后又听见路嘉洋道:“他是什么样的人都没关系,只要好好活着就行。”
路嘉洋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垂着眸,仿佛陷入某些回忆。
寝室几人见状,也难免安静下来。
他们可以说是这三年里跟路嘉洋接触最多的人,自然也最清楚,前些年江元洲生着病时,路嘉洋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尤其是江元洲手术前后那段时间。
路嘉洋摔伤腿,又无法与术后躺在ICU里的江元洲像过去一样视频。
只能很偶尔的,收到江元洲舅舅发来的几张照片。
照片里的少年身上插着管子,上着呼吸机。
静止的照片仿佛连同少年一道静止,让冰冷屏幕前看着的人难辨虚实、难辨生死。
这样一个从鬼门关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的人,任谁都不忍再对其多有苛责。
打破沉默的是梁陶晗。
他笑了笑,语气轻松道:“放心吧,你弟现在看着挺健康的。”
钱英卓和文钦磊回过神来,也连忙跟上。
“对啊,弟弟现在看着可生龙活虎了,我那天邀请他有空一起打球,他还答应了!”
“你别说,弟弟之前来海大那回,我们去机房上课,我和老钱爬到七楼都喘不行,弟弟看着还跟没事人一样。”
几人三言两语,把江元洲描述得强悍到仿佛下一秒就能直接拉出去打怪兽。
见着路嘉洋被逗笑,钱英卓迅速转移话题。
“不过路啊,你说咱们这大学都快毕业了,你到底为啥一直不谈恋爱啊?”
路嘉洋乐了,反问钱英卓:“你和文钦磊不也没谈,干嘛单独把我拎出来。”
钱英卓掩饰尴尬地轻咳两声:“虽然我一直都说我是帅哥,但我心里还是有点数的。跟你这样真正的帅哥比起来,我和文钦磊就是俩男的。”
文钦磊直接给他一巴掌:“你他妈骂自己就骂自己,带我干嘛?而且你怎么不带梁陶晗!”
钱英卓回敬他一巴掌:“他谈过恋爱啊!这寝室里母单的只有咱仨!”
文钦磊一脸不屑:“就他那每回不是一两个星期就被分手的,他算个屁的谈过。”
他朝梁陶晗抛出死亡问题:“亲过嘴吗?”
梁陶晗抬手推了推眼镜,声音幽幽:“闭嘴,行吗?”
钱英卓和文钦磊瞬间乐坏了。
满屋子乱跑地哈哈大笑,笑得梁陶晗恨不能将两人直接丢出去。
笑完,钱英卓还不忘继续话题:“我们没谈是因为我们真没对象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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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嘉洋要不是当事人险些都信了。
“别太夸张,哪有那么多。不谈当然是因为没有喜欢的人。”
他本想说“有喜欢的自然就谈了”。
可忽然间想到前些天与江元洲的谈话,他又静默下来。
钱英卓听见这话,忽然冒出来一句:“班长那样的你都不喜欢,那你到底喜欢啥样的?”
路嘉洋一愣:“什么班长?”
“班长啊!吕佩竹啊!你不知道她喜欢你?”
路嘉洋持怀疑态度:“怎么可能,你别乱开玩笑。”
“卧槽你真不知道?”钱英卓一脸震惊,“我没开玩笑啊,是真的,她亲口跟我们承认过的,不信你问梁子。”
路嘉洋看向梁陶晗。
梁陶晗点头。
钱英卓又道:“我记得大一还是大二有一回,我们在打球,那天刚好你不在。班长拿着水来操场,看了一圈人后看起来挺失落的。那阵子你俩不是一块跟着罗教授在做期刊嘛,我们看她平时总是找你问问题,就打趣问她是不是喜欢你,她很直接就承认了。但是后来一直没见你们走近,期刊发表后更是连交流都没有了,还以为她表白被你拒绝了,所以也一直没跟你提这事。”
路嘉洋想了想,想起大二上学期的确跟吕佩竹还有别的系的几个同学一起跟罗教授做过期刊。
就是很普通的大家凑没课的时间一起做事,做完了,他跟吕佩竹没有其他交集,自然也就不怎么交流了。
见路嘉洋是真不清楚,钱英卓忍不住感慨:“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长这么帅,人这么聪明,性格也这么好,但却能母单二十一年了,你是真迟钝啊兄弟。”
吐槽完,钱英卓忽然兴致勃勃问:“那要是班长跟你表白了,你会答应吗?”
路嘉洋摇头,直截了当:“不。”
“为什么?!”
这声爆呼是钱英卓和文钦磊一起发出来的。
“那可是班长!班长那么漂亮,性格又温柔,还很有爱心!”
“对对对我经常看见她喂学校流浪猫的!”
“草,这样一想你俩共同点好多啊,你小子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毕竟在同班,路嘉洋对吕佩竹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她人是挺好的。但喜欢这东西,我也说不准,反正肯定不是因为某个人什么都好就喜欢的。”
钱英卓和文钦磊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他。
“兄弟,这世上两情相悦才是少数,大多数人的爱情都是尝试出来的,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不合适,万一试着试着就喜欢了呢?”
路嘉洋笑了声:“说得跟你俩谈过似的。”
“别管,现在我们就是理论大师。那要是班长退而求其次说跟你试试,你能答应吗?”
路嘉洋还是想也不想就摇头。
“试试这种事,局外人说来轻松。如果运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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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英卓摸着下巴:“虽然你说的是那个理,但我怎么听着就是个更冠冕堂皇点的拒绝借口罢了,跟发好人卡似的。”
文钦磊:“+1”
忽然,坐几人对面的梁陶晗又开口,突如其来地问了句。
“那要是你弟提出来呢?”
寝室骤然陷入诡异的安静。
偏偏梁陶晗还跟怕几人听不懂似的,又把这话补全,再问了一遍。
“嘉洋,如果江元洲提出说想跟你试试,你答应吗?”
第二十七章
几分钟前的寝室有多热闹,此刻的寝室就沉默得有多振聋发聩。
钱英卓和文钦磊几乎是同时起身,一人走到梁陶晗一边,抬手,再一人盖上梁陶晗半边脑门。
钱英卓难得表情认真:“文兄,你那边情况如何,我这里一切正常。”
文钦磊也难得表情认真:“钱兄,我这里也一切正常。没发烧,估计是疯了。”
梁陶晗一脸无语地拍开他们的手:“有病去治。”
“这话送还给你。”
“建议挂神经内科,或者我们直接帮你联系精神病医院,现在拉走应该还来得及。”
梁陶晗懒得再理两人,看向路嘉洋。
路嘉洋显然被问得有点懵,坐在那半晌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钱英卓和文钦磊顺着看看过去。
“你看,你都把小路问傻了。”
“一起穿着开裆裤长大的兄弟你他妈搁这硬变情人,找工作找傻了吧梁子,哥几个给你按按摩解解压?”
钱英卓和文钦磊的大嗓门一来一回,拉回了路嘉洋飘远的思绪。
他刚才静默那么久好像想了些什么,可真去细究,脑子又是乱的。
他这几天脑子就没清楚过。
像猫滚进了毛线堆,东抓西抓,越抓越乱。
路嘉洋喝完手中矿泉水,轻笑了下,随意揭过这个话题:“对啊,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钱英卓和文钦磊得到支持,瞬间朝梁陶晗露出一个“你看吧”的神气眼神。
梁陶晗见状,也不再多问。
他只是看了眼路嘉洋的腿,忽然道:“你腿好全了?”
路嘉洋点头:“早上刚拆完绷带。”
钱英卓瞬间回到路嘉洋身边坐下:“那你是不是要搬回来住了?你可快回来吧路啊,你不在,我仨一天打十架。”
路嘉洋一怔。
这几天光想着江元洲的事,把这茬给忘了。
搬回来……
他和江元洲本来就各自要上课,江元洲周一到周五甚至还要上晚自习。
过去一个月两人住在一起,其实真正相处的时间也并不多,如果搬回来,那更加不用说。
如果是以前,路嘉洋不会觉得有什么。
又不是都闲着故意不见,而是彼此真的都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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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现在,心里那事压着,只今天那么几个小时没见江元洲,他就已经有点烦了。
要是这时候搬出来,十天半个月的见江元洲一次,他恐怕连日常琐事都没心情处理。
还是得先把事情解决好。
“等假期结束后再说吧,最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他应钱英卓。
钱英卓哭哭啼啼应好,忽然肚子叫了声,他也顾不上哭嚷了。
“我靠都他妈十二点了,难怪我那么饿。”
“食堂这几天开了吗?”路嘉洋问。
“就几个窗口,咱还是出去吃吧。”钱英卓回到自己床位前拿上衣服。
其他人也表示赞同。
几人简单收拾,出了寝室。
吃过午饭,路嘉洋又去图书馆泡了一下午。
江元洲今天要上晚自习,他晚饭也就跟寝室三人一道解决了。
回到家,家里黑漆漆的。
还没通暖气,室内一片冷清。
路嘉洋努力忽略心头的空落感,同往常一样将中央空调打开,简单换了身舒适的居家服,去了书房。
打开电脑处理起导师反馈的报告问题。
他习以为常地同过去一个月一样,等江元洲回家一起洗澡。
九点五十左右,开门声响。
路嘉洋当即停下手头动作,将文档保存,起身往外走去。
七中十一前刚发的冬季校服。
黑白配色,白多黑少。
海市的冬天这样冷,冬季校服外套自然格外厚实。
今年的甚至比往年更加厚实,因此发下来时被不少人吐槽,穿起来完全就是一只熊。
可江元洲穿着,却没有丝毫笨重感。
他个高腿长,像个行走的衣服架子,埋在衣领里的脸一扬起,连笨重的校服都被那张脸衬成了时尚单品。
少年带进来室外的寒气。
在玄关处换着鞋,听见脚步声抬头,望向从书房走出的路嘉洋,露出一抹笑,出声轻唤:“哥。”
路嘉洋见着玄关处的人,躁动了一天的心终于落实下来。
“外面很冷吧?”他走上前。
江元洲换好鞋走向他:“陈叔直接把车开进的地下,没怎么挨冻。”
走近,看一眼路嘉洋穿的是平时在家白日里穿的衣服,他轻眨眼,忽然问:“哥还没洗澡?”
路嘉洋下意识应:“平时不都一起洗吗?”
这话应完,他自己也反应过来。
不是的。
一起洗澡这件事,是有时限的。
时限是他腿受伤期间。
而现在,他的腿好了。
路嘉洋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好像从那天夜里他与江元洲聊过后,他与江元洲之间的一切都变得有了时限。
住在一起是有时限的,一起洗澡是有时限的,甚至连他与江元洲十几年累积下的亲密,也开始有了到期作废的倒计时。
可他转念一想又发现,这些时限并不是那天后突然出现的。
它们一直存在于他与江元洲之间,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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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洲走到路嘉洋面前,打破了路嘉洋的沉默。
少年人似乎并没有他的困扰,一双黑眸专注望他,开口是同以往一般的亲昵:“我以为哥腿一好,就不会再想和我一起洗澡了。”
他语气漫上点失落:“毕竟哥一开始看起来不太情愿的样子。”
他微弯腰,似是想同往常一般撒娇地将脑袋往路嘉洋颈间埋。
可低头时又想起他此刻满身皆是屋外带来的寒气,只好讪讪作罢,就这么弯着腰低着头,望向路嘉洋的黑眸中又浮上点希冀:“哥还愿意和我一起洗吗?”
少年人卖乖的话语拉回路嘉洋飘远思绪。
他撞上江元洲那双漂亮灵动的眸子,窥见那眸中漂浮的期待与亲昵,心中郁气瞬间散去。
路嘉洋轻笑:“有什么不愿意的,又不费事。”
少年人瞬间笑开,跟只摇尾巴的大狗似的,到底是忍不住,将脸埋进路嘉洋颈间,开心地蹭了蹭。
“哥你真好。”
而后他又似顽劣小孩,故意问路嘉洋:“哥,我脸冰吗?”
说实话,挺冰的。
可路嘉洋喜欢江元洲对他撒娇亲昵。
这份喜欢在那晚谈话后变得更为分明。
因此他没应江元洲,只是笑,而后抬手,温热的掌心捧住江元洲寒凉的脸。
两人在客厅挨了会,才进卧室收拾东西洗澡。
浴室里提前开了热风。
热水一开,雾气氤氲。
江元洲还是同以往一样,让路嘉洋站在他跟前,先挤上洗发露帮路嘉洋洗头。
只是他今天心情似乎格外好,话也比平常多了不少。
帮路嘉洋按一会脑袋,就要问一句:“哥哥,力道可以吗?”
“这样舒服吗?”
“会不会痛?”
“哥哥喜欢按这里?”
路嘉洋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变成江元洲手上的实验品。
终于,在长达十分钟的到位服务后,路嘉洋忍不住主动叫停。
他扭头看向江元洲,笑弯一双眼:“可以了,江师傅今天做得非常棒了,下次再继续好吗?”
他动作突然,江元洲一时没收住手上力道,抹了一道泡沫在他脸侧。
路嘉洋怔了下,刚要抬手去擦,满手泡沫的少年看着他,忽然拿脸贴了下他的脸。
这一贴,江元洲脸上也印了半边泡沫。
唇红齿白的少年忽地笑开,漂亮的黑眸亮晶晶的:“哥好可爱。”
他玩心大发,又将泡沫沾上路嘉洋另一边脸,而后拿自己的另一边脸去贴。
路嘉洋凝眸看着面前少有笑容灿烂的人,在那他最喜欢的双眸深处,望见了一个完完整整的他自己。
忽然,脑海中不合时宜地响起白日里梁陶晗莫名其妙的问话。
——如果江元洲提出说想跟你试试,你答应吗?
这个白日里路嘉洋听过,并未过分在意的问题,这一刻忽然无缘由地具像化起来。
试试。
怎么试?
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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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洲微笑时上唇唇珠被抚平,留一点最是勾人的幅度。
路嘉洋视线一扫而过,不受控的大脑忽然闪烁过许多画面。
最终画面定格,在几天前幽暗的影厅里。
大荧幕上接着吻的男女主在记忆中虚化。
少年饱含青.涩好奇,将下巴搭上他肩膀,亲昵地同他耳语:“哥哥接过吻吗?”
那日里被黑暗朦胧的容貌忽然在记忆中清晰。
清晰到少年根根分明、浓密卷翘的长睫,清晰到少年黑亮的、倒映满他的瞳孔,清晰到少年上唇那点唇珠说话时不断轻碰下唇。
记忆自这一刻忽然变得错乱。
路嘉洋忽然记不清,那天在影院里,面对江元洲的问题,他究竟回答了些什么。
以至于此刻眼前画面缓缓推动着,也令他辨不清虚实真假。
他看到江元洲将脸埋进他颈间,声音里含了点少年气的任性:“真好奇接吻是什么滋味。”
少年在他颈间窝了会,忽然又抬头,呼吸自他脖间蜿蜒至他下巴,最后尽数热切地扑在他唇间。
他缓缓笑开,上唇的唇珠在路嘉洋视野里一点点抚平。
他望向路嘉洋的黑眸浮浮沉沉,在大荧幕明明灭灭的灯光映照下忽明忽暗,渐渐化作一汪诱人深入的浩海。
路嘉洋被吸引着主动走进,无声吞没。
而后他听见那似幽远彼岸传来的蛊惑声音:“哥哥要不要和我试试,接吻。”
惊鸟飞林,古钟嗡鸣。
路嘉洋心头骇然大颤。
直到听见一声切实落在耳边的。
“哥?”
路嘉洋猝然抬眸,隔着淋浴区氤氲雾气,撞上与脑海中如出一辙的双眸。
他缓缓落回到实处,恍然间却又恍惚还飘在虚空。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从江元洲眼中读到了一个心思毕露的自己。
以至于当江元洲抬手抚上他脸颊时,他整个人不受控地轻颤,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江元洲抬到空中的手顿住,好似不解,又很快面露关心。
“哥,你哪里不舒服吗?你身上现在很红。”
路嘉洋后退这一步正好退进了花洒下。
热水自他身后流下,溅起的水珠打湿他轻颤睫毛。
江元洲的话绕着路嘉洋打转一圈,才进到路嘉洋耳中。
浴室的镜子不朝向淋浴区,因此路嘉洋没法看见他自己身上这会有多红。
看不到,但多少能猜到。
人要真是水做的,他估计快烧蒸发了。
梁陶晗白日里那话早不冒出来,晚不冒出来,偏偏这时候冒出来刷了波存在感。
他本来这两天脑子就够乱了。
人脑子一乱,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敢想。
路嘉洋人正懵着,忽然注意到江元洲的视线正在缓缓下落。
两个人都一块洗一个月澡了,过去彼此也没少看,路嘉洋一直不怎么在意。
可今天他莫名心中警铃大作,一时也顾不上自己垂眸去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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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大概是腿刚好还不适应,淋浴区又滑,他刚迈出一步,便整个人不受控地朝江元洲栽去。
江元洲见他重心不稳,第一反应便是伸出手来接他。
淋浴区地那么滑,结果显而易见是谁也救不了谁。
跌倒时,路嘉洋下意识想像幼时一样去护江元洲,却不想江元洲先他一步一只手护住他脑袋,一只手圈住他腰,将他牢牢护进了怀里。
“砰”一声响,路嘉洋直接在江元洲身上坐了个结实。
路嘉洋脑子“嗡”的一声,心想。
嗯。
这会江元洲是无论如何也看不见了,只不过直接进阶为了零距离贴肤亲感。
路嘉洋人麻了。
他浑浑噩噩,恍恍惚惚,脑子里一时间就剩一个念头。
梁陶晗,我恨你。
第二十八章
社死归社死,路嘉洋第一反应还是去关心江元洲情况。
毕竟两人摔到地上他毫发无损,而江元洲做了那个纯肉垫。
他原是想先起身,然而腿却一时间使不上劲。
尤其是那条刚受过伤的腿,伤处隐隐作痛。
路嘉洋生怕它刚好又折,连忙不敢再动了。
他只得老老实实趴在江元洲身上,紧张出声问:“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里?”
江元洲摇头。
他上身正好栽在淋浴区入口处的防滑垫上,柔软的防滑垫起到一定缓冲,他的确没怎么摔疼。
路嘉洋见他摇头也不放心,扶着他脑袋摸了摸他后脑勺,又去看他的脖子和肩膀。
见的确没怎么红,这才放下心来。
心一放下来,那股尴尬劲儿又重新涌了上来。
其实在坐到江元洲身上时,路嘉洋自己就感觉出来了,他并没有起什么不该起的反应。
刚才纯粹是被脑子里的画面吓的,完全出于心理层面的心虚。
他短暂松了口气,打算找个借力点从江元洲身上起来。
视线扫过一圈,最后落点在斜后方的一处小置物架上。
他往后轻挪了下,刚准备伸手,忽然感觉有什么,戳在了他的后腰上。
作为一名健康的成年男性,路嘉洋根本不用回头看,都知道那是什么。
因此在触碰的瞬间,他从后背一路麻上头皮。
他满脸错愕地朝江元洲看去。
谁想这一看,发现江元洲比他懵多了。
少年一头乌黑卷发散在米白色的防滑垫上,那张如艺术品般瑰丽的脸正在缓缓爬上鲜艳的颜色。
他被雾气打湿的浓密睫毛轻颤着,察觉到路嘉洋视线,他掀起眼帘恍然地看了路嘉洋一眼,又很快局促地闪躲开。
他摔倒时原是一只手圈在路嘉洋腰上。
后来因为路嘉洋动作,圈不拢的手便自然落到一侧,轻托路嘉洋腰腹。
这会大概是出于紧张,他下意识收紧手。
路嘉洋轻“嘶”一声。
江元洲骤然回过神来,仓皇地放开手,开口声音是少有的喑哑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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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声音慢慢放轻,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这是第一次,我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路嘉洋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的表情,暂时将其他的情绪与感受都推到一边。
他险些要忘了,从严格意义来讲,江元洲并不能算个在正常环境下长大的小孩。
江元洲出国进行系统治疗前,十几年学生生涯过得并不太完整。
一年里至少有一半时间,他是在医院度过的。
后来出国那三年,更是半封闭地困在医院。
过去十八年他连基本的生命安全都无法保障,没能在正常的年纪出现正常的生理情况,也并不奇怪。
路嘉洋在心里轻叹一声,安抚地抬手拍了拍他悬在空中的那只手,而后道:“先起来再说吧。”
说着他再次侧身,抬手去够斜后方的置物架,尽量忽视抵在他后腰上的奇怪触感。
谁想刚支起点身,江元洲忽地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猛地将他按住。
“哥,先别!”
路嘉洋本来整个人就是在往后移的,又因为不敢用受伤的那条腿借力,重心本就不稳。
江元洲这一按,他直接毫无防备地坐回到了江元洲身上。
原本戳在他腰上的沿着缝隙滑过,路嘉洋瞳孔骤缩,头皮发麻到险些灵魂升天。
一种男性本能的不容侵犯的危机感瞬间炸开,炸得路嘉洋拳头都捏起来了。
可垂眸一看,看到那熟悉的、被他捧在手心里惯了十几年的人像个无意打碎花瓶小孩般,局促无措又慌乱不知该如何赎罪的歉疚表情,他一颗心又软了下来。
逼迫自己放下已经捏紧了的拳头,路嘉洋深吸一口气。
谁料这时候,江元洲忽地想要坐起。
他漂亮的脸红得像一朵雨后初绽的玫瑰,染了色的唇轻碰,含着颤的声音揉进水流声中。
他再次道歉:“哥,对不起,我刚刚感觉有点奇怪,所以想让你先别动,你没事吧?我有没有……弄伤你?”
路嘉洋一把按住这个正在无心把局面搅得更混乱的人。
他再度深吸一口气,合上眼半天没说话。
男高中生堪比钻石这话真是……一点没说错。
而且这小子,长得未免有点太好了。
许久,心里建设完的路嘉洋才长舒出一口气,终于睁开眼再次看向江元洲。
“从现在起,你就这么老实躺着,在我说让你起来前,你一下都不要动,能做到吗?”
少年深深望着他,乖顺地点了点头。
路嘉洋梅开二度,再扭头看身后那置物架时,都快产生阴影了。
这回他一鼓作气,快速搭着置物架站起了身,扶着墙彻底站稳,他终于松了口气。
平复下心情,路嘉洋伸手,将江元洲从地上拉了起来。
拉起来时猝不及防与江元洲的好兄弟打了个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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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嘉洋看他那精神奕奕的样子,觉得不太像是能靠心静自然凉的。
他避开视线,转身进热水里冲掉头上泡沫。
而后简单洗了下,他转身对江元洲道:“我先出去了,你自己……解决一下吧。”
话说完,刚准备抬手去拿浴巾,忽地听见少年茫然声音。
“怎么……解决?”
路嘉洋动作一顿,不等应话,又忽然听见江元洲低落声音。
“哥,我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正常?”
用正常与否来定义其实不太准确。
只是从普遍性较高的性向层面来讲,如果江元洲不是同性恋的话,这种情况下出现反应,的确挺奇怪的。
不过江元洲年纪还小,再加上成长经历无法与常人像比拟,而且刚刚……
路嘉洋承认,刚刚他应该是多少有些刺激到江元洲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本就受不住刺激,因此对当下的情况,路嘉洋也没办法给出太肯定的判断。
毕竟是小孩第一次遇到这事,路嘉洋怕一下子把话说得太死,对他以后的成长会产生不良影响。
因此他语气平常笑道:“有什么不正常?你这个年纪的小孩,这再正常不过了。不要乱想,给自己造成不必要的心理压力,知道吗?”
江元洲看着路嘉洋,听话地点了点头。
忽然,他又问:“那哥没有反应,是因为经历过比较多次,所以现在不会轻易出现反应了吗?”
路嘉洋睁眼说瞎话:“嗯。”
少年看起来像是信了。
他半湿的卷发拨到脑后,一张艳丽到好似万花丛中过的脸上此刻却挂着与那张脸完全相悖的懵懂表情。
他轻抿鲜艳颜色尚未褪去的唇,忽地又看向路嘉洋:“那哥应对这种情况,应该很熟练了吧?”
路嘉洋被他这问题问笑了。
心想我就算熟练我还能帮你不成?
何况他其实也并不熟练。
他向来清心寡欲,即使是最敏感的青春期,也很少会有这样的时候。
谁料他心里这念头刚落下,就见江元洲望向他的眸泛出点点亮光。
像沙漠行走者望见绿洲,言语中饱含希冀:“那哥,能教教我吗?”
路嘉洋……
路嘉洋卡壳了。
诚然,他是该直截了当拒绝的。
毕竟帮这种事怎么想都太不像话。
可望见江元洲那双饱含期待的眼睛,他又一时无法开口。
退一万步说,路嘉洋觉得这种事其实也没什么需要教的。
他当初就是一个人大晚上的懵懵懂懂,遵循本能上了手。
可人有时候就是这样。
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仿佛什么都不怕,不论遇到什么事都总能找到办法自行解决。
可当身边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存在,人就会自动弱化本身能力,全身心地将希望寄托到对方身上。
路嘉洋正在思考该以什么理由拒绝比较能照顾到江元洲情绪,就听见少年低落声音。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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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委屈溢于言表,他勉力露出一抹笑,想装出轻松模样:“没关系的,哥不用教我也没事。哥你出去吧,我冲个冷水澡,应该就能没事了。”
冷水澡?
路嘉洋听见自己声音。
“这有什么为难的。”
·
未完全拉紧的窗帘漏进屋一缕光。
那缕光随着时间推移,缓缓落到床中央熟睡的青年脸上。
青年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到近乎透明。
忽然,浅色的睫毛轻轻颤动。
路嘉洋睁开眼,习惯性去摸床头的手机。
按亮屏幕看了眼时间。
比平时他自然醒的时间稍微晚点。
早上九点半。
手腕酸得要命,路嘉洋一下子没握稳手机,手机直接砸在了脸上。
他瞬间被砸清醒过来,下意识看了眼那只酸得要命的手。
下一秒,他脑袋一埋,装死般又睡了过去。
然而眼睛一闭上,昨晚的画面便接踵而至。
路嘉洋经过昨晚,算是知道这世上为什么那么多打肿脸充胖子的人了。
他昨晚鬼迷心窍,帮助江元洲做起了教育工作。
说好的教育,稀里糊涂的又变成了他亲自上手。
其实中途有好几次,路嘉洋都险些坚持不下去。
毕竟那到底是别人的东西不是他自己的东西。
别的不说,心理上这关就不好过去。
真的很别扭。
可一当他有松手的意思,一抬眸,就能看见搂着他的少年用崇拜的目光看他,并且言辞恳切。
“哥,你真的很厉害。”
少年精致的面孔上浮动着平日里没有的颜色,那浓密的长睫不知是被雾气打湿还是被他眼中水光打湿,他温热的吐息尽数落在路嘉洋耳廓。
“还好有哥在。”
似乎是有些难以忍受,少年又跟小猫似的将脑袋埋入他颈间轻蹭,搂着他的手逐渐收紧。
“哥真的太好了。”
于是路嘉洋就在那一声又一声逐渐变调的“哥”中,厉害了足足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
路嘉洋都快怀疑江元洲到底是不是真的第一次。
可转念一想江元洲身上天赋异禀的地方真不在少数。
脸蛋、智商、身材。
仿佛是老天为了弥补他过去十八年受的苦楚般。
那这方面也同样天赋异禀点,好像也不足为奇了。
路嘉洋趴着装了半天死,又重新将手机捞过。
他打开浏览器,思索半晌,输入“同性恋”三个字。
准备搜索时,又将三个字删掉,改输入——怎样判断一个人的性向。
第二十九章
路嘉洋搜这个,主要还是因为昨晚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影院画面。
这就像一种可能,在他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
不过种子没能生根发芽。
搜出来的结果说,多数人在青春期时,基本能明朗性向。
异性恋多多少少会对某个符合喜好的异性产生朦胧好感,好感延续下,甚至会生出某些朦胧冲动。
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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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嘉洋想了想他的青春时期。
他一直朋友不少,但细细想来,除江元洲外,其他人几乎占据不到他的私人时间。
江元洲过去身边不能离人,路嘉洋便养成了做什么事都要搬到江元洲身旁做的习惯。
他一天24小时除去上学外,几乎都与江元洲在一起,对其他人鲜少关注,自然也不可能对谁产生好感。
而与他接触最多的江元洲……路嘉洋不觉得自己迟钝到对江元洲生出了别样心思他本人却毫无所觉。
何况昨晚那样的情况,但凡他对江元洲有一点别样的心思,在帮助江元洲的那半个小时里,听着江元洲埋在他耳边的呼吸和望向他涌动情.潮的双眸,他多少都该有点反应。
可他没有。
他是真的一直只拿江元洲当弟弟。
后面搜出的判断方法多多少少都有些雷同。
路嘉洋看半天什么都没看出,想了想,搜了点男性与男性之间相对亲密的图片。
他没有性向歧视,对于他人的喜好不论多特殊,都向来持尊重态度。
因此初看照片时也没觉得不妥,可一旦把自己往相应场景里代入……
路嘉洋面无表情按下手机。
他很确信,他不是同性恋。
至于江元洲,他暂时没法判断。
路嘉洋盯着天花板出了会神,忽然想到个和他现下行为无比贴切的词——病急乱投医。
他这几天心烦意乱,总觉得连在他跟江元洲之间的那根线要断不断,自然想做点什么将他们彼此绑得更牢。
而恰巧林非材在这时候和他表白,梁陶晗又问出了那样的问题。
他们无疑是往他面前送了个选项。
不可否认,爱情是这世上最具排他性且最能够长久相伴朝夕相处的关系。
可爱情相较于亲情友情又过分独特,它更为亲密,却并不稳定。
这是一块不能轻易去碰的蛋糕。
路嘉洋拍拍脸,坐起身,打算去洗把脸清醒清醒。
洗漱完,吃过早饭,他又去了海大。
寝室三人最近在海投简历。
大四上学期的课程大约在十二月中旬就能收尾,这也就意味着,十二月底,他们就需要去到各自的实习地。
几天海投下来反响平平。
昨晚钱英卓在群里声泪俱下,红包狂发,跪求路嘉洋今天去学校帮他改改简历。
路嘉洋昨晚根本没工夫看手机。
早上洗漱时看到,他半点不客气地将红包全点了个遍,并管钱英卓要了顿午饭。
等到寝室,门一开,梁陶晗和文钦磊各自抱着笔记本,主动又给他加了两顿午饭。
钱英卓一脸神气地将他俩挤开,主动帮路嘉洋拉开桌前椅子。
“来,路大爷,您快请坐,要喝点吗?要吃点吗?小的都给您上。”
路嘉洋被几人逗笑,也不客气:“给我来瓶水吧。”
钱英卓跟御前大太监似的:“好嘞!您稍等!”
他们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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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路嘉洋坐下后,顺手开了桌前的小台灯。
明黄的灯光一照,钱英卓拎着瓶水走回来,一眼就看到了路嘉洋耳后的“淤青”。
小拇指指甲盖大小,藏在耳垂后,又红又紫。
钱英卓一吓:“小路,你耳朵这块撞哪儿啦?撞青了都。”
路嘉洋闻言,抬眸看了眼钱英卓指的地方。
他抬手轻按,不痛不痒,倒是指腹扫过耳垂,片段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昨晚江元洲临到时,搂着他腰的手收紧得几乎要将他勒痛。
可这样他似乎还是难耐,滚烫的脸在他颈间胡乱蹭着,最后轻抬下巴,咬住了他一边耳垂。
路嘉洋估计耳后那点青紫八成是江元洲啃出来的。
这是私事,没必要往外说。
刚这么想,就听见钱英卓又问了句:“是不是磕桌角了?”
路嘉洋便顺着他的话,随意应道:“嗯,不怎么疼,应该是睡着的时候不小心磕床头柜了。”
钱英卓毫不怀疑,将水往路嘉洋桌上一放:“大佬您喝。”
梁陶晗在对面听着两人的对话,看着路嘉洋耳后那换个但凡不傻逼的成年人都能看出究竟是什么的青紫。
他欲言又止,再言再止,最后一脸“家门口白菜被猪拱了”地闭上了嘴。
于是钱英卓一扭头,就看见梁陶晗一脸便秘样。
他张嘴就来:“你怎么一脸便秘样?”
梁陶晗幽幽看他:“嗯,便秘,怎么,你有药啊?”
钱英卓一乐:“靠!我真有!你要吗?”
梁陶晗翻了个大白眼,转过身去:“滚,傻逼。”
·
路嘉洋帮几人改完简历,吃过午饭,又去泡了一下午图书馆。
晚饭没和寝室几人一起吃,因为他昨晚跟江元洲约好,要去七中附近的一家面馆。
江元洲说味道很好。
七中五点半放学,六点半开始晚自习,中间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供学生吃晚饭。
路嘉洋提前了十分钟等在学校门口。
海市入秋后天黑得很早。
才五点出头,已经乌蒙蒙一片。
这一片路灯要六点才亮。
因此学校周围黑漆漆的,校内倒是亮堂,教学楼周围都已经点上了灯。
五点半,下课铃响。
寂静的校园瞬间炸开声响。
最多不过几秒,就已经有穿着校服的学生朝校门口狂奔而来。
路嘉洋不清楚江元洲教室在哪,因此也没进学校。
他倚在保安室门口,给江元洲发消息。
消息刚发完,就看见西面教学楼里走出个熟悉身影。
江元洲个高腿长。
隔得远即使看不清脸,也依旧好认。
路嘉洋轻笑了下。
迈开腿刚准备往里走,忽地见一个女生从江元洲后方追上,拦住了江元洲去路。
那女生绑着高马尾,身型高挑。
她侧朝着路嘉洋所在的方向,即使轮廓模糊,也不难辨出模样较好。
路嘉洋看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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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清缘由的,路嘉洋脚步一顿,呼吸也不自觉放缓。
在江元洲给出反应前的那短暂几秒,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路嘉洋甚至连眼睛都没眨。
于是他就这么看着江元洲伸手,接过女生手中手机,而后垂眸,似乎在输入什么。
路嘉洋那一瞬只听见“嘀”一声响,那埋在他心头埋了几日的定时炸弹,骤然开启了残忍的倒计时。
江元洲输完,将手机递回给女生。
女生接过,按了两下。
路嘉洋就看见江元洲从口袋中拿出手机,垂眸扫了眼。
明明隔得那么远,明明该是听不见一点声音的。
可就在江元洲垂眸看向亮着光手机的瞬间,路嘉洋仿佛听见了江元洲手机的来电铃声。
手机屏幕上闪烁着一个陌生号码。
号码的主人就站在江元洲对面。
一瞬间,路嘉洋忽然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和江元洲认识的第一年冬天。
江元洲第一天上幼儿园。
他放学得比江元洲早,等在幼儿园门口准备和江元洲一起回家。
幼儿园放学时间一到,奶娃娃们被老师牵着鱼贯而出。
路嘉洋探着脑袋找半天没找到江元洲。
等了好一会,才看见穿着白色羽绒服的精致小人缓慢从屋里走出。
他身边没有任何人,一个人慢慢走着,像融进雪地里的雪娃娃。
路嘉洋扬起笑招手,冲慢慢往外走的小孩喊:“小洲!这儿!”
小孩缓缓抬头,看见他,沉寂的黑眸中稍微浮上点颜色。
其实路嘉洋完全可以等在幼儿园门口等江元洲自己走出来。
可看见江元洲安静望向他的模样,他忽然一刻也等不住,逆着人群就直接挤了进去。
挤到江元洲面前,他抬手拍拍小孩脑袋上落的雪,笑问:“今天没有交新朋友吗?怎么一个人出来啊?”
江元洲望着他,轻轻摇头。
路嘉洋拉着他往外走,又问他:“为什么呀?别的小朋友不和你玩吗?”
江元洲没有回答,只是静静走在他身旁。
路嘉洋见状也不再问,只是道:“小洲要多交朋友呀,这样在学校才不会觉得孤单。”
这话路嘉洋后来还对江元洲说过数不清多少遍。
几乎是每一年,每个学期开学,都至少要说上一遍。
也许最开始几年,他这么说,也的确是这么想着。
可后来不知从何时起,这话已然成了一句空话。
因为他清楚,即使他对江元洲这么说了,江元洲身边也不会有其他人。
江元洲只会围着他一个人打转,只会看着他,只会冲他笑,只会喊他一个人哥。
路嘉洋这一刻,看着模糊视线下远处对立而站的两人,连日来的焦躁、不安、烦闷终于都寻到了根源。
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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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叶翡遥看着手机里拨通的电话,面露犹豫半晌,再次抬头看江元洲:“真的不需要我做什么吗?”
江元洲将电话挂断,没有保存,轻应了一声。
叶翡遥看着眼前面容冷淡的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再多说。
她将手机揣进口袋,走出两步,又忍不住停下再次开口:“有任何需要你随时打我电话。”
江元洲这次连应都没应。
手机跳出通话界面后,回到了锁屏界面。
锁屏界面上正显示着一条路嘉洋给他发来的消息。
【在你学校门口了,慢慢出来,不用着急。】
收到时间是两分钟前。
江元洲瞬间抬头,往校门口望去。
可惜校门口太黑,他又身处亮处,放眼望去什么都无法看清。
叶翡遥见江元洲不再理她,轻叹一声,这才转身走了。
看不清,江元洲将手机放回口袋,刚迈开腿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出两步,忽地被人拦住了去路。
江元洲垂眸,看了眼面前比他矮半个头的男生。
男生剃着板寸,单边断眉,一脸凶相。
江元洲垂眸看去时,还听见男生恶狠狠地嘀咕了一句:“妈的这小子怎么这么高!”
江元洲移开视线,毫不关心地绕开他就走。
男生没想到江元洲会直接无视他,瞬间火冒三丈,一把拉住江元洲:“走什么走!他妈让你走了吗?!”
江元洲垂眸,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眼男生拽住他宽大校服的手。
他盖下的眼睫纤长,精致的面容在教学楼昏暗的灯光下模糊出几分无害。
男生当即以为他这是漏了怯,嚣张地哼笑一声:“刚才那婊子是不是找你要联系方式?她追你?”
江元洲听见他的话,终于抬眸再次看向他。
男生对上江元洲视线,短暂地愣了一瞬。
那是一双黑得纯粹的眸,眸中无波无澜,像海市冬夜里浩瀚无边的海。
一不留神,好似就会涉足深陷。
男生过两秒反应过来,一下子火了:“你他妈这什么眼神!”
他怒得想扬手,可手刚抬起,就被人从后方拽住。
“不是,又他妈哪来的……”
骂到一半,男生一扭头,发现是个熟人,顿时一脸不爽道:“陈林浩?你从哪冒出来的?”
陈林浩拧着眉,压低声音对他道:“不是跟你说过别去惹他吗?”
男生顿时骂骂咧咧:“我他妈真服了!我真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怕这个小白脸,咱哥几个是打架打不过他吗?还是你怕他家里有钱……”
陈林浩眼见着男生越骂越难听,慌不择路地一把捂住他的嘴。
他下意识抬眸看了眼江元洲。
望入那双黑眸的瞬间,那已经深埋入记忆深处如蛛网般细细密密将他包裹的恐惧又重新漫了上来。
·
冬末时幼儿园开学,陈林浩在班级里见到了那个曾被他推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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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见到江元洲时是高兴的。
高兴终于给他逮到了机会,让他能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小豆芽菜。
那天路嘉洋让他在小公园里那么丢人,偏偏他又打不过路嘉洋。
既然路嘉洋每天跟护小鸡仔似的护着江元洲,他正好也看江元洲不爽,这气撒在江元洲头上再合适不过。
可真跟江元洲坐在一个教室里上课以后,陈林浩却发现,想逮着一个教训江元洲的机会并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
上课有老师在,下课有生活老师。
每回课外活动,江元洲都不参加,他总是拿着本书,安安静静坐在离老师不远的地方,低头不时翻动。
就连一天里几次去上厕所,他都是正好赶在人最多的时候。
那时候陈林浩只以为是江元洲运气好。
而一到放学,陈林浩就更没有机会了,因为路嘉洋就守在幼儿园门口,风雨无阻地等江元洲一起回家。
陈林浩抓耳挠腮地憋了一周。
终于等到一次吃午饭,老师们临时有事短暂离开。
陈林浩顿时跑到江元洲桌前,抬手将江元洲桌上饭碗一掀,神气叉腰道:“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在幼儿园里,你哥可罩不住你!你要是给我买点小零食什么的讨好讨好我,以后我就带你混。”
他一点都不担心别的小朋友会跟老师告状。
他是班里的小霸王,他有很多很多小弟,才没人敢跟他作对。
江元洲看着面前被掀翻的饭菜,还是和往常一样平静。
他没有像其他小孩一样哭闹,也没有冲陈林浩嘶吼发火。
他只是在短暂的安静注视后,抬手,拿过了桌上被汤水打湿的陶瓷小猫。
那只小猫陈林浩记得,是路嘉洋送给江元洲的。
路嘉洋送给江元洲时,陈林浩就在不远处。
他看着路嘉洋笑盈盈的,说这只小猫和江元洲很像。
是一只卷在毛团上睡觉的小白猫。
江元洲一点不嫌脏地将小白猫拿起,而后抽了张纸,缓缓将小白猫擦净。
擦完,他终于抬眸,静静地看向陈林浩。
那是他入学一个星期以来,第一次拿正眼看陈林浩。
后来什么也没有发生,老师进来,帮江元洲收拾了桌面,又给他重新打了份饭。
这之后江元洲一切照常。
陈林浩仍找不到机会欺负他,渐渐也就对他没了兴趣。
一切变故发生在一个午后。
经常跟在陈林浩身边的胖子抓了只蚱蜢到教室玩。
陈林浩怕那东西怕得不行,可他平时在朋友们面前当大哥当惯了,怎么可能让其他人知道他害怕蚱蜢。
因此他强撑着面子,浑水摸鱼地假装和其他人一起玩。
就在他心虚地想会不会有人看出来时,一抬头,就看见江元洲坐在窗边,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江元洲有一双玻璃球似的干净漂亮的眼睛。
那一瞬,那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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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陈林浩在课桌里翻书,翻出了一只死蚱蜢。
他被吓得一蹦三尺高,直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这反应,直接让中午和他一起玩蚱蜢的朋友们哈哈大笑。
“陈林浩你不是说你不怕蚱蜢吗?”
“哈哈哈,陈林浩你胆子原来这么小啊!”
陈林浩哭半天回过劲来,一张脸顿时又青又白。
“是谁放的!”
没人回答。
陈林浩一瞬间想到中午江元洲看他的眼神,他顿时朝江元洲冲去:“是不是你!肯定是你!你中午就……”
他人都没来得及抓到江元洲,就被老师拦在了半途。
老师拧着眉看这个班级里的小捣蛋鬼:“小浩,你有证据证明是小洲做的吗?”
陈林浩斩钉截铁:“肯定是他!他中午就看出来我害怕蚱蜢了!所以故意把死蚱蜢放到我课桌里吓我!”
老师看一眼陈林浩,再看一眼一直安安静静垂着眸,连蚱蜢都不敢看一眼的江元洲。
她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偏向,但还是问江元洲:“小洲,是你做的吗?”
江元洲垂着眸轻轻摇了摇头。
陈林浩根本不信。
还要再说,老师先一步出声:“好了,那大家都不要争了,教室里是有监控的,我们看看监控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老师这话一出,一个弱弱的声音缓缓响起。
“老……老师,对不起,其实是我放的。”
陈林浩看向那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那是平时和他玩得最好的小胖。
“怎么可能是你!明明是江元洲……”
小胖挠挠头:“我就是玩的时候看出来你害怕蚱蜢了,可你又怎么都不肯承认,我就想吓唬吓唬你。你为什么要说是江元洲啊?他明明都没有和我们一起玩……”
矛盾一爆发,其他小孩憋久了的话终于也陆陆续续冒了出来。
“陈林浩,你平时就总是想欺负小洲,现在这种事还要赖他,你太过分了。”
“那天把小洲的饭弄掉的也是你,我们要告诉老师!”
“你真的是太过分了!”
陈林浩淹没在一声声责骂里,想辩解又不知该如果辩解地看向江元洲。
江元洲站在窗边,还是那副安静模样,静静地望向他。
可那一瞬,望进那双漆黑的眸里,陈林浩却仿佛望见了家后院那口枯井。
漆黑幽森,深不见底,好像只要他稍一不留神,就会悄无声息地一头栽进去。
那之后,陈林浩在班级里的人缘变差很多,江元洲的人缘则变好很多。
很多人主动去和江元洲交朋友,可他却始终不冷不热的,不接受任何人的玩耍邀请,仍只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安静看书。
有一回小胖很是主动,直接趴到了江元洲桌前。
“小洲,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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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股脑说完一大堆,江元洲不仅头都没抬,甚至还翻了页书。
小胖抓耳挠腮,忽然灵光一动,就想像平时路嘉洋牵江元洲那样去拉江元洲的手。
手刚伸出,江元洲仿佛预判到他意图般,直接将搭在书上的手收回。
“砰”一声响,书页合上。
江元洲抬眸,静静望向他。
分明江元洲什么也没说,可与江元洲对上视线的瞬间,小胖却忽然想起,他的确是没主动欺负过江元洲,可那天,在小公园里,当陈林浩朝江元洲扔了捧沙子时,他站在一旁,在哈哈哈地捧腹大笑。
江元洲的眼睛漂亮、清透、澄澈净明。
他不用言语,就足够告诉小胖,他心如明镜且容不下任何瑕疵。
小孩子总忘性大。
天大的事,睡一觉起来,就能毫无负担地抛在脑后。
因此蚱蜢的事也就让陈林浩在班级里人缘差了短短几天。
几天后,原本和他关系好的朋友又跟他重归于好。
可没过多久,又发生了一些事,让陈林浩在班里的人缘再度变差。
自那以后,每当陈林浩在班里的日子过得稍微舒坦起来一点,就总会爆发出一些小冲突,让其他人不自觉远离他。
一次、两次、三次……
直到陈林浩彻底被边缘化。
这些事情没有一件与江元洲相关,可陈林浩近乎是生存本能地直觉,每一次冲突的爆发都与江元洲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那时年纪太小,无法将那种感受细细描述。
直到后来很多年,他再回想。
他想起幼时他们常玩的小人棋。
一群小孩摆弄着小人,让小人在他们的世界里打打杀杀。
小人们互相残杀,杀得丢了盔甲断了手臂,深以为站在对面的就是真正的敌人。
却不知道他们的世界之外,背后操纵者们正惬意地欣赏着这场屠杀。
在陈林浩被逐渐边缘化的那段时间里,他们所有人都仿佛变成了棋盘上的小人棋。
而江元洲,是唯一居高临下的执棋者。
在行单影只了很长一段时间后,陈林浩终于崩溃,全凭直觉地找上了江元洲。
在找上江元洲前他想了很多,他想要不干脆揍江元洲一顿,警告他别再搞鬼,或者威胁江元洲,说要去告诉路嘉洋,跟路嘉洋说江元洲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可在拦住江元洲,望入江元洲那双漆黑眼眸的瞬间,他忽然什么想法也没了。
他只想快点结束现在这种令他窒息的困境。
于是他直接“哇”地一声哭了开口:“小洲,对不起,我之前欺负你是我做得不对,你原谅我好不好?或者你想要我怎么补偿你?给你买小零食?给你买书?”
江元洲沉默看着他。
看着他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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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小孩平静的声音响起:“你真的,觉得对不起吗?”
陈林浩一哽,哽咽着刚想点头,却又听见江元洲缓缓:“你明明只是,想我放过你。”
陈林浩已经忘了当时具体是什么心情。
但他仍能记得那种浑身发冷的心惊和内心升起的恐惧——果然是江元洲。
不知过去多久,他又听见江元洲开口:“既然想我放过你,为什么不直接求我,反而要虚伪地道歉?”
陈林浩那时只觉得江元洲说的话像很多大人的话一般晦涩难懂。
他不懂,但他听出了可以求饶。
于是他又开始求饶。
可江元洲却没再看他,转身打算离开。
他慌不择路,一把抓住了江元洲。
几乎是同时,一道明亮的声音自远处响起。
“小洲!你怎么在这?我在幼儿园门口等半天没等到你,吓坏我了。”
路嘉洋匆匆朝两人跑来。
跑近,见着陈林浩一脸鼻涕眼泪地死死拉着江元洲,他顿时一脸嫌弃地将陈林浩的手扒拉开。
“你干嘛啊?学电视剧里的小人演苦情剧?”
路嘉洋也就随便一说,才懒得多搭理陈林浩。
吐槽完,他就看向江元洲。
刚准备开口,却发现江元洲和平时有点不太一样。
以往只要他出现在江元洲面前,江元洲一定会第一时间仰头看他。
可今天却垂着眸,叫人分不清在想些什么。
路嘉洋刚想质问陈林浩是不是欺负江元洲了,忽然听见陈林浩跟叫救命恩人似的喊他:“哥!哥……你帮我……”
那声带着哭腔的“哥”一出来,江元洲鸦羽般的睫毛很轻地颤动了两下。
他被路嘉洋拉着的胳膊甚至已经有慢慢抽出的意思,却忽然听见路嘉洋声音。
“喊谁哥啊,别瞎攀关系,我和你熟吗?”
江元洲动作一顿,终于抬眸,缓缓看向路嘉洋。
陈林浩也依然热切地看着路嘉洋。
他一时也顾不上路嘉洋跟他撇清关系,他只知道路嘉洋是现在唯一可以帮他的了。
路嘉洋跟江元洲关系那么好,江元洲肯定听他的。
陈林浩哥哥跟路嘉洋是同班同学,他听哥哥说过很多次,路嘉洋是一个非常好说话的人,拜托他帮忙的事情他基本也都会帮。
所以只要路嘉洋开口,江元洲肯定会愿意放过他的!
陈林浩看见希望般地拉住路嘉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道:“小路哥哥,你帮我求求小洲,让他原谅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之前泼他沙子是我不对,摔了他的午饭也是我不对……”
江元洲落在路嘉洋脸上的视线转移到陈林浩拉着路嘉洋手臂的手上。
听着陈林浩的话,他又缓缓盖下眼帘。
谁想下一秒,路嘉洋话都没让陈林浩说完,忽然一把拽住陈林浩领子:“你摔他午饭了?什么时候?”
说着又一脸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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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洲重新看向路嘉洋。
这一次脸上的沉寂稍稍淡去,多了几分意料外的茫然。
他轻抿唇,软糯的声音刚冒出一点,就被陈林浩哭喊着压了过去。
“我错了,我错了,所以说我知道错了嘛!小路哥哥你帮我求求情,让小洲原谅我可以吗?”
路嘉洋一把把他扔下,一脸无语:“你在想屁?”
这一骂把江元洲和陈林浩都骂懵了。
江元洲轻轻眨眼,眼底的阴霾全然散去。
他望着路嘉洋,眼神比过往更为专注。
而后他就看着路嘉洋用从不会对他露出的凶狠表情,凶巴巴问陈林浩:“我问你,我现在在这里把你打一顿,再跟你说句对不起,你答应嘛?”
陈林浩被问懵了,一时回答不上。
路嘉洋直接被气乐了:“你都知道原谅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还在这强行让别人原谅你?多大脸啊!我明白点跟你说,你道不道歉是你的事,他原不原谅是他的事,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别瞎绑架他。”
说完,路嘉洋一句都懒得再跟陈林浩多扯。
他重新看向江元洲,上一秒还阴沉沉的脸瞬间堆满笑:“江小洲?心情又好了?刚刚看你还不太开心的样子。”
江元洲认真望他,许久,软糯道:“见到哥哥,开心。”
路嘉洋笑了,揉一把他脑袋:“我怎么不信呢?刚才来你都不愿意看我。”
江元洲轻轻眨眼,抬手,主动地拉住了他的手。
路嘉洋垂眸看向塞进他掌心里的小手,一双眼瞬间亮了:“今天怎么肯跟我牵手了?以前不都是只拉我衣袖吗?”
江元洲没有解释,只是缓缓挪到他身边,跟他挨上。
路嘉洋一颗心瞬间就软了。
他拉着江元洲的小手轻晃,带着人往外走去。
“小洲喜欢吃火锅吗?”
“火锅?”
“嗯……就是煮一锅咕嘟咕嘟的汤,然后往里放你想吃的东西。”
“可以吃。”
“好,那我们快点回去,跟江阿姨说,让她今晚不要做饭了,一起来我们家吃火锅。”
“嗯。”
·
“不是,陈林浩你真他妈魔怔了吧?你捂我嘴干嘛!”
寸头一把拉开陈林浩捂住他嘴巴的手,骂骂咧咧。
陈林浩从记忆中抽神,躲闪着移开了与江元洲对上的视线。
“出去再说。”
他试图把寸头拉走,寸头却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妈的老子今天就非要为难这小子了!”
他说着一把拽住江元洲领子:“老子警告你,那妞是老子在追的,你他妈最好……卧槽!”
寸头狠话放到一半,忽然感觉手腕被生生往一旁扭去。
他瞬间失了拽江元洲衣领的力道,面目狰狞一抬头,就看到一张眉眼冷冽的脸。
拧着他手腕的人垂眸冷眼看他,见他脸都青了,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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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追人各凭本事,你这算怎么回事?”
寸头握住发抖的手腕。
人被拧懵了,嘴还是硬的:“你他妈又是谁?”
不等路嘉洋回答,陈林浩先喊了一声:“路哥。”
路嘉洋这才看见陈林浩。
他跟陈林浩算不上熟,因此只简单应了一声。
陈林浩也没有要攀熟的意思,直接道:“我朋友的事我代他道声歉,你带……”
他看了眼江元洲,又很快收回视线:“带江元洲走吧。”
路嘉洋没有应,而是转头问江元洲:“受欺负没?”
见江元洲摇头,他才轻笑道:“那就好,走吧,我们去吃面。”
等两人走远了,陈林浩才放开扯住寸头的手。
寸头不爽极了:“不是陈林浩,我真搞不明白,你到底忌惮那小子什么?难道说是因为刚才那个……你叫他哥那个?他看着是挺能打的,可那又怎样……”
陈林浩打断他后话:“你觉得能打的人很恐怖吗?”
寸头想也不想:“当然不!谁他妈没点拳头了。”
“嗯,我也这么觉得。可江元洲,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让我觉得恐怖的人。”
按理说人的幼时记忆大多会随着成长而逐渐淡去。
陈林浩也是这样,时至今日,幼儿园时发生的事他已大多无法记清,可那段时间,跟江元洲相关的一切,都如烙印般深深烙在他的脑海之中。
他后来时常做梦,梦到自己在一片旷野奔跑,他无论怎么跑,都跑不出那片漆黑原野。
直到精疲力竭,他一仰头,望见江元洲那双平静黑眸。
原野消散,牢笼四现。
江元洲带给人的恐惧,是深烙骨髓,永不腐烂的。
陈林浩强迫自己从记忆中抽离,深吸一口气,抬手拍了拍寸头肩膀。
“你就感谢你自己运气好吧,不然就你今天做的事,足够你玩完了。”
寸头满头问号:“陈林浩,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脑子?怎么自从那小子出现后你就神神叨叨的?”
陈林浩没法解释,也不再多解释。
“反正你记住,别再去惹他。”
他抬眸,望向逐渐远去的一双背影。
那天他稀里哗啦一顿哭后,长久笼罩在他头上的阴影终于散去。
但他清楚,江元洲放过他,绝不是因为他那廉价的道歉,更不可能是因为江元洲突发善心。
只是因为那时候,路嘉洋来了。魔·蝎·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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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洲说的面店并不在学校门口,要绕过一条小巷。
路灯还没亮,小巷黑漆漆的。
只不过因为是放学时间,巷子里人并不少。
并排走会挡人去路,因此路嘉洋和江元洲挨着墙,一前一后走着。
带路的是江元洲,自然是江元洲走在前。
路嘉洋走在江元洲身后,踩着月光投下的影子,一步一跟,脸色远没有刚才在江元洲面前时轻松。
他抬眸,认真注视着走在跟前的身影。
少年人高出他半个头,连身形也已经比他宽大。
月色下,眼前身影隐隐绰绰。
路嘉洋一恍惚,好像看到了四岁的江元洲。
粉雕玉琢的小孩站在他跟前,静静仰头望他。
忽然,小孩转身,向前走去。
路嘉洋下意识想要伸手拉他,却看见他在迈出的步伐中,身形逐渐抽条。
小萝卜头长成十二三岁的少年,边往前走,边转身看他。
纤细的身影包裹在宽大的校服中,明眸皓齿的少年仰头望向他,眼底漾着清浅笑意。
他朝路嘉洋伸手,声音是未进入变声期的青涩,他轻声唤路嘉洋:“哥。”
路嘉洋刚想去牵他的手,少年又忽然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纤细的身影逐渐不再纤细,原本要仰头看他的少年逐渐需要他仰头去看。
月影浮动。
脑海中身影与眼前身影逐渐重叠,路嘉洋脚步放慢,看着他走远,像是要没入黑夜。
就在这时,少年忽地停下脚步,喊了他一声:“哥。”
没得到回应,江元洲转过身。
见路嘉洋落后了他好几步,他想也没想,主动走回到路嘉洋跟前,轻声问:“哥,我走太快了吗?”
路嘉洋看着重新回到视野里的人,一颗心忽地沸腾起来。
他紧盯着江元洲,久不出声。
江元洲也不急,也不问,就站在他面前,静静等他。
直到路嘉洋轻笑一声开口:“没有,刚刚在想些事情。”
江元洲注视着路嘉洋,应一声,又安静下来。
小巷子里本就黑。
没有灯光,江元洲往路嘉洋跟前一站,拢了月色,顿时叫路嘉洋有些看不清他神色。
于是他又问:“怎么了?”
江元洲看着他,反问:“哥不问我吗?”
路嘉洋一怔。
几乎是瞬间知道了江元洲在问什么。
可这一瞬,他犹如心虚般,明知故问起来:“问你什么?”
身旁不时有人走过。
两人个子都高,在人群中本就吸睛,江元洲在学校又很受关注。
因此不少学生路过两人时,都难免看上一眼。
江元洲毫不在意,垂眸认真注视着眼前睫毛轻轻颤动的人。
“哥是不是看见,我给别人手机号了。”
路嘉洋听见这话的第一反应是,竟然真的给了。
他不受控地呼吸又是一窒。
很快又觉得自己现在这样简直太过荒谬且无理取闹。
他猜他现在的表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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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阖下眼,不想让江元洲看出,于是将人转了方向,推着江元洲继续往前走。
没了少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他终于得以轻舒出一口气。
压下心里头不断往外冒的恶劣想法,他故作轻松道:“小洲,交友是你的自由。”
他这话出口,少年反倒安静了下来。
接下来一路上,江元洲都没再开口。
·
钱英卓拿着本子,在路嘉洋眼前晃了晃。
看路嘉洋跟游魂似的看向他,钱英卓一脸担心道:“兄弟,你这几天怎么了?不是走神就是唉声叹气的。”
路嘉洋抬手托住脑袋,淡淡道:“反思自我。”
钱英卓想也不想:“你有什么好反思的?长这么帅,又聪明又自律,干啥啥都行的。要是连你都需要反思,我们仨不是得赶紧上香去了?”
寝室里响起整齐划一的两声:“滚。”
路嘉洋轻叹一声:“反思我人性里的恶劣面。”
钱英卓听着这话,想了想:“那我好像是该去庙里上上香了,我最近好像也挺恶劣的,平均五分钟想换一门专业课教授杀,就在五分钟前,我甚至还想杀了手机对面的hr。”
路嘉洋被钱英卓逗笑:“实习还没找到合适的?”
“对啊,”钱英卓一脸苦闷,“我又不像你,绩点漂亮、荣誉漂亮,光拎个历年奖项都能铺满一整页简历。”
说着,他忽然想到什么,有了希望般地摩拳擦掌起来:“你今天应该不去你弟那睡了吧?”
路嘉洋最近听到跟江元洲相关的都有点敏感。
他猝然抬眸看向钱英卓,一时没反应过来。
钱英卓大骇:“我的哥,我的爹,我的爷,你不会把新赛杯给忘干净了吧?下午就要开始了啊我的大腿!”
这话一出,另外在床上的两人唰地拉开窗帘,齐刷刷看向路嘉洋。
接受着三双眼的注视,路嘉洋讪讪:“没忘。”
才怪。
他这几天倒头就在想自己怎么能这样,一睁眼还在想他这破毛病到底该怎么才能好好治治。
连带着晚上例行给江元洲晚安吻的时候,都觉得心虚。
新赛杯是个国家级的比赛。
比赛内容是选题论文建模,比赛为期四天三夜。
四天三夜倒不用24小时都守在机房里,但晚上至少要待到一两点,早上又要八点前到。
这几天的确是不适合再去江元洲那住。
路嘉洋垂眸,想了想。
不去住也好,也许不见江元洲几天,能稍微把事情想明白点。
·
海市又降温了。
江元洲从学校走出,被冷风扑了满怀。
进到温暖的车里,他随意靠上车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看他与路嘉洋的聊天界面。
路嘉洋今天没有给他发消息。
或者说,路嘉洋这几天都没怎么给他发消息。
其实从他回国后,两人在手机上聊天就聊得少了。
因此江元洲没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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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屏的消息,大多是路嘉洋在给他发。
消息里间或掺着时长不短的视频通话记录。
江元洲垂眸,一条条细细看着,忽然深吸了一口气。
他按下手机,抬眸看向窗外熟悉的道路,想:还有五分钟就能到家了。
推开家门,没有熟悉的光亮,室内一片冷清。
江元洲动作一顿,站在门口,久久未进门。
直到夜里的寒凉冻得他浑身冰冷,他才回过神来般,迈进了玄关。
他没有抬手开灯,简单在玄关换了双鞋。
尽管心里有猜想,他还是一步一步,将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找了一遍。
最终停在卧室窗前,他垂眸,呼吸慢慢放浅,看窗外被风拍打得胡乱摇晃的树。
许久,他抬手打开窗。
任由海市秋夜里寒凉的风刮入,他摸出手机,拨通了熟悉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
少年声音一如往常般温软:“哥。”
“弟弟?”
不是路嘉洋声音。
江元洲安静下来。
电话那边的声音又响起:“我是你钱哥,你还有印象吧?嘉洋上厕所去了,你找他啥事啊?”
江元洲缓缓抬手,指腹沿着窗框轻轻划动。
“哥今天没回来。”
钱英卓的声音顿时响起:“你哥没跟你说吗?他最近几天跟丢了魂似的,估计是忘了。我们这几天有个比赛,晚上要在机房待到一两点呢,第二天还要早到,他去你那住肯定就不合适了。”
江元洲安安静静的,没有马上回应。
于是又听到钱英卓乐呵呵说了句:“而且他之前不是就说腿伤的时候搬去你那住嘛,现在腿都好了,估计也要搬回宿舍来了。”
江元洲还是没有应声,就听见电话那边又起了动静。
钱英卓的声音悠远了些:“小路你回来啦?你弟给你打电话呢,问你今晚怎么没过去,你怎么连比赛这事都忘记跟你弟讲了?”
一些琐碎的声音过后,路嘉洋的声音在江元洲耳边响起。
“小洲?”
江元洲垂着眸,许久,才很轻地应了声:“嗯。”
路嘉洋那边安静了一会,声音放得轻柔许多:“我没有忘记和你讲。”
路嘉洋的确没忘记。
他今天本来已经拿起手机准备给江元洲发消息了,可内容都编辑好以后,又犹豫了。
“我就是还在考虑要不要过去。不过的确,这几天会比较忙,如果再去你那住的话,一天可能连四五个小时都睡不到。”
江元洲浅浅地呼吸着,忽然开口问:“那比赛结束后呢?”
“嗯?”
“比赛结束后,哥还来我这住吗?”
路嘉洋在电话里很小地停顿了一下:“当然,你在那,我肯定不可能不过去的。”
江元洲呼吸放得很轻、很轻:“哥,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偶尔。”
路嘉洋瞬间安静下来。
忽然,手机里由远自近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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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声温柔悦耳,甚至还含着点笑意:“你来这签一下字,还有你们组的选题,也需要上交了。”
江元洲听见路嘉洋应了声。
而后重新对电话这边的人开口,哄小孩似的:“小洲,比赛结束以后的事,等比赛结束以后,我再跟你说,可以吗?”
江元洲许久没有回应,像个任性的小孩。
路嘉洋也没有挂电话,耐心地刚要再开口,电话那边又响起女声催促。
“还有五分钟我就要上交表格了哦。”
江元洲终于松口,说:“哥,你去吧。”
路嘉洋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道:“好。”
挂电话前,他又开口:“江小洲,好好睡觉。”
“嘟”一声响。
手机里传来漫长的忙音。
大风肆虐,吹乱江元洲乌黑卷发。
忽然,风里夹入一片雪白,呼啸着落到江元洲浓密的长睫上。
骤然的寒凉令那长睫轻颤。
一片白缓缓落下。
海市。
下雪了。
江元洲抬眸,望向月色下缓缓飘落的霜雪。
他无声轻喃:
“嘉洋……”
·
“嘉洋!罗教授让我们现在过去!你……”
视频里闯入一个长发女生。
女生皮肤很白,头发柔顺,说话时含着温温柔柔的笑,一双眼像天边弯月。
她俨然是看见了路嘉洋手机里的人。
动作一顿,随即笑开:“这是你弟弟吗?好漂亮的小朋友啊!”
江元洲看见视频里的路嘉洋侧过脸,应了女生一声,而后问:“罗教授让我们现在过去?”
女生笑着点头:“对,你要是有事的话,迟两分钟也没关系的。”
路嘉洋应:“嗯,你先过去吧,我等会自己过去。”
女生却是道:“哎呀能等多久,我等你一起呗,本来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怎么还分批次啊?”
路嘉洋还想再说,忽然听见江元洲那边动静。
听到熟悉的仪器推动的声音,他当即不再和女生多说,看向江元洲轻声问:“要做今天的检查了?”
江元洲轻轻点头,视线不自觉落到路嘉洋斜后方的女生身上。
他出国已经有一年。
这一年里,他跟路嘉洋几乎没有中断过一天视频,自然也在跟路嘉洋视频时见过不少路嘉洋大学里的朋友。
这个女生是第一次见。
可说不清缘由的,这个人给他一种和其他人不同的感觉。
很快他知道了这种感觉的由来。
路嘉洋看着护士们陆陆续续将江元洲围住,只好道:“那你先做检查,我迟点再给你打,正好我这里也有点事。”
江元洲乖顺点头,等着路嘉洋那边挂断通话。
就在视频界面定格的瞬间,他忽然看见路嘉洋斜后方站着的女生朝路嘉洋看了眼。
大抵是以为视频已经结束,女生望向路嘉洋的视线没了遮掩。
那含着笑的明亮双眸中清晰地,流露出少女的羞赧与爱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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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眼,烙进了江元洲脑海。
直至手机在手里黑屏,都始终挥之不去。
彼时他不通情爱,却仍是在那一眼里,望见了一些他从未设想过的画面。
他望见路嘉洋在视频里带他走过的海大林荫路。
望见路嘉洋走在那条路上,而后……牵起了
某个人的手。
路嘉洋对那人笑着,哄着,甚至比过往对他更为亲昵。
漫长的林荫路慢慢被海市的霜雪覆盖。
路嘉洋站在林荫路尽头,牵着另一个人的手,忽然转身,看向他说:“小洲,我找到能与我携手终生的人了。”
道路尽头的青年笑得幸福又残忍,又说:“所以我们,该说再见了。”
“小洲,再见。”
暴起的风雪骤然将路嘉洋吞没,吞没得了无痕迹。
尖锐的针头刺进皮肤。
那一点疼,过去江元洲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可今天他眼皮一颤,陡然落下一滴泪来。
滚烫的泪珠砸落在寂静的手机上。
一滴、两滴……
Y国的风雪一点也不比海市小。
江元洲看着皑皑白雪一点点将窗框填满。
最终也将他,一并填得了无生气。
第三十二章
江棋瑞拉开病房门时,屋里穿病服的少年正立在窗前。
他走进,背手将门带上,缓缓道:“护士长给我打电话,说你今天做常规检查的时候一直在掉眼泪,吓得她们连针都不敢扎了。”
少年静看着窗外,没有出声应他。
江棋瑞走到江元洲身旁站定,顺着他的视线往窗外看了眼。
“窗户都被雪埋住了,有什么好看的?”
玻璃窗倒映并排而站的两人身影。
男人一身笔挺西装,比少年高出不少。
两人面容有几分相似,只是男人的五官更为冷峻,少年则精致漂亮许多。
见江元洲依旧不搭理他,男人慢悠悠走到病房的沙发上坐下。
“让我猜猜,你哭肯定跟你那个童年小玩伴脱不了关系。”
他悠闲地摆弄着桌上的茶器。
给自己泡了杯热茶,才缓缓继续道:“其实你要真这么想他,把他接来这里,也费不了什么事。”
男人一只手搭在沙发扶手上,食指轻点。
“我记得他成绩好像不错吧?在哪上大学来着?海大?在Y国给他找所跟海大差不多的大学不是什么难事,我们家砸点钱,再让他自己考考。不过你也知道,你外公外婆并不想你跟过去的人再有什么往来,要想把他接来,他肯定得做点取舍,比如做好他一辈子都没法再自主决定人生的觉悟,嗯,可能以后连想见父母也……”
“江棋瑞,”少年冷漠地打断了男人滔滔不绝的话,“你觉得我脾气很好吗?”
江棋瑞一顿,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少年冷淡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含了明显的警告意味:“别去动他的人生。”
江棋瑞轻挑眉,将手里的茶杯放下:“可不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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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
江元洲走回到病床上坐下,头都懒得抬一下:“我没心情听你废话,你如果只是来讲废话的,可以走了。”
江棋瑞轻啧一声:“你这小孩脾气真差,现在甚至连舅舅都不肯叫一声了,小时候都还肯叫的。”
他说着,拿起带进来的文件走到病床旁,脸上终于有了点正色。
“那就来聊点你感兴趣的吧。”
他将文件丢到病床上:“叶怀骋近一个月所有行动轨迹,事无巨细,都在这了。”
·
四天三夜,新赛杯结束。
众人从机房走出时,都有一种被吸干精气般的憔悴。
等一出教学楼,又浑身充满了干劲。
“我觉得咱们这次做得非常牛!”钱英卓握拳,“国一肯定没问题,兄弟们!去搓一顿啊!”
才下午三四点,隔天又是周六。
钱英卓的这个提议瞬间收获了一大批赞同。
好几组关系不错的参赛人员一拍即合,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学校附近味道很赞的土菜馆。
路嘉洋比赛这几天一直很安静。
比赛结束,仍安静着,没有参与进众人的嬉闹。
他一个人坐在角落的位置,看着桌子中央咕噜噜冒泡的小锅出神,不时往嘴里送两口酒。
系里人没几个不认识路嘉洋的。
间或有人上来问路嘉洋这几天是不是遇着了什么事,路嘉洋都随便应付了过去。
不知不觉几瓶酒下肚,路嘉洋感觉脑袋有点晕。
他酒量不差,平时不怎么喝,过年过节的时候会跟他爸妈边闲聊边喝点。
几瓶酒不至于让他醉,今晚估计是因为没怎么吃东西。
很多人喝酒一旦喝上头了,就再难停下来。
路嘉洋恰恰相反,他并不怎么喜欢酒精带来的失控感,因此察觉到有些醉了,他便再没抬手碰酒。
不是很有吃东西的胃口。
路嘉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靠到身侧的墙上。
解开锁屏,点进微信,点进与江元洲的聊天框。
这一连串的动作,他平均一天里要做几十次不止,可聊天框里发给江元洲的消息却寥寥无几。
早起说天冷让江元洲多穿衣服,入夜让江元洲好好睡觉。
乍一看没有任何不妥,因为江元洲白天要上课,而他白天也要比赛,似乎只有这两个时间可以互发两句。
只有路嘉洋自己心里清楚,他在忍着。
强忍着因数日不见,累积到几近爆发的思念。
路嘉洋轻点了下聊天框最下方的输入框,指腹悬在键盘上许久,却始终没有打出一个字来。
这个时间江元洲还在上晚自习。
因此路嘉洋并不着急,他需要好好想想给江元洲发点什么。
他答应过江元洲的,比赛结束后就和江元洲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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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就这么垂着头,半阖着眼,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手机铃声响时,第一个听见的是一个拎着酒瓶到处游走的男生。
他见地上一只手机正边响铃边亮着光,弯腰捡起,乐道:“靠!谁他妈喝酒喝懵了,手机都丢地上去了?”
桌对面很快响起一道女声:“嘉洋的吧?他好像睡着了。”
男生闻言低头,看了眼靠在墙上合着眼的路嘉洋:“嘶,路哥这几天到底遇上啥事了啊,难得见他喝酒,还直接给自己喝睡过去了。”
说着又忍不住嘀咕:“不过这酒品真好,喝醉了不发酒疯,直接倒头就睡。”
见手里的手机还在响,他又看了眼来电提醒。
“我看下,这来电人是……小猫粥?我靠好可爱的备注,后面还有个括号,(逐渐变大型犬版),哈哈哈,路哥还有这童趣呢?这谁啊,路哥对象吗?”
男生这话一出,坐在圆桌对面的女生微不可见地表情僵硬了一瞬。
她轻声问:“嘉洋,有女朋友了?”
钱英卓跌跌撞撞从隔壁桌跑来:“哪儿呢班长,小路还单着呢。这备注我见过,是小路给他弟的备注,我来接我来接。”
他说着,从男生手中拿过手机,接起电话。
这一回不用等对面开口,他直接出声道:“喂,弟弟啊,我是你钱哥。”
电话那边安静了会,才响起江元洲很轻的声音:“哥呢?”
“哦,我们今天比赛结束,在外面庆祝呢。你哥酒喝多了,一个人窝角落睡着了。”
这一次江元洲安静了很久。
等声音再响起时,包间半开的窗户忽地吹进来一阵冷风,冷得钱英卓止不住一个哆嗦。
以至于他再听江元洲声音时,觉得江元洲的声音都比平时冷了几度。
“钱哥。”江元洲声音淡淡。
钱英卓连忙应:“诶诶,你说。”
“方便告诉我地址吗?哥说今天要去我那,我过去接他。”
“你就来海大,海大正门对面,有家叫……”
·
江元洲推开包间门时,包间里已经没剩下几个人。
一部分去了下一趴,一部分回了学校。
钱英卓和文钦磊歪七扭八地躺在几张拼在一起的椅子上,梁陶晗坐他们对面,正在低头玩手机。
另一桌还剩下三男两女。
江元洲一眼看见靠在墙上睡得安静的路嘉洋,而后下一眼,便是坐在路嘉洋对面,正悄悄注视着路嘉洋的长发女生。
突然响起的开门声令女生有些紧张抬头。
江元洲与她撞上视线,只一瞬,便敛眸收回。
另一桌四仰八叉的钱英卓听见动静,瞬间爬起来道:“弟弟你来了啊!”
江元洲轻应一声,三两步走到路嘉洋身边。
他一弯腰,便嗅到了路嘉洋身上浓郁的酒气。
视线在路嘉洋身上逡巡过一圈,没发现任何异常,他才很轻出声:“哥。”
睡着的人没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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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英卓见状道:“我跟你一起把你哥扶……”
话刚说到一半,就见少年伸手,利落地将路嘉洋公主抱起。
钱英卓目瞪口呆:“靠!弟弟你力气不小啊!”
这举动让圆桌对面的女生微怔,也惹来另一桌的梁陶晗看了几眼。
江元洲抱着路嘉洋,朝钱英卓轻点头,没有多说:“我先带哥回去了,今天谢谢钱哥了。”
钱英卓摸摸脑袋:“哎哟这有啥,真的不用帮忙吗?”
江元洲轻应一声,抱着路嘉洋转身离开了包厢。
他前脚刚走,后脚梁陶晗忽地从座位上站起。
钱英卓见着梁陶晗走近,琢磨道:“梁子,你有没有觉得今天弟弟好像心情不太好,话比之前少了不说,表情也比前几次见冷淡很多。”
梁陶晗没应他的话,径直略过他往外走去。
“你上哪去啊!”
钱英卓冲走远的人喊,没得到回应。
梁陶晗追到土菜馆门口时,正好看见江元洲在车前弯腰,小心翼翼地将怀中人抱进车后座。
刚才钱英卓的话他听见了。
江元洲今天的确比过往跟他们见面时冷漠很多。
也许有一部分心情不好的原因,可梁陶晗却觉得,这才是江元洲的常态,过去面对他们时的好脾气,更像是看在路嘉洋面子上漫不经心的伪装。
梁陶晗其实没那么多管闲事。
换做是平时,他一定是不会追出来的。
可这几天路嘉洋状态不对得太过明显,而今天的江元洲又隐隐给人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他略感不安,身体比脑子快,最终还是追了出来。
江元洲显然是发现了他。
因此在将路嘉洋安置好在后座后,他没有跟着上车,而是关上了车门,转身朝梁陶晗看来。
梁陶晗今晚也喝了些酒。
这会脑子发热,一对上江元洲视线,干脆开门见山:“你喜欢嘉洋吧。”
少年静静注视着他,没有马上回答,反倒缓缓复述了一遍他对路嘉洋的称呼:“嘉洋……”
明明语气平静,声音冷淡,可这两个字钻入梁陶晗耳中,却瞬间令他脊背发寒。
意识到跟这人沟通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决定速战速决:“你是聪明人,我也就不跟你打哑谜了,嘉……路嘉洋的私事我们作为室友的确不方便插手,我也没有要插手的意思,但那是建立在你不会做出什么极端事情的前提下。如果你对他做出一些不……不太好的事,我们寝室里几个人绝对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秋末冬初,海市的夜风总大。
江元洲身上还穿着七中的校服,款式朴素的校服遮不住少年惊艳容颜。
一如他稚嫩的年纪此刻也无法再压住那骨子里冒出来的上位者的漫不经心和戏谑冷漠。
“不太好的事。”江元洲声音淡淡,“你是指,一点点扫清哥哥周围所有人,再慢慢将哥哥圈禁起来,关进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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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冷风袭来,刮得梁陶晗酒醒了大半。
他紧盯着江元洲,眼底缓缓浮上忌惮和警惕。
然而下一秒,却见少年忽地笑了。
“我当然想过这些,可如果我这么做了,路嘉洋,还是路嘉洋吗?”
少年微侧过身,视线落到车内熟睡的人身上。
“哥哥是生来,就站在阳光下的人。他是我遇见过,最完美的人。善良得恰到好处,聪明得恰到好处,有点刚好的小脾气,温柔,冷静,理智,又极其有责任心。再过几年,不论他从事任何领域,他都一定能在所在领域发光发热,变得更加优秀,更加完美。”
江元洲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梁陶晗:“他顺遂光明的人生轨迹,谁都不能破坏,即便是我,也不可以。”
梁陶晗本来心都吊到嗓子眼,头皮发麻地在想是不是可以准备报警了。
听完江元洲这一大段,又顿时松下一口气来。
这孩子聪明、锐利,甚至可以说是心思深沉到近乎恐怖的地步。
但好在,目测应该是个恋爱脑。
尽管江元洲刚刚说的带了一部分个人色彩,但不可否认,路嘉洋的确很优秀,不论是为人、成绩、还是专业领域。
梁陶晗轻舒出一口气,推了推眼镜,放平心态跟江元洲聊:“你哥现在,对你应该还没有那方面意思吧?我这几年跟他接触下来,也没发现他有同性恋倾向,如果他不是……你打算怎么办?”
江元洲垂眸,语气淡淡:“我只能把我自己作为选择,送到他面前。”
“可如果他最后没有选你呢?”
尽管江元洲说得明明白白不会去动路嘉洋的人生,可梁陶晗仍觉得,江元洲绝不是会放任路嘉洋去喜欢别人的人。
少年安静下来。
海市的夜风吹乱他乌黑卷发。
他站在路灯下,黑白校服被风吹在身后。
长久的安静后,他很轻出声:“如果哥哥不爱我,那我就把自己摔碎。”
梁陶晗瞳孔骤缩。
视野里的少年静静站在风中,漂亮的脸在灯光下慢慢显出几分破碎。
有那么一瞬,梁陶晗忽然明白了路嘉洋为什么总是那么紧张江元洲。
分明江元洲的身形也算不上瘦削,分明少年人在风中站得不动分毫。
可当他漆黑的眸缓缓望来时,那有重量的人却像忽然变成了能随时随风而走的风筝。
海市的风雪仿佛能轻易将他撕碎。
他站在风雪里,像在讲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忽然轻轻地笑了。
“如果这样,哥还是不爱我,那我就只好死掉了。”
第三十三章
路嘉洋朦朦胧胧睁开眼,望见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头很晕,视线也是模糊的。
他迷蒙中,听到一声很轻的:“哥。”
而后视野里便出现了少年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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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坐到他身旁,俯身看他,乌黑的卷发落下,眼底浮动着他熟悉的关心与亲近。
“哥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声音朦朦胧胧的,传入路嘉洋耳中,像隔了层雾。
路嘉洋安静注视着少年,想,又是梦吗?
他这几天每晚都会梦见江元洲。
场景并不固定。
有时是在幼时的家里,春日暖阳,他和江元洲合盖一条薄毯,相互挨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有时是在江元洲现在的出租屋,少年夜里放学回家,带入满身风雪,在玄关换好鞋,抬眸看向他,轻笑喊他:“哥。”
有时,也会在那家昏暗的电影院。
依旧是荧幕上模糊了的吻戏,依旧是少年靠在他肩头,青涩问他:“哥,接吻是什么滋味?”
路嘉洋最初梦见时,还很贴近现实。
他垂眸轻笑应江元洲:“这有什么可好奇的。”
可后来,随着对江元洲的思念逐渐累加,他从现实溃败入梦,垂眸看着江元洲上唇上翘的那点唇珠,逐渐没了声响。
他仍是不好奇接吻的滋味。
可他无法忍受,未来有一天,江元洲这样靠在别人肩头,问别人同样的问题。
他在这四天三夜里将自己高高吊起,清醒地审视着自己的自私、恶劣、贪.欲,并试图以伦理纲常约束自身摒弃私.欲恶念。
可一合眼,望着稚气的孩童将小手塞进他掌心,两人迈过海市漫长的冬,踏入生机盎然的春,落在身后的脚印早已交织相融、不分你我。
他睁眼清醒,合眼沉沦,最终巍然溃败,臣服于内心深处最炙热的渴.望
他想将江元洲私有,不惜以任何方式。
路嘉洋静静望着眼前少年,缓缓抬手,掌心轻抚上少年脸颊。
少年望着他,长睫扇动,而后安静下来。
一如过往每一次梦境。
江元洲总是如此。
现实里是,梦境里也是。
他总是乖顺的,毫无保留地将柔软尽数摊开在路嘉洋面前,而后用那双漂亮的黑眸深深望着路嘉洋,仿佛予取予夺。
路嘉洋心底的黑海又开始翻涌。
他想去碰那块蛋糕了。
那块最能名正言顺将江元洲私有的,名为爱情的蛋糕。
这几日这样的想法越来越清晰,梦境也跟随越来越旖旎。
好几次,他都在梦里与江元洲呼吸交织,可临到头,却也仅此而已。
他总无法在梦里与江元洲真正接吻。
路嘉洋清楚原因。
这是他身体里残存的理智对他发出的警告。
这并不是一块他能毫无负担吃下的蛋糕。
不是他迈出这一步,往后就是光明的康庄大道。
先不论江元洲是否可能会喜欢同性,又是否会愿意与他交往,单就他自己,往前走的每一步,几乎都伴着荆棘藤蔓。
谈恋爱并不是两个人在一起,相伴携手终老那么表面的事。
伴侣之间的感情往往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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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这些他最终能全盘接受,接踵而来的,仍是无穷无尽的问题。
伴侣是一段只退不进的关系。
这世上多的是情侣匆匆开始,强烈碰撞,撞出火花的同时,也将彼此撞得七零八碎。
烟火绚烂一瞬,最后各自落于各自归途,退回到原点,仿佛从未相识。
他们有退路,可他和江元洲没有。
他和江元洲的关系容不下半点行差踏错。
如果可以,路嘉洋真的很想就这么维持现状地把路走下去,他可以永不恋爱,永久地只将心神投注到江元洲一人身上,永久地陪伴在江元洲身侧。
可他可以,并不代表江元洲可以,也不代表江元洲有义务顺遂他的私心。
江元洲已经成年。
他优秀耀眼,身后绝不会缺少前赴后继的追求者。
江元洲也许能拒绝一个、两个……
但终有一天,总会出现那么一个能悄然撞进他心间的人。
等到那时,路嘉洋将再无路可走。
现在一切未定,尽管他往前的每一步皆是丛生荆棘,可荆棘之下,至少是路。
他无路可退。
所以该是时候,迈出他自己这一步了。
路嘉洋呼吸慢慢变深,指腹轻抚过江元洲脸颊,慢慢攀上江元洲柔软唇瓣。
寒凉的指腹轻触温热那一瞬,少年长睫轻颤,望向他的目光隐隐有些发暗。
路嘉洋今天非常迫切地不想梦境再戛然而止。
因此他盯着那被他渐渐揉红的唇只片刻,便心脏加速地支起身,朝少年靠近。
少年一动不动地坐着。
乖顺地、专注地望他。
路嘉洋半坐起,感受到少年滚烫的呼吸时,身体有些不受控地轻颤起来。
万事开头难。
路嘉洋在心里对自己道。
他盖下眼帘,琉璃似的瞳孔蒙着薄薄一层水雾。
他开始想过去每一次与江元洲的拥抱、亲近、还有晚安吻。
每一件都轻松自然,所以接吻,应该也不会太难。
他下意识轻抿唇。
本就鲜艳的唇色瞬间又添一抹亮色。
他呼吸不自觉加深,几个来回间一鼓作气抬起下巴,轻颤着吻上了近在咫尺的唇。
唇瓣相贴的一瞬间,周围的一切忽然被慢放拉长。
他恍惚间似是听见江元洲骤然变深的呼吸,呼吸声中混入飞速加快的心跳声。
他双眼朦胧双耳嗡鸣,一时竟分不清那心跳声究竟是谁的。
唇上的触感是慢慢落到他心头的。
江元洲的唇比他的要凉些,很柔软。
路嘉洋细细感受了会,没觉出任何不适,于是一颗心松下来,他又胆大妄为地探出了一点舌.尖。
江元洲上唇的唇珠不仅看着漂亮,吻上时也触感鲜明。
路嘉洋很是在意,于是最先叨扰的那处。
他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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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磨牙时有些没收住力道,他忽地听见少年一声闷哼。
路嘉洋一吓,当即撒了嘴。
可刚往后退去一点,一直像木偶似的一动不动的少年骤然抬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而后丝毫没给路嘉洋反应的时间。
少年抬起一只手圈住路嘉洋后颈,将人拉回到面前,重新吻了上去。
跟路嘉洋刚才蜻蜓点水的吻截然不同。
江元洲呼吸滚烫,捏着路嘉洋后颈的手力道大得可怕,像是要将路嘉洋拆吃入腹。
路嘉洋猝不及防被抵开齿关,呼吸尽数被江元洲夺去。
他浅色的眸中蒙上更多水雾,水雾在昏暗的灯光下泛出晶莹光泽。
呼吸困难,路嘉洋本能地抬手抵上江元洲肩膀。
谁想这轻轻一下似推拒般的动作,令江元洲的亲吻陡然变得凶狠。
江元洲一把抓过路嘉洋抵在他肩膀上的手,将人扑到柔软枕间,同野兽圈地盘一般,逼得路嘉洋抬起下巴,在路嘉洋唇齿间野蛮地打上烙印。
这跟路嘉洋刚才浅尝辄止的吻一点都不一样。
路嘉洋呼吸被夺,恍惚间觉得他变成了一只旷野上落单的羊羔。
而就在他几步远的前方,一只凶悍的狼紧盯着他,一步一步,缓缓朝他走来。
路嘉洋感觉到灵魂都在震颤。
他本能想逃,却在抵抗间被更凶狠地禁锢在原地。
路嘉洋眼前发白,战栗间混乱地想着梦里的江元洲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清楚为什么会梦见这样的江元洲。
求生的本能令他挣扎着再次去抵开江元洲。
他呼吸紊乱,近乎失声:“小洲……别……我不行……”
破碎的话语瞬间被再次吞没。
路嘉洋感觉他快要死了。
江元洲仿佛是要在他灵魂上打上烙印,一寸一寸,不给他一丝逃离的可能。
战栗的羊羔被巨狼叼住脖颈,发出细碎的呜咽。
路嘉洋头皮发麻到近乎窒息,终于一狠心,在江元洲唇上咬了一口。
一声闷哼。
攻势终止。
紧跟着在路嘉洋唇间漫开的,是无法忽视的铁锈味。
江元洲在疼痛中慢慢冷静下来,坐起身,落了道光亮到路嘉洋脸上。
路嘉洋尝着唇间的铁锈味,望着头顶的灯光,视野慢慢恢复清晰。
忽然,一个骇然的念头涌上脑海。
这会不会,根本不是梦。
路嘉洋猛地从床上坐起,攥紧了拳头狠扣掌心。
清晰的痛感从掌心漫开。
路嘉洋瞬间浑身冰冷。
他停了呼吸,朝江元洲看去。
少年坐在阴影里,乌黑的卷发柔顺地垂下,黑眸波光轻漾,有两分可怜意味地正望着他。
“我……”
路嘉洋哑了的嗓子发出短促一声,又很快没了后话。
他要说什么?
他以为是在做梦,所以在梦里尝试着亲了江元洲?
这无疑不是一件好解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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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嘉洋脑子正乱,就见少年唇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出血来。
他心脏猛地一缩,一时也顾不上其他。
他坐起身打开卧室大灯。
短暂适应过骤然的明亮,他跪坐到江元洲身前,抬手捏上江元洲下巴。
指腹触碰到江元洲皮肤的瞬间,刚才仿佛要被吞噬般的恐惧又重新涌了上来。
他眼皮盖下,不受控地打着颤,但到底还是长久以来对江元洲的关心占据了上风,他强压下内心的震颤,指腹抵开江元洲唇齿,往他刚才咬的地方看了眼。
不仅破了皮,还起了一块淤血。
路嘉洋呼吸一窒,瞬间紧张问:“疼吗?”
他懊恼拧眉:“对不起,我刚才没控制力道,是不是很疼啊?小洲?”
江元洲被路嘉洋撑着嘴巴,微仰头,静静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人,没有出声回答。
卧室的灯光很亮,亮到被灯光笼罩的路嘉洋此刻约等于剖开了展现在江元洲面前。
他殷红的唇、他发颤的身体和他试图藏起的恐惧。
还有那将一切掩盖,最为直观的对江元洲本能的爱护和关心。
此刻的路嘉洋就像一只行走在迷途的小羊羔。
他在江元洲暗暗的牵引下,一步一步,踟蹰着朝江元洲靠近。
他是在朝江元洲走着的,可俨然离走到江元洲面前还有很漫长的一段路。
而这段路上,稍微的风吹草动,都可能将路嘉洋推向江元洲不可见的未来。
江元洲浓密的睫毛缓缓盖下,掩去眸中发暗神色。
路嘉洋见江元洲不支声,以为他是被吓到,刚起身准备下床,忽地被少年拉住了手腕。
少年握住他手腕的手冰冷,慢慢埋下头。
许久,低落的、发颤的声音响起:“哥,是不是我那天晚上的要求,太无理了,所以从那天起,你才开始疏远我?”
路嘉洋听见这话,反应了会,才反应过来江元洲指的“无理要求”是什么。
是一起洗澡起反应那事。
但其实导致路嘉洋态度转变的是隔天傍晚江元洲给别人手机号那事。
两件事刚好撞在一起,江元洲又不清楚缘由,想岔也不奇怪。
路嘉洋当即出声解释:“你那晚的要求没有让我觉得无理,不要多想,我也……没有疏远你。”
少年抬眸看他,黑眸有几分黯然。
他凝视路嘉洋许久,再开口的声音更加低落:“哥现在,是又要走吗?”
路嘉洋终于反应过来。
江元洲恐怕以为他下床是要离开。
他刚想解释只是去客厅拿下医药箱,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望着他的少年轻轻眨眼,骤然落下一滴泪来。
路嘉洋瞬间怔在原地。
他错愕地看着那滴泪自江元洲眼角缓缓滚落,留一路泪痕落至下巴,最终悄无声息地砸入深色的被单中。
这是路嘉洋第一次,看见江元洲在病床之外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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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瞬间慌了,着急地捧住江元洲的脸,又去看他嘴里的伤口。
“小洲,嘴巴里很疼吗?还是其他有哪里不舒服?你别哭,有哪里不舒服你跟哥说……”
少年捧住他手,落着泪的脸庞埋入他掌心。
滚烫的泪水在路嘉洋掌心积聚。
少年被泪水打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抬眸望向路嘉洋,模样可怜得像只被丢弃的小狗。
“我已经四天没有见到哥了。不能跟哥聊天,不能跟哥视频,不知道哥每天都在做些什么,见什么样的人,和谁说什么样的话,会不会结束了比赛,哥也继续不愿意见我,会不会再多几天不见,哥就彻底不要我了。”
路嘉洋心脏泛开细细密密的痛。
掌心逐渐汇聚的眼泪滚烫得似是要将他皮肤灼伤。
他刚想说“怎么可能不要你”,就听见少年哀求地:“我真的很想哥,哥今晚,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第三十四章
路嘉洋抬着江元洲下巴,手上的棉签沾了碘伏,放轻动作擦过江元洲唇上堪堪止血的伤口。
少年脸上挂着泪痕。
碘伏轻触到伤口时,他湿漉的睫毛轻轻颤动,刚隐下泪光的黑眸又氤氲出几分雾气。
路嘉洋瞬间停了动作,紧张问:“很疼吗?”
江元洲摇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他。
他泛着潮气湿漉漉的黑眸让人无端联想到耷拉着耳朵摇尾巴的可怜大狗,了无方才按着路嘉洋亲时如凶狠野兽般的侵.略感。
路嘉洋见他这副模样,片刻前被江元洲惊出的恐惧逐渐平息。
他捏着江元洲下巴的手松开,抬起揉了把江元洲柔软黑发,像幼时哄生着病的江元洲那样,声音轻柔:“乖,一会就不疼了。”
少年长睫盖下,乖顺地将脸埋进他掌心轻蹭,像是在应,嗯,他会乖的。
帮江元洲处理好伤口,两人相顾无言地对坐了会。
最后路嘉洋实在受不了身上的酒味,起身道:“我……”
话都没来得及出口,少年一把抓住他手腕,表情瞬间变得紧张。
路嘉洋当即安抚:“我不走,就是想去洗个澡,身上不太舒服。”
他说这话时表情里带了那么点犹豫,因为过去一个多月里,两人都是一起洗澡的。
可今晚这情况,多少是有些不合适再一起洗了。
好在江元洲也没提,拉了他一会后,就放了他走。
路嘉洋洗完澡出来看了眼时间,已经夜里十一点。
他擦着滴水的头发对江元洲道:“你也直接去洗了吧,挺晚了。”
江元洲一时没应,只盯着他看。
直到路嘉洋轻笑保证道:“真的不会再走了。我就坐床边,你一出来,就能马上看见我。”
江元洲这才敛眸,拿了换洗衣服起身进了浴室。
等浴室门一关上,路嘉洋坐在床边,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
说他能完全不在意半个多小时前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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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大抵是今晚喝了酒的缘故,他脑子乱得像大杂烩。
原本稍微想想就能串联成线的东西,这会东一块西一块的,在他脑子里毫无秩序地堆着。
他一会想,他今晚这么毫无预兆地亲了江元洲,江元洲为什么什么都不问。
一会又想起江元洲那凶狠蛮横的回吻。
那个充满侵占意味,令路嘉洋此刻回想起都还忍不住浑身战栗的吻,绝不能与江元洲平日里依赖他的那些亲昵举动做同类比较。
路嘉洋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他也不傻。
这样攻城略地般的吻,以目前对同性相恋暂持观望状态的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所以江元洲,是同性恋?
大脑被酒精蚕食,路嘉洋没能想太久,思绪又不由自主跑偏。
他想起今晚江元洲落下的泪。
那只接过江元洲眼泪的手,此刻还仿佛被灼伤般地隐隐发烫。
这其实是今晚他最在意的事情。
江元洲是不懂哭的。
路嘉洋现在再回首四岁时的江元洲,能想出最贴切的形容,就是橱窗里的人偶娃娃。
精致、漂亮但却不似真人。
他内里没有多数人与生俱来翻涌的缤纷色彩。
路嘉洋牵着他,用了很多年,才成功为他将颜色一道道添上。
可添得到底不完全。
直至三年前江元洲出国,江元洲都始终无法像普通人一样通过眼泪宣泄情绪。
他像一片寂静的海,只会无声呐喊,无声翻涌。
路嘉洋不是没想过江元洲今晚哭可能是因为疼的。
可那么点疼,那么多眼泪。
路嘉洋觉得他这几日的疏离恐怕真是把江元洲吓坏了。
吓得少年惊出眼泪,时时恐慌于他再次离开。
路嘉洋此刻的心情有点像看着孩子成长成人的父母。
既喜于孩子在尝遍酸甜苦辣后终于完整成长,又忍不住心疼,想那点酸苦,他其实不吃也罢。
路嘉洋就这么东一点西一点乱七八糟地想着,以至于等到江元洲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他都还维持原样地坐在床边,连头发都不记得要吹。
江元洲见状,拿来吹风机,一声不吭帮路嘉洋吹起头发。
路嘉洋还有点酒后微醺,浑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他也干脆不动,老老实实坐着让江元洲帮他吹干头发。
等江元洲帮他吹完,路嘉洋伸手想去接吹风机帮江元洲吹。
谁想一动,今晚没填进什么食物又被他灌进去好几瓶酒的胃瞬间抗议起来,惹得他一阵干呕。
江元洲瞬间放下吹风机,紧张弯腰:“哥?”
路嘉洋忍着恶心半天接不上话。
好一会缓过最难捱的一阵,他一抬眸,就见少年脸色苍白,轻抿着唇上被他咬出来的伤口。
路嘉洋瞬间看出他想法,抬手掐他脸:“撒嘴,别把伤口又压出血了。别多想,我就是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又喝了点酒,胃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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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洲闻言,瞬间起身道:“我去煮点小米粥。”
路嘉洋拉住他:“不用,我有点困了,一会睡着就好。”
他拍拍身旁的座位示意江元洲坐下,而后抬手去拿江元洲刚放到桌上的吹风机。
江元洲拉他手道:“哥,我自己来吧。”
路嘉洋轻拍他手:“老实坐着,我们速战速决,吹完就睡。”
江元洲看一眼路嘉洋苍白的脸,最终乖顺地坐到了路嘉洋身旁。
江元洲头发很多,但非常柔软,很容易吹干。
吹风机声音一停,他便迅速从路嘉洋手上拿走吹风机,主动起身去放。
等他走回到床边时,路嘉洋已经在床上躺好。
青年半阖着眼,俨然是十分困了。
江元洲关了灯,轻手轻脚躺到床的另一侧。
可关上灯躺下后许久,又不见路嘉洋呼吸变绵长。
江元洲在黑暗里睁着眼,很轻出声:“哥,胃是不是还难受?”
小片刻的安静,路嘉洋有些虚浮的声音才响起:“嗯,没事,就隐隐的,你不用担心。”
江元洲安静片刻,侧过身朝向路嘉洋。
卧室的窗帘半拉,落了月色入室。
眼睛适应过黑暗,这点月色便足够将距离不远的人看清。
江元洲在夜色里静静描摹路嘉洋轮廓,出声:“哥,我帮你揉揉胃,好吗?”
路嘉洋原本已经合上眼了。
听见这话,他重新睁眼,侧过脸看向江元洲。
他原是想说不用的,可望入江元洲那双满是紧张与关心的黑眸,最终还是应了声好。
江元洲得到应允,侧身朝路嘉洋靠近。
几乎在他气息将路嘉洋包裹的瞬间,路嘉洋浑身微不可见地变得有些僵硬。
这是身体本能的记忆。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气息,仿佛下一秒,他又会被钳住双手禁锢,被夺去呼吸,逃无可逃,只能发着颤呜咽。
但好在路嘉洋理智尚存,迅速将这点不寻常的反应压了下去。
江元洲似乎也没发现,靠近后便抬手,轻抚他胃部。
少年掌心很烫,动作轻柔有度,力道把控得令路嘉洋很是舒服。
路嘉洋身上仅存那点紧绷也缓缓松懈。
江元洲的按压很大程度上缓释了他胃部的不适,痛感退去,困意便迅速席卷而上。
路嘉洋眼皮轻颤着再次合上。
迷糊间他想,明天需要和江元洲好好聊聊。
等明天睡醒,他脑子清晰了,把今天发生的事全都过一遍捋顺。
他必须和江元洲坐下,好好把今天,乃至于前阵子的事都一并好好聊了。
为什么不问他主动亲吻的事、为什么要那么凶狠地吻他、为什么会哭……这些都……
江元洲听着耳旁熟悉的,逐渐绵长的呼吸声。
他手上力道未停,只是注视着青年的目光从温顺无害慢慢到深不可测。
路嘉洋睡相很好,睡着后也格外安静。
熟睡后的身体会慢慢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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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江元洲将他圈入怀中时,熟睡中的人嗅嗅他的气息,甚至还会主动将脸往他怀中埋。
可今天,江元洲只是将手圈上他腰,熟睡中的青年便好似条件反射般,浑身抑制不住轻颤。
江元洲动作一顿,垂眼看近在咫尺的人,一时没了响动。
许久,他不退反进。
不仅同过往一般将路嘉洋捞入怀中,甚至还恶劣地埋头,滚烫的吐息尽数落在青年唇间。
青年在睡梦中逐渐变得不安。
他本能地抬手抵上眼前人肩膀,伸长了脖颈想要逃出困境。
可这一举动反倒便利了搂着他的少年。
少年掀起眼帘,沉着眸看月色下白皙修长的脖颈。
他呼吸慢慢变深,最终遵从内心,咬上了脖颈中央形状漂亮的喉结。
他咬得不重,细细磨着,清晰感受着路嘉洋逐渐明显的战栗。
许久,路嘉洋似陷入恐怖梦境,破碎地漏出一声呜咽:“……不要……”
江元洲缓缓垂眸,终于松开口。
他圈在路嘉洋腰间的手收紧,而后将脸深深埋入路嘉洋滚烫颈间。
·
路嘉洋早上醒时,身旁是空的。
他醒时总要懵一阵,迷迷糊糊去摸床头手机。
按亮,看了眼时间,更懵了。
快到早上十点。
他作息非常阳间,早上极少有醒着这么晚的时候。
盯着天花板迷瞪了会,终于想起了导致他醒这么晚的原因。
路嘉洋……
路嘉洋早起还没开始转的脑袋一下子卡壳了。
昨天可真是……精彩又丰富的一天。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嘴巴,仿佛上面还残留着江元洲昨天留下的气息。
卧室的窗帘拉得很紧,没有阳光偷跑进来打扰路嘉洋清晨的安睡。
路嘉洋在灰蒙蒙的卧室里静坐许久,总算稍微冷静下来一点。
他拍拍脸,准备起身去洗把脸清醒清醒,而后将昨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捋一遍。
刚掀开被子,便听见手机震了两声。
路嘉洋垂眸看去,发现是寝室群里钱英卓艾特他,问他昨晚安全到家没。
他拿过手机点开微信,群里刚好蹦出钱英卓长达十秒的语音。
“梁陶晗这傻逼非要我问你安全到家没,我说你跟你弟回去还能有什么不安全的,而且他自己为什么不问?咋,刚比完赛抱完大腿,室友情谊就淡了?”
钱英卓响亮的语音里,混入了梁陶晗的怒骂。
“我手机昨晚泡水了你是一句不提是吧钱英卓?你去当翻译全世界分分钟开战。”
路嘉洋笑了声,回了个“一切都好”的表情包。
他退出群聊,刚打算放下手机,忽地见置顶有几条未读消息。
是江元洲早上七点多给他发的。
【哥,我今天有事,可能会晚点回家。】
【厨房热着醒酒汤和小米粥,哥醒来记得喝点。】
【司机今天一天都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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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嘉洋看着江元洲这几条消息,内心生出一抹怪异。
这周是七中大小周里的大周,周六不用上课。
江元洲有什么事要去一天,甚至连司机都不带?
第三十五章
酒店顶楼宴会厅,钢琴声静静流淌。
男人将邀请函和礼物交给迎宾人员,轻理西装下摆,视线一扫而过会场人员。
最终在几个抱臂而谈,身材都已见明显走形的男人身上停留,他迈开腿,朝几人走去。
等走近时,其中朝向他的男人看见他,当即伸手:“叶总,好久不见!”
叶怀骋露出客套笑容,伸出手,跟转过身来的几个男人逐一握手。
宴会厅玻璃窗上倒映出的男人身姿笔挺,长相儒雅。
尽管细微间可见岁月痕迹,可这点痕迹却并不显他老态,反倒为其多添了岁月沉淀后的成熟。
“叶总近两年在餐饮业上的发展势头很猛啊!”
“哪比得上王总的珠宝生意,餐饮总归难走上高端路线。”
“诶,叶总这话可就不对了……”
几人你来我往间,叶怀骋顺其自然和其中的李总攀谈上。
这是他今天来这场生日宴的主要目的。
他近几年餐饮是做得不错,但也隐隐有走停的趋势。
打开新市场于他而言已迫在眉睫。
与李总商谈正欢,一道身影自内室进入宴会厅,瞬间让宴会厅里的气氛活跃起来。
宋思玺一路招呼,到几人面前时,已经是几分钟后的事情。
几人纷纷举酒祝贺。
“寿星公来了啊!宋总,我先敬您一杯!”
宋思玺在几人这处停留得稍久,令几个男人皆是一脸红光。
来这场宴会的,没几个不想攀宋家高枝。
宋思玺刚过三十,这几年在宋氏的地位稳步提升,已隐隐有掌权之势。
几个年过中旬的男人几杯酒下肚,捧着宋思玺恨不能让他就停在这别继续往下走了。
有人见宋思玺几次似有若无地往入场处投去视线,主动攀谈。
“宋总,是还有什么贵客没来吗?”
宋思玺笑笑,恍若不经意开口:“棋瑞过阵子回国,今天赶不过来,特地让他侄子送了礼物来。”
叶怀骋站在人群外围,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脸色白了一瞬。
“棋瑞。”有人轻喃着这个名字,忽然兴奋道,“宋总,是江家孩子吧?”
宋思玺点头。
众人瞬间热议开来。
“小江总要回国了?”
“还是宋总消息灵通啊,小江总这次回来,是有久驻的意思吗?”
宋思玺任凭众人猜测,堵上了瓶口一句没再多说。
直到入口处出现一道身影,他当即拨开众人,满脸笑容上前:“元洲,这儿。”
出现在入口处的少年身量很高。
他穿一身剪裁得当的浅灰色西装,肩宽腿长,精致的面容被屋顶的水晶灯一照,耀眼得像出席盛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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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身条件就已经够引人注目,加上宋思玺主动迎人的态度,这位骤然出现的少年瞬间成为全场焦点。
少年个子虽高,但面庞青涩,看模样最多不过十七八。
世家里的孩子多是比普通同龄人要见得惯大场面,可到底阅历有限,人一多,被注视着,难免会露几分怯。
可这漂亮的少年自进入宴会厅起便姿态闲适。
他从容优雅地将邀请函递交给迎宾人员,而后委婉拒绝了迎宾人员收下礼物的提议,拎着礼物,不急不缓朝宋思玺走去。
少年脸上表情淡淡,与宋思玺几句攀谈后,竟隐隐有他才是掌局者的架势。
而这气场,在立于人多处之后越发明显。
叶怀骋自江元洲入场起,脸色就再没好看过。
十几分钟前还与他相谈甚欢的几位老总,一个个仿佛并不知他与江元洲关系,却在谈笑间都默契地如避蛇蝎般,自动隔开他几米远。
而就站在他不远处的少年,更是仿佛根本不知他在宴会厅般,自入场起,就没落过一次眼神到他身上。
叶怀骋没了最初入场时的从容,握着酒杯的手暗自收紧,眼底尽是阴霾。
·
宋思恺这浑不吝的是在他哥生日宴过半的时候到的宴会厅。
他原是想丢下礼物就开溜,谁想一进到宴会厅,就走不掉了。
他玩得开,荤素不忌,平均个把月就能换一次伴。
开荤多年交往过不少美人,甚至近几个月已经有些腻味起大鱼大肉,可看见江元洲的瞬间,他却是两眼发直,彻底走不动道了。
脸蛋、身材、气质,各方面都挑不出一丝错的美人,遇见的概率不亚于在大马路上见珍稀动物。
宋思恺这哪里还肯走。
硬生生等到宴会结束,终于等到美人落单。
他快速在窗前整理好仪容,信心满满上前。
美人近看比远看更加摄人心魂。
一张脸犹如上帝精心雕刻的艺术品,每一刀都落到了极致。
江元洲进宴会厅前脱了披在身上的大衣,这会正在等侍从帮他取回大衣。
忽地眼前落下道阴影,他抬眸,没什么表情地扫了眼。
只这一眼,就叫宋思恺一张脸没骨气地红了个透。
这美人气场很强,怕是个不肯屈居下位的。
宋思恺虽然一直是上位,但这样的美人,他也不是不能委屈一下自己。
宋思恺轻咳一声,准备开口:“你好,我是宋……”
江元洲接过侍从送来的大衣,仿佛没听见他说话般,径直绕过了他离开。
宋思恺懵了一瞬,着急转身。
就在他以为是不是自己声音太小美人没听见时,就见他哥自远处走来,美人朝他哥轻点了下头,而后朝宴会厅外走去。
靠!
绝对是故意不理他的!
宋思恺气愤上前对他哥道:“他为什么光理你不理我?”
宋思玺看了眼自家把蠢字写在脸上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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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思恺皱起一张脸:“你别用你那肮脏的商人思想去想一个最多十七八岁的单纯少年好吗?他应该最多十七八吧?还在读高中还是上大学了?”
“知道别人还在上学,还想去打扰别人?”
宋思恺想也不想:“我可以等他啊!这样的美人,等他个一两年我都不嫌久。”
宋思玺应酬一晚,胃里除了酒什么也没有。
他走到窗边,随手拿了块糕点,出声提醒他那日常不用脖子上那东西的弟弟:“你知道他舅舅怎么形容他吗?”
宋思恺也走到窗边,一脸“我听你说你快说”的表情。
宋思玺垂眸,语气认真:“他舅舅说,只要他想,他可以轻而易举将任何人,变成他手下的棋子。刚才那么群久经商场的老东西,加起来都不够格和他玩,你这种脑子绑脚后跟的,你看他愿意理你吗?”
宋思恺被他哥说得头皮发麻:“嘶,带刺玫瑰啊。”
过了会他又不甘心道:“可是哥,他太漂亮了,我心痒。”
宋思玺拍拍手:“痒就自己挠挠,不想死就别打他主意,而且听棋瑞说,他有爱人了。”
宋思恺被宋思玺的形容麻出一身鸡皮疙瘩:“十七八岁的人哪有什么爱人不爱人的,那不都闹着玩嘛,对象就对象呗,整这么认真干嘛。”
宋思玺不知想到什么,笑了笑:“这可不是我说的,棋瑞说是那孩子自己说的,听说是个能让他甘愿拔去满身刺的人。”
宋思恺半信半疑。
不等再说什么,就见窗外正对的停车场里出现少年身影。
宋思恺瞬间趴到窗边,忍不住嘀咕:“草,真的太漂亮了。”
他看着少年缓步走到一辆车前。
一个一身黑衣,看打扮像是保镖的人恭敬地帮他打开后座车门。
少年坐进车里,车门却没关上。
不多时,两个保镖左右夹着一个男人行至车前。
保镖明显是想让男人上车,男人也明显不愿上车。
双方就这么在车前僵持着。
宋思恺视力好,盯楼下看半晌,喊宋思玺:“哥,你看那是不是刚刚被孤立的油腻中年老男人啊。”
宋思玺看都不用看,直接应了声:“嗯。”
宋思恺脑洞大开,忽然一脸便秘:“靠,你刚刚说的那美人的爱人,不会……”
虽然那男人年纪大得应该能当美人他爸,但不得不说,脸还是过得去的,就是太装模作样,看着让人怪不舒服的。
宋思玺迅速打断宋思恺危险想法:“知道你自己脑子不好用就别用了,那是他爸。”
豁。
竟然真是美人他爹。
见底下人还在僵持,宋思恺不解道:“我记得江家挺牛逼的啊,既然那男的是美人他爸,刚才那些老油条怎么全躲着他啊,不该上去捧捧嘛。”
他说着又忍不住嘴贱一句:“就跟捧你臭脚似的。”
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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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会,他忽然冷笑:“他还有个女儿,比元洲还大半年。”
宋思恺瞳孔地震:“卧槽这凤凰男怎么敢的啊,那可是江家!那美人他妈知道吗?”
“和雅姐,也就是元洲妈妈,在元洲四岁时候才知道的,知道后就跟姓叶的离婚了。”
宋思恺跟宋思玺岁数差得大,对江家的事了解不多。
但因为宋思玺和江棋瑞是多年好友,他多少也知道那么一点。
比如,江棋瑞姐姐,也就是美人他妈,似乎很早就跟家里断绝了关系。
他知道这个,是因为他很小的时候,江棋瑞在他们家住过一阵。
似乎是跟家里闹了别扭,不愿意回去。
有天晚上打雷下雨,他睡不着,想去找宋思玺陪他睡。
他迷迷糊糊打开他哥房间门,就见个长得很好看的哥哥坐在他哥床上,一声不吭在掉眼泪。
他哥手忙脚乱地递纸,结结巴巴安慰:“和雅姐只是跟你爸妈断绝关系,没跟你断绝关系啊!你以后要是想见她,我陪你去,什么时候都陪你去!先别哭了成吗?”
好看的哥哥接过纸,一声不吭继续掉眼泪。
眼泪掉得宋思恺觉得他哥都要满屋子上蹿下跳抓狂了的时候,哭着的人终于出声:“姐姐很早就不喜欢我了,像讨厌爸妈那样,她不会想见我的。”
年幼的宋思恺非常懂事地将门关上,抱着被子,一个人默默回卧室睡了。
宋思恺从记忆中抽神,顺嘴问了句:“那美人他妈现在还跟家里人不联系吗?”
宋思玺忽地沉默下来。
沉默了很久,才声音很轻道:“和雅姐去世了,三年前。”
宋思恺懵了,半天接不上话。
江棋瑞近几年一直定居国外,他都好些年没见江棋瑞了,自然也不可能知道江家近况。
停车场上。
叶怀骋终于败下阵来,脸色难看地上了车。
看着远去的轿车,宋思恺结结巴巴:“是……生病去世的吗?”
宋思玺在夜色中缓缓沉下脸来,扔出重磅炸弹般的两个字:“自杀。”
“卧槽……”宋思恺没忍住爆了句粗。
就听见宋思玺又道:“和雅姐自杀那天,叶怀骋,是唯一一个见过她的人。”
第三十六章
轿车停在这栋叶怀骋多年未来的房子前已经足足有半个小时。
车内熄了火,冷飕飕的。
后座靠窗而坐的少年合着眼,靠在椅背上。
西装裤包裹的长腿曲在不算宽敞的空间里,他双手交叠在腿上,自车停下后,就这么一直坐着,没变过姿势,也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叶怀骋不想落了下风,半个小时里也硬是憋着一句没说。
窗外飘着小雪,雪花落进夜色下乌沉的海,寂静无声。
没了供暖的轿车内越来越冷,冷得叶怀骋逐渐皱起眉头,几近绷不住破功。
忽地,对面二楼有亮光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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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动的昏黄光亮落了一小片到少年脸上,沉寂了半小时的少年终于睁眼。
他仍是没分半点视线给叶怀骋,抬手搭上门把,推开门,径直下了车。
·
路嘉洋接到他爸路泓慷电话时,正盯着手机。
他半个小时前给江元洲发了条消息,问江元洲晚饭是不是也不回来吃了。
江元洲一直没回。
这很少见。
他正出神,手机忽地在手里震动起来,惊得他险些直接将手机甩飞出去。
堪堪将手机握牢,看清楚来电提醒,路嘉洋心底漫上一点失落。
他今天总有点说不清缘由的不安。
这点不安在一整天没能联系上江元洲后,越发加剧。
他接起路泓慷电话:“爸。”
路泓慷在电话那头慢悠悠:“小羊羔,上楼前在楼下超市买提卫生纸,家里刚好用完了。”
路嘉洋莫名其妙:“爸,你喝酒喝糊涂了?”
“谁喝酒了真是的,可别瞎说。”路泓慷声音大得明显不是在解释给路嘉洋一个人听,“我刚刚拉窗帘看见小洲在楼下,我以为你俩一块回来了,你没回来吗?”
路嘉洋瞬间坐直:“小洲在家那边?”
“对啊。”
路泓慷那边响起走动声:“我刚刚……”
声音戛然而止。
再响起时,路泓慷声音是少见的严肃:“我看见叶怀骋了。”
路嘉洋猛地站起,带翻了身后的椅子。
他顾不上管,快步往客厅走去,随手从架子上扯了件外套,边穿边往玄关处跑。
“他和小洲一块进小洲家了,”路泓慷声音又响起,“小洲跟你说过今天要见那狗东西的事吗?”
“没有。”
路嘉洋穿上鞋,“砰”得将门甩在身后。
他跑到电梯前,又听见路泓慷问:“那我要过去看看吗?”
路嘉洋点了好几下电梯下行键,垂着眸,面容森冷。
见电梯迟迟不上来,他转身往安全通道跑。
边跑边沉着声应路泓慷:“先别去,小洲不是没主意的人。爸你先盯着,如果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
他脚步一顿,片刻后推开安全通道的门,改口:“如果有什么情况,你直接报警。”
·
江元洲进屋后没有开灯。
三年未住人的房子没通暖气,森冷得与屋外毫无温差。
但如果忽略温度,单是凭肉眼看,根本看不出这房子许久未住人。
家具一应俱全,空气里能嗅见淡淡的清洁香氛,所过之处皆无粉尘。
俨然是有人日常在打理。
江元洲借着落进屋那点月色,缓慢往二楼走去。
叶怀骋终于忍不住了,压低声音:“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元洲没理他,拐上二楼,走到江和雅过去住的房间门口停下。
叶怀骋还停在一楼。
他已经看不见身影没入二楼的江元洲,但他清楚,他现在也绝不可能走掉。
只要他现在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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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洲从始至终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对他的行动进行强制性左右。
可也明摆着,只往他面前摆了一条路——跟上江元洲,走进江元洲为他设下的局里。
叶怀骋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这种明知被人牵着鼻子走,却还是必须捏着鼻子跟他走的憋屈感受了。
一时间记忆翻涌,这孩子经年里曾数不清多少次带给他的恐惧和憋闷又重新漫上心头。
叶怀骋咬紧牙关,强行将那些令他自尊受损的情绪压制下去。
毛头小子终归是毛头小子,能翻出什么大浪。
他压下眉,终于迈开腿,往二楼走去。
江元洲等在江和雅房间门口没进屋。
等叶怀骋走近了,他才推开房门,缓缓走入。
仍是没开灯。
屋内窗帘没拉。
窗外半是海市夜色下寂静翻涌的海,半是远处星星点点的烟火人家。
月色将室内物件笼罩在一片模糊下。
模糊中,床前摆了张椅子。
江元洲在叶怀骋的注视下,迈开腿,踩上椅子,而后转身,眸中不带任何感情地低头朝叶怀骋看去。
那一瞬,那张与江和雅七八分像的脸在月色模糊下,让叶怀骋好像回到了三年前。
警察将死亡现场的照片拍在他面前,厉声问他:“叶怀骋,2020年6月15日下午三点,你在什么地方?”
照片里的女人被一根麻绳悬于房梁之上。
面色灰白,眼睛却还睁着。
叶怀骋浑身止不住战栗,但还是强行对上江元洲视线,故作镇定地嗤笑道:“小洲,三年没见,你怎么变蠢了?千辛万苦带我来这里,就为了摆这出吓我?”
“警察给出的死亡时间是下午三点,我早上十点就离开了,下午三点也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占据回了上风,语气也逐渐变得轻快:“三年了,你还没清醒过来吗?你妈她,就是自己发病,想不开,上吊自杀的。”
他说着,眼神忽然变得戏谑:“这你应该最清楚啊!她发起病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是吗?她不是甚至曾经差点,把你掐死吗?”
叶怀骋自得意满地以为这些话足够令江元洲竖起的冷静壁垒崩塌。
谁料他把话说完,江元洲连表情都没变一下。
少年乌黑的眸不带任何一丝情绪看他。
那如同审视般的目光,同过去十几年如出一辙,却又好似更甚。
叶怀骋曾无数次在那双眼的注视下,觉得自己好似在脱.光了裸.奔。
他引以为傲的欺骗手段、他的伪善、他的心眼,在那双眼里仿佛通通成了摆上明面的笑话。
那双眼的主人看他,永远像在看一个不足挂齿的跳梁小丑。
叶怀骋强行维持的冷静瞬间崩塌。
他心底被江元洲轻描淡写地点了把火,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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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这时候江元洲又漫不经心出声:“蠢?这个字,你确定该放在我头上吗?”
少年立于椅子之上,垂着眸,居高临下看他。
“一个自以为是贪婪者的心理,连猜都不需要去猜。”
“靠着一个女人的供养走出小县城,再靠着另一个女人的家族势力为事业搭桥。不小心被她们发现了对方?没关系,只需要让她们再见不到对方。哄着第一个女人说是公司领导逼迫,骗着第二个女人说是第一个女人瞒着你生下的孩子。没想到第二个向来心软的女人竟然敢狠下心跟你离婚?
啧,有点麻烦。不过这样也好,这样就可以告诉第一个女人,你已经为了她扛下重压离婚,再去苦苦哀求第二个女人,求她暂时别将离婚的事公之于众,只要不公之于众,你就可以继续享受她身份地位给你带来的便利。你知道,她一定会同意的,因为她很善良,善良到即使是一只受了伤到麻雀落在窗边被她看见,她都要连夜将麻雀送去医院治疗。
果然,她同意了。
为了长久享受这份便利,你必须继续用满满的爱意将她包围。你向她展现你的真心、你的无悔和你因‘阴差阳错’犯下错误造成的无法挽回而长久痛苦。
她越狠心将你赶走越好,因为那样,你还可以再利用她的善良,再让她对你多一份愧疚。
终于,你借着她身份给你带来的便利,自以为在山腰上站稳了脚跟。
啊,那让你费时费力讨好了多年的女人,终于可以去死了。
让她去死,太容易了。
她早就被她那变态的家庭折磨得伤痕累累,而后又因为你给她带来的痛苦身心俱疲,她那一生都在被否定的人生,只需要你轻轻一推,就会彻底倒塌。
她最害怕行错路,做错事。
而你只需要告诉她,你们的相遇,自始至终,就是你导演的骗局。
她就如她父母所说,一无是处,步步踏错。
她活这一世,走的每一步,都不过是在证错。”
江元洲每多说一个字,叶怀骋的脸色就多白一分。
又是这种感觉。
这种无力的令他抓狂的,不论做什么,都会被这个人看透的感觉。
这就是个天生的怪物。
尚未识字,先识人心。
心底的火苗越烧越旺,火舌舔舐着他的五脏六腑,在他体内发出挣扎的怒吼。
他看着少年从椅子上迈下,缓慢绕过床,走到了靠窗的床头柜前。
床头柜上摆着一个透明风铃。
少年抬手拿起风铃,那张如神明般毫无情绪的脸上罕见浮上点暖色。
他指腹轻轻摩挲着风铃上的棱角,眼底涌现出几分眷恋。
风铃是路嘉洋送的。
不止这一个。
这栋房子里几乎每一处角落,都摆着这样一个风铃。
路嘉洋送他风铃时说。
“只要风铃一响,哥就会马上出现在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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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们认识也不过几月。
那是一个寒意未退,但阳光很好的下午。
叶怀骋来到这里,关上大门,向江和雅苦苦诉说他的思念。
见江和雅始终冷着面,便将主意打到了江元洲身上。
“小雅,小洲有先心,你一个人照顾他,怎么照顾得过来?”
他想去拉江元洲,却被江元洲不动声色躲开。
男人的脸色难看一瞬,但很快又装出慈父般的关心:“小洲,这才多久没见,怎么不认爸爸了?这样爸爸会很伤心的。”
他说着见江元洲不为所动,沉下眸来想要强行去抱江元洲。
这样的事发生过一次,就在不久前的雪夜里,江元洲躲避开男人时不慎摔倒,连锁反应带出了久未发作的心脏病。
一贯好脾气的江和雅直接拿了扫帚驱赶男人:“我说过让你不要再来了!你也知道小洲有先心!在你来之前他已经好一段时间没发作了,而你一来……”
局面正僵持时,大门忽地被从外推开,一个阳光的孩童声自门外响起:“小洲!不是说要跟哥哥一起去小卖铺吗?怎么这么久还不出来呀?”
穿一身树苗小毛衣的男孩满脸笑容跑进屋里,看见正各自拿一端扫帚互相僵持的江和雅和叶怀骋,他一秒没犹豫,张口就喊:“爸爸!妈妈!快来救命啦!这里有一个坏叔叔!”
叶怀骋最注重形象,连忙放下扫帚,冲路嘉洋露出一抹和善笑容:“小朋友,叔叔不是坏人,叔叔是小洲爸爸。”
路嘉洋一脸不信地跑过去将江元洲抱进怀里,又小大人似的拉着江和雅让江和雅站他后面:“你说是就是咯?要是谁说的话都能当真,那我还说小洲是我童养媳呢!”
他说着还冲江元洲眨眨眼:“是不是呀江小洲?”
江元洲靠在他怀里轻轻眨眼,许久,轻声道:“哥哥,我是男的。”
路嘉洋乐得抱着他直笑。
路泓慷和沈晓筠赶来得飞快,一人手上拎一把家伙,进屋了对着叶怀骋直接开骂。
任叶怀骋怎么解释,两人都跟堵上耳朵聋了似的,骂就完事。
吵闹声吸引来不少邻居,两人还招呼着邻居跟他们一起骂。
叶怀骋最要面子,气得要命但又不能动手,气急败坏地走了。
等他一走,路嘉洋牵起江元洲小手,晃晃悠悠道:“走,逛小卖铺去。”
两人走出家,走了段路,江元洲才很轻出声:“哥哥,我们没约好,去小卖铺。”
路嘉洋轻笑:“反正都拿这个当借口了,正好我也想逛,就干脆去一趟咯,小洲不想去?”
江元洲摇头,软糯地应了声“没有”,又问:“借口?”
路嘉洋点点头:“他来的时候我在楼上看见他了,我知道他是你爸爸,你心脏病发作那天晚上,江阿姨拽着他领子骂得可大声了,一看不是什么好爸爸,我见他一进你们房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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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洲脚步一停,忽地仰头,认真看向路嘉洋。
路嘉洋对上他视线,笑问:“怎么了?”
江元洲缓缓问:“他是坏人,哥哥不怕,有危险吗?”
路嘉洋揉他脑袋:“我爸说过,那种好面子的人,对付他什么事都不用做,只要把他敞在大家伙面前,他自己就跑了。那个坏人一看就特别要面子,穿西装打领带,下了车还要拿手帕擦擦鞋,有小朋友撞到他他明显不乐意了,却还要特别假地跟小朋友笑。用我爸的话说,简直比他领导还好面子。”
路嘉洋说完,发现江元洲正在用异常认真的目光注视着他。
他被江元洲看乐了:“怎么了?被你哥聪明傻了?”
江元洲轻轻攥着路嘉洋牵他的手,许久,认真道:“哥哥,很聪明。”
路嘉洋听着他软软糯糯地夸人聪明,一下子笑更欢了,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以后他再来,你就喊我,要是不方便喊……”
路嘉洋想了想,拉着江元洲先进了小卖铺。
在小卖铺里逛下来一圈,他最终拉着江元洲在摆着风铃的架子前停下。
挨个拿过试声音大小,最终试出个声音最大的。
透明的,风铃上道道棱形花纹,到阳光下,能返出七彩光芒。
路嘉洋跟小卖铺爷爷打了声招呼,一手拿风铃,一手牵江元洲,往外走去。
边走边道:“要是不方便喊,你就悄悄拿这风铃,往窗户边上挂,风一吹,风铃一响,哥马上出现在你面前。”
走到小卖铺门口,路嘉洋停下脚步,将风铃交给江元洲。
“我去马路对面,跟你招手,你就摇铃,要是声音够响,我就喊你一声,然后跑过来找你,要是声音不够响,咱一会再换个别的试试。”
江元洲垂眸看着手上比他手还大的风铃,轻轻点了点头。
路嘉洋便快步往马路对面跑去。
跑到对面,路嘉洋转身,朝江元洲招手。
江元洲定定看着马路对面的人,缓缓抬手,圈住风铃上端的绳子,而后握住风铃的手一松。
风铃落于空中。
风一吹,发出“叮呤”一声脆响。
对面的男孩眼睛一弯,愉快地喊了声“小洲”,而后便盛着身后漫天暖阳,朝江元洲跑来。
透明的风铃于风中旋转出五光十色。
风里混着海浪的咸湿和不知名花朵的芳香。
路嘉洋带一身暖风跑至江元洲跟前。
于春和暖阳下。
江元洲从未如此清晰地知道。
海市的春天。
来了。
·
江元洲攥着风铃,缓步走至窗边。
窗外的空地上刚停下一辆出租,青年推开车门,步履匆忙下车。
江元洲摸索着掌心里风铃的纹路,语气依旧漫不经心。
“叶怀骋,很喜欢将人戏耍于股掌间的感觉吧?”
叶怀骋已经被腹腔间怒火烧得双耳嗡鸣。
就见少年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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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现在,轮到你了。”
少年说完,抬手将风铃挂上窗檐。
而后他伸手,将窗户缓缓推开。
“叮呤”一声脆响。
叶怀骋心中的怒火轰然炸开。
·
路嘉洋跑到江元洲家大门口。
正犹豫,忽地听见许久未见的熟悉声响。
那声响,在他与江元洲之间从不曾有别的意思。
路嘉洋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他脑中“轰隆”一声嗡鸣,以最快速度踹开了眼前房门,快步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跑去。
刚跑到二楼,就听见江和雅房间传来“砰”一声巨响。
那响声砸进路嘉洋心间,将路嘉洋砸得四分五裂。
他大脑一片空白地朝江和雅房间跑去。
才跑到房门口,就看见昏暗屋内,少年被男人掐住脖子,如同提线木偶般被男人狠狠砸在玻璃窗上。
老旧的玻璃窗碎片四溅。
少年身后倒映着温暖的万家灯火,可落到少年身上的,却只有寒风、霜雪和盛着不属于他的温暖火光的尖锐碎片。
看着那垂下眸了无生气的人。
路嘉洋恍惚间,仿佛看见那根他花了很久,千辛万苦绑到江元洲身上的线,断了。
他的风筝。
被撕碎于寒冬,摇摇欲坠。
第三十七章
梁陶晗在把眼镜拿下来,反复擦过三遍后重新戴上,确认,那个坐在手术室门口长廊上的,是路嘉洋没错。
他走近,先是看见路嘉洋面色苍白表情森冷的脸,而后视线落到路嘉洋拳骨处已经干涸的血渍上。
他心里“嘎噔”一声,下意识抬眸看了眼“手术中”字样的手术室,有了点猜想,出声:“嘉洋?”
长椅上垂头坐着的人有点反应延迟。
好一会,才抬头,眼神木然地望向梁陶晗。
梁陶晗手里拎着一袋药,手背上贴着输液贴,说话时带着挺明显的鼻音。
“你在等手术吗?”
路嘉洋好一会才应了声,垂眸看了眼他手上拎着的药。
梁陶晗也不等他问,直接开口道:“昨晚那俩傻缺喝多了给我扔水池里去了,烧一下午没退,我就来医院挂两瓶水。”
换平时,路嘉洋一定是会出口打趣几句的。
可今天他实在说不出话,好一会,才喑哑道:“你身上有烟吗?”
梁陶晗二话不说掏出包烟,递给路嘉洋:“有,刚买的,都没拆呢。”
路嘉洋道了声谢接过,站起身。
他身形在原地晃了一下,才迈开腿,往吸烟区走去。
梁陶晗跟上。
两人走到吸烟区靠窗的位置。
路嘉洋垂着眸安静拆烟盒包装。
梁陶晗看了眼,到底还是忍不住出声:“你弟手术成功后你不就戒了吗?”
路嘉洋拆好包装,抽了根烟出来夹在指间,将烟盒递还给梁陶晗。
梁陶晗刚想起路嘉洋应该也没打火机,正准备拿,就听见路嘉洋道:“不抽,夹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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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行。”梁陶晗将烟盒塞回口袋,视线又一次从路嘉洋手背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处划过。
路嘉洋皮肤白,皮肤上有点颜色就格外惹眼。
梁陶晗想了想,开口道:“手不需要处理一下吗?”
路嘉洋夹着烟,手正抵在窗沿上。
听见梁陶晗问话,他垂眸看了眼。
与那片血迹相关的记忆倒灌。
又是海市冰冷的雪夜,又是令路嘉洋屡屡心脏停跳的救护车鸣响。
少年浑身是血地趴在担架上,乌黑的睫毛粘了血珠,半阖着轻轻颤动。
护士语气严肃问路嘉洋:“你是患者的直系亲属吗?”
路嘉洋有片刻愣怔,摇了摇头。
护士当即道:“有直系亲属在吗?直系亲属最好一起去,如果碎玻璃溅入面积大,很可能会需要全麻手术,患者现在意识不清,手术需要直系亲属签字。”
路嘉洋勉强维持住理智,跳下车去找叶怀骋。
他找到叶怀骋时,叶怀骋正在一处角落打了车准备溜走。
路嘉洋二话没说,上去就将叶怀骋揍趴在地上。
西装革履的男人被揍得满嘴血,还敢哆哆嗦嗦威胁:“你这样!我是可以报警的!”
路嘉洋被匆匆赶来的路泓慷和沈晓筠拉住。
沈晓筠轻拍路嘉洋后背,路泓慷则是去将叶怀骋从地上拽起。
“轮得到你报警吗?我们已经报警了,现在就送你去警局!”
路泓慷气愤地正准备将叶怀骋往马路边拽。
路嘉洋出声:“先别送他去警局,带他去医院。医生说可能需要手术,手术要直系家属签字。”
这话一出,沈晓筠和路泓慷也怒了。
叶怀骋更是挣扎着骂他们侵.犯他人人身自由,说什么也不肯去医院。
路嘉洋上前一把拽住他领子。
“叶怀骋,我现在没有理智。”
青年面容森冷,声音沉得似自地狱而来的罗刹:“你最好祈祷小洲今晚什么事都不要有,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
路嘉洋说完,一把将他丢开,转身道:“爸妈,你们带他跟车,我联系小洲舅舅。”
·
“不是我的血。”
路嘉洋收回视线,沉寂地望向冷风呼啸的窗外。
梁陶晗盯着他看了会,忽地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
当时他提前了一天到学校报道。
领了钥匙上宿舍时,本以为宿舍里没人,谁想一推开门,就见个帅哥失魂落魄地坐在桌前。
桌上摊着部手机,手机亮着,显示在微信聊天界面。
界面上最新一条消息,是长达两个小时的视频通话。
梁陶晗看一眼帅哥那心和魂都不在的样子,以为是这哥们和女朋友异地恋了。
毕竟他身边这样的兄弟不少,抱头痛哭的都不在少数。
想着是以后要相处四年的室友,梁陶晗琢磨了下,掏出包烟,客气问:“兄弟,需要来根吗?”
他猜这哥们大概率不会抽烟。
一是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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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也就随便客气客气。
谁想那帅哥仰头,看了眼他,又看了眼他手里的烟,竟真的道了声谢接过。
接是接过了,烟也抽了,就是呛得满眼泪。
梁陶晗有点罪过,早知道递点别的了。
他那时候以为路嘉洋是个忧郁型酷哥。
谁想后来接触久了,发现是个阳光开朗大男孩。
而寝室里几人关系熟络起来以后,路嘉洋打视频也不会再避开他们。
他们也终于知道,那个几乎每天都会跟路嘉洋打视频的,是个生着病的漂亮少年,是跟路嘉洋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
路嘉洋是个接触越久,越能令人感到舒适的人。
无不良嗜好,情绪稳定,非常聪明,因此解决起大多数事来都很游刃有余,又大方知分寸,寝室里偶尔有点小吵闹基本都能被他三言两语化解。
他似乎无所不能,也无所畏惧。
至少在除他们寝室外的其他人眼里,是这样的。
至于他们寝室里的人。
他们都见过路嘉洋在长达几个小时的跨洋视频通话后,安静沉默的样子。
俗话说关心则乱。
其他人觉得路嘉洋无所畏惧,是因为他们这些人这些事,谁都够不到让路嘉洋“乱”的程度。
唯独远在大洋彼岸的那个少年。
路嘉洋挂了电话后如果安安静静的,那其实还算好的,至少说明那少年的病情相对稳定。
如果通话时少年格外虚弱,往往挂断电话后,路嘉洋就会沉默地去阳台点一根烟。
他其实不怎么抽。
有时候就是让烟燃着,靠那点尼古丁的味道,压住翻涌的情绪。
有一回,大抵是少年的情况格外糟糕。
路嘉洋在没有供暖的阳台上站了大半个小时,都不见进屋。
寝室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等到熄灯都不见路嘉洋进来,终于坐不住了。
也是那天,路嘉洋第一次开口,跟他们提及江元洲的事。
“我弟有先天性心脏病。”
他指尖夹着不知是那晚燃起的第几根烟,月色下眼眶泛红,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
“手术成功的概率不足五成。突发抢救、心脏骤停……每天都有可能发生意外,我每次跟他挂了电话,都怕那是最后一次见他。”
钱英卓和文钦磊都是家里有弟妹的,对路嘉洋的话格外能共情。
钱英卓甚至直接共情哭了。
他一个熊似的大汉抽抽噎噎:“没事昂小路,马上就期末周了,等一放假,你就可以马上飞去见弟弟了。”
路嘉洋当时垂着眸,掌心在窗沿上压得变形,很轻地说了句什么。
钱英卓和文钦磊都没听清,后来路嘉洋也没再说。
唯独梁陶晗站在路嘉洋正对面,看得一清二楚。
路嘉洋说的是,见不了。
他见不了江元洲。
原因不得而知。
梁陶晗看着眼前人此刻状态,跟那时候在阳台上如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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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里是谁这件事几乎已经不言而喻。
梁陶晗不是没眼力见的人,知道这时候不该多问。
可看着窗外飘落的雪,他总想起昨晚江元洲那番危险的话。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什么都不告诉路嘉洋。
感情问题那都是其次。
那小子摆明了为了得到路嘉洋的关注可以把命随便扔着玩,而路嘉洋又对那小子的生命安全最为紧张。
万一哪天那小子玩脱了真把命玩丢了,以梁陶晗目前对路嘉洋的认知,他觉得路嘉洋八成得疯。
这种事,还是防范于未然的好。
于是梁陶晗故意问:“手术室里的,是你弟吗?”
得到了肯定回复,梁陶晗又道:“他心脏……”
路嘉洋捻着指腹间的烟头,轻声道:“不是,出了点别的事。”
梁陶晗脑中的警钟瞬间鸣得更厉害了。
他靠到墙上,斟酌着话语,半晌开口:“嘉洋,昨天你喝醉,你弟带你走的时候,我跟你弟浅聊了几句。”
路嘉洋动作一顿,抬眸看向梁陶晗。
“你也知道,人的自保意识是本能。没有人喜欢自己的身体受到伤害,所以遇到危险,第一反应肯定是竭尽全力保护自己。”梁陶晗尽量把话说得客观。
“可昨天跟你弟聊,他给我一种,他无所谓,甚至是乐于受伤的感觉。因为他受伤,意味着他能博得更多你的关注。这就好像一件错误的事情你却给予了正向的奖励,这问题说大不大,说小肯定也不算小。至少在自保这件事上,他比起其他人,肯定不会那么上心。反正我觉得这事多少算个问题,跟你说一声,你也好心里有个数。”
路嘉洋眸色沉下来,许久,道了声谢。
两人沉默间,梁陶晗口袋里的手机响起。
他掏出今天中午他把刀架在钱英卓和文钦磊脖子上逼他们给他新买的手机。
来电提醒显示是钱英卓。
他接起,就听见钱英卓骂骂咧咧:“你掉下水道去了?从医院到大门口那点路,十五分钟还不够你龟速挪动的?我俩网约车都取消两辆了。”
骂骂咧咧的声音里混入文钦磊跟和尚念经似的“冻死了”。
梁陶晗语气欠扁:“哦,不好意思,把你俩忘干净了。”
“你个狗东西……”
钱英卓刚要开骂,路嘉洋出声:“你回去吧,也快到寝室熄灯时间了。”
钱英卓骂声一停:“诶,小路怎么也在?你他妈挂个水兴师动众地把小路也喊来了?”
梁陶晗淡淡:“你以为我是你?他有别的事,不说了,我出来了,你俩重新约车吧。”
说着跟路嘉洋打了声招呼,就近走了安全通道。
路嘉洋又夹着烟在窗边站了很久,才丢掉烟,回到手术室前坐下。
长廊寂静。
路泓慷和沈晓筠拽着叶怀骋跟警察做笔录去了。
路嘉洋仰靠到椅背上,刚合上眼,忽地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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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跑声由远及近。
快到跟前时,路嘉洋睁开眼,看到个陌生的男人。
男人穿一身笔挺西装,身材高大,打理好的头发因为奔跑落下几缕,为那张英俊的脸添了几分野性。
他看起来像是认识路嘉洋,到路嘉洋跟前便掏出张名片,冲路嘉洋笑得和善:“我是元洲舅舅的朋友,棋瑞已经在飞机上了,只是毕竟跨国,赶回来多少需要点时间。”
路嘉洋接过名片,看了眼名片上的名字。
宋思玺。
宋思玺稳下呼吸,抓要紧事说:“有什么需要家属签字的事项吗?我可以帮忙处理。”
路嘉洋摇头:“暂时没有了。”
宋思玺一愣:“我听棋瑞说需要做全麻手术。”
“让叶怀骋签的字。”
宋思玺瞬间沉默,表情十分一言难尽。
他在路嘉洋身旁坐下,抬手松了松颈间勒人的领带。
幽暗的长廊寂静得令人心慌。
宋思玺干脆扯下领带抓在手上把玩。
他扭头看了眼身旁重新仰靠到椅背上的青年,发现路嘉洋脸色比他来时看起来更差。
他当即出声安慰:“别太担心,元洲这小孩,运气一向不错。”
路嘉洋轻应了声,没多解释。
手术只是个小手术,医生也说过没什么危险系数。
路嘉洋只是被宋思玺一提醒,又想起手术前医生拿来告知单给叶怀骋签时的画面。
他当时看着叶怀骋不情愿地拿笔签字时,心底忽地涌上非常灼人的一把火。
他生气到无以复加。
他想,连叶怀骋那样的渣滓,都能与江元洲有血缘上的联系,乃至是法律上的联系。
而他和江元洲,细想起来,好像什么都不是。
兄弟?
可他和江元洲没有血缘关系,也并不在一个户口本上。
如果真是兄弟,刚刚根本轮不到叶怀骋来签字。
朋友?
太轻了。
连俗话都说五湖四海皆朋友。
他和江元洲如果只是朋友,那依然什么都不是。
可他和江元洲,怎么能够什么都不是呢?
他们明明是彼此在这世界上最熟悉、最亲密的人。
他怎么能,和江元洲什么都不是。
第三十八章
临近十二点,“手术中”的灯光终于熄灭。
听到手术室内响动,路嘉洋一下子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少年被推出时,趴在病床上,合着眼。
他一张脸苍白得毫无血色,呼吸很浅,不仔细看近乎看不出起伏。
医护人员一边推着病床一边叮嘱注意事项。
等把人推到单人病房,处理好相关适宜,主治医生道:“来个人跟我走一趟。”
宋思玺当即跟上医生,给了路嘉洋一个“你放心陪着”的眼神。
等医护人员全部离开,病房里安静下来。
路嘉洋坐在病床旁,看着病床上呼吸微弱的人,心底里又泛开细细密密的痛感。
他抬手,掌心轻覆上江元洲露在薄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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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上面有很浅的两道划痕,被做了简单处理。
窗外寒风呼啸,室内安静得仅剩仪器运作的响动。
路嘉洋就这么静坐着看了江元洲不知道多久,忽地听见一声震动。
他没动,直到没过多久又响起第二声震,他才醒过神来般收回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掏出手机后看到亮起的陌生屏幕,他短暂地怔了两秒,才想起这是江元洲的手机。
手术前医护人员拿来给他的。
亮起的屏幕上刚进来两条短信,来自于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
【你受伤了?】
【严重吗?现在在医院吗?】
路嘉洋看着这两条短信,莫名想起那个那天江元洲给了号码的女生。
不管是不是,江元洲既然没给备注,就说明应该不是十分熟。
那这个人怎么会知道……
忽地又进来一条新的短信。
路嘉洋看清楚内容,表情一滞。
【叶怀骋他动手打你了?他疯了吗?他怎么敢动手打你?】
不等路嘉洋细想,就听见身后开门声响。
宋思玺拎着一袋药和几张纸走进。
他反手将门带上,隔绝屋外的冷气,而后边看手里的纸边对路嘉洋道:“来,小朋友,我给你复述一遍,复述完我就去接棋瑞了,他差不多一个小时后落地。”
路嘉洋将手机揣回口袋,起身上前。
“这张是术后注意事项,这张是用药说明书,这张是医生建议的采购清单……”
宋思玺一比一还原地将医生所说的全部讲给路嘉洋听,最后道:“所有药品的使用都要从明天开始,医生说六个小时之内不可以给他喝水,更不可以让他吃任何东西,因为他的受伤部位主要集中在后背,腿上伤口不多,所以醒后两到三个小时就可以自己下床方便一下啊或者什么的,注意别碰到伤口就行。”
“另外医生说元洲差不多半个小时就能醒,你不用太担心。”
路嘉洋接过宋思玺递来的东西,非常认真地道了声谢。
“客气什么,棋瑞侄子就是我侄子,真需要谢我会上他那讨的。”
宋思玺说着,视线落到病床旁的柜子上。
他走上前,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热水壶:“我把热水也给你们一道打了,等元洲醒了,他要是嘴巴干得难受,你可以用棉签沾点水给他抹抹。”
拎起水壶,见路嘉洋又要道谢,他笑了声提前制止:“真的不用谢,我在医院对面的酒店里订了间房,把棋瑞接回来我俩就先上那,有任何事,你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他说着,比了个电话的手势在耳边,想了想,又补充道:“最好打我的电话,棋瑞刚下飞机,会比较累。”
路嘉洋点头答应。
宋思玺便拎着水壶走了。
不多时再回来,除了一手水壶,还拎回来一大袋日常用品。
路嘉洋倒出一杯水晾凉,正在自己试水温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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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连忙放下水杯,一抬头,就见少年半睁开眼,一双眼无法完全聚焦地朦胧看他。
路嘉洋抬手拨开他额前碎发,弯腰轻声问他:“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元洲定定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发出微弱的一点声音:“哥。”
路嘉洋忽地喉头一哽,放柔声音应他:“嗯。”
江元洲又断断续续地叫了他好几声,而后睫毛轻颤两下,似脱力般,缓缓垂了眼。
路嘉洋一颗心揪着疼得厉害,忍了好一会才忍下哽咽,温声道:“我在的,嘴巴干不干,身上疼吗?”
隔了好一会,少年才似攒够力气,缓缓道:“想哥陪我睡。”
单人病房的病床很大,倒是够路嘉洋躺上去。
可江元洲现在哪哪都是伤,即使路嘉洋再信任自己的睡姿,也不敢贸然往上躺。
然而一低头,见少年一双眼雾蒙蒙地望他,他又心软下来。
最终还是贴着床沿,跟少年隔了点距离地躺下。
他躺得略微靠上,少年便拿脸去贴他肩膀。
“哥好温暖,”少年忽然很轻地笑了,“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羊。”
路嘉洋不敢轻易动,只拿手轻抚他脸颊。
江元洲又重新安静下来,靠在路嘉洋肩头,再次合了眼。
路嘉洋见他脸色比刚出手术室时要好许多,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放下来些许。
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周身被温暖包裹,路嘉洋盯着重新入睡的江元洲,眼皮在不知不觉中也打起架来。
等他再睁眼时,病房依旧亮着灯,窗外仍是灰蒙蒙的。
他还以为他就简单打了个盹,谁想一垂眸,就见少年正神色清明地趴在他肩头,眸中含着点笑意看他。
路嘉洋大脑短路地问了句:“几点了?”
床头有时间。
江元洲掀起眼帘看了眼,又很快重新看向路嘉洋,轻声应:“早上五点半。”
路嘉洋反应两秒,懵了。
“我睡了这么久?”
“不久,哥连五个小时都没有睡到。”少年声音里夹了点心疼。
路嘉洋清醒过来准备坐起,抬眸一看,发现另一侧床边不知什么时候吊了袋点滴。
袋子才空了五分之一,一看就是刚挂上不久。
“护士早上来过?”路嘉洋缓慢坐起,轻声问江元洲。
“嗯,五点来的。”
“那怎么不把我叫醒?”
“哥看起来很累,想让哥多睡会。”
路嘉洋下了床,想到什么,又小声问江元洲:“有没有说我们?”
他记得一般医院都不太允许家属睡病床。
江元洲抬眸看路嘉洋紧张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慢慢变浓。
“嗯,说了。”
不等路嘉洋问说什么了,江元洲又缓缓补充:“我说我是三岁宝宝,哥不抱着我,我睡不着觉。”
路嘉洋懵了会,被江元洲逗笑了。
“渴吗?要喝水吗?”他问江元洲。
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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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洲应了声“渴”。
但在路嘉洋转身准备去倒水前,他又道:“但现在有个更着急的事情。”
路嘉洋一听这话,一颗心又瞬间悬起:“哪里不舒服吗?伤口疼?”
江元洲出声安抚:“没有,哥别担心,我就是想上个厕所。”
路嘉洋闻言,下意识看了眼盖在江元洲身上的被子。
他昨晚掀开被子看过一眼,江元洲上身几乎缠满了绷带,腿上也大大小小缠了几处。
因此江元洲被子下是什么也没有穿的。
路嘉洋昨晚去过一趟病房的卫生间,知道卫生间并不如病房里温暖。
他当即起身道:“等等,我去把卫生间暖风打开。”
在卫生间等了会,感觉温度稍微上去些了,他才回到病房,掀开被子将江元洲扶下床。
江元洲的确是未着寸.缕。
路嘉洋担心他冷,又给他披了件外套。
而后拿来可移动的输液架,将输液袋挂上,路嘉洋便扶着江元洲,带着人缓慢地往卫生间走去。
到地方,路嘉洋看一眼江元洲挂着点滴的左手,再看一眼江元洲被绷带紧紧绑着连弯一下手肘都艰难的右手。
他没多想,很自然地问:“要帮你扶一下吗?”
江元洲原本已经准备抬起的右手瞬间停住。
他垂眸看向表情认真望他的路嘉洋,长睫缓缓盖下,看起来有些为难,但最终还是稍又些羞赧地轻应了声:“好,谢谢哥。”
路嘉洋看出他的不好意思,也不多说。
他问时真不觉得有什么,抬手扶时也不觉得有什么,盯着看半天后,发现手里的东西半点动静没有。
他抬眸,略微困惑地看向江元洲。
谁想少年耳根泛红,小声对他道:“哥,你一直盯着,我出不来。”
路嘉洋一下子回过神来,脸也跟着一烧:“是哥不对,哥没反应过来,哥不看了。”
说着便扭过头,将脸背在了江元洲身后。
然而刚背过去没多久,又听见江元洲很轻的一句:“哥,歪了。”
路嘉洋只觉得脑子里“嗡”一声响,脸瞬间烧红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血来。
他也是没想到,有生之年,作为一名成年人,有一天能把这东西把歪了。
镜子里的青年一张脸红得鲜艳。
生动的表情将眉眼中的冷冽抹得一干二净,像朵冬雪里绽出的红梅。
他半张脸轻抵在江元洲没受伤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往前看了眼。
而后垂眸,跟要进行什么重大事项般,严谨地微调了一下,随后迅速收回目光,仿佛烫嘴道:“好……好了。”
江元洲将一切尽收眼底,盖下眼帘遮住眼底的热意。
经过这么一遭,路嘉洋莫名有些不自在起来。
以至于当感觉到手中变化时,他脑海中忽然不受控闪过,那天在浴室,江元洲将脑袋埋在他颈间蹭时的模样。
路嘉洋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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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他脑子坏了,于是背在江元洲身后,埋头当鸵鸟。
等江元洲结束,他洗过手,出了卫生间,又给江元洲泡好一杯蜂蜜水,他脸上的热意才终于退去。
江元洲没有马上趴回床上。
他找了个不会压到伤口的坐姿,坐在床边,埋头喝路嘉洋递到他唇边的蜂蜜水。
喝到还剩半杯,他不继续喝了,看向路嘉洋道:“剩下的哥喝。”
路嘉洋想也没想:“不用,你喝完吧。”
江元洲应说“护士说术后二十四小时内不要喝太多水”,路嘉洋才老老实实收回水杯,自己喝起剩下半杯。
没喝两口,口袋里的手机忽地一阵响。
他拿出手机,见屏幕上跳动着沈晓筠的名字。
“洋洋,小洲现在怎么样了?我跟你爸三点多给你发了消息,见你没回,猜你应该是睡了。”
路嘉洋闻言,退出通话界面到微信看了眼。
【洋洋,我和你爸爸刚从警局出来,现在准备回家给你和小洲收拾点东西去医院,你想想有什么需要的,我们收拾完就给你们送过去。】
路嘉洋看完,出声问:“妈,你和爸一晚上没睡?”
沈晓筠应了声。
路嘉洋当即道:“你们先在家睡一觉再过来吧,小洲已经醒了,现在精神还不错。”
说着,将手机打开免提。
江元洲跟沈晓筠对话了几句,沈晓筠才放下心来,答应在家睡过再去医院。
挂上电话,路嘉洋也刚好将手里的蜂蜜水喝完。
他将杯子拿去卫生间洗净,出来后,见江元洲已经趴回床上。
路嘉洋走到病床旁坐下,问江元洲:“饿吗?”
江元洲轻声应还好,又道:“护士说挂完水以后才能吃东西。”
路嘉洋抬眸看了眼那袋流速缓慢的点滴,又问江元洲:“你早上什么时候醒的?”
“护士进来的时候。”江元洲说着,又轻轻拍了拍身侧的空位,“哥再上来躺会。”
路嘉洋看一眼江元洲手拍的位置,又扭头看一眼紧闭的门。
最终还是起身,脱了外套,在江元洲身侧躺下。
他这一回没再躺得靠上,而是和江元洲平齐。
视线落到江元洲身上缠满的绷带,他眼底又漫上心疼:“疼吗?麻药药效是不是完全过去了?”
“不太疼的,”江元洲靠近他,“点滴有止痛的作用。”
路嘉洋不太信。
江元洲就没说过疼。
可即使江元洲疼,他也什么都做不了。
思绪正纷杂时,路嘉洋忽地听见少年问:“哥抽烟了?”
路嘉洋一愣:“我身上有烟味?”
江元洲跟只大型犬似的将脸埋进他颈间嗅:“嗯,很淡。”
路嘉洋觉得痒,抬手轻按他脑袋:“没抽,在吸烟区站了会。”
说到这个,路嘉洋又想起梁陶晗昨天说的话。
他垂眸看近在咫尺伤痕累累的少年,表情逐渐变得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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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他轻揉江元洲脑袋,出声道:“小洲,我们做个约定吧。”
江元洲蹭他的动作一顿,终于肯将脑袋从他颈间拔出,抬眸望向他。
路嘉洋与他对视,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从今天起,你的身体和我的身体绑定了。”
江元洲轻轻眨眼,黑眸中泛开点点涟漪。
又听路嘉洋一字一顿:“绑定的意思是,以后,你受任何伤,我也会和你受同样的伤。”
江元洲呼吸一滞:“哥……”
路嘉洋抬手,指腹轻抚过江元洲耳垂上的划痕,眼底缀着心疼,语气极尽温柔,却不容置喙:“不想我受伤的话,从今往后,你要想尽办法,保护好你自己的身体。”
江元洲抬手抓住路嘉洋轻抚他耳垂的手,黑眸中掀起狂风巨浪:“哥……”
路嘉洋显然只是在告知,而不是在商量。
他说完,便冲江元洲轻轻笑笑,而后道:“再睡会吧,等水挂完,我喊护士,然后去给你买早餐。”
江元洲紧盯着他,不说话。
许久,他似是终于妥协下来,又跟只大型犬似的,往路嘉洋身上蹭。
蹭一会路嘉洋的脸,又去蹭路嘉洋的脖子,而后又埋在路嘉洋颈间仰头,温热的唇似有若无地蹭过路嘉洋下巴。
路嘉洋被他蹭得浑身又痒又麻的,忍不住笑,埋头看他:“你……”
不等话出口,忽见少年氤氲出水光的黑眸朝他望来,像只讨食的小狗般,声音有些喑哑喊他:“哥……”
路嘉洋轻笑:“怎么?”
少年深深望他,许久,才终于开口:“昨天哥亲我后,我总是忍不住想……那个吻。”
路嘉洋始料未及,一下子愣住。
他看着少年纤长的睫毛似蝴蝶振翅般轻轻扇动,那漂亮的面孔上缓慢爬上红晕。
少男似诉说青春情.事般,无措地、哀求地、又希冀着,小心翼翼望向他,轻言细语询问:“哥可不可以再和我试一次,接吻。”
第三十九章
路嘉洋有那么一瞬感觉听不真实江元洲的话。
熟悉的字眼排列组合,成了陌生的语句。
那个曾浮现一瞬的问题又重新飘了上来。
江元洲,是同性恋吗?
路嘉洋思绪杂乱间,倏地对上少年热枕视线,感觉心口被轻烫了下。
那天夜里醉酒后的吻,路嘉洋其实已经记不太清具体感受。
唯一烙印进脑海最深刻的,是江元洲的凶狠和侵.略
他视线落到江元洲唇上。
少年的唇比平日里要苍白些。
刚喝过水,唇上泛着水光。
路嘉洋没思考太久,利落地做下决定。
如果说他原来还有犹豫和踟蹰,现在即使前路是刀山火海,他也要把路趟平了过。
他给自己稍微留了点心理建设的时间,而后抬眸重新与江元洲对视,轻声应:“可以,试试。”
少年的目光瞬间变得热切。
那一瞬间,路嘉洋好似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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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不等路嘉洋反应,江元洲便直接吻了上来。
熟悉气息铺面而来的瞬间,即使做了点心理准备,路嘉洋的身体还是不受控的有些僵硬。
江元洲似是察觉到,在唇瓣即将触到路嘉洋之际,他停了动作,掀起眼帘,望向路嘉洋轻喊:“哥。”
路嘉洋听他喊哥,注意力瞬间被转移。
他对上江元洲视线,刚启唇要应,少年的唇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印了上来。
柔弱的、温暖的,夹着点蜂蜜的清甜。
路嘉洋有些许无措地轻轻眨了眨眼,呼吸短暂地停了。
江元洲完全没有像上一次吻他那样凶狠蛮横。
此刻的他才真正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好奇着、探究着、又憧憬着,像小狗一般轻磨路嘉洋柔软唇瓣。
他一边试探着,一边观察路嘉洋表情。
见路嘉洋局促着半天不出呼吸,他又开口:“哥能摸摸我的脸吗?”
就连说话也不舍得离开路嘉洋嘴唇,于是呼吸间热气尽数扑在路嘉洋唇齿间。
路嘉洋被他的声音转移走一点注意力,呼吸终于不再停滞。
他垂眸,又听见少年含糊:“我想摸哥脸的,可是我手疼,不太好动。”
路嘉洋一听他说疼,一时间也顾不上别的,当即道:“知道了,我摸你,你不要动。”
他抬手轻抚江元洲脸颊,问:“这样吗?”
这话一问出口,江元洲忽地笑了。
路嘉洋有些懵地看着他笑,很快自己也反应过来。
他和江元洲虽说在接吻这事上没什么经验,可摸脸,经验绝对不少。
而且一般都是他主动去摸江元洲脸颊。
可见他这会大脑短路得有多厉害,连这都要问江元洲一句。
好在江元洲很快找补,温顺地拿脸蹭蹭他掌心:“嗯,是这样,喜欢哥。”
“喜欢”这两个字,在路嘉洋和江元洲之间出现的频率并不算低。
可此时此刻,江元洲亲着他说出这两个字,简单的两个字里又好似多了点别的含义。
路嘉洋在熟悉的触碰下,身体终于逐渐不再僵硬。
他似新人过桥,不清楚前路是否安全,踩到哪会出现什么样的意外,过了桥又是什么样的风景。
因为格外谨慎,所以对落到唇上的触感也感觉得格外清晰。
那天夜里醉酒朦胧,他只记得江元洲唇.舌攻占时的凶。
而现在,江元洲的动作不仅与凶字毫不相干,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柔。
可即便如此,有些硬性存在的东西,并不是举动的轻缓所能改变的。
比如江元洲并不柔软的身躯,比如江元洲即使动作轻柔但也明显强势的主导地位,比如唇齿交互间无法忽视的男性气息。
这些在那天夜里被酒精朦胧,又在此刻全部清晰地呈现到路嘉洋面前。
路嘉洋虽说从未对这方面有过任何幻想。
但他只需要遵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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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贯是人群里的话语者,处事也喜欢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所以按理想状态,该是他将某个人圈在怀里,主导着亲吻,掌控着对方的一呼一吸。
而他也确信,他的确从未设想过,他的亲吻,会充斥着同为男性气息的碰撞。
但对江元洲亲他这件事,路嘉洋倒也并不算排斥。
嘴唇被少年像小猫似的咬着。
路嘉洋一垂眸,就能看见江元洲漂亮的脸浮动着他从未见过的动.情红晕。
少年本就生得艳丽,那张脸上但凡有一点与情挂钩的颜色,便会漂亮得任谁看了都难以不心悸。
路嘉洋垂眸看着少年期切吻他的模样,心底的恶劣因子又开始抑制不住地往外冒。
他心想还好看见这模样的是他,还好能看见这模样的只有他。
他也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窥见江元洲这幅模样。
他承认他的恶劣,正视他的贪婪。
他愿意不计一切代价,来将江元洲私有。
路嘉洋内心骇动间,少年被水光沾湿的长睫掀起,一双眸好似月色下捧一汪到手中的湖水,波光浮动。
他像一只餍.足的猫,眸含希冀地望向路嘉洋,又似羞赧般,视线在路嘉洋唇上来回打转了好几回,才试探问:“哥,你感觉,怎么样?”
路嘉洋与他对视着,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
他想了想,搬出了当时在网上搜索性向时,看到的相关辨别方式之一。
“小洲,你在近几年的成长里,有注意过自己对同性的关注比较多,还是对异性的关注比较多吗?”
少年闻言,轻趴到路嘉洋肩头,眸中尚夹着春色地认真望路嘉洋。
应得也认真:“哥,我过去十几年的成长里,都只在关注你一个人。”
意料外的回答让路嘉洋心头猛地一颤。
他看着趴在他肩头模样乖顺、神情专注的少年,刚被吻过的唇在这时如同反应延迟般烧了起来。
路嘉洋脑子短暂空白,一时间忘了原本的后话。
直到少年出声问他:“哥,为什么要问这个?”
路嘉洋没打算说是为了确定性向。
因为他说了,江元洲肯定会反问他:“那哥呢?”
他不想对江元洲撒谎,可如果说实话,他更不想看少年露出失落神情。
他仍是无法太确定他个人的性向。
可他能明显感觉出来,在接吻这件事本身上,江元洲能从中获得的愉悦和满足一定远高于他。
于是他思索间,不答反问:“小洲,和我接吻的时候,你是什么样的感觉?”
江元洲注视着他,黑眸缓缓变幽深。
他忽地又凑上来,再次亲路嘉洋。
他这一次亲得有几分耳鬓厮磨的意味。
眷恋的、轻柔的,偶尔轻蹭路嘉洋脸颊,又在呼吸间轻吻路嘉洋鼻尖。
这样熟悉的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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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稍微主动了一点去回蹭江元洲鼻尖,呼吸在触碰间逐渐变得滚烫。
而他也在这时得到了江元洲的回应。
“我感到很满足。”
路嘉洋反应不及,有些许愣怔地抬眸看江元洲。
少年低头亲吻他下巴,又缓缓沿着脸侧,卷住了他有些发红的耳垂。
“我觉得我跟哥,好像更近了一步。仿佛只要再近点,多近点,就再也不会有人,能将我和哥拆散了。”
江元洲的回答,并不在路嘉洋意料中。
他本以为看江元洲今天表现,是少年初长成人,源于青春期不可避免的躁动。
可听罢后转念一想,又觉得,怎么会不是这样呢?
他会惶恐不安于江元洲未来某天的突然离去,难道江元洲就不会吗?
江元洲是他十几年里唯一的目光所向,难道他就不是吗?
路嘉洋心头浮动热意,那热意窜上眼眶,瞬间使他红了眼睛。
他朦胧间只听见江元洲一声“哥”,不等垂眸看少年,就被圈住脖颈再次吻住。
江元洲的吻忽然又变得凶狠。
少年迫不及待撬开他齿关,急切地攻占着此前未曾涉足的领域。
路嘉洋果然还是不能太适应这样的激.烈的吻。
呼吸被侵占,双眼逐渐模糊。
泪意朦胧间感觉到极限,他发着颤地抬手想去推江元洲。
可手刚碰到少年肩膀,大概是不小心压到了哪处伤口,瞬间听到少年一声闷哼。
路嘉洋一吓,当即收回手,不敢再轻易碰江元洲了。
他想问江元洲有没有被他碰疼伤处,可少年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路嘉洋被亲得扬起下巴,呼吸尽失。
他浑身战栗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死掉,然而残存的理智却时时告诫着他江元洲此刻浑身是伤。
不能碰,不能推。
他迷蒙间想,是不是配合一点,让江元洲尽情亲个够,就能快点结束。
思及此,路嘉洋发着颤,压抑住逃离本能地伸长脖子,尝试着,主动送出了一点舌.尖。
他明显感觉到江元洲动作一顿。
以为是要结束,刚要松下一口气,谁想少年在他唇下轻咬,而后如同脱缰般,更加凶狠地将他吻住。
路嘉洋猝不及防陷入新一轮更加蛮横的漩涡,他垂在身侧的手无力抓住被子一角,很快又松开,不再挣扎地被江元洲带入颠倒的世界。
等视野再清晰时,窗户在悄然间爬上了初冬暖阳。
他感觉到江元洲将脸埋在他颈间,像个要糖的小孩般问他:“那哥是什么感觉?”
日光倾斜入室。
路嘉洋看着两人的身影被投落到白墙上。
身影在白墙上交织、相融,仿佛并蒂而生的一株双生花。
他又像那天晚上走在江元洲身后那样,看见了自幼时起成长至少年的每一个江元洲。
只是这一次,江元洲没再转身走远。
每一个江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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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嘉洋抬手,很轻地将江元洲抱住。
他回应少年。
“哥跟你一样。”
第四十章
江棋瑞来时,病房里就江元洲一个人。
少年盖着被子躺在病床上,听见动静,睁开眼往门口处看了眼。
见是他,又懒洋洋把眼睛闭上了。
江棋瑞:……
他走进屋带上门,拉过病床旁的椅子坐下。
男人少有的没穿西装,身上套了一身略有些宽大的休闲服。
平日里总由专业形象管理人员打理好的头发今天也只是普通吹过散乱垂下,让那张冷峻的脸多了几分少年气,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他出声问江元洲:“你哥呢?”
江元洲慢悠悠回答:“去买早餐了。”
江棋瑞沉默看了眼江元洲露在被子外缠了好几处绷带的手臂,他抬手轻捏发胀的眉心。
“江元洲,你有没有哪怕一点,一个刚做完心脏病手术不过一年的人的自觉。”
江元洲合着眼,不说话,安安静静的跟睡着了似的。
江棋瑞看着他这样,气不打一处来,干脆直接开口警告:“如果你的处理方式是这样以身涉险,我收回把叶怀骋交给你解决的话。以后叶怀骋的事,你也可以不用管了。”
少年听见这话,终于掀起眼帘,抬眸朝江棋瑞看去。
“我不会再以身涉险了。”
江棋瑞俨然是不信这话的。
谁想下一秒,少年竟罕见地笑了下,而后语气愉悦道:“舅舅还不知道吧。”
江棋瑞听见江元洲少有地叫了声舅舅,心情并没有多美丽。
江元洲会叫他舅舅只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准备阴阳怪气了,另一种是心情非常好地准备阴阳怪气了。
目前看来,今天是属于第二种。
就见满身缠着绷带的少年跟只开屏孔雀似的笑着,一字一句道:“哥昨天说,以后我受伤的话,他也会跟着受伤。叶怀骋算个什么东西啊,他可不配让哥受伤。”
江棋瑞:……
他正无语,门口响起一声毫不掩饰的笑。
“跟你说了不用太担心这小子吧,有人宝贝着他呢。”
江元洲颇为赞同这话,心情不错地“嗯”了声,也难得叫了声门外走进的人:“玺哥。”
房间里就一张凳子。
宋思玺没地坐,便走到江棋瑞身边,斜倚在江棋瑞坐着的椅背上,跟江元洲打小报告:“昨天你舅舅下了飞机,说什么都要先来一趟医院,你知道我拦他拦得有多辛苦吗?”
江元洲闻言,倾情建议:“舅舅,你的生活还是需要玺哥实时监护。”
江棋瑞:……
他无语得打算直接掉头走人时,床头柜上的手机忽地响起。
江元洲伸手要拿,宋思玺先他一步:“病人就老实躺着吧。”
江元洲也不与他争,省事地收回手。
宋思玺拿过手机看了眼,道:“没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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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洲伸出手,是要接的意思。
宋思玺便将手机递了过去。
电话接起的瞬间,一道有些焦急的女声响起:“你伤得严重吗?”
女生问完,又连忙解释:“昨天晚上警察给我妈打电话了,说有人报警告那人渣暴力滋事,我妈一听警察说他打的人是他儿子,就连忙来告诉我了。”
“你是故意让他打你的吗?”女生的声音又变得紧张起来,“可是这样就算把他关进去了,也关不了多久的。我说了,我手上有他经济犯罪的证据,你不必这样把自己搭进去。”
江元洲虽然没开免提,但手机音量不低,病房里又安静,只要在场的另外两人细听,也能听清电话那头的人在说什么。
江元洲将手机放到枕边,语气平静:“我为什么要让他进去坐牢?”
电话那边的人安静下来:“那你……”
江元洲到底刚下一台手术,又一直没吃东西,背上的伤也在麻药失效后疼得越发明显。
他没什么精神地合上眼,淡声道:“我这点伤,他只要用点手段花点钱,很快就能出来。我就是要他出来,越快越好。越快,他才越会觉得,我不过就是个雷声大雨点小就会口头吓唬人的毛头小子。从他彻底瞧不起我的那一刻起,才是真正的开始。”
这一次电话那边的人安静了很久,才很轻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听见这个问题,江元洲没什么反应,倒是在病床边上坐着的江棋瑞掀起眼帘,扫了眼病床上的少年。
他想起三年前。
三年前江和雅离世,叶怀骋被警察带走,又很快被放出。
被放出后,他甚至耀武扬威般的,出席了江和雅的葬礼。
江棋瑞当时被气到近乎没了理智,要不是顾及姐姐,他恨不能在葬礼上亲手将那个男人打死。
回去后他找人联系了私家侦探,打算将那个男人过去几十年查个底朝天。
他不信那样利欲熏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几十年里没做过任何肮脏事。
可正当他跟私家侦探沟通时,自江和雅去世后就失了声的少年忽然开口:“舅舅。”
少年声音喑哑得几乎不成调。
江棋瑞按下手机,凑近了,仔仔细细地听,才听清少年成句的话。
少年问他:“你是这样仁慈的人吗?”
江棋瑞心头一颤,挂了电话,目光深邃地看向少年:“你想做什么?”
少年没有看他,而是抬眸,寂静地望向窗外翻涌的海。
他语气毫无起伏,不像是在诉说准备要做的事,反倒像是高高在上的审判者在冰冷地宣示刑罚。
他说:“自以为是的贪婪者,当然要自食他自己亲手埋下的,最恶的果。”
“以后你会知道的,还有什么事吗?”
少年平静的声音拉回江棋瑞飘远思绪。
叶翡遥闻言,静默片刻道:“他大概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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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直接将手机开了免提。
江棋瑞了然,代为出声应:“最多半个月。”
叶翡遥一顿。
江棋瑞主动出声解释:“我是小洲舅舅。”
电话那边的叶翡遥似乎是知道江棋瑞,松了口气,但又沉默下来。
江棋瑞见状,再次主动问:“有什么困扰吗?”
叶翡遥叹了口气,到底是把话说了:“你们可能不知道,当年他跟江阿姨离婚后,他就是骗着我妈,再加上撺掇我妈家里人威逼利诱,才让我妈跟他把婚结了的。三年前江阿姨出事,我妈了解了一些前因后果,就一直想和他离婚,可他这个人,你们也是知道的,在外人面前最擅长伪装,过去十几年更是潜移默化地将我妈的朋友圈切了个干净,我妈的娘家人又是一堆烂人,收了那狗东西的钱更是想尽办法不让我妈跟他离婚,我和我妈……真的一面都不想再和他见了。”
她也是不吐不快,刚打算说过就算,却忽听见江元洲出声。
“学校对面的小区,我有套房,周一我让人把钥匙和地址送去学校给你。”
叶翡遥一愣,不等说什么,又听见江元洲道:“放心,等他出来后,不会再有精力顾得上找你们。”
叶翡遥沉默许久,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发颤:“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们?”
江元洲缓缓睁眼,黑眸落进晨光。
“向日葵的谢礼。”
叶翡遥一惊:“你怎么……”
不等问出口江元洲是怎么知道向日葵是谁送的,江棋瑞又开口:“是叫小遥吗?”
叶翡遥连忙应:“是,是的。”
江棋瑞声音温和,俨然是一位可以令人放心依靠的长辈模样:“有时间的话,我们见一面,你把你收集到的那些证据全部都交给我,那些留在你手里,对你不利。你和小洲一样在上高三吧?好孩子,接下来安安心心读书,考一所理想的大学,和你妈妈一起把日子过好,是你唯一要做的事。”
叶翡遥沉默许久,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哽咽:“好,好,谢谢,真的很谢谢……”
电话挂断,江棋瑞温柔的嗓音一收,凉飕飕看病床上懒洋洋趴着的人。
“给你买的房子你不住,自己跑去租了套离你学校那么远的,你也不怕你哥问你。”
上一秒还懒洋洋的少年忽然睁开眼,二度孔雀开屏。
“哥不会问的,舅舅,你没遇到过哥这样的人吧?”
江棋瑞:……
他想让江元洲闭嘴,但显然已经晚了。
“聪明、沉稳、敏锐,凡事一点就通,人弯弯绕绕的小心思根本逃不过他眼睛,所以能留在他身边和他做朋友的基本都是内心良善的人。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他全心全意地接纳你,往后不管你是好是坏,他都能一并包容,不问是非。舅舅,哥真的很完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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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棋瑞:……
宋思玺努力忍了,但实在没忍住,放声笑了出来:“过阵子我把你这些年夸你哥的语录编成本册子,等将来你拿去送你哥。”
江元洲想也不想:“不要,我能亲口夸,为什么要让本册子夸。”
宋思玺瞬间笑得更大声了。
就在他笑得整个人都往江棋瑞身上倒时,门口传来声响:“聊什么聊这么开心?”
路嘉洋拎着早餐走进病房。
几乎是他出现在病房的瞬间,上一秒还一脸傲然的少年瞬间变乖巧。
少年“勉力”从床上撑坐起,像只摇尾巴的大狗,黑眸亮晶晶望向路嘉洋,温顺喊:“哥。”
路嘉洋见状,三两步上前将人扶住,担心道:“忽然坐起来干什么?”
宋思玺在后面脸都快笑烂了。
他趴到江棋瑞耳边,轻声道:“咱侄子这变脸速度,等哪天吃不上饭了,分分钟进军演艺圈。”
江棋瑞一脸无语地将他靠近的脑袋推开。
等路嘉洋扶好江元洲转过身来,江棋瑞一眼扫见路嘉洋唇上那明摆着是狗啃出来的牙印,他望向路嘉洋的目光瞬间充满了如同望被自家猪拱了的大白菜般的怜爱。
他是一秒也看不下去这小子得意的样子,推开赖在他身上的宋思玺,起身对路嘉洋道:“我去跟小洲的主治医师聊聊,下午还有点事要处理,聊完应该就直接走了。近期我都会在国内,有任何事,你可以随时联系我。”
路嘉洋点头应好。
视线一扫而过病床上方的时间,又顺嘴问:“你们吃过早饭了吗?我买了挺多的,没吃的话可以带点走。”
江棋瑞没吃,但也没什么胃口。
他刚准备礼貌拒绝,就看见路嘉洋身后的少年一脸“那是我哥买的早餐你们不许吃医院外面那么多早餐店随便你们去买什么吃”的表情,他瞬间改变主意,欣然接受:“谢谢。”
江元洲:……
宋思玺憋笑憋得辛苦,见江棋瑞接过早餐,连忙揽住人肩膀将人往外带,边走边小声道:“你也不怕那小子以后突然哪天摆你一道。”
江棋瑞冷笑:“哦,让他来。”
两人带上门离开,病房里又只剩路嘉洋和江元洲两人。
点滴已经挂完,早上要做的检查也全都做好。
路嘉洋边摇起病床下方的桌子边问江元洲:“饿吗?”
少年看起来有点蔫巴巴的,轻应一声:“嗯。”
路嘉洋笑了:“我下去买的时候你不是还说不饿吗?”
他说着,将早餐拎到固定好的桌上,刚要去拆包装,手忽地被少年拉过。
少年将脸埋进他微凉掌心,轻轻蹭了蹭:“想哥。”
路嘉洋被他蹭得掌心发痒,微蜷手,告诉他:“我只下去了二十分钟。”
江元洲没再应声,蹭着蹭着,忽然在他掌心轻吻了一下。
他边落下吻,边掀起眼帘,眼尾上挑出几分勾人幅度,望向路嘉洋。
路嘉洋不清楚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总觉得经过早上那漫长又磨人的吻后,江元洲本就艳丽的模样相较以前更添几分惑人。
少年此刻眼波流转望他,明明只是在亲吻他掌心,却叫路嘉洋看出了几分旁的意味。
以至于路嘉洋掌心发烫,一时就这么愣着,垂眸与少年对视。
他这模样瞬间让少年变本加厉。
他穿的一身毛衣内搭衬衫。
衬衫纽扣抵在腕骨,被少年扣住挑开。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上落了两道颜色鲜艳的划痕。
那划痕没入开了扣的衬衫袖口,指腹缓缓摩挲路嘉洋手臂内侧细腻皮肤。
少年将毛衣连着衬衫一并带到路嘉洋手肘处,而后落在掌心的吻抚过手腕,一路攀上。
路嘉洋被江元洲捧住的那只手恍恍惚惚像没了知觉,但竟又觉触感分外清晰。
他有些乱了呼吸地愣在原地,就见少年在他肘间落下亲吻,而后抬眸望他,眼神里的期切是路嘉洋才见过的动人。
“哥,可不可以……”
少年语含哀求,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虽然话没说完,但意思分明。
路嘉洋稍稍曲了下被江元洲捧着亲了个遍的手臂,对上少年视线。
猝不及防被少年视线一烫,他有些发懵,轻声询问:“不是……刚亲过吗?”魔·蝎·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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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洲纠正:“是一个半小时前。”
护士查房,点滴换药,而后又是各项身体检查,检查好以后路嘉洋去买早餐。
他们停下接吻时天刚放亮,而现在天已大亮。
路嘉洋乐了:“什么时候一个半小时前都不能称作是刚刚了?”
江元洲静静看他,指腹在他手肘处轻勾了两下。
有点痒,路嘉洋笑着缩了下手。
等痒意过去,路嘉洋见江元洲仍是认真看他,他想了想,到底是在江元洲身旁坐下了。
坐下时他想,江元洲看起来非常喜欢和他接吻。
如果让路嘉洋做比较,比起接吻,他还是更喜欢跟江元洲日常上的亲近。
但江元洲……
路嘉洋抬眸看了眼江元洲迎着日光望向他的期切眼神。
有点像刚得了喜欢的新玩具,新鲜感正盛,于是时时刻刻都要爱不释手把玩着的小孩。
他想起小时候。
江元洲是个对玩具及其不感冒的小孩。
别的小孩玩具车机器人抢上头的时候,他永远都是捧一本书坐在角落,不受任何人打扰地静静看着。
直到偶然间,路泓慷往家里买了套乐高。
买的是儿童简易基础款,路嘉洋和江元洲轻轻松松就将乐高拼成机械小人,被沈晓筠欢喜地摆到了电视柜上。
后来路过商场,江元洲看见乐高,第一次做出了驻足的举动。
路嘉洋难得见他停留,笑问他:“小洲想要?”
小孩静静盯着乐高看了许久,转身看他,轻拉他手,软糯应:“嗯,哥哥,要。”
当天乐高买回家,路嘉洋如往常一般洗完澡就去江元洲家找江元洲。
一进屋,就看见小孩穿着毛茸茸的睡衣坐在铺了毛毯的地上,身边堆满了乐高零件。
他甚至连头发都还是湿的,听见响动,手里握着块绿色乐高零件,比平时动作还要缓慢地缓缓转身看路嘉洋。
看向路嘉洋时,眼神还带着几分未完全从思考中抽离的飘忽,等路嘉洋走近,他才凝实目光,脸上罕见浮上点笑,小手指了指地上团成一圈的一小块乐高零件,对路嘉洋道:“哥哥,给你留了小羊。”
路嘉洋想起江元洲那时模样,和现在虽不完全相同,但也有相似之处。
他想着,没忍住笑了下。
一笑便听见江元洲询问:“哥笑什么?”
路嘉洋抬眸看他。
看少年近在咫尺漂亮乖顺的脸,抬手轻捏了把:“觉得你可爱。”
江元洲听见这个形容,上下唇轻碰了一瞬。
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就势借着路嘉洋此刻宠溺的目光,顺着杆子往上爬道:“那这次哥亲我好不好?”
路嘉洋一愣,下意识问:“我亲你和你亲我,有什么区别吗?”
江元洲捧住他手,目光幽幽:“哥那天晚上亲我,我感到很开心。哥主动,会让我觉得,哥也和我一样,想要我们密不可分。”
不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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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更想。
路嘉洋在心底默默想着,出声应江元洲:“好。”
他的确也想尝试看看作为主导方的感觉。
而且如果由江元洲亲他,怕是又要跟几个小时前一样,怎么都不肯停下。
他现在嘴巴还肿得有种挥之不去的火辣辣的感觉,再亲那么久,他肯定受不住。
他跟江元洲定好规矩:“可以我主动,但既然是我主动,就要全程都由我来,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怎么亲,你都只能作为接受方,不可以做决定。”
江元洲显然是没想到路嘉洋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间没了后话。
他罕见沉默的模样把路嘉洋逗笑了。
路嘉洋笑看向他:“不乐意?”
少年一脸的天人交战,一副又想捡芝麻又想要西瓜的贪心模样。
最终在路嘉洋不容反驳的注视下,捡起了大西瓜。
他主动挨到路嘉洋面前轻蹭路嘉洋脸颊,轻声道:“要哥亲我。”
路嘉洋一侧脸,唇便落到了江元洲脸上。
江元洲对路嘉洋的所有吻都照收不误。
哪怕只是轻蹭过落在脸颊上的吻,他看起来也非常喜欢。
喜欢到险些要凑过去回亲路嘉洋脸颊,最终在路嘉洋一脸笑容的注视下,强行把自己按在了原地。
路嘉洋像早上江元洲要求的那样,抬手轻抚江元洲柔软脸颊。
漂亮的少年像只摇尾乞怜的小狗,半张脸埋在他掌心,视线直白地落到他唇上。
路嘉洋发现自己真的挺坏的。
看见江元洲这幅模样,反而故意不马上去亲他。
他像是看不懂江元洲热切眼神,不亲他,光摸他脸,偶尔还将手绕到他颈后,轻捏他后颈。
直到江元洲一声哀求的:“哥。”
路嘉洋忍不住笑了。
终于在江元洲可怜巴巴的目光中,轻抬下巴吻了上去。
这一次的感受和醉酒那晚不同,和几个小时前也有所不同。
醉酒那晚是朦胧的。
朦胧在酒意里,朦胧在夜色下。
而几个小时前虽说相较那晚清晰不少,但在晨光未现的昏暗里,也覆上了层若隐若现。
而此时此刻。
洁白的病房被暖阳铺得不留一寸灰暗角落,少年甚至直接被笼罩在光圈里。
路嘉洋占据了主动权,就不想再自下而上抬眸望江元洲。
他坐起身,跪坐到床上,低下头,捏着江元洲后颈,垂眸看跟随他动作轻抬下巴,受着他亲吻的少年。
少年美得不可方物。
在阳光下,垂着眸,浓密长睫轻颤的模样,好似误入凡间不通人事的天使。
可当他掀起眼帘,那惑人心神的黑眸落入光里的瞬间,他又仿佛成了古希腊神话中最擅惑人心的海妖塞壬。
路嘉洋果然还是更喜欢占据主导地位。
他学着江元洲早上吻他的步调,缓缓撬开少年齿关。
他垂眸,不放过少年在他掌控下的任何一处表情变化。
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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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嘉洋忽然有些明白江元洲为什么会喜欢亲他了。
注视着掌中人的每一寸呼吸、每一寸律动都因他而起,因他而变,心脏会被填得很满。
满到甚至能令人生出错觉。
好似这个人,生来就属于他,就连死后,也该归于他。
路嘉洋并不是太喜欢强烈碰撞的吻。
因此他亲吻江元洲亲吻得很轻。
慢条斯理的,像在品尝一道美味的糕点。
这种步调于他而言刚刚好,但对江元洲来说,显然是有些折磨人了。
江元洲不能动,不能回亲。
好几次路嘉洋扫到令他欢喜的地带,他都兴奋地想将路嘉洋缠住。
可一动,便会被路嘉洋捏住后颈,看青年目光悠然看他。
他像头自甘为自己套上项圈的狼。
分明可以在旷野肆意奔跑,亮出獠牙享受捕食的愉悦,可望着那只静立在不远处朝他望来的无害羊羔,他却甘愿低下头颅,叼起牵绳,主动将牵绳放入那只温柔可人的羊羔手中。
路嘉洋非常满意少年的温顺与听话,奖励地揉了揉少年耳垂,结束了这一场由他主控的吻。
他站起身,轻拍江元洲肩膀,准备走回到桌前:“吃早饭吧。”
可都没来得及转身,忽地被少年搂住腰,猝不及防被带回跌坐到床上。
他一愣:“你……”
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少年已经捏住他脸低下了头。
然而就在即将要亲上时,门外忽地传来两人都非常熟悉的声音。
“老婆,你把你手里那袋东西给我拿吧。”
“就那么点路了还婆婆妈妈什么,快去开门。”
江元洲动作一顿,就差直接把“哀怨”两个字写到脸上。
路嘉洋忽然听见路泓慷和沈晓筠声音,本来还有点紧张,一见江元洲这幅表情,一下子又乐了。
听着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而后是路泓慷低喃的声音。
“703,704,705……老婆,是705吧?是这间没错吧?”
“对,705,进去吧。”
路嘉洋飞快地带点补偿性质地在江元洲唇上又亲了下,而后便拉开江元洲环在他腰间的手,迅速起身,整理拉扯间乱了的衣服和被江元洲推到手肘上方的袖子。
就在他将袖扣扣好的同时,病房门被从外推开。
路嘉洋下意识抿了下有些发麻的唇,莫名心虚地抬头朝进门的夫妻二人望去。
好在二人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
路泓慷进门将手里东西一丢,就直奔病床:“洲洲啊,你感觉怎么样?身上疼吗?吃东西了吗?天杀的叶怀骋,昨天叔叔拎他去警局路上给了他好一顿暴揍。”
江元洲身上披着路嘉洋进屋时给他盖上的外套。
他轻拢外套,乖宝宝似的逐一回答路泓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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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上来的沈晓筠一把将路泓慷往后拎:“别挤这打扰两个孩子吃早饭了,去把东西收拾收拾。”
路嘉洋笑了声走上前:“爸,妈,不是让你们在家睡一觉再过来吗?”
沈晓筠面露担忧:“我和你爸心里记挂着小洲,睡不着。等帮你们把东西收拾好,我和你妈就回去睡觉。”
中心医院离他们家并不算近,开车少说也要快一个小时。
路嘉洋闻言,思索道:“你们也别回去了,疲劳驾驶不安全,我订间医院附近的酒店,你们先过去睡一觉,睡够了再回去。”
路泓慷点头应好,看向路嘉洋:“儿子,你昨晚应该也没怎么睡吧?要不你先去睡,我和你妈反正要在这收拾东西,等你睡够了回来,我俩再过去睡。”
路嘉洋刚想应不用,路泓慷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忽然凑近道:“儿子,你这嘴巴……”
第四十二章
路嘉洋被路泓慷忽然这么一问,莫名产生了一种早恋被抓包现场即视感。
十七八岁的年纪没遇到这事,二十多,大学快毕业了,竟然来了这么一遭。
路嘉洋有点想笑。
不过显然,现在并不适合把他和江元洲的事告诉爸妈。
他和江元洲自己都还在摸着石头过河,路走成什么样,还是个未知数。
路嘉洋正想着寻点什么由头好,就听见沈晓筠道:“晚上没睡好上火了吧,等妈下午回去,给你炖点冰糖雪梨来。”
路泓慷一下子看向沈晓筠:“可是老婆,儿子嘴上有牙……”
倏地对上沈晓筠视线,路泓慷声音一顿,瞬间反应过来道:“你这小子,是不是冬天到了,嘴巴起皮了又老咬?”
路嘉洋想也不想,顺势往下说:“嗯,等会去买润唇膏。”
路泓慷也没再多说,注意力又回到江元洲身上。
·
江元洲身上的绷带是十天后拆的。
他身上的伤本就细碎,也不是大面积擦伤,除去伤口比较深的几处还绑着纱布,其余的小伤口全都换上了医用防水贴。
医生建议的留院观察时间恰好是十天。
绷带拆完,挂完当天的点滴,路嘉洋便在医生的准许下帮江元洲办了出院。
出院时已经是傍晚。
路泓慷和沈晓筠当天要上班,路嘉洋果断拒绝了两人下班后要来接的提议。
他提前打电话跟阿姨说过,因此两人到家时,桌上已经摆好了正冒热气的菜。
吃过晚饭,路嘉洋将盘子收去喂洗碗机。
出来时问江元洲:“要洗澡吗?”
过去十天因为浑身缠着绷带,江元洲每天只能打湿毛巾简单擦洗。
今天出院前特地问过医生,医生说只要别让水打湿绑着纱布的地方,其余地方已经可以正常沾水。
江元洲腿上伤口不多,但后腰上有一处不小的伤,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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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嘉洋出来时,他正站在桌边。
听见路嘉洋问话,他抬眸看向路嘉洋,点头应好。
风水轮流转。
之前路嘉洋腿受伤,江元洲在医院怎么给他洗的头,路嘉洋这几天也就跟逗小孩似的,怎么让江元洲趴到他腿上给江元洲洗头。
因此听见江元洲应好,路嘉洋很自然地转身进了卧室,帮江元洲找了套贴肤的睡衣,而后便跟江元洲一起进了浴室。
路嘉洋抬手打开暖风,将睡衣摆到衣架上,问江元洲:“也是先洗头?”
江元洲点点头,路Tony便拉过椅子摆好了架势。
帮江元洲洗完头,吹干头发,路嘉洋又自然抬手,帮江元洲解身上的衬衣纽扣。
边解他边想,等会怎么冲水才能尽量不碰到江元洲背后的伤。
他思索着将褪好的衬衣收走,转身扔进脏衣篓。
回身时,见江元洲眉头轻拧,手正搭在裤子.拉链上半天没能有进展。
江元洲过去十天在医院都是穿的病服,病服十分方便。
今天两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时,路嘉洋发现路泓慷当时给江元洲收拾来的竟然是一条牛仔裤。
好在牛仔裤是宽大轻便的款式,路嘉洋的裤子江元洲现在又已经穿不了,因此江元洲最后还是拿了那条来穿。
路嘉洋走上前,问:“卡住了?”
少年抬头看他,脸跟拉链较劲得已经有几分红。
他点点头,手上一用力,似乎打算用暴力解决问题。
然而暴力没能解决问题,差点先解决了他。
拉链不仅没能听话下去,甚至还卡得更死了。
江元洲疼得轻嘶一声。
路嘉洋连忙上前按住他手:“别乱动了,我看看。”
他拨开江元洲手,食指绕进拉链内侧,另一只手轻拉拉链上下动了动,发现真的卡得挺死的。
站着看不太清,路嘉洋便蹲到江元洲跟前。
他凑近仔细看了眼,发现是里面的布料卡了一点进拉链里。
路嘉洋又垫了根指头进拉链内侧,一点一点弄了好一会,才将布料完全抽出。
拉链恢复顺畅,他松了口气收回手,刚准备起身,后知后觉发现了眼前东西的不对劲。
不对劲得太过明显,以至于路嘉洋一时间忘了动作,抬眸看了江元洲一眼。
其实这几天里路嘉洋帮江元洲擦拭时,江元洲有时也会有这样的反应。
但因为是在医院,伤口又在初愈合期,江元洲最后都可怜巴巴地忍了回去。
今天反应格外大。
路嘉洋心想反正也不是没帮过江元洲,一回生二回熟,大不了就手酸几天。
因此他盯着江元洲看了会,问:“要……帮你吗?”
少年呼吸一深,望向他的目光瞬间变得热切。
路嘉洋甚至都不用听他亲口回答。
他轻笑了下,刚准备起身,不想少年忽地抬手轻按他肩膀,声音沙哑询问:“哥可以,就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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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嘉洋面露不解:“为什么?”
江元洲垂眸看着路嘉洋,一时没有回答。
浴室的白炽灯照人最是清晰。
路嘉洋的皮肤是非常少见的好。
细腻,又白得通透。
暖风将浴室吹得有些许燥热,青年通身白里便钻出了一点粉。
他半跪在江元洲面前,仰头面露困惑地看江元洲,那张脸离江元洲的命仅不过半拳距离。
江元洲甚至能清晰感受到路嘉洋的呼吸。
可路嘉洋却毫无所觉,就这么毫无防备又懵懂地将自己展现在江元洲面前。
江元洲盖下眼帘,搭在路嘉洋肩膀上的手轻抚上路嘉洋脸颊。
他指腹轻轻摩挲路嘉洋微烫脸颊,许久才出声,语气与寻常无异,仍是同少年一般的撒娇:“我想看着哥,哥站起来,我就看不到哥的脸了。”
路嘉洋觉得这只是小事,顶多就是蹲累点。
见江元洲满眼希冀看他,他笑着答应了下来。
可真当抬手,忽然弹到面前的东西却是令他短暂地大脑空白了一瞬。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样的距离,和当时他站着,江元洲将他搂在怀里,是截然不同的。
他无处可躲,直面着江元洲的根本。
甚至……还能嗅到属于江元洲的气息。
路嘉洋垂下眼,努力忽略异样,抬手轻覆上。
路嘉洋觉得江元洲今天好像格外不一样。
他不清楚缘由,垂着眼,脸就在江元洲附近,时远时近,偶尔甚至还会轻碰到江元洲。
每一次碰到,路嘉洋都能清晰感觉到江元洲的开心。
今天的时间比那天还长。
浴室暖气蒸腾,路嘉洋渐渐有些呼吸不顺。
他眼底浮上几分潮意,眨眼间打湿睫毛。
江元洲仍是没什么动静。
就在路嘉洋已经有些受不住,想要出声问江元洲时,少年忽然很轻地唤了他一声。
“哥……”
路嘉洋被暖气蒸得大脑浑浑噩噩,听见江元洲喊他,便下意识抬头朝江元洲看去。
谁想这一动作,唇瓣不经意轻触。
路嘉洋瞳孔骤缩,吓得一时间忘了动作。
直到感觉到唇间热源轻跳,他吓得整个人往后跌去。
好在江元洲及时伸手,一把将他拉住。
少年习惯用右手,可他的右手手肘处有伤。
这一拉,路嘉洋体重又不轻,江元洲登时闷哼了一声。
路嘉洋瞬间被这一声叫回神来,仍是对江元洲的关心占了头筹。
他勉力压下刚才那一瞬的异样,着急想起身:“手拉疼了?伤口有裂开吗?”
江元洲摇头应“不疼。”
而后不等路嘉洋起身,他松开的手忽然轻覆上路嘉洋脸颊。
路嘉洋还没从刚才那一下冲击中走出。
忽地被江元洲这样轻捧住脸,他瞬间不受控一僵。
而就在下一秒,少年的指腹揉上了他的唇瓣。
路嘉洋颤着睫毛,听见少年依恋声音:“哥,刚刚……”
他隐隐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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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是内心本能的,希望少年别说。
至少现在别说,给他点时间……
给他点时间做什么?
做心理准备吗?
可这种事,是单纯做点心理准备,就能从不接受变成接受的吗?
刚才那一瞬的突然,一下子将路嘉洋这些日子因江元洲受伤而强压下去的顾虑和担忧又重新激了出来。
这几天随着和江元洲接吻次数的变多,只要江元洲不亲得过分狠,路嘉洋基本已经能够全盘接受。
甚至有时候,他也可以毫无隔阂地回吻江元洲。
接吻的顺利让路嘉洋生出一种近乎天真的错觉,错以为接吻之后的那些事,他也可以像接吻一样逐渐接受。
可真临到头,路嘉洋却发现,接吻和其它事,完完全全是不同的。
接吻更接近于他们过往的亲昵,没有直面的碰撞,更像是灵魂上的交流。
而其他事……
那种野性的原始,令路嘉洋只是窥其半分,就生出了几乎要落荒而逃的惧意。
江元洲最终还是说了。
少年怀着满腔的热情与期待,指腹来回摩挲他发红的唇,情难自抑问他:“哥,我可以……再碰碰这里吗?”
路嘉洋一瞬间大脑空白,身体本能地叫嚣着拒绝。
不止是这一件事,连同后面更多、更加亲密的事情。
他几乎已经可以预见,他会在面临时是何反应。
与其到后面因为无法接受被江元洲看出,令江元洲失落,倒不如现在就……
就什么?
就跟江元洲说,说他好像不是同性恋,好像无法接受同性之间的过分亲密,他与江元洲接吻,只是想更名正言顺地将江元洲留在身边?
所以可不可以,只是接吻,不再更进一步?
路嘉洋抬眸,望入少年装满他的热切双眸。
那一瞬间,连路嘉洋自己都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到令人发笑。
他以一己之私将江元洲捆绑,而今竟又想让江元洲再为他摒弃人类本能。
青年盖下眼帘,脸上因暖风蒸出的红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江元洲看见,抵在路嘉洋唇间的手一顿,许久轻声道:“对不起,哥,我让你为难了吧。”
他收回手:“没关系,不碰也可以的,哥……”
烙印着划痕的手刚从路嘉洋面前收走一分,路嘉洋忽地如受骇动般,仓皇地抬手将他抓住。
他抓着江元洲的手微微发颤,抓得却是极紧。
像是怕这一下松了,以后就再抓不了了。
江元洲手背的划痕甚至在路嘉洋的紧抓下渗出了一点血丝。
可路嘉洋此刻双眼发白得近乎什么都看不见,江元洲更是没有吭声。
就在少年垂眸望着,无声轻叹打算放弃时,路嘉洋忽地做出了一个他如何都料想不到的举动。
青年浑身轻颤着,主动贴上唇瓣。
他抖得厉害,一只手紧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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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只是那么轻碰着,而后便再没了其他举动。
不敢,也不会。
可许久没见江元洲反应,他终是抬眸,似迷途羊羔般,无措又紧张问江元洲。
“是……想要这样吗?”
第四十三章
江元洲垂着眸,望着紧拉他手,轻颤着仰头看他的人。
他想路嘉洋一定不知道,也想不到,他自己此刻是什么模样。
那平日里总眉眼冷冽的人,此刻红了眼尾,发着颤,像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江元洲险些理智崩断,几乎就要抬手,去蛮横地撑开路嘉洋唇齿。
可他最后只是盖下眼帘,克制地轻抚路嘉洋手腕,轻声应:“嗯。”
路嘉洋得到应允,浅松了口气垂下眼眸。
他慢慢适应过唇上的异样,抬手再次覆上江元洲。
不知是他的手在垂落间变凉了,还是江元洲的体温在攀升。
他掌心初碰到江元洲之时,猝不及防被烫了一下,险些又直接落下手去。
适应了一会,才终于适应过掌心里的滚烫。
他垂着眸长睫轻颤不止,已经无暇去顾忌江元洲这次又要多久。
他像是走了很漫长的一段路。
赤足踩于滚烫的无尽之地,喉咙冒火,唇齿干涸。
忽然,少年又一次抬手抚上他脸颊,指腹似有若无地轻按他唇瓣,哑声喊他:“哥……”
路嘉洋似有所感,下意识往后退去:“你……”
谁料刚一开口,江元洲压着他唇瓣的手倏地一重。
原落于足下的滚烫之地消失,路嘉洋像是一脚陷进泥淖里,猝不及防被浇了满脸。
他睫毛颤动间想抬眸,却湿了眼眶睁不开眼。
他一瞬间像是被江元洲严丝合缝地包裹,呼吸间、唇齿间、甚至是视线里,全部都是江元洲。
那滚烫的、属于江元洲的,在他身上打下了江元洲的烙印。
路嘉洋一时间说不清心情。
直到被少年焦急拉起,听少年在他耳边慌乱道歉。
“哥,对不起,我没控制好。”
白茫茫的视野里,路嘉洋听见水声,不久后脸上感觉覆上温热毛巾。
毛巾轻轻擦拭过他额头,而后盖上他眼睛。
视野恢复清晰,路嘉洋掀起眼帘,静静看近在咫尺的少年。
少年漂亮的脸在灯光下红得像朵绽放在最好时节的花。
他一只手捧着路嘉洋脸颊,另一只手紧抓温热毛巾,他眼底有紧张,但更多是餍.足。
路嘉洋就这么静静望他,忽地,轻抿了下唇。
江元洲动作一顿,脸上少见的浮上错愕。
他几乎发不出声音地喊:“哥……”
路嘉洋没有马上应他。
他尝到了江元洲的味道。
不算好。
可一想到那是江元洲的,一想到那意味着什么,他心底又升腾起一种奇怪到近乎扭曲的接纳。
许久,他出声,问江元洲:“小洲,喜欢这样吗?”
江元洲一时没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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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嘉洋望入他那双漆黑的、塞满了他的漂亮眼眸,缓缓抬手,轻捏他发烫耳垂。
“告诉哥,哥想知道你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江元洲安静下来。
他双眸一瞬不瞬地紧盯着路嘉洋,抬手覆上路嘉洋揉捏他耳垂的手。
将那只手圈在掌心里攥紧,他最终溃败道:“喜欢。”
像是严防死守的堤坝忽然间开了道口子,翻涌的洪水登时倾泻而出。
“感觉那样,哥就好像是被我打上了属于我的印记。哥全身都是我的气息,哥带着我的标记,这样就不会再有人,能来跟我抢哥了。”
少年越说越动.情,指腹忽地轻拭过路嘉洋唇间痕迹。
而后他仿佛忍无可忍地将人搂进怀里吻住,他迫切地问路嘉洋:“哥是我的,对不对?”
他攻占着路嘉洋的呼吸,变本加厉地寻求着路嘉洋的回应。
“哥是我一个人的,对不对?”
浴室顶的灯光在路嘉洋眼底明明灭灭。
路嘉洋一只手还捏着江元洲耳垂,感觉那耳垂在指腹间逐渐发烫。
片刻前的仓皇与逃避在江元洲急切的询问和热切的吻中,又逐渐被抚平。
路嘉洋向来是一个很善于做选择的人。
他深知这世上只有极少数的幸运者,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所求。
而这世上绝大多数人,在攀上欲.望的顶峰前,都难免跋山涉水。
甚至于这绝大多数人里的绝大多数人,疲于路途,或受路途中触手可得的他物所惑,行至半途,就已然忘却出发时所想。
路嘉洋在最初受困于同江元洲即将到来的分别时,曾有那么一瞬,恼于他总时刻保持的清醒。
人有时候囫囵些,拖着拖着,也就过了。
可此刻,他又无比庆幸于他的清醒。
因为清醒,所以无论身处于怎样的境地,他总能知道,他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世上道路千万,选择千万。
什么都要,最后反倒是容易什么都失去。
所以在最想要面前,其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他只为他要走的路点一盏置于顶峰的明灯。
其余旁枝错路全弃于黑暗里,他将望着那唯一一盏明灯,趟过千山万水。
不再回头。
路嘉洋捏着江元洲耳垂的手慢慢攀上江元洲后颈。
他轻轻摩挲着,在少年亲吻间,出声回应:“嗯,哥是你一个人的。”
江元洲动作一顿,他猝然抬眸望入路嘉洋眼底。
触及那双眼里寂静的温柔和深沉的感情,江元洲只听见理智的弦嗡然崩断。
他按住路嘉洋,发了疯似的凶狠亲吻。
路嘉洋扬起下巴,战栗地承受着。
他捏在江元洲后颈的手慢慢收紧,睫毛颤动间,在镜子里看到了江元洲拥着他的画面。
紧紧相依,但并非密不可分。
路嘉洋垂眸看着,抬手,回拥住江元洲。
他拉进两人之间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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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也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
两人洗完澡已经是夜里九点。
路嘉洋洗完澡时才发现江元洲手背上的伤口竟然被他无意间抓破。
原本已经结了痂的伤口,又翻出红得刺眼的肉。
他眉头轻蹙,出了浴室便去找了医药箱来。
涂完碘伏,路嘉洋又思考要不要再上个防水贴。
最终还是江元洲抬手,轻拉了他一下笑说:“哥,没事的。”
路嘉洋只好作罢。
将碘伏放回医药箱,拎起刚要走,却发现江元洲拉着他没放。
他停下,朝江元洲抛去疑惑目光。
江元洲望着他,忽然问了句:“哥,你还走吗?”
路嘉洋反应两秒,笑道:“我澡都洗了,时间也不早了,还走什么?”
江元洲指腹轻轻摩挲他手腕,看着他,问了个曾经问过的问题:“我是说以后。”
那时他一个人立于冰冷空荡的房间,得到了路嘉洋以后再说的回复。
而现在,路嘉洋看着他,似乎愣了下。
不等路嘉洋回答,江元洲忽地起身,往外走去。
路嘉洋面露疑惑,刚想出声问,就听见江元洲道:“哥在这等我一下。”
江元洲只出去了半分钟,回来后,手里拿了张纸。
他走回到路嘉洋面前,将纸递给路嘉洋。
路嘉洋接过,发现是张成绩单。
七中十一后第一次月考的成绩。
挺靠前的位置有一行被圈出,是江元洲的成绩。
路嘉洋视线落到名次那一格。
全校排名第十。
脑海中一闪而过曾经与江元洲的对话。
——等我考进年级前十,哥就答应我一个请求,可以吗?
脑海里的声音刚落下,路嘉洋便听到眼前人出声。
“哥,搬进来和我一起住吧。”
路嘉洋的视线再次扫过那刚好卡在“10”的名次,他抬眸,看向江元洲,轻笑问:“当时提,就是想要这个奖励?”
少年乖顺点头。
路嘉洋将手里的成绩单放到旁边桌子上,连同医药箱一起。
“明天上完课,我就收拾东西。”
江元洲双眸一亮,又听见路嘉洋道:“下次考试,别压着成绩了,让我看看你真正的实力。”
他看着路嘉洋,一下子没了声。
路嘉洋见他这反应,忍不住抬手捏他脸颊,笑道:“你有多聪明,没有人会比我更清楚。”
少年抓过他手,在他掌心里轻吻了一下。
见路嘉洋还是笑,江元洲瞬间将人抱住,带着扑到了床上。
路嘉洋担心地去护他受伤的手臂。
少年则是圈着他,将脸深深埋入他颈间。
“哥。”
“嗯?”
“哥。”
“嗯。”
“哥……”
路嘉洋笑着埋头,在江元洲柔软的黑发上落下轻吻。
·
路嘉洋第二天满课。
江元洲要下周才回学校上课,因此早上路嘉洋出门时,江元洲便说了要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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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嘉洋哪里需要一个病人帮他收拾什么。
但江元洲看着他,他到底还是没能拒绝。
因此最后一节临下课,看到江元洲给他发的已经在宿舍门口等他的消息,他当即对寝室三人道:“我晚上不和你们吃了,直接回寝室收拾东西。”
钱英卓瞬间一副天塌了的表情:“我懂,我都懂,我们是PlanB,我们是选项E,我们在你人生里留下的痕迹甚至于不足以再和你共进最后一顿晚饭。”
路嘉洋被他逗笑:“我只是要从寝室搬出去,又不是要退学,以后中午还是会一起吃的。”
钱英卓凄苦哀嚎,最终在教授朝他们望来的瞬间,被文钦磊一脑袋按在了桌面上。
下课铃一响,路嘉洋便匆匆往寝室赶去。
到五楼时,一眼就看见了在寝室门口站着的高个少年。
路嘉洋快步走近。